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既然需要藏形,这甬道里怎么会有灯?”
肖郁还想说话,一阵天旋地转,贺烈感觉到眉心一阵刺痛,下一秒,他倏地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是楼月西。
“我……”贺烈开口时感觉声音嘶哑难听,楼月西端了一杯水给他。
“你昏过去了。”楼月西道。
贺烈摸了摸后脑勺,感觉那里多了一块肿包,看来是硬生生地摔下去砸到头了。
“我刚才做梦了。”贺烈道。
他感觉到身下的被子被楼月西抓紧:“什么梦?”
贺烈摇摇头:“不是太记得清了。我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梦里肖郁……”
贺烈拧眉,只觉得身体异常疲惫。做个梦做成这样?大腿上捅了一下而已,竟然昏倒了……
见贺烈沉默,楼月西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被子拉开一角,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我们得快点出去,这个村子阴阳之气依然混沌。白天中阳气供给不足,夜晚就更不用说了,再待在这里,肉身都会承受不住的。”楼月西低声道,伸出手抱住贺烈的腰,将头埋在了贺烈的怀里。
本以为斩杀了康双,这个鬼域就会自动散开,但看来没这么简单。
感受到青年肢体语言中传来的不安,贺烈伸手环抱住他,一只手插入青年的发间缓缓摩挲:“别怕,楼月西。”
青年不语,只把头埋得更深。
贺烈知道楼月西怕的不是这个鬼域。青年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实力不容小觑。
他又何曾表现出惧怕这些的模样。
唯一一次露出惊惧的表情还是被他从祠堂下面拖出来那回。即使他用符布蒙住了眼睛,也能感觉到楼月西深刻的恐惧。
他怕自己露出厉鬼的模样。
窗户外面依然是白天,只是透过泛黄的纱窗显得有些暗。本该是静谧的氛围,但是又隐隐透出些古怪。
贺烈低头看着自己怀中青年翘起的头发。
楼月西知道些什么,但他从来不说。
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厉鬼啊……
怎么变得这样胆小?
“楼月西,起来了。”贺烈道,“不是说天黑之前尽快出去吗?”
楼月西还是揽着贺烈的腰,头深深埋着,像是一只面对危险的雏鸟,不肯离开自己的巢。
“不过你可能得给我借根拐杖。”贺烈继续道,楼月西抱着他闷笑两声,被贺烈抬起了头。
“我还以为你哭了呢。”贺烈道,指腹有些用力地摸上了楼月西的眼尾,楼月西偏过头,不说话。
有些湿。
真哭了。
本来还想逼楼月西一把的贺烈瞬间就心软了。
胆小便胆小吧。
也不是什么错。
贺烈把楼月西整个人抱起来,□□跨坐在他身上。
“来,亲一亲。”声音像是哄小孩子。
两人像是珊瑚中偶然相遇的接吻鱼,频繁的唇齿相依。
想到这种鱼的习性,楼月西低低地笑了一声。
贺烈发出询问的鼻音。
楼月西亲昵地和他磨蹭着鼻尖。
“贺烈,你知道接吻鱼吗?”
“嗯?粉色的,一见面就亲的?”贺烈问道,记忆中好像在花鸟市场上看到过。
“嗯,它们的嘴唇长满锯齿,所以其实是在打斗,争夺地盘。”
贺烈笑了一声,再次含住楼月西的嘴唇。
“我也在争夺地盘。”他轻声道。
最后贺烈没有用到拐杖,而是坐着轮椅被楼月西推出来的。
始作俑者是小辉,他主动告知了楼月西仓库里还有个旧轮椅的事,还自告奋勇地去翻了出来。
显然,他对这个和林婉阙长着相似脸庞、又给他吃了很多乌梅糖的青年很有好感。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臭着一张脸,而青年脸上则是带了几分笑意。
而这几分笑意,在见着同样坐轮椅上的林婉阙时,就像是冰雪见了烈日,瞬间消失无踪。
红门之前康双倒下的蛇身已经缩成了寻常蛇类的大小,一看不过一米来长,被人用稻草和被子草草盖住,只露出一截尾巴尖儿。
从村口回来的乌子默和张昊,见着众人时摇了摇头:“还是打不开。”
后面的村民一时间不知道是失望居多还是庆幸居多。
“都试了吗?”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张昊愣了片刻:“都试了,朱文华的符纸没有作用,我的法器也打不开它。”
“他是说人,你让村民出去试过吗?”贺烈接过楼月西的话。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
村民的反应更为激烈:“为什么要我们试,你们是道士都不能出去,我们都是普通人,怎么能过得去!”
“对啊,万一……谁知道过去以后是什么鬼地方……”
这时一道清亮的语音道:“婉阙愿意一试。”
嘈杂的声音便停下了。
众人朝着村门口走去。
林婉阙被张昊推着往前走,张昊低声问道:“婉阙,楼月西说的法子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们用法术是无法破开这结界的,但是寻常人过去后会碰到什么谁也说不准。毕竟是大型鬼域,有可能和酆都相连。”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摇摇头,纤细的背影挺得犹如雨夜中的竹。
“若是我都不试,那便没人去试了。”
说着不肯出去、不敢冒险的村民还是尾随着贺烈一行来到了村口,他们对出去两个字抱有矛盾的心情。
他们盼望着踏出这个鬼地方。这个吃人的、恐怖的地方。
但是他们又谁也不知道自己经历过这些后还能不能再次融入正常的生活。
接受自己已经残缺的身体、接受自己逝去的亲人、接受自己也曾变为过恐怖的怪兽。
村门口依然还是那几根支愣着的木杆,上面挂着的木牌刻着甸仪村三个大字。
张昊本来一直推着林婉阙的,临近村口的时候。林婉阙对张昊道:“谢谢,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待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张先生还是离得远些比较安全……”
纤弱的女子自己滚动着轮椅向木门驶去。
现场一时有些安静。
谁也不知道鬼域开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尽数被扯进酆都。
“我和你一起去!”
林婉阙也是一愣,她温声劝道:“小辉,你待会儿再和哥哥们一起过来好不好?”
小辉摇头, 将林婉阙抱得更紧。
“大家等会儿都会走的, 姐姐就在那边等你, 你听话……”她一边说,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众人,希望有人能将小辉抱走。
小辉问道:“大家等会儿都会走,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走?”
“这是因为……”
“呜呜呜因为有危险对不对?”小辉哭道。
林婉阙语塞。
小辉的哭声继续传来:“那为什么要姐姐先走?”
场上一时安静极了,只有小辉的哭泣声。
但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林婉阙望了一眼贺烈,又把头转向了张昊:“张先生,能不能……”
张昊点点头, 把哭闹的小辉抱了起来。
林婉阙这才推着轮椅走进了木门之中。
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了类似水幕一样的涟漪, 转瞬之间, 林婉阙的身影消失了。
过去了。
没有碰到障碍。
而且这边的空间也没有出现坍塌的状况, 没有被酆都扯入!
可以的!
离得最近的张昊抱着小辉, 乌子默上前准备自己先试。
他进入的缓慢,一只脚先迈了过去,消失了, 他朝着众人点点头, 下一刻消失在了水幕外。
没问题!
紧接着张昊抱着小辉也出去了。
围在村口的众人骚动,开始争先恐后地往村门口冲。
人都有从众心理。
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想离开, 但也绝不想自己变成唯一一个留在这鬼地方的人。
楼月西也推着贺烈过了那道无形的门。
耳边短暂的一声轻响,像是耳膜在适应内外空间的压力差。
贺烈便见到山道上横七竖八地出现了许多村民。
张昊推着林婉阙, 朱文华和乌子默则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只粗略地一扫, 贺烈就发现了,人不够。
因为贺烈坐在轮椅上, 出来的比别人慢些,早有许多胆大的村民冲在了他们前面。
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但现在这里躺着的,却只有十一个。
有一部分人没出来。
楼月西轻声道:“有些人,可能得留在那里了。”
在他们之后,又有两个人被门吐了出来,赫然有葛红英。
葛红英被吐出来后,面色有些木讷,她喃喃道:“有些人没出来!没出来!在夹缝里!我看到了……”
她一边打颤一边对上了楼月西的眼睛,她捂住嘴:“杀了人的都没出来呜呜……”
几瞬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门框处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正是那些没有跑出来的村民,他们死死贴在门上,像是顶着一块儿巨型玻璃。
他们敲打、叫嚷,伸长手像是要抓扯外面的人,扭曲的表情隔着一层水幕,显得尤为清晰。
躺在地上的人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一幕之隔中夜色降临,一条黑色的巨蛇从远处盘旋着身体缓缓靠近。
水幕消失了。
被留在村子里的人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哥!据说你这一次又破了一个大型鬼域啊!”
贺烈因为腿伤再次光荣住院,孙飞晨便提着楼下买的水果赶了上来。
“不过这次救出来的村民好多都有心理障碍一样,消除记忆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哎,不说这个了,哥,你知道吗,咸元恺遭处分了。”孙飞晨说得神神秘秘的。
这并不奇怪,光是咸元恺让四名队员贸然进入鬼域,却折了两个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他背个处分了。
若不是朱文华和张昊碰见贺烈他们,只怕此行也死在了里面。
“不光是这个,他都被灵异局除名了。”孙飞晨轻声道。
贺烈有些惊讶地挑眉,说实话,干这一行的,成天面对的不是鬼就是怪,死亡率确实不低。受个伤更是家常便饭,只能叹自己技艺不精。
他们和警察不一样,灵异局虽然有国家牵头,但实际上还是个,怎么说呢,有正式名分的民间组织。
何况这个组织的性质特殊,有队员伤亡是常有的事情,虽然此次行动是咸元恺冒进,但两人的死因皆是因为遭遇鬼怪,这并不足以让咸元恺被除名。
见贺烈不追问,本来想卖关子的孙飞晨等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凑近贺烈的耳边道:“据说是上面收到了一段匿名音频,咸元恺密谋想害你的事都曝光了。灵异局觉得留这样心胸狭隘的人在组织里,一定会留下隐患的。”
“所以趁着这次他闯的祸,直接把他除名了!”
贺烈挑眉,突然想到了那天楼月西去而复返,说是去拿驱虫剂。
就在这时,楼月西推门而入,一进来就看见孙飞晨说得眉飞色舞,于是问道:“在聊什么?”。
孙飞晨刚要张嘴,就听见贺烈接道:“没什么,聊了下驱虫剂的事。”
孙飞晨疑惑地“啊”了一声,不明白贺烈在说什么,还想再问就被贺烈支出去拿药去了。
楼月西关上门,低声道:“你知道了?”
房间里响起一声轻笑,贺烈倚在床头张开双手:“我说呢,哪家的驱虫剂这么好用?”
楼月西坐在床边,顺从的被贺烈揽入怀中。
就听贺烈继续道:“是我家的啊。”
顺带呼噜了两下头发。
楼月西眯着眼睛,把头放在贺烈的颈窝。
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姿势。
可以被贺烈环在怀里,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转过头,嘴唇就能贴上他的喉结。
听到音频内的内容时,楼月西恨不得直接招来百鬼将咸元恺生吞了。
这样的小人,竟然想在背后放冷箭至贺烈于死地,他就是撕碎了他的魂魄让他无法转生也不为过。
报告上,咸元恺的说辞是让四人进来协助贺烈,但是录音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若是情况顺利,你出来报告给我,若是不顺,就让那个心不在这里的,死在里面。贺烈不是要争功吗,我倒是要看看,死了人他还怎么争功。”
——“这个你收好,必要时你掺在水里给贺烈喝下去。”
——“……队长,这、这是役鬼。”
——“你怕什么,寻常的役鬼他一剑下去就没了,只有喝进去了才行。他再是至阳之体,也挡不住体内生出来的鬼吧。”
——“正好在鬼域里,你小心一点,就死无对证了。”
一道是咸元恺的声音,另一道经分析是何彭祖的,正是死在鬼域里的两名队员之一。
楼月西没有直接杀死咸元恺,仅仅是因为如果此行死伤过大,会连累到贺烈的。
但是现在咸元恺已经被灵异局除名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不会放过他的。
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面貌俊雅的青年,温驯的姿势,手指轻轻地抓在蓝色病号服上。
他温柔地说:“贺烈,我真不喜欢你穿这身衣服。”
语气疼惜。
任谁也想不到,他的心里在盘算着如何杀死一个刚被除名的人。
无穷无尽的甬道,幅度极大的楼梯。
走到后面,高度已经从0.5米变成了近1米,下台阶几乎变成了爬下去。
甬道里有三个人影,赫然是贺烈、秦朗还有肖郁。
只见秦朗拿出巴掌大小的罗盘,指针旋转片刻指向了东北方向:“果然走的是生门。”
居东北方向,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乃为生门。注1
“可是这生门的台阶也修的太高了。”肖郁喘着气道,他体力最差,半跳半爬,已经累得够呛。
贺烈依然呼吸平稳,他看了眼手机,发现信号已经没有了。
“本来也不是给活人走的。”贺烈道。
秦朗点头:“是,从地宫的方向来看,是反着的。”
也就意味着台阶是从高变低的。
此时的台阶幅度已经近一米二,再到后来,谁也不知道高多少,这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是无法逃脱的。
就如贺烈他们所料,后来的台阶高度陡然拔高,已经到了四五米高,已然变成了石壁,甬道变宽,不靠绳子很难继续向下攀爬。
肖郁的体力是无法跟上的。
贺烈问道:“宋璐在哪里?”
肖郁闭着眼睛感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光太暗了,看不清。但是就是在这底下。”
“除了璐姐……还有好多人。”
“她们和璐姐一样……都是【祭品】。”
“【转嫁罪孽】,他们要把阴债……过到这些【祭品】身上。”
“必须通过【¥&……】”
肖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灵犀】十分耗费心神,肖郁坚持了三天,已经快到极限了。
“好了。”贺烈点了点他的眉心,肖郁只觉得脑仁中嗡嗡作响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抱歉……”肖郁皱起眉头,十分过意不去,“璐姐……”
“你在这呆着,别小看你璐姐。”秦朗道,“她这种女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被人摆布的。”
“你往回走,找个地方藏身。”贺烈道,“出去后把情况告诉孙飞晨,让他把八门的位置推算出来。”
“注意安全。”秦朗道。
肖郁点头,看着贺烈和秦朗徒手攀附着石壁往下爬去。
“一切小心!”
“回见。”
制服两个不法分子比贺烈预想的更为简单。
他和秦朗本来就是一等一的好身手, 在昏暗的甬道中一击就将那人打得昏死过去。
秦朗利索地掏出绳子,将他们五花大绑,又从两人怀里摸出离魂符, 有样学样地贴在了两人脑门上。
但是解救人质却比预想得更为困难, 原因无他, 人质比想象的多。
宋璐坐在角落中,被那两人绑住了手,额上贴了黄色的符纸,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秦朗一眼就看见了宋璐,走到她前面啧啧两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他将贴在宋璐额头上的离魂符扯了下来,女人暴起一个手刀劈下来, 被秦朗连忙接住。
“大姐, 你看清楚人再打啊!”
黑色的眼睛只片刻就恢复清明, 宋璐收回手, 也不理会秦朗还在甩手背叫痛, 三两下就来到贺烈身边道:“队长,除了我以外,这地宫里还有人质八名, 均为女性, 己卯年、戊午年;三、九月;十八或廿六日出生;时辰为子时或巳时,他们要的是骨重七两一钱之人。位于八门。”
骨重只有称骨论命时会使用到, 不同的年、月、日、时对应着不同的骨重,通常而言, 骨重越重越好, 七两一钱已经是寻常人中最重的骨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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