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彻将仪器递给叶秋白，然后走到屋里，利用绝缘物品断开了圆圆的电源，小心地把它取下来。
“X-XXS型号很旧了，Z区没有相应维修技术，得到A区返厂维修。”
“我之前也想去A区一趟。”
“叮！”谈话间，医疗仪器扫描完成。
顾彻转头看了眼数据，“神经活性正常。”
很好，没有健康上的问题。
“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重要事情。”
叶秋白的神情微僵，他自觉解释：“那个，游戏角色的事情其实……”
顾彻莞尔。
“你还知道主动坦白啊？游戏的事等上游戏再和你算，你先看看这份资料。”
“啊？”叶秋白困惑。
直到一道投影从顾彻的ID卡中呈现，其中包含的信息量让叶秋白神情变得严肃。
这是十年前的资料，关于原主父母的工作相关，以及他们死前一周还在负责的项目……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那强加在原主身上的巨额债务，还有那些来自暗处的恶意。
“我手里有AZ集团的债务记录，还有一段蓄意谋杀的游戏录屏。”
看完资料，叶秋白开始整理他这边的证据，“或许原来A区的住处也有线索。”
两人正在谈论证据的事情，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
没多久。
顾彻的通讯响了。
等他接完，神情变得更加严肃，“局势动荡，这次全息事故，让反对主脑监控的那群人占据了舆论上风。快没时间了，你现在得和我一起坐飞艇回A区，在主脑监控数据还在的时候，找到证据，并起诉AZ集团。”
“好。”
叶秋白穿上鞋，抱起圆圆，跟着顾彻的身后。
出门前，他猛地想起原主还有个劣质游戏接驳器，索性都拿上，也许能查出蛛丝马迹。
此时，A区，第一医院。
“让一让，紧急抢救！！”
“需要抢救的病人还在攀升，手术室和医师都不够！快向主脑调动更多医疗资源！”
“主脑现在提示全是未知错误，联邦政府呢？”
“……”
嘈杂的争吵与喊声充斥着整个医院。
早在全息网络出现错误的那一瞬间，医院里大部分正通过全息端口上网的病人，出现严重病理反应，需要抢救。
然后是源源不断的外界求救电话。
不是所有人的神经，都经得起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全息网络动荡。
脆弱者，是在经历命悬一线的生死。
手术室里：
“宁笙！宁笙！！你听得到吗？！！”
【检测医疗01：患者的听觉神经活性微弱，并正在丧失活性】
“不要闭眼！！”
“你要坚持住，不能闭眼睛！”
【检测医疗01：患者脑神经活性微弱，判断为无法良好控制自身行为。建议使用开眼器具辅助，帮助患者调动视觉神经活性。】
【检测医疗02：警告！患者听觉神经活性降低到人体听觉界限！】
“他已经听不见了，呼唤没有意义。采取下一个措施。”
【检测医疗02：警告！患者出现神经修复液排异反应！】
“糟了。需要马上重新调配神经修复液。”
“至少要三分钟的化学成分解析。”
“务必在这段时间内保持他的神经活性。”
“可是，除了视觉神经，其他都在下降，坚持不到三分钟，都会低至界限。”
【检测医疗01：综合神经活性过低，建议启动电流刺激神经活性，正在评估安全系数……】
【检测医疗01：安全系数为高风险，患者神经脆弱，99％概率会造成损伤，导致瘫痪，是否执行？】
“……”
手术室出现一刹寂静。
“王院长，这个情况……”
随后响起的嗓音沉稳坚定，“下达病危通知，准备执行电流刺激神经。”
“不用找家属签名吗？”
“不用，宁笙自己在很早就签完了所有手术情况意见书。”
“他本来是放弃电疗的，他那么骄傲一个人，不希望自己后半生瘫痪在床。”
“直到某天，他倏然更改了意愿，并告诉我，真到那一刻，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想活着。”
【检测医疗03：已确认执行，生物电流传输中……】
这场席卷全联邦的全息网络事故，由于主脑不可调解，出现未知错误，产生巨大的舆论。
星网上，相关词条已经刷屏，全是对于网络安全的讨论。
#请愿取消主脑自控权#在短短几分钟冲到首位。
联邦政府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关于是否立即取消主脑自控权，还在焦灼的争论之中。
“我认为应该调查清楚主脑为什么会出错误，再来决定是否收回它的权限。”
“现在损失已经很可怕了，再继续使用，如果短时间造成二次事故，对于整个联邦来说都是巨大灾难，应该即刻停止。”
“停机，让主脑停机维修。看看星网吧，身为政府，就应该尊重民众的意愿。”
“……”
会议桌上，双方交锋已经分出优劣。
事发突然，没有太多时间给支持主脑自控的议员寻找证据。
并且，这次占据舆论优势的，是反对方。
在气氛愈发焦灼的时候，中立党乔岳适时开口，“好了，先中场休息，顺便查看民众的投票意愿。”
会议桌中央的投影屏幕上顿时出现星网界面。
投票早就在会议开始的时候就进行了，目前正在白热化阶段。
取消主脑自控权的票数高达90％，这次事故动摇了人们的安全感，神经受损向来是个敏.感问题。
一切都如计划之中进行。
林鱼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然而，就在他低头端起水杯，准备喝水润喉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同僚忽然惊叫一声：
“顾氏起诉AZ集团，宣称AZ集团毁掉了全人类零负担神经连接全息？”
林鱼被口里的茶水呛住，差点喷在桌上。
他的脸颊因为呛水憋得通红，却是来不及整理，转头就问，“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证据早就销毁了。
绝不可能重现。
那名同僚没搞清状况，但听到林鱼这样问，语气有些不好：“星网热搜的最新词条，刚刚刷出来的，你们自己看。”
果然，在屏幕投影里。
最下面那个词条顶着“新”的字样，却因他的标题足够炸裂而吸睛。
顾氏，AZ集团，都是商业巨鳄。
零负担神经连接全息更是全人类的梦想。
组合起来的威力，足够分散走今日在星网上争吵的100％注意力。
林鱼觉得不妙。
不管顾氏有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这一举动都是在拖延时间。
不能给他们时间反应，今天必须拿到主脑的数据库密钥，然后破坏它的底层逻辑。
“我们应该继续会议了。”他催促着。
“为什么不先看看被毁掉的零负担神经连接全息？这个问题如果能解决，这次事故和主脑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一方及时反驳。
“这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顾氏拿出来比口头控诉更管用。”
林鱼咬牙。
同时，AZ智能集团总部也是这样回应星网舆论的。
并宣称顾氏颠倒黑白，因其给出的证据，没有确确实实的物证。而人证是可以伪造和收买的。
舆论风向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私人飞艇上。
叶秋白捏着自己的ID卡刷着星网，手指越攥越紧。
“喝点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杯温水。
抬头，对上顾彻关心的眼眸，叶秋白接过水杯时没忍住询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A区？能赶上联邦会议吗？”
“要三个小时。应该赶不上今晚的联邦会议。”
明白叶秋白的担心，顾彻继续解释，“但没关系，想办法把裁决推迟到明天就可以。”
“就怕狗急跳墙，他们不会希望等到明天……”
叶秋白喃喃。
“今晚造成的全息网络事故也很突然，技术部那边已经在排查问题，主脑自己也有自检程序，如果能有新线索，对我们会更加有利。”
“叮！”
顾彻的话才说完，叶秋白听到自己的ID卡响起机械提示音：
“您有一条来自主脑的重要消息，请及时查收。”
“嗯？”顾彻投来诧异的目光。
叶秋白同样诧异。
为了省去解释，他把投影打开，方便顾彻一起查看界面。
【您好，主脑在解析关键数据时，解读到了您的身份信息，附件已经发送到您的收件箱，请注意查收。】
叶秋白迷惑，他顺着提示去收件箱找到了相应附件。
那是一段音频：
“给白白八岁的生日礼物除了小机器人圆圆，还有一个，白白要不要猜一猜？”
温柔的女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
“是蛋糕吗妈妈？”稚嫩的童音询问。
“小贪吃鬼，蛋糕你已经吃过啦。”温和的男音响起，“爸爸给你个提示，是能够让你登陆全息网络的礼物。”
“小孩子不可以登陆全息网络，要等白白成年才可以。不然头会痛痛。”
“有这个就可以噢。”
“好耶！我要把它放在圆圆的小耳朵里。”
“那你得征求圆圆的意见，问问它愿意帮你保管吗？”
接着，响起的是小机器人的声音，它已经智能识别完了对话，“可以放进圆圆的中枢储存器里，那里最安全，就算有故障重启也不会损坏。”
音频听到这里，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那个项目的成果！原主的父母早就在十年前，把它当成礼物送给孩子。
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叶秋白还没回神，就听到顾彻提醒道：
“不止这一个附件，后面还有很多。”
还有很多视频文件，但都标注了日期。
“七月十三号那个！”
顾彻找到了一个特殊日期。
点开后，叶秋白惊愕，“这是车祸那天的！”
“就是那天的！”
“没想到监控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这些文件，已经弥足珍贵。主脑是怎么读取到的？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是你家家政机器人的数据。”
“圆圆卡机前，好像是把数据上传了。它被重启过两次，之前的数据找不到，可能是主脑帮它修复好了。”
联邦会议室。
林鱼说得口干舌燥，他已经快要拿下这场会议的裁决权，撤掉主脑的自控权，拿到密匙，清除它的数据。
就差最后一票。
“乔岳，你该发表态度了。”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那名中立的议员上，他面不改色地，拿出星网投影，回答：
“我的意见就是大众的意见，只要民众觉得……嗯？这是什么？”
[置顶通告]：AZ智能集团涉嫌破坏全息网络安全与重大罪行，已被主脑禁网。相关证据已经提交给司法部。
[置顶通告]：零负担神经连接全息技术理论存在，经持有人同意，数据由主脑锁定保护。
属于主脑的红色字体在星网最上方醒目地标注着，映入会议室中所有人的眼里。
“这怎么可能？”林鱼不敢置信，他会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看到这个东西。
“哐！”
会议室的门从外打开，身穿制服的司法安全部门成员持枪进入。
“林鱼先生，我们收到了你的重大犯罪证据，请跟我们走一趟。”
AZ智能商业大楼。
“老板，司法安全部门的人来了。他们……”
“慌什么，关掉电闸和网络，走另外的小通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早在主脑覆盖全联邦，我就准备好了备份网络。”
即便是大厦将倾，他也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他不是林鱼那样的蠢人，他能一手缔造出来的商业帝国，也能从败局中脱身。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自大自信。”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后传进来，令正准备起身的人身体一僵。
“顾之行！”
“你竟然收买了我的人！”
先前那名秘书长开口了：“老板，与收买无关。这是我的辞呈，AZ智能已经无法支付我的工资，我想这一切都是合法的。”
“好好听听。”
顾老爷子负手走进办公室，他的身后跟着大批司法安全部的人员。
看着坐在办公椅上的人，语气算得上和蔼，“我是来送你进去的。”
“林斯，天道好轮回。”
“这十年的债，你得慢慢还，还到你老，你死，你进棺材，你也别想安生。”
寂静肃穆的审问室里, 白炽灯的光线将人脸照得有些惨白。
坐在椅子上受审的犯人面容憔悴，看起来更显苍老。他一夜未眠，抬眼看到公安机关的审讯人一时只觉恍惚。
“姓名！请回答我的问题。”
审讯人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林斯。”
“年龄。”
“八十九岁。”
“为什么要篡改AZ集团旗下所有全息舱数据，造成大规模全息网络连接错误？”
“……呵, 利益相关。”
“在决策之前, 你是否明白这样做会损害使用者的神经活性？”
“知道。”
审讯室安静一刹。
记录人员刷刷的在纸质档案中写下“严重反社会人格”这一字样。
审讯继续：
“关于十年前的旧案, 根据这份家庭通讯视频, 监控到了当时车祸发生的现场。当时车上出现的携带炸药恐怖分子，经过人脸识别后，主脑发现其账户被你转过一笔账，是否是受你指使？”
“是。”
“后续为了掩埋真相，你将相关人员转去Z区，并迫害他们的生活。”
“嗯。”
“你认罪吗？林斯？”
“……”
审问进行到这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眼皮抬了抬。
他的退路都被封锁。
一旦认罪, 他不会有机会去联邦法庭, 而是正式进监狱, 被执行活死刑，简称是活着赎罪。
“我不认罪。”
他忽然开口, 像是死灰复燃。
“我为联邦做出的贡献同样多, 研发各种全息舱与开展商贸经济！这些难道不够抵消吗？！”
“不够。”
没有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倏然响起，主脑辅助数据呈现在一旁的全息投影上。
“你让全息链接技术倒退了十年, 其中有许多因神经损坏而死亡的人。”
“其次, 根据社会模拟，没有你，联邦的经济一样会繁荣, 甚至不会有过度垄断市场造成的负面影响。”
“你认罪吗？”
“……”
片刻沉默后，审讯室响起林斯嘲讽的声音：
“我认输。”
AZ智能集团董事长林斯, 于今日全网公开庭审。如果弹幕能化成实质，他刚出场大概就会被唾沫淹死。
人证席位上，几道身影轮廓模糊，被系统开启隐私保护。
林斯并没有请辩护律师，他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平静。只有在是否认罪上，态度依旧高傲。
“这不过是一场输赢之间的博弈，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如果是我赢，我便无罪。”
他这句话在网络上激起千层浪。
弹幕纷纷刷着“不要脸”等词语试图去攻击这个人，但他看不到。
能够言语攻击他的，只有和他面对面站在法庭上的人。
“那林先生，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人证席上，一道被系统模糊掉特征的声音响起。
“棋差一招。”
“因为只有你在争输赢，别人都在努力生活。你把人的生命当成商品，随意摆布，无视法律。那现在的你也是一件人人都不要的垃圾货色。”
“你！”
林斯脸上的平静神情终于破裂。比起身败名裂对他的打击，他更在乎自己，他始终自认为高人一等，何曾被这样的话语攻击过？
弹幕像是找到了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