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沈恙闭上了眼,陆诀吹得很用心,上将脸上很难得的露出了惬意舒适的神情,随即缓声道:“把走后门进来的人塞到我手下来训练,谅是给他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
上将这种自信的气魄真真是与生俱来,陆诀光是看着就觉得喉咙发干。
他垂下眉睫,看着手里柔顺的青丝,眸色不觉温柔了几个度,“骗不过您。”
“学生在图莱星那边立了功,是将军们的意思。”陆诀如实相告。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了,陆诀是军校在读的,军校和其他普通大学也有一些差别,比如他们的大学是要读六年的,第四年的时候就可以随军队去前线征战了。
陆诀凭着是沈恙唯一的学生这一层身份自然也得了不少的好处与照拂,唯独这个二星级的少将是自己丢了半条命得到的。
他既是有这个实力,便不必再花费时间和新兵一起训练了。
“老师,您头发又长了。”陆诀垂着眸子,有些贪念地将沈恙的长发捻在手心,他这样说,说明他以前也给沈恙吹过头发。
沈恙‘嗯’了一声,掀开眼皮看着散在肩侧的长发,的确长得有些碍事了。
“不过长长了也很好看。”陆诀关掉了吹风机,用指缝把沈恙的头发顺了一下,生起了想捻一缕头发闻一下的欲望,沐浴露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怎么也散不开。
沈恙不知道陆诀此刻在想什么,他将长发拨到了前面来,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现在也是部队要熄灯的点了,部队有部队的纪律,熄灯以后所有人都要上床睡觉,不得肆意外出。
陆诀也不便再多停留了,他留恋般地看了沈恙一眼,便挪不开眼了。
上将面前的书桌上开着台灯,暖色的灯光打在沈恙的侧脸,羽睫又密又翘,面部线条十分流畅,暖光照着,长发也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莫名地多了几分神性。
不过沈恙本身就和救世神一样,当年陆诀在尸海血河之中,本是奄奄一息,很难存活,是沈恙逆光而站,冲他伸出了救赎的手,将他捞出了深渊。
“盯着我做什么?还不走?”陆诀直白的目光过于热忱,并不容易忽视,沈恙微微撅眉看过去。
陆诀倒是也不掩饰,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沈恙,认真说:“老师好看,总忍不住多看。”
沈恙烦躁地舒了一口气,又骂:“滚出去。”
声音清冽冰冷,掺杂着丝丝愠怒的味道,是真就要生气了。
陆诀这才乖乖退出去,临走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吧嗒’声,沈恙才起身来,他心里烦躁得很,总之只要和陆诀沾上边的事都让他心烦,他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腕,觉得那一巴掌还不够,应该再踹陆诀两脚才能解气。
陆诀是赶在熄灯前几分钟回到宿舍的。
他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的,显然心情是不错的,唇尾上扬,看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夸奖的金毛犬一样。
不过他的室友们却注意到了陆诀其他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脸上肿浮的巴掌印,还有肩处的一团血渍。
“我去,陆诀你这是做什么去了?”问话的室友叫陈震,他是自来熟,最先和所有人搭上话。
陆诀微微笑,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肩上的血渍,倘若这血渍不在衣裳上晕染开,那这个牙印一定很明显。
“没做什么。”他轻描淡写地想将这事翻篇过去。
“那那那那,那你这个……”陈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又指了指自己的肩,小心翼翼说:“还有这个……”
“啊,这些吗?不碍事的,是意外。”陆诀温笑着,眼睛弯得和弦月一样。
“兄弟,被欺负了不要忍着啊!我们做军人的,虽然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再说了我们的教官可是沈恙上将啊!谁敢欺负你?!”陈震走过来搂了搂陆诀的肩膀说。
陆诀其实是不太爱交什么朋友的,但是他从来不打笑脸人,面对陈震的关心,他说:“那是当然,谁都欺负不了我的。”
“那就对了,不过……”陈震半眯起眼睛往陆诀肩上的那团血渍瞅过去,“你这个衣裳上面怎么有这么个奇怪的痕迹……”
怕被陈震看出来,陆诀侧身避开了他要凑近的脑袋,催促:“要熄灯了,再不上床睡觉,小心被查房的教官捉住。”
眼下离熄灯仅剩两分钟了,经陆诀这么一提醒,陈震也反应了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把脚边的盆端起来,嘴里叨叨:“对对对,睡觉睡觉,上床上床。”
陆诀这才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赶在熄灯的最后时刻上了床。
翌日晨,凉风袭袭。
沈恙今日安排的射击比赛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抽签比赛,赢到最后的那位再和自己比赛,倘若赢过了他,那自然是有奖赏的。
毫无悬念,甚至是在沈恙的意料之中,陆诀成为了这群人中的胜者,他赢得并不轻松,好几次都是险胜,毕竟在这里的人,又怎么会过于普通呢?
比赛便来到了最后的关节,和沈恙比试。
“教官,您手下留情呀。”陆诀和沈恙并排站着,中间间隔了四五米的距离,他笑嘻嘻地对沈恙说。
沈恙看着他,用一种极其官方的语术回:“比不过没关系的,你能赢过他们就说明你很厉害了。”
真是冷漠得像两人从来就不认识一样。
“沈教官,我们可以换一种比赛方式么?”沈恙要和他演不认识的戏码,陆诀自然会奉陪着。
沈恙心里升起一抹十分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对自己的枪术一向自信,并不觉得陆诀可以玩出什么花样来,便颔首答应:“你说来听听。”
“我们比在规定时间内,谁射中的靶心次数多,谁就胜利怎么样?”少年不羁的笑自是惹眼。
听起来沈恙似乎并不会吃亏。
“可以。”只浅略地思考了一下,沈恙就点头答应了。
陆诀便笑,小狗袒露着纯良干净的眼,眼稍压着一抹自信在其中,可沈恙不知道,在他点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掉进了陆诀为他编织的圈套。
第22章 请你不要勾……学生
“规定时间是三分钟可以么?”陆诀将面前的护目镜拿起来, 然后又将子弹装备好了才去问沈恙。
沈恙觉得时间长短是无所谓的,比射击速度他也并不会逊色,用枪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所以他抿唇‘嗯’了一声,也算应允了。
双方各自戴好了护目镜,然后摆好了握枪的姿势。
就这么看起来倒是也有一种紧张感。
一边计时的人高举计时器,一声喊下:“开始!”
几乎是话音刚落,沈恙这边就传来了第一声枪响, “砰!”
从沈恙这里射出的子弹,毫无疑问,只能是正中靶心的结局, 随后是第二声枪响, 接踵而来。
仍旧是正中靶心。
旁边的陆诀这才打出第一颗子弹,虽然也是正中靶心的, 但是显然已经慢了沈恙一颗子弹了, 胜负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沈恙这边全神贯注地瞄准着靶心, 闭上了一只眼,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上将第七颗子弹打了出去,然后垂下头开始换弹夹, 他换弹夹的动作也很麻利熟练, 很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陆诀却是心不在焉的, 他虽表现出了瞄准射击的动作, 余光却注视着沈恙的一举一动, 直到沈恙换上新的弹夹,再次举起□□时候, 陆诀的枪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然而最后关头,他却突然将瞄准的视线换了一个方向, 瞄向了沈恙,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副要伤害沈恙的错觉。
一边围观的新兵们发出惊呼,急忙去喊沈恙,七嘴八舌的,“教官!!”“沈上将!小心!”“陆诀你要干什么?”……
沈恙一怔,刚反应过来,耳侧一声枪响便传过来,下一秒,他手里的枪就被一道冲击力击中,从他手里脱落掉在了地上,甚至还在地面转了两圈,发出不小的动静。
陆诀的最后一颗子弹用在了沈恙的手枪上面。
“教官,您的枪掉了。”陆诀歪歪头冲沈恙笑,眼底有一道得逞的光闪过。
对于一个用枪的人来说,枪掉在地上就宣告着死亡,同理,在这场比赛之中,他的枪落地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这是他教给陆诀的道理,如今却被陆诀钻了空子拿来算计自己。
沈恙自然想不到陆诀打的是这个主意。
枪已落地,便没有了再比试的意义,陆诀却还是给自己换了一个弹夹,对着靶心连/射了两枪,都是正中靶心的。
“好了,我八颗,老师……教官您七颗,是我赢了。”陆诀有些高兴,差点说漏了嘴,转而扬起骄傲的笑,整个人简直是大放异彩,透着少年的不羁气息。
周遭有些过于安静了,大家都没想到陆诀竟是用这样的法子获胜的,觉得这样算是胜之不武的。
可偏偏对沈恙来说,这并不能算胜之不武,只能说是被陆诀智取了。
沈恙突然笑出了声,明明他的手还因此有些发麻,他竟也没有表露出半分的生气的神情。
毕竟在他看来,陆诀的的确确是凭本事赢的,旁的人不知道沈恙同陆诀讲过这个道理,便只觉得陆诀是胜之不武。
“很好,你赢了。”沈恙取下了护目镜,上将的长发被护目镜的收紧带勒得有些凌乱。
陆诀望着沈恙的眼睛,喉结微滚:“是您教得好。”
“你想要什么奖赏?我能做到的都能给你。”当着众人的面,沈恙这样问,他确实是说到做到。
奖赏只有一个,陆诀在这里也不能说出什么不正经的奖赏,他倒是不害怕,但是沈恙就该生气了。
“我还没想好,不如我想好了再来找您讨要?”陆诀也取下了护目镜,那双眼睛干净又纯良,可眉梢之上之上却并不见得有多清白,旁的人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的。
沈恙沉默了一阵,然后甩手离开,只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随便你。”
沈恙说过比赛结束以后,他们上午就可以休息不用训练了,所以沈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直到沈恙的身影完全从这里消失了。
那些人才围到陆诀身边来。
“陆诀,你这招真是绝啊!”这句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是在夸奖还是什么。
“原来这样也算赢了啊,为什么呢?”陈震过来把上将掉在地上的那把枪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的痕迹,子弹给它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陆诀兴致来了,便和他解释说:“因为我的老师和我说过,如果你是一位狙击手,在你的枪被敌人打落的那一瞬间,你暴露的就不止是你的位置,还有你的命。这个道理放在这里也差不多,手枪都落地了,那就没有比赛的意义了。”
他说着摊开了手。
其实这个道理很好理解,狙击手本就是掌握全局的那一个,所有人都在他的狙击范围内,如果他的狙击枪被别的人打落,就说明他也在敌人的狙击范围内,位置暴露那也就宣告着死亡,已经没有架枪的意义了。
“还真是有道理,你哪个老师和你说的啊?竟然有这样独到的见解。”旁边有人问。
陆诀愣了一下,随即唇角纹上了一抹笑意,他逐字道:“我的,老师。”
说完他也离开了这里。
陈震追了上去,兴奋地问:“陆诀,那你想要什么奖赏?哇,我都不敢想象,堂堂沈上将居然输给了你。”
“也就是被我的小聪明摆了一道,沈教官他还是很厉害的。”陆诀不喜欢听这种话。
在他的眼里沈恙是永远不会输的,只是这一次他为了向沈恙讨奖赏,使了手段而已,卑劣的是他。
陈震摆手:“那是当然,我就是没想到沈教官居然认可你的手段。”
“难道他也知道这样的道理?”陈震摸了摸下巴思考。
陆诀露出的笑是有些得意的,他能不知道吗?毕竟这就是他亲自教给自己的道理啊。
是下午,太阳毒辣了起来,训练场被熏得热腾腾的,落叶随风,卷着尘沙,上将坐在阴凉处,风卷袭着他的长发,好惹眼。
训练场的枪声此起彼伏。
有些吵。
沈恙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去门口躲个清静,却突然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温和的男声喊住。
“沈恙?”对方的语气是有些不确信的,所以带着疑问的语气,但好像又有些惊喜的味道。
沈恙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回过身看见了人才知道是熟人。
“瞿将军。”沈恙对着他微微一笑,有一种老友见面的松弛感。
事实上沈恙并不太想看见他。
“我原先听说你会来这边训练新兵,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你真过来了。”瞿燕在确定这人是沈恙以后就展开了舒心的笑。
他人如其声,温和又谦虚,透着一股矜贵的疏离感,但是看见沈恙的时候就有一种亲近感。
他眉眼温和,身量高大,五官清秀,是一个温柔富家公子哥的形象,但脸色并不好看,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梢嵌着挥之不去的倦感。
沈恙挤出冠冕堂皇般的笑,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你也是带了新兵么?”
“是,这边缺人,上面就把我调过来帮忙顶替一下。”瞿燕说着忍不住靠近了沈恙一些,上次见沈恙是在蓝星的新闻里面,事实上对于沈恙不想看见他,甚至有刻意避开他的这件事,他自己也知道。
沈恙果然往后退了小半步,有意避开瞿燕的靠近,声音也淡凉疏远,不近人情,“许久不见,瞿将军过得怎么样?”
他语气中有很刻意的疏离意味在其中。
“自然,自然是还好,你呢?”对于以往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口不谈。
沈恙抬脚往外走,瞿燕便跟了上去,全然没注意到训练场上的那一道眼神,几乎追着他们的背影出去了。
“我?我当然过得很不错了,现在我所拥有的权利,金钱,地位,名声,哪个不是我以前想要得到的?”沈恙摊开了手,脸上颇有得意的神情。
这些都是沈恙以前所追求的,他靠自己得到这一切本来就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即便使用的手段不那么光彩,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这些话,也是在告诉瞿燕,他从来就是一个俗气的人,瞿燕该看清自己了。
瞿燕怎么不知道沈恙就是这样的人呢,可是就算他知道又怎么办呢?沈恙还是沈恙,他还是喜欢沈恙,就算知道了沈恙以往的刻意接近是带着目的的,可他还不是自愿沦陷了吗?
“那就好,你能得偿所愿就是最好的。”瞿燕那日被吓出问题的心脏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看着瞿燕下意识揉心脏的动作,沈恙就知道瞿燕因为自己吓出来的旧疾又犯了。
但是沈恙不会道歉,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瞿燕明明知道一看见自己就会不舒服,为什么还要专门找过来呢?
大多时候,他是不理解这些人的,明明知道自己是利用他们,却还是上赶着被他利用。
为什么要念念不忘呢?那不是假的么?
“瞿将军身体还没好呢?”出于人道主义和沈恙实在不知道和他聊些什么了,就只能出声关怀他一句。
瞿燕苦笑,脸色较之前似乎要更苍白了一些,唇色也失去了唯一的那点红润,“早好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就好。”沈恙理所当然地认为真是瞿燕自己的问题。
默了一阵。
“沈恙,有时候我真的挺恨你的。”瞿燕突然看着沈恙的眼睛说。
沈恙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毕竟瞿燕只是恨自己,没有想杀自己就是很好的了吧。
所以他接话:“你恨我是对的,不要念着以前我对你装出来的那点旧情了。”
沈上将说话一如既往地伤人啊,瞿燕突然哽了一下,偏偏上将大人还觉得自己是在宽慰他。
“但只是有时候恨你,大多时候我还是很想你。”很显然瞿燕没有把沈恙的话听进去,他深情款款道。
眼里全是被伤透了的落寞。
沈恙发出了很不爽的声音,“啧。”
“你想我什么呢?那不是骗你的吗?我一早就说过了吧?你觉得我像是念旧情的人么?”沈恙拧眉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他的确有对不住瞿燕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才会愿意和他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谈话。
瞿燕无奈地咧了一下唇角,暗淡了眸,叹气说:“你说话真是一点没变,太会伤人心了。”
“习惯了,我说话一向这样。”沈恙大抵是有些不耐烦了,他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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