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实在要不到，那就算了，现在努力过，总比后面懊悔不作为要好。
刚刚他差点以为要凉了，还在思考要不要抛出什么向往医师行业，有个梦想之类的鬼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眼前这位医师面前说出来，有种比其他医师还要羞耻的感觉。所以叶秋白怂了一下，打起退堂鼓。
现在，他的目光落在医师输入联系方式的指尖上，心情明亮。
看，只要勇敢，社交就能成功。
“好了。”
医师输完了联系方式，将ID卡还给叶秋白。
此刻，对方的眼眸带上些许探究意味，目光将叶秋白的身影整个包裹，“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没有了。”
叶秋白摇头，他手中拿回ID卡，飞快地塞回毛衣口袋，并立即开口，“那我就先走了，耽误了您工作真是抱歉。”
略微蓬松的栗色发丝因为他过快的转身速度，微微翘起，增添了一分少见的活泼感。
注视着他离开的顾彻，为此挑起眉头。
反差有点大。
在秋白白的病例资料上，才成年三个月，相比顾逸，也就大了一点点。但秋白白在游戏里给人的感觉，十分成熟，不需要人照顾，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揽着做完。
也许……是Z区的环境因素导致？
目送那道身影踩着日光离开，顾彻收回视线，继续扮演他临时医师的身份。
来Z区的正事还没有忙完。
A区，联邦政府大楼。
刚刚结束的会议让诸多议员不欢而散，党派相争，利益纠纷，向来是个不可调解的矛盾。
总统是个权力架空的中立党，哪边强势就听哪边的。也正因如此，他始终能明哲保身，坐稳那个位置。
一辆私人磁悬浮列车停在大楼前，接走其中一位议员。
车辆在平缓行驶。
“这次的联邦会议，如何？”
说这话的人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鬓角微微泛白，面容上只有额头带着些许皱纹，神情矍铄。
他看起来还不算老，但联邦的平均年龄150岁，不管再怎么精心保养，人到了100出头，也是会渐渐老去的。
“失败了。星网依旧由主脑自我调控。这次会议的派系斗争，我们争取到了48％否决率，原本对面和我们持平，但民众意愿投票率90％，乔岳便倒向了另一边。”
“这根墙头草，有时候好用，有时候也不好用。”
“齐老，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您是知道，主脑运行越久，它的数据库就越大，分析越来越智能，想再次抓到它犯错的概率，微乎其微。它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机械脑了，它是会升级的。”
车厢内因为这段明显焦灼的话语，沉寂了片刻。
“不急，顾氏那边向Z区捐献了神经营养剂，让你完成的扫尾，做得如何了。”
“抱歉，最近在忙联邦会议，没有去关注Z区。那是个很软弱的孩子，稍加利用，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尽快动手。”
“顾氏要坐不住了，我能感觉到市场的风向，他们在往Z区流动。慈善，哼！不限额的营养剂，顾家那小子会对Z区大方？不可能。”
“至于主脑那边，不就是一个神迹游戏么，我提前做了准备，你让人接手就行了。”
“好的。”
谈话到此为止。
私人磁悬浮车在街道的尽头拐了一个弯，驶向了A区最繁华的地段。
那里寸金寸土，是联邦少有的几家商贸帝国占据的区域。
包括顾氏，那栋最高的楼。
打完了针，社交任务完满达成，叶秋白开着鞋子的智能滑轮，心情畅快地与圆圆一起回家。
这种用智能滑轮鞋兜风的感觉还不赖。
下次可以试试助走器的飞驰速度。
人的接受度是循环渐进的，叶秋白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
“主人，你的高兴持续了10分钟，正好是我们回家的这段时间。”
“什么事这么高兴？可以告诉圆圆吗？圆圆会记下你的喜好变动，自动升级数据。”
智能小机器人的好奇角度非同一般。
“意外中了彩票大奖。”
圆圆：“什么是彩票大奖？”
“呃，就好比人走在路上突然捡到钱。”
圆圆：“那要把它们带去警察局，查询货币编码。”
好一个拾金不昧的小机器人，叶秋白觉得自己的比喻欠妥，“就是幸运，撞到了一个想要结交的人，正好对方同意给我联系方式。”
圆圆闪烁了一下电子眼，查询了一遍它的智能交流数据库，询问：
“是爱情吗？”
在家门口换鞋的叶秋白闻言，差点一脚重新把智能滑轮鞋穿上，这什么跟什么？
他停下动作，为自己正声：“不要乱讲，这是类似于即将成为朋友的关系。”
“交到朋友会高兴整整十分钟吗？”
联邦人的平均高兴时间只有三分钟，是指个人独处情况，如果是和朋友在一起玩，才会时间延长。
“……”
叶秋白思考了一下，最后对上圆圆那双电子眼，决定强行定义，反正这是他家的家政机器人：
“你就当我会，这是我个人数据。”
“好喔。”
圆圆更新了一下它的数据库。
回家没多久，好事相继而来。
星网上，联邦会议结果出来了，主脑依旧保持自主调控权，服务联邦人民的生活。
民众在这一热点词条下撒花鼓舞，尤其是头顶着神迹游戏id的网民更加热情高涨。
这意味着，明天神迹游戏就会如期完成数据大更新，为众多玩家再次展现它独有的世界风景。
叶秋白也很高兴。
但是左右没有人分享，从星网上退出来，他思考了一下，打算去问问老板明天的上班时间。
手指滑动。
ID卡贴心地为叶秋白投影出他账户中数量贫瘠的联系人。
除了神迹游戏的网友联系人老板[彻夜]。
上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顾医师”，是现实联系人号码。
“原来那名医师姓顾，这个姓氏，又在顾氏药业工作，该不会是旁系亲戚之类的吧？”
叶秋白自言自语，大胆想象。
毕竟家族企业是医疗，学医很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对他的计划会更加有利……等他不那么尴尬的时候，稍微试探性地问一问好了。
叶秋白想起自己和顾医师索要联系方式的场景，高兴变成冷静，余留的尴尬还是别想了。
不如想想正事，他的老板，和他明天的工作——
【秋白白：好消息老板，明天神迹游戏正常开服，我们去打什么本？什么时候游戏见？】
顾氏员工待遇是行业内最好的，没有连轴加班加点赶工这一说法。
更何况，他们不缺人手顶替位置。
第二支医疗队伍稍晚抵达, 避开了新闻采访环节, 非常低调。
私人办公室里, 顾彻正在和接替他的两名S级医师交接, 安排各项事宜：
“医疗机械收集到的数据，每天用纸质文书打印一份，电子数据断网备份。下班后交给李经理。这几天辛苦两位。”
“大少爷客气了，我们都是拿双份工资的人，谈不上辛苦。”
“实验室坐久了容易腰酸背痛，出来看看体检表也不错。”
这两名S级医师也很年轻，身形尽量贴合顾彻的身高, 不是熟人, 戴上口罩一般认不出来区别。
顾彻混进医疗队, 他的主要任务当然不是在医疗区域“上班”，而是开启Z区福利站中顾氏药业所有医疗机械核心代码, 收集用户数据。
这把权限钥匙只在他手上。
收集到的数据不能以网络形式传达, 否则会被主脑拦截，外加罚单。
如果不是要抓出幕后黑手, 顾彻也不想走这个网络漏洞。罚款他已经预备好了, 等事态落定，再向主脑补票。
而那之后，聪明的主脑大概会因为这件事打一个补丁……
想到了关键点, 顾彻拧起眉头，陷入沉思。
如果是按照这个思路, 十年前因为监控死角造成重大事故，主脑应该同样会想要打个补丁，避免这种事件再次发生。
它要怎么补？
在接管了所有网络资源后，公共区域的监控死角已经填平，不需要它额外出力。
而补偿该事件受害者的抚恤金，联邦人工发放过，包括给顾氏调整出优惠政策，都记录在主脑之中。
在那之后，主脑仍划出一批资源给Z区。是不是可以假设，它认为联邦漏发了抚恤金？
但这笔资源，以个人抚恤金统计，又似乎有些过多……
没有确切答案。
只能推断方向没错，还是Z区。
整理完思路，顾彻交接完他的临时医师工作，准备“下班”，回到Z区的临时住处。
“滴！”
他才出福利站的大门，ID卡就收到了未读消息。
来人秋白白。
用的游戏私信聊天，询问上班时间，不是现实的事。
这和顾彻之前的推测不一样，他认为秋白白现实有事才会要他的联系方式。
可对方似乎并不着急，难道他猜错了？
真的只是单纯搭讪？
步伐忽然顿住，顾彻转头看向旁边的科技玻璃，面对着自己此刻模样的倒影，表情不明。
五秒钟后。
他收回审视的目光，给网线那头的秋白白回消息。
【彻夜：明早八点 。】
打什么本？
顾彻其实没有想好，他最近都在忙现实的事情。
这次游戏大更新后，各个公会都会去争夺新地图线索，用神迹钥匙去解锁结界。
同理，巅峰也一样。
不过巅峰各个精英团人员配置都满了，临时调动需要提前安排，比较麻烦，与其加入大团，不如省点事：
【彻夜：打双人本，这个方便点。】
【秋白白：好的。】
约好开服时间。
顾彻这才离开了福利站。
殊不知，在他走后，那面科技玻璃里，差点被“灵魂注视”的顾氏药业李经理，松了一口气：
“还好福利站的科技玻璃是单向可视。”
“小李，你在说什么？”
“顾老，您是不知道，您在问我问题的时候，大少爷正在科技玻璃外面朝里看，目光不善，我有点心虚。”
“哈哈哈哈不要紧。有我这个老头子给你顶着，继续说，他亲自当医师给人注射神经营养剂，还聊了很久的天对吧，他那对象你看清楚了吗？”
“没敢多看，大少爷敏锐着呢。”
“那你的确要站远点，别凑太近，要是打扰到了他们。我就要扣你工资了。”
“以我优秀的工作能力，您就放心吧。”
“……”
另一边。
叶秋白得到确切上班时间后，去星网购买营养品了。
他之前以为，这具身体又瘦又小，是因为刚刚成年，还没发育好。
加上身体和他本人的契合度很高，除了头发和眼睛颜色不一致外，其它都是一样的，包括侧腰的红痣。
所以叶秋白很笃信，这具身体长到20岁肯定也是他21世纪那样，身高能有一米八多！
结果体检出来营养不良。
这也怪他大意，原主本来就很贫困，而他穿越过来一直都忙着在赚钱的事情，对于伙食也是吃低保。
营养餐是人体每日营养标准线，代表联邦人均吸收水平，而体质差的人吸收不好，营养依旧不达标。
所以要吃点精细的营养品，以原材料古法炖制的补品更为推崇。
价格也更贵！
茶菇炖乌鸡，单人份要一万星币。
“……”
吃吧，钱还能赚呢，不要紧。
叶秋白沉着眼，目光专注而认真，拿出赛场挑战的态度，郑重地下了一单。
支付成功的语音播报从ID卡中传出来。
金钱的流逝感让他的大脑稍微空白了一瞬，令他忘了思考，也忘了去计较ID卡的语音播报还没关上。
刚刚花完钱的脑子。
此刻只有一件事：赚钱！
老板要明天打双人本，他现在就上网研究双人副本的机制和攻略。
争取一波无伤打通关！
神迹游戏正在开服。
在玩家眼中，它已经过去历时四天之久的大更新。
而对于神迹游戏本身。
被定格的数据，只有在开启键重新打开时，才会继续流动。
火红色的黎明升起。
混乱荒土结束了漫长的无序，来自地下的黑暗，此后将不会侵蚀到大地上。
不过这和日升月落没有区别。
正如光明不会停止往前，黑暗同样不会停止扩张。
东方，灰黑交错的古朴大殿之中。
最外层伫立着六根的古老支柱，它们的方位有固定的规律，浑然圆满，缺一不可。
可此时，位于边界处的那一根支柱，正在坍塌。
无声的裂痕在寂静中不断蔓延，它正掉落出碎屑，又很快变成齑粉消失于这片空间。
“咦？”
“诸位同僚来得很早嘛。看来狩猎令失效比狩猎令更迭还要让人兴奋不已，平淡的日子总要有点乐趣。”
一道开朗的声音闯入这片寂静的空间，先在众人的沉默上撕开一道大缺口，再张扬地走进来。
“哒！”
“哒！”
“哒！”
金属支架制成的脚踝踩在玉石质感的大殿上，碰撞起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更何况是同僚，就更没必要忍受了。
“影四，你可以不用脚走路，这里不会有人怪你无礼。”
一道温柔的轻声细语从第三顺位响起，穿着黑色华服的女子戴着一张红色面具，正抬手抚了抚她云鬓的发簪，姿态优雅。
“毕竟，不论你再怎么模仿，也只能是个失败的残次品。”
“哒！”
又是一声重响。
周围的气氛因此拔高到窒息的程度，两股看不清的力量在凝聚。
“好了，这次让你们相聚在这里，是商议大事，不要吵吵闹闹的。”
一道沙哑的嗓音从首座上传下来。
令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消散了气焰，各自回到位置上坐好。
“人都来齐了，我就简单说几句。”
“本次狩猎令失效，不仅是边界之地失守，魂蝶族勾结外人封印古陵。”
“还有影六的躯体陨落，不死权柄只带回了他的灵魂。”
“——没有影子。”
这一句话语落下，在座的九位猎人或多或少，纷纷坐直了身体，罕见地流露出外在情绪。
影猎人，很少会面对死亡。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可以舍弃自己的躯体，让影子逃离，而后复生。
至于排位前十的影猎人，更难死亡，他们执掌了权柄，便能与这座大殿的不死之权签订契约。遇到致命危险，会被权柄召回，等待复生。
而这次出任务的影六，只回来了灵魂，虽然没死透，但对于影猎人而言，已经算死亡了。
听到这一消息，排位在影六下面的猎人很难沉得住气。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就算朱雀一族背叛，也无法烧灼到影子。这是身为影猎人，我们的本质。”
“是啊。”
“有人杀死了影六的本质，并且在此向我们发起了警告。”
“大家可以看看这个过程。”
庞大的力量汇聚，又在散开时，化成微风。
上位者对这片空间绝对支配力，令所有影猎人陷入短暂的安静。
一段属于影六的记忆回溯投影在大殿之中。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
时间不长，双方战斗甚至算得上单方面碾压。
“祂回来了？”
有人控制不住地恐惧出声。
“注意你的措辞，是他可能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响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往下说道：
“在古神长眠后，所有神明都无法行走于这片大陆。”
“他极有可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向我们索取他所遭遇的、疯狂的代价。”
大殿安静了许久。
无人开口说话。
没人想面对真正疯子的报复。
这时候，外面的第六根支柱崩塌得仅剩一个空底座。
“重新制定一次狩猎令吧。”
“此外，记得联系我们目前唯一的盟友。”
“关于弑神这一件事，所有参与者曾都共享过胜利的喜悦，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