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他似乎回到了过去,经过无尽的黑暗,等眼前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咳嗽着从身边经过。
身后是漆黑昂长的走廊,目人转过身看见自己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那边被温暖的阳光所笼罩,和医院比起来,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温暖和幸福,没有任何的病痛。
目人的眸光闪了闪,他忍不住想去追上自己的脚步,可才迈出一步他眼前的画面又猛的跳转——他回到了病房。
鼻尖闻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等到视线重新凝聚,目人发现他不知道为何来到了医院的病房里。这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医院的病床尺寸对于他来说太高了,他每次上下床都很费劲。
如果病房里有别的孩子因为生病住院,那陪同的大人偶尔会帮助他,但更多的时候他需要一个人来完成这个动作,仅仅是爬上床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往往会让他躺在床上咳嗽半天才能缓过来。
这些细节目人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在成长到可以自己轻松上下床的时候曾经很开心过,还跑去找鸣崎零高兴的述说这件事,记忆中面容稍微有些模糊的医生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回忆起过去呢?目人静静的想着,他走到床边晒着没有温度的阳光,看着陌生的画面逐渐从他眼前闪过。
这是他记忆的一部分,但是却又好似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梦里他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正趴在鸣崎零借给他的小桌子上画画。窗户开着,能看见窗外是一片明亮的世界,窗前的樱花树生长的正好,风吹动的时候便会吹进来几片粉红色的叶子,落在他的画纸上,转而又被他轻轻扫开。
「是这样的吗?」目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他正埋头画着一个小人,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和别人说话,「爸爸是……金色的头发,和我们是一样的吗?」
他拿过金色的画笔在纸上涂抹,似乎正在给『爸爸』的头发上色,半晌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啊,那我就不涂了,接下来要画妈妈吗?」
……妈妈?!
目人本来思绪有些放空,听到这句话他忽然站直了身体。
病房里很安静,目人甚至听到了风吹动了窗帘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想要跟着一起倾听那个声音,可他耳边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只听见自己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好的,妈妈是……红色的头发……哈哈哈,妈妈的头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颜色呢?」
他咯咯的笑着,似乎和谁聊的很开心的样子,同时伸出手在画笔盒中找到了红色的画笔,「……好的我知道啦!妈妈有长长的红色头发!我会给她画的很长很长的!」
目人看着年幼的自己埋头仔细的在纸上绘画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目人忍不住朝着自己走近,他想要看清纸上的内容,想要看清纸上的『爸爸』和『妈妈』究竟是什么模样。
踏在地面上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声响,仿佛就像是他并不存在于这里。目人很快靠近床边,他迫切的将视线移向画纸,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他连刚才听到的内容都忘记了……他刚才走过来是想干什么?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啊嘞?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他站在病房的中央一开始还是满脸的疑惑,可到最后却满是迷茫。
「你为什么会走过来看?那可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啊。」目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他慌忙抬起头,就见本来一直在埋头画画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正看着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两人的视线对上,目人看见那双蓝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戏谑,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情,「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忘记了!」
「……」
「目人!」
随着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呼唤,目人看见他眼前的画面瞬间崩塌,年幼的自己也跟着碎裂,化作细小的尘埃消散在黑暗的世界里。紧接着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拉着他将他快速带离这个地方,直到恢复意识,目人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还未睁开眼睛目人就开始咳嗽,胸腔的轻微震动造成连带反应,让他的肺和胃都在隐隐抽痛着,一瞬间目人都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
……身体又开始恶化了吗?
目人意识朦胧间听到项圈发出的警报,平静没有语调起伏的女性AI不断地报出他的身体数据。
安全等级:红。
没有吐血没有昏厥只是单纯的感到无力劳累,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这一次的危险等级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没事吧目人?」一只有力的臂弯把他扶了起来,转而拍着他的背脊帮他平缓呼吸,轻缓的力道带着说不出的安抚,「你做噩梦了吗?感觉你一直都睡得很不安稳啊。」
「……」
……他做噩梦了吗?目人有些呆愣的思索着,他只记得自己好听看到了什么东西,听到了什么信息,直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他还有被吓到……可现在为什么全都记不起来了。
目人没有说话,他的表情还有些茫然,像是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直到欧尔麦特问出问题后都过了好久,他才声音沙哑的开口,「……八木叔叔。」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了再讲述的力气,目人感觉他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犹如千斤般重,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只要欧尔麦特收回支撑着他身体的手,他马上就会无力的倒回床上。
目人对于这个状态熟悉的不得了,他知道自己生病了,却没有任何的办法,连带着蓝色眸子里的光都弱了很多,犹如寒冷雪天里的微弱火苗,在寒风中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怎么出去玩了一天就生病了?」欧尔麦特小心翼翼把目人放回床上,他转身去衣柜里翻找衣物,准备替他把衣服换掉后带他去医院。
目人歪着头盯着欧尔麦特的发呆,他听着欧尔麦特的呢喃,觉得自己好像给别人添麻烦了。如果不是他的病严重到这种程度,他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目人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他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儿,可闭上眼睛后却感觉自己又很快的睡着。
他感觉意识逐渐的下沉,像坠入无底的洞里,就算在中途感觉到从手背上传来的刺痛,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并没有苏醒,因为身体沉重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又或者意识因为在最深处的地方,这么轻微的疼痛刺激无法将他唤醒。
目人感觉他的眼前又开始闪过陌生的画面,只是这次不是在病房里,而是在森林的深处。脚下踩着是松软的泥土,混合着腐烂的树叶,一脚踩下去时还些轻微的下陷,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就算抬头想凝望天空,树木的枝叶却遮盖的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给他。
目人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十一岁和爆豪在森林里迷路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年幼的孩子,根本没有在森林里辨别方向以及求生的能力,眼看着天色变暗他们却仍然没有找到下山的路,两人也变得越来越害怕。
目人的耳边听到了哭声,他下意识的想去感受周围的情况,可眼前的画面又模糊了起来,等待眼前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目人感觉自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连同一起的还有在地上被摔碎的白色火焰,像火星般四溅开。
树枝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脸颊,和地面接触到的地方也开始隐隐作痛。
「……没事的。」他听见自己低声在述说,不知道究竟在安抚着谁,「……我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目人感觉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随着这几句话而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说出这两句话的人并不是他本人,可意外的他心里并没有排斥的感觉,甚至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事态真的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目人看着自己站直身体,似乎做出了抬起手的动作,刺眼的金很快就笼罩了他的视野,但又在一瞬间消失。
整个世界恢复了黑暗,他再也看不见年幼的自己和爆豪,像沉在水底的意识被一双温柔的手推着慢慢上浮,直到重新回到了身体的表面。
目人睁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病房里的光线很是刺眼,目人忍不住抬手用左手压在眼睛上,等待着酸痛感的缓解。
右手的手背上传来熟悉的疼痛感,就算不去看目人都知晓上面正插着针-管,冰冷的液体流进身体,让他右手的整只手臂都是那么的冰冰凉凉。
有关于现实生活的记忆停在欧尔麦特叫醒他的清晨,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目人才扭过头去看墙上的钟——早上十点,早上他被叫醒的时间还早,天色是蒙蒙亮的一片,凭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苏醒,所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目人习以为常的收回视线,他又偏头去打量窗外,微风正吹拂着白色的窗帘,发出轻微的声响,有淡淡的花香在夹杂在风中吹进来,稍微缓解了几分因为病痛而生出的燥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