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稳稳在万象宗山门入口处停下。
约莫是宗门内早已有人吩咐且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四人才刚刚站稳脚跟,前面便已经有着万象宗弟子服的人走了过来。
他向着简君行了个礼,又因为不知称呼除了落仙仙以外的谢明和言翊二人,只得笑着说了句欢迎贵客。
谢明和言翊都没有把自己往贵客这二字上放,他们面具下的唇角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随后又将视线瞥向山顶端的宏伟建筑上。
其动作之同步,差点让人家弟子脸上的笑意没把持住。
但他并不敢说什么,毕竟眼前这个个子更高的男子,才刚刚在起师会上杀过人。
几人随着那带路的弟子一同往山上走——
宗内阵法密布,若是随意乱飞,怕是要吃点苦头。
不过……也不是不能飞。
“这算什么?”言翊在最后面,语气寒淡,“下马威?”
“没吧。”谢明声音一点不收着,甚至越说越大,“我们只是小角色而已,你真当这万象宗心眼小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可是仙门百家之首,怎么会因为想给你下马威而不让你飞呢?前面那位带路的小兄弟你说是吧?万象宗怎么会因为心眼比针小而不让我们飞呢?!”
三人在憋着笑。
前面那特意被吩咐不准带着他们飞的弟子差点背都挺不直:“……”
“……怎么会呢。”他回头,全身上下的教养都体现在那假笑里,“因主办起师会的缘故,宗门内戒严,空中阵法密布,若是御剑的话,怕是会撞到什么阵法而受伤。”
“哦……”谢明笑着,缓缓抬手,“那空中飞着的是什么?”
他说着说着忽然话音一哽:“哦,定然是我这两天使用灵力过猛眼睛花了,否则怎么会看到一群人在万象宗上方御剑飞行呢?”
确实巧,那弟子话音刚落,空中便出现了一众御剑不知赶往何地的弟子。
他的脸真的要烧起来了。
这其实并不难去理解,身为仙门百家之首的弟子,若是没有一丝高傲的话,别人当然是不会信的。
只是纵使这万象宗背地里想弄点什么翻天覆地的动静出来,为了堵住世人的口舌,关于自家弟子的教导上,该教什么还是得教的。
修行礼法皆是不落下,所以在又是骄傲又是在接受该谦逊的礼法教导下,他们身上有种矛盾的协调感。
连星云宗宗主来我们万象宗都得用脚走路,这不是说明我们万象宗的地位吗?
但是就这么被拆穿了,真的很难堪。
谢明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所以在那浮夸音调落下来之后,他面具之后的脸又恢复成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他才不管那带路的难堪不难堪。
“约莫是……去镇印之塔了。”那弟子笑得跟快要哭了一样,“因为镇印之塔的事情往往比较着急,还望各位贵客谅解。”
四人神色同时凝了凝。
那去主殿的路途看着不远,但实际走起来,还是需要费一番力气。
四人的修为就摆在这,即使走这么一段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到是这带路的小弟子,走一半便开始面泛潮红,也不知道在这万象宗修了个什么。
若是言翊走这么点路便走不动……
谢明盯着那小弟子的背影,忽然突发奇想——
那我约莫会把他抱上去吧。
恍然间他又觉得自己思维跳得着实有点快,明明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是抱着嫌弃那弟子的目的去的。
心悦一人当真是一个偏心的过程。
谢明不由得感慨。
主殿辉煌,此番上来之后才发现,万象宗主峰里的建筑几乎都藏在云里,白雾皑皑,看着像是仙境。
倒真是跟修仙差不多了。
日后若是真的出了个什么神仙,他还得建庙插香,冷着眼喊声混账东西。
谢明想想就觉得要起鸡皮疙瘩,没怎么想太多,还是决定日后给这万象宗掀了。
“简宗主,当真是许久未见啊。”
蓦地屋内忽然传来声沉着的男声,明明还未见着人,但声音已经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是个听声音就知道实力不俗的。
只是那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病气,像是再多说几句,便要撑不住咳起来。
谢明没听过这个声音。
“微宗主。”简君站在三人身前——毕竟他现在的角色还是三人的前辈,来做客什么的,还是得撑起这个做前辈的责任才行。
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挺着背脊,盯着辉煌大门里深不见底的雾霭:“当真是许久未见。”
那云雾带着山间的清冷之意,本如带着神秘的梦幻轻纱,漫在这大殿里,倒真的像是什么神仙所在的仙境。
但偏偏几人都觉得四周生寒。
起师会办了这么久,没见着人的微宗主,此刻正不知道在这大殿的何处,亲切地叫着简宗主。
“诸位贵客里面请。”那带路的弟子微微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躬身退了出去。
这大殿约莫是万象宗长老执事等人商议事项的地方,看着高低分明,每个人该站在什么样的地方都规定得清清楚楚。
但不知为什么,谢明总觉得,若他们真的在这里商议事项,看着约莫会像是皇帝上朝一样。
他不动声色冷笑一声,跟着简君一起停了脚。
“忍着,还不到时候。”他声音小到几乎自己都要听不见,一旁的言翊却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还不是拔剑的时候。
言翊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握紧。
“微某近年来身体抱恙,未能出席起师会,见到诸位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微某的憾事。”
声音自正前方响起。
四人同时抬头,穿过一层淡淡雾霭,于那正前方的高台上,看见了一道不算挺拔的身影。那声影白发蔼蔼,仿佛是用尽极大的力气才没有佝偻着身子,刹那间望去,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年过八十的老人。
但微昊至今……不过四十岁的年纪而已。
“微宗主这是……”简君微微皱眉。
“此乃修行心法所致。”微昊一步步下了台阶,“只是还未悟透以至于身体不如从前那般硬朗,简宗主不必担心。”
他视线似乎在谢明和言翊脸上停留一瞬,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挪开:“我听闻简宗主带着藏酒散人的弟子在起师会上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又想到先前与藏酒散人极为有缘,于是便邀请各位赏脸到我万象宗做客。”
他看向谢明,笑一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话其实说得不是怎么好听, 若是细究过去,很容易听出一点什么别的意思。
藏酒散人心境豁达洒脱,生性爱酒, 走到哪便是喝到哪。梦想是喝遍大江南北, 若是什么时候在某个地方找到了自己难以舍弃的酒,便在哪个地方停留下来, 直至喝腻了再走。
所以他并未加入什么宗门,只是带着自己那几个随着缘分收来的徒弟, 看山看水, 喝酒听风。
说是简君带着藏酒散人的弟子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便是有点阴阳怪气。三两句话之间便把藏酒散人和星云宗绑在了一起,日后这谢明杀人的事情要是被追究起来,星云宗约莫是少不了麻烦。
谢明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站得笔直, 时常笑着的唇角这会因为笑不出来而抿成了一条直线,和他锋利的下颌一起看,很容易觉得这个人有点刻薄。
他其实是在盘算。
这声音和自己十五年前听到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一个沉厚一个温润,给人的感觉便是听声音都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谢明就是下意识的、有种非常让他头脑发热的直觉——
就是他。
当年在那客栈里同他说小溪村豢养妖邪的人,就是他。
只是他从未以自己真实的面目见过自己,也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示过自己真正的声音。
还有……
他自认为自己游山走水,见过的世面已经足够多, 去从未在什么地方听过修炼什么心法可以把自己修炼到像是老了三十岁似的。
偏偏还巧, 正直着这起师会的时候变成这样。
万象宗这么大的宗门,举办着无数人翘首以盼的起师会, 却在这个间隙,宗主连出来见人都不肯。
这若要是说没什么猫腻, 谢明是肯定不信的。
“算不上什么傲人的成绩。”言翊说,“只是没想到遇到的人都不怎么样罢了。”
他笑一声:“我听闻万象宗出了个叫慕深的绝世天才,先前特意在比武场等候,却只看见了一个浑身着黑衣的神秘男子,微宗主,万象宗何时也喜欢弄神秘了?”
这起师会说来也是好笑,因为它对所有的人来说,似乎都有着相同或者不甚相同的意义。
实力弱者就当看热闹、实力不弱不强者想着搏一搏运气,纵使是只走到前三十,也能扬名立万一把、至于那些对自己实力相当有自信的……那便是当打着好玩,只把目光放到苍云剑身上。
本以为谢明和言翊这种带着面具去打架的已经够神秘了,却不想万象宗那位绝世天才甚至满身黑衣,出场比试时不说只是个唇角,就算是连根手指,都未曾露出来过。
先前听闻过独孤雨不是慕深的对手,那若是不出意外,这起师会最后的赢家,约莫会是这位慕深了。
微昊却只是笑一声:“我这弟子性情古怪,很是不喜欢见光。虽说修炼天赋确实是强了一点,但因为极其不爱说话,这偌大的宗门,除了我,就没有能同他说上话的人。”
他无奈着摇头:“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谢明和言翊对视一眼。
这其实也是他们之前商量过的问话内容。
在出发之前,是谢明最先提出觉得这慕深很是奇怪。
本就不是抱着比赛的目的的来的,为了好杀上这万象宗一些,至少这绝世天才慕深的水平,还是得有个大概的估计。
却没想到只是等来了一个连脸都看不清的黑……坨坨。
且这人在外人看来这人似乎没有什么耐心,在比试时总是三招之内解决对手,很难让人看清楚他的出招到底是什么。
但谢明看到的便不一样。
实力越是高的人,看破对手出招的速度便是越快,有时甚至对手还只是抬了个手,他便知道对面下一步要干什么,以此达到预判一招制敌。
这便是绝对实力之间的差距。
他觉得这慕深比试的时候很想杀人。
辉煌大殿后靠着山,丛林叠嶂之间雾霭更甚,谢明等人在前面被万象宗的弟子带着先行一步,去花卉阁稍作休息。
至于简君,便在后面和微昊聊些什么。
“怎么样?”言翊在谢明身侧,忽然无厘头地冒出这么这么个问句。
谢明转过头看他:“什么怎么样?”
言翊:“做后辈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的感觉怎么样?”
谢明那句“我之前做前辈的时候也没操过什么心”差点脱口而出,只差临门一嗓子,又被他憋了回去。
差点出大事。
“很好。”他笑着说,“希望简君一辈子站在我身前为我遮风挡雨,最好时不时给我点钱花花。”
“……”言翊步子一顿,“为你什么?遮风挡雨?”
他忽然笑了:“那你俩成个亲好不好?”
这会谢明手上若是拿着杯茶的话,约莫已经因为言翊的这句话掉地上了。
他面露不解:“我同你简前辈乃是深厚的兄弟之情,你想哪儿去了。”
言翊反驳:“是你自己说话语意暧昧。”
谢明:“能有我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气,他为我遮个风挡个雨顺便给我点银子花花怎么了?这是他的荣幸。”
言翊:“……”他被哽到没话说了。
把一旁的落仙仙听得脑门问号直冒。
她觉得自己似乎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字的语调都听清楚了,但是组合在一起,便是她不理解的模样。
她直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但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有点说不出来。
罢了……剑修第一和剑修第一徒弟的话,听不懂是正常的。
就这么一直待到了晚饭的时候。
桌上的菜肴丰盛且十分带有奉天特色,几人边聊边吃,借着寒凉月光,还听了几首颇为悲伤的曲子。
情到深处,微昊眼里似乎泛出了点点水光:“我在这万象宗待了几乎一辈子,自上次……”
谢明抬头看着那月亮,面具下的眼眸冷得似乎能凝出冰霜。
他压根就没听微昊在说什么。
只是清晰地记得,他被人带着杀去小溪村的时候,头顶上的月亮也是这般明亮。
那个时候正值秋末,再过段时间,就要下雪。
“天上已晚,诸位不如就在这住下如何,明日比试隔得也近。”
“那便劳烦微宗主了。”
住在这里好啊。
太好了。
房门关上的吱呀声有些闹耳,谢明点燃屋内的烛火,正常脱衣沐浴。待他从那蕴蕴热气里起身擦干净身子并穿好衣服,差不多刚好亥时。
他朝着头顶看了一眼。
隔着层层砖瓦,他似乎于虚空中和某个人对上眼睛。
“万象宗巡逻的弟子倒是勤快。”他拿着葛布擦着头发,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这么晚了还在我屋檐上当门神。”
屋上监视人从未失手过的人:“……”
陌生气息消失不见,谢明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安安静静躺在了床上,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好好休息了——如果屋顶上那其实根本没走的人没看见谢明的手在被子里乱摸的话。
好久了,第一次和言翊分房睡,当真是极为不习惯。
总觉得手上没个东西摸很无聊寂寞,就连睡觉都睡不好。
子时,万象宗几乎陷入寂静。
屋内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偶尔还有人翻身时布料摩擦所产生的声响。屋顶上的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顶着寒风盯着头顶的月亮,心说今晚约莫足够平安。
却丝毫没察觉自己身后,有一人负手而立,似乎是没把任何人或者事物放在眼里一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随手折下了路边的树枝,朝着万象宗宗主微昊的寝殿走去。
与此同时,本该沉睡的简君也睁了眼。
清亮的眼眸没有任何睡意,翻身之间的摩擦声让屋顶上的人放松了警惕,却不想下一瞬,意识刹那间被剥夺,他就这么软绵绵地倒在原地。
他甚至不知道简君是何时穿好衣裳并提剑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寒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那在门外还没来得及睁眼的人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永远地失去了睁眼的机会。
言翊出门,同对面屋檐上的简君对上了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谢明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他其实幻想过很多次,在杀上万象宗的时候,应当是怎样一副光景。
以二敌百也好,以二敌天下也罢,但想来想去,都不会是什么很有趣的模样。
每个人冲着他冲过来的人样子都堪称狰狞,每招每式之间,都是想让他下去那十八层地狱,最好永世不得超生。
很热闹。
尖锐的树枝在地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从拿世外之地到万象宗,现在好像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只要能试出来……只要能。
微昊屋内的烛火还亮着,他还在看书。
暖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配着他那白发,看着竟然还算是慈祥。
他蓦地抬了眼,呼吸之间,他指尖已经捏上了一片穿破他门板的、软绵绵的树叶。
“何人敢擅闯万象宗?!”
他这声音算得上洪亮,可意外的,万象宗整个地界仍旧鸦雀无声,似乎无人听见。
周围一片死寂。
微昊微微皱眉,手腕翻转之间,手上出现了一把闪着电光的长剑。
若是被这剑伤到,定然皮开肉绽,焦糊疼痛难忍。
他一剑劈开面前的门,沉着脸走了出去。
周围万籁俱寂,就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无。
有人在这布下了一个阵法,将阵里的空间和外面的空间完全隔离开来。
“谁!”
“我。”谢明说,“好久不见啊,许先生。”
第85章 长恨歌
凭心而论, 这种毫无顾忌说出自己身份的做法,有种抛弃世界唯独自己开心的爽感。
并不是仅仅局限在说出“我”这个字上,而是单单说出“我”这个字, 便足以让对面的人知道他是谁。
谢明手里捏着根还带着绿叶的长枝。
“谢明?”微昊微微眯着眼睛, 像是真的有些看不清。
好半天他眼里闪出丝丝喜悦的光芒,仿若真的是在庆幸:“你没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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