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辅脑都没戴，怎么跟他们说？突然骇入他们的脑袋？说‘我要走了，别想我’。他们又没想危害我，我何必去烧他们的脑子。牵连无辜才不是我的风格。”穆纯无甚所谓地一指自己的紫水晶耳坠，“本来高维也不需要辅脑就能跨域沟通，限制自己的行动才是对你们的尊重。我只是下来玩的，现在我已经玩够了，自然就该回去了。”
录子濯倒抽一口凉气，骂道：“这什么渣男发言？这只松鼠怎么办？这种小动物可是会因为主人和环境的更替而绝食致死的！”
“很耳熟的话，”穆纯笑了下，朝对方摆摆手，“不过这好歹也是人，是不会绝食的。”
趁着对方还没走，录子濯忙问：“那个‘免死金牌’以后就不能用了是吗？”
“是的。”穆纯颔首，补道：“瑾瑜已经消失了，降临也变得不成不可能的事了。而且全解者已经知晓了关于我的一切，他不会再对我好奇了。他会去解开新的谜团，满足其他的好奇心。”
他说到这里，那只小雪狐突然蹦到了他肩膀上，看起来是准备跟他一起走，他却只是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一把薅住小雪狐，将它放到了双眼紧闭的宣爻脑袋旁，用力按了按小雪狐的脑袋，叮嘱道：“你的主控我会交给他，次级主控会转移给长惟，你可以选择他们之中的一个，做你的新主人。”
穆纯重新起身，伸手一拍早已经怔住的录子濯的肩膀，把对方惊得回过神来，问：“你不是玩够了才想要回去，是天平已经失衡了对吗？我本以为你们之前恢复了精神网络，还解决了那几个肆意捣乱的高维人，已经没有问题了，结果……”
“是恢复了，”既然对方已经猜出来了，穆纯也没有必要继续掩饰，“不过只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物理层面的损害没有消失，三个核心核的信息量都混淆了。一切都属于修复和恢复期，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失衡的问题。就像没有人能阻止宇宙继续膨胀下去。”
因为真正的宇宙边缘是在黯海，而在那之中隐藏着无以计数的事件视界，也隐藏着更高的维度、补充维度以及无限意识……
当人类的思想从第一维度载体得到传承，到第二维度缔造虚拟世界，从第三维度的星际航行，到因为巧合与死亡而邂逅的宇宙源头才抵达的第四维度，才只是刚刚能看清宇宙的全貌而已。
整个宇宙所存在的维度，早已经超越当前所有文明域的人类认知之上。
即便已经舍弃了物理实体，依旧不过是文明萌芽之初仰望星空的刹那。
不过是管中窥豹。
更多的秘辛还深藏在那片黑暗中，等待全解者去剖析。
穆纯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只是弹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实体。
悄然感受着它遭到冲击时所传递一切。
如同享受。
水晶清脆地震荡声音停止时，他无声的给耳坠下达了指令：
解除静默模式。
暂停全机能。
将所释放的精神算力全部用来启用精神网络与无限意识的修补与重构进程。
活泼的登陆提示音，是穆纯幼时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通行编号：0066
许可通行：全宇宙文明域
维度：多维
职业：救世者、遏制者
精神评级：SSS+
异能评级：SSS+
精神网络验证中……
验证通过。
欢迎您，穆纯。
正在为您启用精神网络与无限意识的修补与重构进程，请稍后……
没错。这才是他。
一个S只是能让人抵达高维的最基础量级；S+是没有上限的稳定增长。
两个S是不稳定的表征，与之相对的SS+是完全没有上限的不稳定状态。
两个SSS是被“无限意识”选择的基础，所意味的承载能力等同于所有思想的正面与负面的集合体，否则无法使用无限意识里所承载的阈值。
他在管制局里的档案里精神评级只是SS，异能评级是SS+
这在低维中已经属于极其庞大的特殊个例，但是在高维之中不过是常态之中常态。
不过是容器所能容纳的最大量级。
是他主动削弱自己的量级并部分赠予黯青和瑾瑜后的残留。
而两个SSS+才是真正的天缥。
是拥有所有人共通的，无法磨灭的“好奇心”作为其象征意义的天缥。
是唯一一个从“原初黑洞”里获得了99%信息阈值载体的婴儿。
因为他当时尚未拥有自我意识，是所有载体里最脆弱的，所以在越过事件视界之后，他才能得到谁都无法将其泯灭的象征。
但是全解者不同。
他们一旦解开了谜题，就会将其舍弃，而却寻找新的谜题。
而他本身竟然已经藉由对方赠予的情感恢复到“最初的天缥”，也就意味着容器过载，以及冗余的外溢。
人类的确没有冬眠的必要。
宣爻沉睡的理由是出于疲惫，而疲惫则是源于穆纯冗余的外溢，是他没有使用辅脑的原因。这意味着没有限制冗余没有通过精神网络稀释，而在不断向他身边的释放。
如同不断的思考一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不断的去忏悔，继而导致对方的精神被自己所污染了。
而自己的冗余从来不止是他自己的，还有整个无限意识的。
就像许多时候其实并不是对方敏感，是“共感”的刹那正面和负面的意识都会传递过去。
原本足以承载整个宇宙的冗余竟然全部都给了对方，即便有三个核心和也无法承受。
毕竟，大脑就是那样有限的构造，否则也就不会需要额外的精神实体。
——精神网络与无限意识的修补与重构进程已经启用完毕，随时可以运行。
听到自己幼年的声音时，穆纯已经再度回到了自己诞生的地方。
回到了那片漆黑的无限意识之中。
以天缥的身份。
容器表面此时已经出现了细小的龟裂，从内不断溢出一缕缕漆黑的雾气。
他决定不止是作为材料修补“精神网络”和“无限意识”的失衡，还把“七际”融入其中，构建一种新的平衡。
毕竟，让阴暗与负面的部分总是与那些美好的思想隔绝，也不会让它们变好。
恰如光与影一体两面，经过暴跌区后奇点两端就再也无法看见彼此，可它们依旧存在。
而精神网络和无限意识都只不过是宇宙的神经突触与神经元。
是宇宙思维的诞生地与载体。
恰如尹悠帆担忧过降临不受控制，担忧无数高维人散落到各处，惧怕是否有人潜藏恶意，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的降临；
恰如瑾瑜准备了环环相扣办法，只是为了让天缥免于沦为“材料”，但当天缥自己做出了这种选择，他也只会嘲笑这少量的不可控竟然成了既定的自然规律。
“实际上不过是危险至极的平衡。”长惟则说，“你们勉励维系的平衡，从来都不是最优解。因为只要平衡出现，就意味着你们能看到天平两端，那么早晚都就会再度失去平衡。就像你无法打破宇宙膨胀理论，这是自然法则。除非……”
穆纯知道该做什么，或许从诞生那一刻，被无限意识选中，就已经知道。
他屈指弹了一下紫水晶。
响动很短暂，他的感受也是。
已经垂至颈侧的紫水晶眨眼就消失不见，金银细线再度如同蔓藤般展开，向着无限意识的每个角落蔓延。
他唇齿轻启。
“广域。”
黑雾逐渐撕裂容器四下弥漫，却在与周围的黑暗融合的刹那改变了构型。
无以计数的黑色星辰瞬间扩散开来，如同由黯海上升起的无数黯星，瀑布般洒落在整个宇宙，瞬间就被恒星夺走了构型，再悄然融入那片黑暗，彻底湮灭。
并非死亡，只是回归本质，回归源头，回归降生之地，回归无以计数意识与灵魂的宇宙。
在沉郁的冬季过后，在绝望之后，于万物于春风伊始，逐渐解冻和复苏。
窥见晨曦，窥见期盼，窥见即将踏入生机勃发的节点，夜晚最后一片星空，无以计数信息的集合体，等待迎来温暖的春天。
“当你看到新绿绽放的早晨，看到生机盎然的起始点。
“你就会好奇，也会悸动。
“我就是这一切的象征——天缥。”
某一天。他想。
“当你突然再度对我产生好奇心的时候，就会感觉到我的存在，就会去寻找我，就会期待我的降临——”
宣爻惊醒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刚经历了又一次“共感”，听到的却是无法理解的，属于“天缥”的奇怪独白。
不是穆纯，而是天缥。
不知为何，他突然如此笃信。
等他能分清共感与现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空岛了，本该在自己身边的人则再度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那台有着雪狐幼崽外表的专属AI。
它恭喜他，已经获得了它的完整主控权限，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失衡天平的修复已经结束，高低维之间不会再有冲突。
“他不止舍弃了容器和意识，还有他作为天缥的象征。
“天缥不止是成为材料，而是成为了高低维之间的新平衡点。
“你是全解者。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职业类型。
“你能剖析一切未知，等同于无所不知。是与创世者相反的，能够拆解任何东西的存在。”
宣爻麻木地望着不明方向，置若罔闻地听着录子濯的说明。
“三清”的那三朵莲花以及里面“流淌”的“信息流”在“黯星瀑”出现过后，突然不再清澈，而是变成了黑色。
录子濯问过宣爻很多次，他同样没有回答。
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确定得不到任何反馈之后，录子濯果断放弃，把人扔给韩归铄照顾。
“我让他难过的话就哭一下。结果他哭都不哭。”
没几天韩归铄就觉得力不从心，头疼地向尹晖抱怨。
“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呆呆地站着或坐着。取决于我把他按到椅子上，还是把他搀起来站好。连走路都不会，全靠AI帮忙扛。纯哥留下的那只小白狗一样的狐狸AI也是完全不说话。这宣爻原本居然这样的类型？后来那个能正常跟人沟通，完全是依靠纯哥厚脸皮缠出来的？这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我投降！我放弃！我完全没辙！”
“不是你的错。”尹晖只道，“不过全解者可是稀有职业，如果没照顾好……”
“我被首席亲手打死！”韩归铄怒道。
尹晖：“……是纯哥太不负责了。”
“他就是那种什么事都擅自决定的人，就连别人的事他也会一并决定了，完全不跟商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就像什么都应该是他说的算一样！”
“骂累了没？休息一下？”
“累了。我到是能休息，但是宣爻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得进治疗舱了……不行，我宣布我救不了他，我要把他还给首席！”
“等等，你这样会被首席打的……”
尹晖随后接手，尝试着照顾了几天，而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照顾人的天赋。
他们二人先后投降后，立刻到首席面前去真心忏悔。
面对“稀有职业”，当然不能随便找个康复设施塞进去了事，录子濯只好把宣爻交托给其他人，除了每天会去探望，还附送了治疗舱，叮嘱别把人给养死。
“这不止是关乎到你，而是关乎所有人。
“你的选择跟别人不一样明白吗？
“你把他跟所有人放在天平的两边衡量得失，哪怕自己变得如何都不在乎。可这是你的选择，不是别人。
“反正我或者其他人都做不到，相信大多数人也跟我一样。
“其实自卑和自信本质上并无差别，都是不在乎外界和别人会如何的人。但你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你要尊重他的选择。”
李解认真跟宣爻讲了许久道理，仿佛想要说服他，可惜徒劳无功。
——他不是别人。
宣爻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
——不是别人。
但他终究没有出声。
大叔或是儿子也来过。
他没有趁机故意使坏，也没有骂他，只是说：“他也是想保护这个世界。给他点时间。他会回来的。”
——可我为什么要用我在乎的人去交换我根本不在乎的东西？
毕竟宣爻早就不在乎世界会变得如何了。
阿茶来的时候差点踹断宣爻一条小腿，多亏李解从旁阻拦。
阿茶只好改用嘴巴骂：“你如果想死就赶紧死，要活就好好活。别这么半死不活的。急死人了！”
“没办法，”李解到是能理解宣爻的心情，“好奇心其实是种很残酷的东西。只有无法共情，才会好奇心。他明显只对那个海豚有兴趣……”
阿茶没听完就义正言辞地表示：“我一脚踹死他算了！”
李解：“……”
真是坚强，或者应该称之为坚韧的人。宣爻想。自己就没有这种优点。
阿茶被录子濯严格要求与宣爻做隔离处置后，尘立言来了。
他后来几乎成了仅次于录子濯的常客，不过他每次都只是在宣爻旁边沉默地坐一阵，就安静地离开了，什么话都不会跟他说。
最后接手宣爻的人，自然是震天无所事事又因为胆小而不敢尝试转职考试的格雷。
“你知道纯哥跟我说过你很适合做全解者吗？这是以好奇心旺盛的人最适合的天赋职业。
“天赋职业就是天生最适合自己的职业。高维人在诞生时就已经决定了。我们却有选择权。不过大部分还是会选择适合自己的不是吗？反正一生中总要找点事情做，适合自己既轻松，又不容易厌烦。
“纯哥还说你可以把好与坏，负面与正面等等，隐蔽和引人注目的逐一分析解构，这本身就需要持续不断地去探知真相，需要能随时迅速抓住重点的敏锐捕捉习惯，所以是好奇心就是你的最重要的内驱力……”
格雷充分发挥金毛犬似的话痨、耐心以及活力。
他坚持得也比任何都久，不过终归有极限。
等到宣爻的头发长得超过肩膀，他已经进了无数次治疗舱，也瘦得退回到刚来管制局的那个时候，而他依旧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仿佛永远处于半梦半醒地恍惚之中。
此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是梦的话还，是美梦吗？
开头是，结局却是噩梦？
仿佛什么也没经历，什么也没感觉过。
什么时候被排除在外了？
此前的甜蜜如同做梦，醒来后面对的是另一个梦。
只是美梦在前，噩梦在后，就混淆了一切？
宣爻脑中一片混乱，眼前却从未清楚的“看清”周遭的人。
尹晖、韩归铄、尘立言、录子濯、阿茶、李解、格雷哪怕是蓝桥梦以及任何陌生人，对他而言都是值得羡慕的对象，嫉妒却谈不上，更不可能贪婪或愤怒。
只有穆纯不同。是从一开始，从身体到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在跟随，在追逐。
如果一切能不知不觉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天平依旧持续失衡，对方依旧是即将消失的“材料”，自己恐怕也还是会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对他好奇。
如同面对自己的臆想赋有了实体，突然降临到自己面前。
——谁要你替我做决定？
你没事就好。
可正好相反。
你死了。
在我的维度死亡，也没有从你的维度诞生。
升维与否毫无区别，世界得救与否，对自己而言毫无区别。
那么，是该说再见了。
为什么？
谁要你替我做决定？
自己对他说过吗？
从来说过说过。
自己只是将一切澎湃的情感深藏于心底，而没有表述分毫。
——了解。
源于：不知道。
——解析。
源于：看不透。
——重构。
源于，新诞生的平衡点……
记得黯青说过，“确诊”就是意识彻底融入精神网络。
记得瑾瑜说过，“确诊”只是“容器”适合与否的筛选机制。
如果把这套机制反过来运行，是否就能追溯到那些“适合”使用“容器”的“际灵”？
“他昏倒了！”
李解来探望宣爻的时候最先注意到，想让小狐狸帮忙“搬运”宣爻，谁知道……
“这台AI也不动了！？怎么回事？”
“不吃不喝不睡，晕倒不是正常的吗？”
收到联络的录子濯一头雾水地赶来，刚好碰到定期前来的尘立言。
“AI可能只是待机状态……等等，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呼吸太均匀了，不太像是昏倒，更像是睡着了……？”尘立言边查看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