他徒劳地捂住对方的伤口,但血液却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涌出。
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呢?但于辽就是觉得这恐怖的场景没有尽头。
铺天盖地的红色,将雨水都染红了,而且渐渐变得粘稠湿冷,他们好像泡在颜料桶里。
有些特立独行的画家会在自己身上涂满颜色站在街头,说这是行为艺术。
梦中的于辽觉得他们变成了两个提线木偶,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迫他们完成这一幕画作,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然后对他们的苦痛与眼泪乐见其成,说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是谁,是谁把他们逼到这种地步的……
他大声质问着,只有破开天际的闪电作为回答。
他的脸被照亮了,固执地抱着一个已经过世的人,活脱脱像个前来索命的幽灵。
对着隆隆的雷声,他看到浓稠的夜空掉了下来,伸出无数双手抓向他,如同颠倒的炼狱。
他抱起人不断后退,却发现退路也被堵死了,他无处可逃。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他被抢走。
怎么办怎么办……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当一个人被逼到穷途末路时,往往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于辽退到墙边,把人轻轻放下。
没事的,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转身捡起了那边掉落的刀。
黑色的物质异化为似人似兽的形体,张牙舞爪着向他扑来,要将他撕得粉碎。
而他只有一把小刀,这自然不够,所以他的身体不断强化,肌肉遒劲,好像身披铠甲。
血管在他皮下爆开,他不管不顾地前进,掐住了敌人的脖颈。
他正要收紧手指,却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呼唤。
他没听清便想忽略,但第二声随之而来。
“于辽……”
声音似乎很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
“……醒醒,是我……”
到底是谁在叫他,到底是谁的声音从宇宙的源头飘荡过来。
那个声音似乎很难受,他心里也突然跟着抽痛了一下。
“……是我……”
你是谁?
一个名字,他只需要一个名字!
“我是……唐玉安……”
一瞬间,天地变色,狂风暴雨骤然停止,他好像生活在沟渠里的小虫子,从石缝中乍然窥见一缕天光。
梦境碎裂,现实中的于辽猛得睁开眼睛。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缩,立刻收回了手。
于辽一卸力,逃脱他掌控的唐玉安就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他本来是怕于辽在再不从噩梦中苏醒会出什么事,便在呼喊无果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果梦中的人却像被突然刺激到了一样,一个暴起掐住他的喉咙。
可能于辽一开始并没有下死手,所以系统并未提示他有生命危险,他也就毫无预料。
对于精神力的进攻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悄然化解,但对这种近身搏斗就无计可施了。
他并不是没有好好训练,如果遇到的是普通人,他用魏朗星教他的招式多少可以过上两招,不说十拿九稳,起码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
但于辽偏偏全身都被强化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做任何反抗都是以卵击石。
感受到脖颈处的手指越来越紧,他只能试图将于辽喊醒。
所幸最终成功了,唐玉安呼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眼前的黑斑渐渐消失。
他看向于辽,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愣住了。
怎么他看上去比自己还像刚刚经历了窒息的人?
于辽一直盯着唐玉安的脖子,让唐玉安有点不自在,徒劳地想用衣领遮一下。
缺氧让他的脸颊发红,唐玉安调整片刻呼吸,很快平复了自己的状态。
其实于辽掐的并不是特别重,大概只用了两三分的力,但唐玉安的皮肤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痕迹,所以看着吓人了点。
曾经他还因为这事惹得魏朗星误会,不停地逼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让魏朗星相信那些痕迹真的是日常训练留下的。
第二天,魏朗星就搬回来了一套适用于未成年人训练的器材,还为了维护唐玉安的自尊跟他说是新手套装,但唐玉安其实都知道,只是没有说破接下了他的好意。
从那以后,唐玉安就时常为自己特殊的体质感到苦恼,这时也不例外。
他想开口告诉于辽他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是被夸大了,结果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于辽的反应更糟,跟被人用木棍狠击了一下后脑勺一样。
但这一打也把他完全打醒了,手忙脚乱倒了温水来,然后拿包了衣服的冰袋敷在略微红肿的地方。
即使唐玉安说了不必在意,他还是一个劲地道歉。
唐玉安想说,如果你真的抱歉可以把我送回去,但他知道于辽现在精神力处于一种过度亢奋的状态,如果戳到他的痛处可能会让他彻底失控。
于辽的病,加重了。
他想起之前那个同样接触过宜心药业的商人,在谢存找上他时已经进入了完全崩溃的阶段,为了摆脱无尽的折磨,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
于辽的终点……也会是这样吗?
唐玉安忽然感到一阵悲凉,觉得于辽正在一点一点陷入泥潭,自己抓着他的手却无法将他拉出来。
受到触动的时候唐玉安很容易落泪,再加上刚才缺氧的刺激,让他眼眶微微泛红。
他自己没注意到,于辽先看到了——
于是,在唐玉安疑惑的目光中,于辽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他哭得毫无形象,让唐玉安都开始慌了。
受伤的不是我么,而且也没多严重,你怎么先哭上了?
不管了,还是先安慰一下吧。
但他没想到,他这一安慰,于辽哭得更凶了,好像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了一样。
唐玉安以为他是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才情绪如此丰沛,便问他要不要多披一条毯子。
自己害怕的时候,保暖会让他感到更安全。
于辽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顶,做出这样的事,还要唐玉安反过来安慰他。
一时间,那些压抑的思绪通通一股脑冒了出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梦中,天花板不断向他逼近,墙壁开始涌动,细碎的低语在他耳边环绕。
“上司没冤枉你,你果然是个废物!”
“你除了给别人带来伤害什么也做不到!”
“放弃吧,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辽,你早就该死了……”
“他不会喜欢你的,你伤害了他,他巴不得你去死!”
“那就杀了他,怕什么,又不是没杀过,那样他就能够永远属于你了……”
“对,杀了他,把他留下来!”
“动手,于辽,动手!”
于辽捂住耳朵想要让那些声音消失,但本就是他大脑的作用又岂会被干扰。
声音直往他精神海的深处钻,于辽感到密密匝匝的疼痛,像是有人用细针一点一点扎入他的太阳穴,在里面搅来搅去。
他的感官被放到无限大,但那些杂乱的细节混在一起让他什么也分不清。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一遍遍默念,那些声音却变本加厉地死死缠着他,以至于他对唐玉安在喊他一无所知。
最开始唐玉安以为于辽只是激动了些,慢慢平复下来就没事了。
但他没想到,于辽很快连反应都不给自己了,只是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快停下来,最后竟变成哭泣求饶,显然幻听已经把他折磨得要崩塌了。
唐玉安虽然有一些急救的基础知识,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能求助于系统。
“他好像很痛苦,我应该怎么办?”
【请宿主不要在非主角人物上浪费时间,尽快回到主线。】
果然又是这样。
除了主角,系统不关心任何事,也不会提供相应的信息让宿主偏离任务。
起初唐玉安还觉得它冷酷无情,后来发现它只是一个按照程序说出固定话语的机器人,便懒得同它计较了。
他时常在想,究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设定了这一切,还是这些世界本该如此。
没有成为主角,你就会变成一只弱小的不起眼的飞虫,寒热,灾害,亦或是人为,任何手段都可以伤到你。
你只能随波逐流,缩在不起眼的角落祈祷能多苟活一阵子。
你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毕竟谁会为了一只小飞虫分神呢?
能注意到的,恐怕只有飞虫的同伴了吧。
唐玉安不停地尝试将魇住的于辽唤醒,这次却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于辽的情况变得更遭了,有点接近左听寒当时的暴动状态。
精神力爆发出来,想要把整个空间撕碎。
唐玉安试图压制住他无果,反而一个失手让自己的精神力向相反的地方扩散开来。
他没看到的是,当他的精神力铺过他的包裹时,夹层中的小镜子振动了一下。
镜面波动,涟漪消失后浮现出一行字。
“已成功定位,预计到达时间三个小时后,再坚持一下。”
————
战略处理中心大楼灯火通明,魏朗星捡起发火时摔在地上的文件,勉强调整好自己的语气。
“50个小时了,”他双手撑在桌上,声音喑哑,“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把所有监控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走访了为数不多几个和于辽关系较近的成员。
大多数都很配合,只有郑直那个家伙,在他们找上门来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确实以前是我同学,但我真的跟他不熟,帮他安排工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的事以后就别来找我了,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魏队长?”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庞晋对他提出的替换他人名额的指控石沉大海,郑直仍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部长的位子上,甚至能笑着调侃现在心术不正的人什么污蔑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好在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没有正式的文件确认,可不就是子虚乌有吗?
庞晋被这事儿气的牙痒痒,但上面想要息事宁人,他也无计可施。
这件事之后,郑直似乎更加自信了,见魏朗星前来一开始甚至懒得见上一面,想要秘书把他们打发走,还是魏朗星硬生生闯了进来才见到了他。
但见面归见面,郑直仍然不配合:“我早就觉得于辽这个人精神有点问题,但没料到他竟会绑架保障局的同事……诶,我听说你这同事是主动留下才会被他选中的,有没有可能他们一早就串通好了,要一起演一出戏亡命天涯?我看过他的照片,叫唐玉安是吧……嗯,长得确实不错,玩的花也能理解。”
唐玉安生死不明,郑直却用调笑的语气编排他,魏朗星简直想一拳把他的牙全打掉。
跟在他旁边的左听寒没他那么能忍,当即想要动手,被他制止了。
左听寒刚开始甚至要连着魏朗星一起揍:“滚!”
郑直羞辱唐玉安,他却不让自己出手,这样软弱的人不配指挥他。
魏朗星严肃地呵斥:“你如果现在被撤职,还怎么找人?”
得罪了部长,一定不会被放过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魏朗星深知忍字当先的道理。
至于郑直……等救回了唐玉安,再慢慢跟他算账。
听了这话,左听寒果然安静下来,两人在郑直嘲笑般的道别声中沉着脸离开了。
追踪处处碰壁,众人一筹莫展。
魏朗星在安排好让庞晋拨给他的下属重新筛查一遍后,瘫坐在椅子上愣神。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左听寒继续大范围追踪,而谢存跟着他回到部门试图用技术手段寻找线索。
平日里谢存一定会开始夸耀自己拥有好几颗卫星的事,但现在他只是沉默着不断查找。
魏朗星觉得自己的思路被禁锢住了,便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通过外界的刺激让他想到更多寻人的方法。
等他回来时,却在半路上撞上了一脸着急的下属:“魏队长,我们的系统被黑了!”
魏朗星飞跑起来,迅速来到了大厅。
这可不是小事,保障局的系统拥有最高防护等级,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是谁……
他停下脚步,和一旁的谢存一样定定地抬头望去。
所有大大小小的屏幕都被替换了,全都显示着同一个地址。
下面写着一行大字。
“唐玉安在这里,速来。”
他们举步维艰时如此重要的信息突然从天而降,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其真实性。
魏朗星再次同下属确认:“真的追踪不到是从哪里发来的?”
下属摇摇头,事实上,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侵入系统的。
魏朗星沉默了几秒后说:“可能是陷阱。”
或许于辽一开始带走唐玉安,目的就是引保障局的人前去。
但是有些说不通啊,如果于辽想要用唐玉安威胁他们,早就应该一个电话打过来谈条件了,没必要拖这么久之后用这种意味不明的方式通知他们。
谢存不想耽搁任何时间,恨不得马上出发:“你什么意思,怕有危险就不去了?那我自己去,用不上你……”
“谁说不去了?”魏朗星当即安排分组行动,小队从不同的角度前往包抄,留下一部分人在外面接应以防逃跑。
谢存诧异:“你不是说可能有陷阱?”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魏朗星多拿了一把配枪,边行动边说话。
或许真的有人在暗中帮他们,这个人有特殊的手段能够得知唐玉安的消息。
他说“速来”,或许是在替唐玉安求救,也是在告知他的情况很是危急。
一想到唐玉安这两天一直处在一个变态杀人狂的掌控之下,魏朗星就忍不住开始联想到从前执行过的外勤任务——
他见过一个以猎奇博眼球的马戏团,他们把买来的人口毁容或是弄残,通过他们奇形怪状的外形吸引喜欢寻找刺激的看客。
有些人是毫无底线的,他们的精神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污染,是最危险的存在,你绝不能把你的后背暴露给他们,因为他们随时可能会捅你一刀。
之前是他小看于辽了……
他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他会尽量在两个小时内赶到。
但也不排除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他一到达,就会钻入密不透风的罗网之中。
如果那样也没关系,不论是于辽还是他的同伙在那里,总是知道唐玉安的情况的。
他会撬开他们的嘴,平和的生活过多了,有些人似乎真的忘记他魏朗星在初入保障局时第一次出外勤就杀穿一条路的丰功伟绩了。
他能撑下去的,只要到时看到的不是……
他甚至不敢想。
几人即刻动身,空气中充斥着大战前的紧张感。
而此时另一边的唐玉安对此事一无所知,他长出一口气,庆幸于辽的情况平静下来了。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于辽只是精神力不再乱飞,思维却仍然飘忽不定。
他垂着头,口中念叨着:“我的配方,我的独家配方可不能丢,要靠这个赚钱养家的……”
说着,他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唐玉安:“你知道我做冰激凌的秘诀是什么吗?”
唐玉安摇头,这秘诀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只觉得于辽现在像是喝醉了一样,无法正常思考。
不过脾气还是一样执拗,自己不回答他就一遍遍地问,跟小孩子一样。
唐玉安只能猜测,说了一大堆,什么放坚果放巧克力酱,注意温度之类的,全都不对。
看于辽带着期待的目光,难道是一个特别的答案?
唐玉安试着说:“你的秘诀……不会是加入一点爱心吧?”
“不是啦,”于辽认真地说:“是加一勺外面买的融化的冰激凌。”
唐玉安:……
你把别人做的化掉然后再冻起来,就变成你自制的了?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唐玉安不想再发表评论,于辽却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追问:“你呢?你的秘诀是什么,加爱心吗,怎么加?”
为了不让他的情况再度恶化,唐玉安顺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大概就是在制作之前先亲一口吧。”
于辽若有所思,然后突然站起身飞跑了出去。
唐玉安:???
不是,这是什么操作啊?
就算自己的话让人厌烦,他也没必要猝不及防地转头就走吧?
他怕出什么事紧跟在于辽后面,结果发现他一个大高个正站在厨房的小冰箱前,把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往外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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