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猜测,但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谢遇既然知道他从十七年前穿过来,肯定和江先生与秋女士有过接触,他原本以为他给谢遇说的那些话可能也会传到他们那里。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他虽然不知道江年为什么要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他,但很遗憾,他看不见写了什么。
“晚上吃什么?”江鹿转移话题,“听说市中心开了家小火锅自助很好吃,待会要不要去吃?”
林煊说:“好。”
今天难得没下雪,街道上的积雪都被环卫工人扫开了,路边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雪人。
小火锅自助开张没两天,在网上营销了不少,来往的人多。
两人到的时候刚好有最后两个挨着的空位,被服务员领进去的时候江鹿注意到后面来的人在外面等号。跟着服务员进去,却意外见到了几个熟人。
就坐在他们对面。
对方见到他显然也很意外,欲言又止了好久,但江鹿很快就移开目光,偏头和林煊说:“不想吃了。”
很任性的要求,但林煊没有拒绝:“那换一家。”
江鹿点头,牵起林煊的手一起走了。
等走出火锅店,江鹿才趁林煊不注意摸了摸尖锐耳鸣的耳朵。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之前本来想的是如果不影响日常生活就不管的。
但现在,他似乎应该去看看医生了。
“我曾经看见过我的手变透明。”
心理医生一边认真倾听病人的陈述一边偶尔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字。
江鹿垂着眼皮看着他的笔尖在纸张上跃动,平静陈述他认为可能的病状,“……经常会耳鸣,听不见他们说话,看不见他们写的字。”
他来看心理医生的事没有瞒着林煊,这个医生是林煊帮他找的,他在网上查过,是国内有名的心理医生之一。
穿越和主角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为了避免干扰医生的判断,他选择隐瞒了这部分。
开门出去的时候,林煊就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看过来,眼底隐忧:“怎么样?”
“可能是以前过得太惨了。”江鹿朝他弯了弯唇,轻声说,“医生说是之前的心理创伤,所以才会产生幻觉。”他看了眼单子,“唔,要吃药。”
林煊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江鹿以为他是在心疼他,刚想安慰他,结果抬头却发现他眼底的情绪除了心疼他以外,还悄悄藏着另一种潮湿的阴暗。
江鹿太熟悉他这种眼神了。
在每一次林煊忍不住犯病,毫无安全感的时候,他就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是在担心他现在接受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生病,怕他想起来之后就离开他……吗?
江鹿几乎瞬间就猜中了林煊心思,对此早就轻车熟路,无奈回握住林煊的手,没打算戳穿他,也没有打算解释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离开他。
语言总是单薄的,只有行动才能让他安心。
时间很快就到了期末,这个学期快结束了。
江鹿乖乖按时吃医生给他开的药,也会每周接受一次心理辅导,但再也没有打开过江年送过来的日记本。
陈风和师嘉玉不是本地人,在考完试当天就回家了,谢遇也不是燕市人,却没有申请留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小居室,打算趁假期多直播赚点钱。
三人在宿舍群里聊得嗨,陈风和师嘉玉偶尔会上线和谢遇连麦水直播,江鹿只和他们聊天,没和他们连麦打过游戏。
心理医生建议江鹿多出去走走,快过年的时候,他和林煊决定去暖和点的地方过年。
过年那天,他收到了几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新年快乐。]
很难说是谁。
江鹿眼睫轻轻一颤,他没有无视任何一条祝他新年快乐的消息:[谢谢,你也是。祝你新年快乐。]
天气稍微暖和点的时候, 江鹿才和林煊一起回燕市。
回燕市的那天天气正好,司机来接机,接过他们的行李走在前面, 从通道出来的时候,江鹿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 转头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林煊问他。
“看花眼了。”江鹿摇了摇头,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人很像他以前认识的朋友。
林煊安抚捏捏他的手背。
直到两人都上了车之后,隐没在人群中的几个人才小心翼翼走到人群前方, 目送他们的车离开。
几人都穿得不算低调,却也不算时髦, 在这个每天人流量都巨大的国际机场里算不上出众, 属于丢进人群中就会立马消失的程度。
盛成雪不满摘下墨镜嘀咕:“姓白的刚才差点就被小鹿发现了。”
“喂, ”白遥拉着脸,“小鹿眼神本来就好使,而且现在他还这么年轻,我娃都两个了……这能怪我?”
“别吵。”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和稀泥的孔晗。
孔晗:“……?”
“好了。”王然无奈说, “先回去吧。联系到陆觉明了吗?”
“还没。”盛成雪看了眼手机, 陆觉明的聊天框毫无动静,“他爹的,不会真陪那小替身去了吧?”
——小替身指的是谁,在场的几人都清楚。
她声音不低,已经惹得周围的人看过来了——毕竟用替身形容人, 属实是有点劲爆了。
白遥立马捂住她的嘴:“嘘! 小点声!这难道很光彩吗?”
几人在路人的注视下低着头强行低调离开了。
“还有你上次想的什么破办法,把小鹿都搞应激了。”盛成雪小声指责孔晗,“江叔和秋姨都说了不要去刺激他。”
她指的是上次庄舒苒突然找到江鹿的事。
“还有王然, 说什么让谢遇去说,有用吗?”
王然无力辩解:“我……他……我这不是看他是真的想帮小鹿……”
上次王然去江氏集团办事的时候刚好碰见被前台拦下来的谢遇, 从他口中听到了江鹿的名字,所以才找到他选择性告诉了他一些事。
但谁也没想到江鹿直接将所有真相都避之门外,宁愿做一个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的胆小鬼。
“你也别指责别人了。”白遥小声逼逼,“说得好像你不在那个群里一样。”
之前孔晗出的馊主意让庄舒苒去找江鹿建了一个群聊,盛成雪也在里面。
盛成雪:“那还不是你们把我拉进去的,这样一搞,小鹿上次刚见到我们就和那个黄毛跑了。”
孔晗泼冷水:“说得好像之前他就不会跑似的。”
“……”
“小鹿说最近怎么总有苍蝇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烦都烦死了。”
“滚蛋,小鹿才不会那么说话。他还是那么可爱……就算是陌生人给他说新年快乐他都会认真回复,明明那么有礼貌,该死的白遥老子要报警抓你诽谤。”
一行人吵吵闹闹开车回了盛成雪在燕大附近购置的房产。
“还有那个陆觉明,我都懒得喷,小鹿刚失踪的时候他整天表现得鳏夫似的,现在还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连我们一起打入冷宫……”
刚打开门,声音戛然而止。
走在后面的盛成雪探头:“怎么不走了?”
王然沉默侧开身,露出正坐在中岛台前的陆觉明,白衬衫挽到肘部,一身性冷淡风,面容冷淡对着电脑,十根手指骨感干净,敲着键盘,嘴里说着的英文流畅而冷肃,听起来是在开跨国会议。
察觉到几人进来,他朝门口投来一瞥。
盛成雪头一缩:“看我干嘛。”
“别说了。”孔晗低声,“待会他该来喷你了。”
正说着,陆觉明那边已经结束,合上笔电,转身面向几人:“干什么去了?”
“……”
盛成雪咳了一声:“小鹿回来了。”
“去看小鹿了。”
王然从果盘中拣了个砂糖橘,边剥边问:“江鸣呢,你不在,他没怀疑什么吗?”
江鸣年前出国,一方面是燕大的交换生项目,另一方面是借让他去江氏集团在国外分公司历练的借口,今年过年也没回来,很难说不是他们想办法把他丢国外去的。
“嗯。”陆觉明唇角轻微下压,有些冷淡,“我说过,不要去打扰他。”
“他”指的当然不是江鸣。
几人看向盛成雪。
“……”盛成雪耸耸肩:“fine。”
陆觉明阖了阖眼,眼前全是那天晚上在他的车里,他试着告诉江鹿真相时,他泪流满面求他们离他远点的场景,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么他会给他一个安宁,让他能和……男朋友一直走下去。
他们的靠近,总会让他伤心的。
同一个空间的几人一时间心思各异。
“阿嚏——”
林煊递过来一张纸,江鹿深吸了口气压下鼻腔的痒意,擦着鼻子小声嘀咕:“谁骂我。”
“少爷,到了。”前面的司机说。
林煊转头见江鹿还在揉鼻子,帮他揉了两下:“下车吗?”
江鹿在他手指下可爱拱了下鼻子:“嗯。”
虽然天气已经回暖,但燕市还是要比海城冷一点,江鹿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海城的温度,下车的时候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司机已经抢先将他们的行李送去楼上,林煊从后备箱拿了条围巾给他围上,很温柔地垂着眸。
“明明已经立春了,”江鹿缩着肩膀和他嘀咕,“还是好冷哦。”
“现在还是初春,要过段时间燕市才会暖和。”林煊顺手摸他的脸颊,这个冬天江鹿都有好好擦护脸霜防止脸开裂,没有烦心事后去海城还养了点肉起来,现在脸蛋摸起来软软滑滑,非常好摸。
江鹿抓住他的手啄了口,“上去吧,我想布布它们了。”
海城太远,没法带小猫们过去,只好将它们托付给保姆。在保姆天天给他们的照片中,这些小猫肉眼可见圆润起来了。
半个多月没见到,小猫们很激动,勾着江鹿的裤腿往上攀,江鹿只好将它们捧起来挨个亲了遍:“好乖好乖,长胖了,小猪。”
蹦蹦被捧起来狂打喵喵拳,抵着江鹿的脸不让亲。
在他被一群毛绒绒围着的时候,林煊推着行李箱进了卧室,江鹿连忙抱着布布跟着进去,坐在床边看他将衣服都收拾进衣柜。
原本这些都可以快递回来交给保姆收拾,但林煊和他都不愿意让别人碰他们的私人用品。
海城靠近赤道,他们带的衣服都是夏天的,行李箱很轻。
“要我帮忙吗?”江鹿放下布布打算帮他。
林煊却没让他帮忙,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将布布重新捞到他怀里,让他陪猫玩儿。
江鹿有些无聊,在房间又有点碍手碍脚,抱着布布出去。
小猫们在客厅翻箱倒柜地调皮,他刚将一只小三花从餐桌上拎下来,另两只就蹿到了茶几下面,不知道在下面打什么架,蹿出来的时候带倒了一片。
保姆不敢随便教训雇主养的猫,于是趁他们俩不在家,小猫们释放天性皮疯了。
江鹿叹了口气,认命收拾起烂摊子,捡起那个江年送过来的日记本的时候愣了愣,完全没印象他什么时候把它放在这儿的。
他原本是想放起来,但不知为何手微微一顿,迟疑两秒后第二次打开了这个日记本。
扉页的钢笔字写得十分有笔锋。
[谨以此日记献与我们的宝贝。——1990.2.1]
这次,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字模糊。
江鹿目光始终聚焦在“宝贝”两个字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实是这两个字。
没有改变。
江鹿垂着眼眸,指腹不自觉摩挲着纸面,片刻,他略带迟疑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次,他看见的不再是一片空白。
[1990.2.1 晴]
看到这的时候,江鹿发现他的手在颤抖,很轻微,在他的注视下却越来越明显。
他不再管,继续看下去。
[今日妈妈身体欠佳,爸爸陪妈妈去检查,意外得知宝贝的到来。
爸爸妈妈很早之前就在期盼宝贝的降临,原来宝贝早已悄悄在妈妈的肚子里生根发芽。
爸爸妈妈都很爱宝贝,宝贝要快快长大,来到我们身边。]
“……”
幻听的耳鸣又开始了。
江鹿额角被耳鸣折磨得暴起青筋,连忙合上日记本,没有继续看下去,坐到沙发上揉额角。
“咪呜?”布布跳到他膝盖上,爪子扒拉他揉额角的手,看起来十分担心他。
布布是只很通人性的小猫。
蹦蹦前腿踩在沙发上,扬着脖子看着他们:“咪呜?”
“我没事,别担心。”江鹿笑着摸摸它们的小脑袋,“谢谢小猫。”
他低头的时候,两边额角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又耳鸣了?”
是林煊的声音,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动静出来了。江鹿刚要转头就被固定住,只好说:“嗯。”
那个日记本就放在茶几上,他不奇怪林煊会猜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煊帮他揉按着额角,力度温柔,很舒服,缓解了额角的胀痛。
“你有没有看他们写了什么。”江鹿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林煊听懂了他在问什么,顺着他说:“写了什么?”
“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好像很期待我的降生。”江鹿表现得很平静,“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在我印象中,我爸妈表现得从来没有期待过我,我就像没有感情基础婚姻的产物,一个传续血脉的后代。”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有陪过我哪怕一分钟,导致小时候的我很缺……爱。”
“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说,从我三岁之后,他们开始遗忘我的存在,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他们说他们不能爱我。”
“那段时间,我身边总有人想告诉我‘真相’。”
“他们都想告诉我,我的父母其实很爱我,我看到的才是假的。”
就连最了解他、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哥哥也这么说,还是最开始说这种话的那个人。
曾经他以为陆觉明是偏心江鸣,为了让对方安心才会这么说。
“林煊。”江鹿握住林煊的手,鹿眼莹润,仰头望着他,十分依赖的模样,“我有点害怕。”
害怕他这么多年的认知被推翻,害怕他小时候受到的那些是虚假的,害怕他恨了这么久的亲人和朋友最后告诉他其实他们也是无辜的,他们也是受害者。
“……”林煊垂眸,目光安静又残忍。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想到如果江鹿心病被祓除,那么他不再像现在这样依赖他,独属于他,目光不会只停留在他身上。
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江鹿忽然捏了捏他的手指,让他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仰着脸小声说:“林煊,你亲亲我。”
他的索吻放在这里其实并不突兀,接上上句话显得更加正常。
江鹿眨了眨水润的鹿眼,巴巴望着林煊,他的唇色偏红,唇形十分完美,因为索吻微微张着唇,隐约可见藏在齿后的鲜红舌尖。
林煊低头吻上他,叩开齿关衔咬住他的舌。
江鹿跪在沙发上搂着他的脖颈,红舌如一尾灵活大胆的鱼,交缠着濡湿唇角。
其实他看得出来林煊在想什么,不过他不会戳破他,选择用吻安抚他的情绪。
接吻的时候,江鹿悄悄睁开眼睛,发现林煊也睁着眼看他,背着光,瞳底漆黑。江鹿揉了揉他脖颈后的头发,是无声的抚慰。
江鹿和他接了太多次的吻,没再像前几次那样被吻得头晕脑胀,分开的时候他小声在林煊耳边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你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老公。”
林煊默不作声捏了两下他的耳垂,目光微妙转变了几瞬后,重新变得平静温柔:“……嗯。”
之后,江鹿又恢复了每周一次去见心理医生的频率。
按照医嘱,他暂时远离了一切可能引起他耳鸣的病原。
开学那天是个艳阳天,阳光明媚,校园花坛冒出了毛茸茸的绿意,春意很浓。
春天真的来了。
江鹿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没有瞒谢遇。
那天他难得回宿舍拿东西, 谢遇正巧前一天晚上熬夜剪视频在宿舍补觉,听到动静掀开床帘看见是他,问:“回来了?”
“嗯。你在啊?”江鹿说, “我找个东西。”
谢遇放下帘子躺回去,“行。”
许久没回来, 江鹿都忘记东西放哪儿了, 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谢遇大概是睡了有几个小时,躺了一会儿又起来靠着墙, 刷凌晨发出去那条视频底下的评论。
江鹿转头的时候看见他帘子挂起来了,想了想说:“我最近有在进行心理干预, 效果还不错。”
上次谢遇特意来找他提醒他, 他认为他还是有必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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