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玩抽象了(南柠檬)

“真的吗？”
他听见秦景问。
“嗯？”
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什么真的。
“我可以不那么礼貌，做自己想做的举动？”
“啊，是的，相处不就是自然而然……”
孟乐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已经覆下来。
用满身雨夜的凉抱了抱他。
鼻尖碰到对方的肩膀，是未干的雨水和熟悉的冷香。
凉，且湿漉漉的。
耳边却热，他感受到温暖的鼻息。
这个拥抱很短。
应该只有几秒……三秒？或者两秒。
景哥只是轻轻抱了他一下，便松开了手，退了一步。
“我身上冷，你穿得太少，别冻着你。”
“……嗯。”
楼道里确实冷，在没来暖气的北方深秋，通透的风把气温吹下了十度，比屋里冷。
尤其今天还下了雨。
但孟乐感觉，自己现在应该已经从脸上，红到了耳朵根。

“你身上……你淋雨了？”
秦景,景哥身上很凉，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孟乐确实也感受到了寒意。
抱了一下,满怀的凉意。
“嗯,出车站的时候下雨了。”
“怎么不打个伞？”
“着急，顾不上那么多。”
孟乐闻言，顿了一下，低头回身：“我去给你拿毛巾擦一下。”
身体还没转过去，觉得不对，又道：“景哥你跟我进来吧,楼道里这么冷，别再吹感冒了。”
话音刚落,楼底下就有别的声音。
“嗒！”
一道男声。
有人从楼道进来了,还在往上走。那人边走边喊着“嗒”，他们这一层的声控灯也亮起来。
孟乐心里一慌,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什么，拉着秦景的胳膊往里走：“来，先进屋吧。”
“砰——”然后把门关上了。
到了屋里，他才感觉到自己家里有多小。前厅的面积本来就没有多大,平时还好……现在堆了他整理好的行李箱子们，还站了两个人。
景哥比他高一头，本来站在任何地方都是极有存在感的人,现在站在他这个空间本就狭小的前厅里……更是不容忽视。
偏偏本人还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孟乐拉他进来他就进来了。
“……来屋里吧。”
门口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景哥那么一大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很局促。
纵使让人家直接坐着屋里有些奇怪，但直播时用的椅子确实已经是他屋里最好的椅子了。
他家里确实有些“简陋”,尤其下午还把很多东西打包起来了……反正人家也见过了，对吧。
孟乐一边想着，一边迅速把桌上的东西简单归置，推到一边，把架子前的箱子收拾上去，把椅子拉开。
“景哥，你先坐这，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拿了自己洗澡用的毛巾，想着递给秦景先擦擦，结果一摸——毛巾也是湿的。
他洗完澡用过后洗了，还没干。
诶，有了。
他从货架上找出一袋洗脸巾来，抽出一二三张，一股脑地堆给了秦景。
“刚好我刚才带洗脸巾来着，它吸水也挺快的。”
“嗯，我看见你直播的时候讲它了。”秦景点了点头，把孟乐给他的洗脸巾拿在手里。
“你，嗯……”孟乐把洗脸巾放在秦景旁边的桌子上，转过身不知道在架子上找什么。
总之就是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他卧室的空间是要比前面的小客厅大一些，但东西摆得也满。
他把椅子拉出来让秦景坐，对方还是面冲着他坐下的。像那种刚进幼儿园、老师说一步做一步，围着老师转的小朋友。
“我看见你一直呆在我直播间了，怎么……不说话？”
孟乐手上动作没停，一会儿拿起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哦，唇釉。一会儿打开另外一个，拿出来看看，粉饼。把粉饼打开盖子看一下，然后再放回去。
他一边看这看那一边问。
“那时候没跟你好好解释，怕随便说话让你不高兴。”秦景一边擦衣服上的水一边道。
“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还以为是你不喜欢我呢。”孟乐突然发现，他们俩对于这件事的理解并不一致。
从他之前的视角来看，他是觉得景哥在疏远自己，主动权在对方那里，但景哥的话里……是他做错了事情让自己误会了，担心自己会不高兴。
主动权在……他自己这？
“我喜欢你。”
秦景擦水的动作都停了：“我在刷礼物跟你道歉。”
孟乐想起来了，景哥确实刷了一堆带花的礼物，数量还都不一样，什么数字来着？
“什么意思？那些礼物是道歉的意思？”
他也停了手上的动作，好奇的问。
他实在没懂。
“687，网上说是对不起的意思。”秦景道：“我查过的。”
孟乐歪了歪头，疑惑道：“687不是撩不起的意思吗？”
“了不起？”秦景重复。
“不是了，是撩，兜江各种男菩萨的视频下面以前会出现这个词，大概意思就是……牛，撩不动，但还是发一下评论那种感觉吧。”
孟乐下意识解释。
他之前确实看过这个词，还查了一下来着。
“男菩萨？”秦景问。
“额……就是一种人群类型。”
话题猝然转到这上面来，还是自己刚才不小心带的。
“什么样的人群类型？”秦景又问。
孟乐属实有点汗流浃背了。
面对景哥单纯（？）的求知眼神，他觉得自己很说不出口。想到当初自己给景哥备注的还是男菩萨，误以为对方是位身材好又不吝跟自己分享的互联网好人，还要腹肌照……
本就尴尬的脚趾有些不堪重负了。
“就……嗯，一些身材比较好的博主，一种戏称。菩萨，那不是手拿金刚剑骑着大坐骑么，肯定非常勇猛。”
孟乐一边胡乱解释，一边在心里疯狂滑跪求饶：各位菩萨对不起对不起，本人胡言乱语切勿当真，不要怪罪小的，小的改天一定去庙里烧香，弥补今天口头之失。
“噢噢，小乐比较喜欢看那种类型？”秦景好奇道。
“没有，很少看。就是有时候兜江会给我推，我一般都是直接划过去。”
孟乐的语气突然义正言辞起来。
秦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在网络上搜索也不一定正确，我还以为687就是对不起的意思。”
他还拿出手机来，找到搜索时的网络页面给孟乐看。
“啊，确实没见过这种用法。”
孟乐对着手机像模像样点点头。
“我的意思是想跟你道歉的，没想到还是用错了。”
“没事，我现在知道啦。”他笑了笑，想起来问：“景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看我直播的时候，在路上？”
“刷礼物的时候，确实在去高铁站的路上。”
“刷礼物……”
孟乐想了想，景哥进直播间的时候，应该是开直播不久后吧……五点多？
不对啊，那到河津的高铁只需要半小时！
“你不是刚才到的？”他忽然察觉出不对来。
秦景摇了摇头：“不是。我买的六点的票，六点半到的河津，七点到了你家门口。”
孟乐：“？”
他有点没明白：“那你……一直站在我家门口？”
带着一身雨水，在这么冷的晚上，一站就是三个小时？
“嗯。”秦景看着他，诚恳道：“因为不想打扰你直播。也怕你不想见我，我私自决定来见你，你还没有答应，所以我应该等一等。”
“你应该早点给我发消息的……进来等我直播完也行啊。”
孟乐也不假装忙来忙去装样子了，他伸手碰了一下秦景的手：“呀，这么凉？”
他又摸了一下秦景的额头，也是冰凉。
这人整个人像是被深秋的冷风冰镇透了，嘴唇都有点发白。
“等我一下。”
他踩着拖鞋“噔噔噔”冲到小厅，从箱子里翻出来个热水袋，拿进屋里灌好热水，塞进秦景怀里：“先抱着。”
然后又跑到门口，从箱子里翻出打包好的药箱。
感冒冲剂自己已经喝完了，微c银翘还有，他拿着药回来，倒了杯热水递到秦景面前：“喝两片药吧，预防感冒。”
秦景抱着热水袋，孟乐让他喝什么就喝什么。
他顺从地伸出手，接小乐给他倒在手心的药片。
然后吃了。
孟乐还没忙完。
他刚才看着秦景用洗脸巾擦了擦脸上，又擦了擦衣服——头发也擦了擦，但还是湿。
“稍等，我拿吹风机过来。”
这头发得吹干了，要不然会感冒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孟乐拎了吹风机过来，在直播桌上的插板插上插头，递给秦景：“头发湿着难受，吹干吧。”
他跑老跑去找东西的时候，秦景就坐在他的桌前，没动，也没看手机。
脑袋以他为中心微动，像是锁定了目标的自动追踪摄影机。
听见小乐这么说，他道：“好。”
伸出手，准备接吹风机。
“滴铃铃铃——”
秦景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周晴竹”。
他准备挂断，又想起下午对方那通及时的电话来。
周晴竹帮了大忙，刚才还一直问情况，确实应该跟他说一声。
“是我的朋友，可能有些事情，我接一下。”
“好。”
孟乐把吹风机先放在了桌子上。
“喂？”
秦景接通电话，刚说了一个字。
“喂喂喂？你到了吧！我看乐乐乐主播已经下播了！你们应该已经见面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周晴竹的连珠炮。
秦景“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对面继续道：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就你这个性子会不会和人家相处啊？我跟你说追人啊，和你管理公司不一样，别老板着脸，一副什么事儿都你自己扛的样子。之前那事儿你好好解释！怎么就弄出你这么上头人家以为你不喜欢的事儿来了？
我问过你助理了啊！你担心人家去撞门的时候，胳膊上被钉子划了一道长口子吧？你藏什么？要利用好啊，卖惨装可怜！让乐乐主播心疼你，跟你有更多接触，然后……”
“嘟。”
秦景把电话挂了。
他没开免提，但也没戴耳机。电话里人说话声音不小，刚巧他这边又很安静。
他抬头，看向孟乐。
“看来没什么事儿。”秦景轻咳一声。
“嗯……”
孟乐也胡乱点了点头。
秦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吹风机就在手边。
他食指动了动，又收拢。
“小乐……”
“嗯？”
秦景转向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有点不自然地开口：“我胳膊有点痛。可以……帮我吹吹头发吗？”
孟乐：“……”
“景哥。”
“嗯。”
“电话里的声音我听见了。”孟乐道。
秦景顿了几秒，道：“我知道。”
孟乐：“？”
“这样成功不了吗？”秦景求知。
“……很显然吧。”
“我好像没学会卖惨，但我确实想和小乐有更多接触。”
孟乐被这直接的话烫了一下，立起手指放到秦景面前：“好！我知道了，景哥你再说话我就受不了了。”
怎么有人失误都失误得这么……坦率？
像是时时刻刻要把“我喜欢你”四个字放在嘴边上。
“我给你吹头！”
他直接拿起吹风机，站在秦景身后。调好风力和温度，把吹风机放在秦景头顶。
“温度可以吗？”
“可以。”
“烫了就说一声啊。”
“好。”
孟乐帮秦景吹着头发，目光无意放在了对方肩膀上。
他想起了刚才电话里那人说的话。
……所以景哥，那天来救他的时候，还受伤了？
他完全不知道。
为什么瞒着他？怕他担心？
他抿了抿唇，没忍住，问：“景哥，那你的胳膊……还疼吗？”
流了好多血，伤口应该很深。
很巧，他透过桌上的小镜子，能看见景哥的半张脸。
他看到景哥嘴角勾起，回答他：小乐给我吹头发，就不疼了。”
……这有什么关系？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
半天，才回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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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哥的头发摸起来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孟乐自己的头发细又软,小时候营养不良，头发还有点发黄。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很多时候都不叫名字,一口一个“黄毛矬子”的叫。
后来环境也没多好,但有几年自己能打工赚钱了，各种顶饿的主食往肚子里塞。营养也算不上均衡，总归个子长起来了——长到一米七五。
在男生里当然算不上高。北方男孩好像普遍个子不矮，上高中的时候班里就好多人个子上了一米八。
孟乐身高也是高中的时候窜起来的，虽然比不上别人，但他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会上不了一米七呢。
个子起来了,发质倒一直都是细软塌。比小时候黑了些，但还是睡一觉自己就能睡出奇怪造型来的易变形发质。他现在可是主播了,之前当吃播的时候蓬松发型全靠吹,走了美妆赛道后夹板都会用了！
有时候孟乐想，这发质,说不定也是父母遗传呢？
景哥的头发就是那种，摸上去硬硬的，非常黑的类型。很直，也不塌,吹完自己就很有型。
孟乐拿着吹风机，仔细把秦景的湿发吹干吹透。
景哥像刚洗完澡不久，吹头发的时候还能闻到清爽的洗发水香波味。
像是薄荷的？又带着点混合的花香。
孟乐没闻出来。
室内很安静,只有吹风机的“呜呜”声。不大的卧室里亮着白炽灯，偏冷的光源把屋里照得亮亮堂堂。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暖风吹到耳边,他看见秦景红彤彤的耳朵。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紧张。
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松。
等到帮景哥吹完头发,孟乐身上那股紧张劲也淡下去了。
“吹好啦。”他关上吹风机，顺手拨了拨秦景干爽蓬松的头发。
“谢谢小乐。”
“不客气~”
他刚把吹风机放在桌子上,就听见了一声“咕噜噜”。
不是自己的。
孟乐看向秦景，对方明显有点不好意思。
景哥六点就在高铁上了，七点在自己家门口等到现在，可能错过了晚饭的时间。这么冷的室外，穿得也不算多，湿漉漉地一站站三个小时，就算是吃过饭也会消耗掉的。
“景哥，有没有吃晚饭？”他问。
秦景看着他，摇了摇头。
“……等我也可以先把晚饭吃了的。”孟乐有点心疼了。
景哥就这么饿着肚子，顶着一身雨水愣站了三个小时，为了当面给他解释？等得手都冰凉，胳膊上还有伤口呢……
他最知道又冷又饿有多难受了。
“顾不上那么多，心里担心的时候，不饿。”秦景安慰他。
“……”
淋雨、等待、一心求和，孟乐越想越觉得此情此景，像那种淋着大雨撕心裂肺的狗血文学。
自己像是狗血文学里的渣男捏。
“中午饭什么时候吃的？”他又问。
“中午在开会。”
“没吃？”
“吃了一点，水果。”秦景回忆：“还喝了一杯咖啡，没有空腹。”
两场会议的间隙只有几分钟，他吃了一点阿姨拿进书房来的水果，没顾上吃别的。
还摄入了一杯冰美式。
“那不就是什么也没吃么！”孟乐从一边拿过自己的外套披上：“走。”
“去哪？”秦景问。
“带你去吃饭！”
景哥似乎学什么学的都很快，他都搞不清此刻对方有没有“卖惨”的想法。但无论是真的还是有刻意的成分在，他都已经狠狠被拿捏了！
晚上快十一点，雨已经停了。
街道在路灯的反射下映出湿漉漉的质感，街边的树叶被清扫成小堆，一坨坨地堆在树坑里。
天已经冷下来，俨然有了初冬的架势。路上没多少行人，大多都穿上了厚衣服，还能见到一两个已经穿上薄羽绒服的路人。
街边开着的店不算多，孟乐带秦景打车，十几分钟车程，来到了一条明显要热闹些的街道上。
车停在一家“潮汕牛肉火锅”的门脸前。
“就是这。”
孟乐带着秦景下了车。
地址是他刚刚问店长姐姐的，之前店长姐姐带他们来吃过两次，也是深夜下班后。
寒风凛冽的晚上，当然要吃热腾腾的锅子！
“几位？”
穿着围裙的服务生走上来问。
“两个人。”孟乐伸出了两根手指。
“坐外边行吗？店里头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