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早有预谋(半丛月)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站在车门旁的男人。
要绊倒了，他在心里默默说。
果然，车辆平稳地前进，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那人却毫无征兆地被自己绊了一个踉跄。
青年又移到坐在前排的两个学生身上。
糟糕，我忘记带今天上课用的水彩了。
“糟糕，我忘记带……”在对方懊恼的话语里，青年收回视线，再次转向车窗外数十年一成不变的景色。
真无聊。
他想，这整个世界可能就是一个大型游戏，他所处的是其中某一个副本，而他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游戏设计者都懒得为他充满bug的生活设计好脚本。
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最终还是在某一天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破绽。
下车前，他听到女孩说了一句：“今天是××的生日。”
哎？多了一句台词呢？
7:58，公交车到站
“梁亿，来了啊。”同事向他打招呼，他迟迟没有应声，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梁亿？睡傻了吗你？”身后又有一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梁亿？是在喊他？不，不对，他不叫梁亿。
算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不在意地想，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你必须找回自己的名字！
一整天的时间，他还在回想公交车上多出来的那句话，可直到下班也没想出这句多出来的台词对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龇——”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下一秒，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跑到半空，空中血红色的月亮填满了他的视野。
他恍然想起，今天，是他25岁的生日。
“网管，来个包间。”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涌了进来。
“一小时，10元。”
柜台后低着头的年轻人抬起头来，几个逃课来的高中生顿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个半死。倒不是说他长相多可怕，他眉目俊朗，五官出挑，和当红明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别扭的是他表情寡淡，面上浮着一层阴郁之气，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纸人，配上苍白的面容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梁亿没有理会，又默默地回到柜台后，他的存在感更弱了。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按时下班回家。所谓的家也是一处出租屋，他下意识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无人应声，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茫然又无助，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会有人在等着他。
可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
他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非常短暂，父母去世时他一声也没有哭，在人们异样的眼光里他被送进了孤儿院。
不过对于这些记忆，他就像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游戏角色一样被动地接受，那些记忆是自己的，可又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没有真实感。
他也曾试着寻找生活的意义，可能是在网吧待得久了，设计程序也有了几分天赋，在比赛上还拿了奖……一阵新奇过后，梁亿再次感到无聊。
进入梦乡前，他突然想起来明天是他25岁生日，然而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次，他倒霉的死于天然气泄露。
画面一转，青年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桌子上的蛋糕上写着“25岁生日快乐”。
这一次，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慈祥的父母，可爱的妹妹，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
“哥，生日快乐。”
不幸福的遭遇是常态，平静祥和的生活反而处处是破绽。
太假了！
梁亿知道，这一次他会安然度过25岁生日。只要他不去想着戳破眼前虚幻的泡沫，主系统愿意给他编造一场幻梦，让他在微笑中迎接消亡。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此后，又是一次又一次的幻梦。他有着不同的身份背景，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父母朋友的，他的存在于世界而言就是一座孤岛。
意识觉醒得也越来越快，与之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他灵魂的力量越来越薄弱，在无数次的死亡里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终于在无数次的轮回后，他抓住时机逃脱了这座巨大的牢笼。
意识脱离了躯体，来到小世界的夹缝，漫天的光点中他看见一团蓝光。
是那个当初被自己捏爆的的系统。
他们又再次见面了。
【宿主，快醒过来！】063穿过一片黑暗终于找到梁亿。
青年漂浮在半空，无数丝线穿透他的身体，鲜血把透明的丝线染成了刺目的红色。他的意识正陷落在一场场噩梦里。
他到底是谁呢？
是梁亿？
“梁亿，我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谁编程的呢？”
“梁亿，有时候我在想，你的出现是不是一场梦呢？”
还是——
“凌渊，我喜欢你。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做我男朋友！”
“宿主！”
“梁亿！”
“凌渊！”
熟悉的声音透过虚妄的幻象，照亮了前行的方向，梁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来处。
年幼的男孩缩在墙角，脸上、身上是拳脚相向后留下的痕迹，下班回家的女人看着他的样子顿时泣不成声。
男孩露出虚弱的笑容：“妈妈，不哭。”
暴力的借口是，男孩吃掉了家里最后一个芒果。
此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芒果。
“咣当”，沾着血的利刃落在地上，男孩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他呆呆地看着对自己和母亲施加拳脚与暴力的巨兽轰然倒地，他浑浊的眼球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别怕。”在女人温柔的怀抱里他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再醒来时家里恢复了宁静，爸爸不见了，男孩因为巨大的刺激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事情，他只知道那个恶魔从此消失在了自己和妈妈的生活里。
他从来不会问起那个男人的去向，只希望他永远别再出现。
他的消失是他和母亲的解脱，也是命运的拐点。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家这个词语是如此温暖。
岁月缓缓流逝，男孩长成了优秀的青年，女人也慢慢老去，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姿，她站在破旧的单元楼前，眼底露出一丝忧虑。
没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现在的“凌渊”不是她的儿子，只不过是披着一张他儿子的皮罢了。
“方女士，好久不见。”身后是青年含笑的声音。
女人回过头来，即使还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方梅青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她眼睛里顿时漫上一层晶莹的泪水：
“凌渊。”

绪微注视着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进店里：“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
“一杯……”男人看着饮品单有些出神，绪微疑惑地看着对方，男人说道：“咖啡。”
“请稍等。”
男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绪微转过身开始冲咖啡，手上一边动作心里一边抱怨，梁亿这个家伙已经旷工一个星期了，其他两个店员又连着请假，最后只能由她这个老板亲自上阵，好在之前和梁亿学了几招，不然以她糟糕的技术，今天她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了。
不行，等梁亿回来后必须扣工资！
五分钟后，一份手冲咖啡出炉：“客人您的咖啡，请慢用。”
注视着窗外的男人回过神来，他目光落在绪微身上，在绪微准备离开时说道：“维序者大人。”
绪微回过头来看着对方，几秒钟后她终于无奈地小声抱怨了一句：“啊，又被认出来了呢。”随后扬起笑容，“终于见到你了，传说中的SSS级任务者。”
凌渊，不，扮演凌渊的任务者说道：“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您。”
绪微坐在男人对面：“你在这里出现，也是我预料之外的。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主系统会选择你来执行任务。”
根据规则，小世界只能有一名任务者，眼前的“凌渊”是时空管理局的高级任务者，那么谁是入侵者呢？
绪微饶有兴趣地一笑。
“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绪微打量着对方，男人容貌英俊，气质冷峻，作为维序者，她是可以透过外部的皮囊看进灵魂深处，“恕我直言，你的形象和这具身体，真的很不搭。”
任务者白川一愣：“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事实上，在结束上一次任务准备休息的任务者白川是临时接到这次任务的，因为主系统评估他的人设和“凌渊”这个人物有90%的相似。
作为一名3s级别的高级任务者，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实在是简单不过了，不用完成原主的任何心愿，只需要扮演对方即可。
白川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简单的任务难度等级竟然会被评为S，这可是最高级别。
事实证明，扮演“凌渊”这件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简单。
据说凌渊本来是小世界主角的前男友，但是两人的感情线竟然偏离了原剧情线，并且在经过监察官的紧急干预后，不仅没能将剧情修复正常，反而更快地促使凌渊再次觉醒。主系统只好将“凌渊”当做bug消除。然而在这之后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主角贺曦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导致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崩溃，主系统不想那么轻易地毁掉小世界，所以派出任务者扮演凌渊。
白川在接收到凌渊全部记忆后，不得不感慨于凌渊和贺曦之间在爱情上惊人的执着和坚定。
可是，这样美好的事物又能留存多长时间呢？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白川预想之中的情况发生了。贺曦对他的而态度逐渐变得冷淡，任务者很自信，自己的身份掩藏得很好。
看吧，当前方荆棘遍布时，你们自以为有对抗整个世界的魄力，可是当所有的反对声消失了，前方没有了阻力，两人反而渐行渐远了。
一死一伤换来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脆弱，白川只觉得讽刺。
对于凌渊的讽刺，他宁可自己意识消亡也要保护的人就这么轻易地变心了。
对于贺曦的讽刺，身为主角明明可以走一条更加轻松的路，在意识觉醒后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主系统，可现在看来，他曾经的反抗变得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任务者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些困惑，他看向绪微：“您似乎并不赞同主系统和监察官的做法？”
“作为维序者，我对于主系统维护时空秩序的做法没有质疑。可是，作为一个人，我无法忍受它的冰冷无情。”绪微脸上带着冷意。
听到绪微的话，白川愣住，他没有想到绪微会这么直接。
绪微的语气变得苦涩起来：“当初成立时空管理局，本意就是为了弥补主系统作为高级智脑也无法拥有的感情。为此，时空管理局的大部分任务者都是从小世界选拔，你我皆是如此。可是现在呢？”
绪微直直地看着对方：“白川，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来处吗？”
来处？是的，任务者白川在成为任务者以前，也是某一个世界的主角。时间太过久远了，那些过去他已经快要忘光了。
反抗，是他成为任务者之前唯一的底记忆色。
“嘀——”
店外，跑车鸣笛声唤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川，两人朝着店外看去，看见银色跑车里坐着的男人，男人走进店里，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娃娃脸，看见绪微，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美女好啊。”
绪微也笑：“段总。”
“美女，你认识我？”
绪微神秘一笑，段明旭：“美女，今天时间紧张不能认识你，以后有机会再约。”说罢他就勾住白川的肩膀就往外走。
离开之前，绪微问道：“白川，你觉得自己的扮演真的是天衣无缝吗？”
白川下意识就要说当然如此，可是在绪微意味深长的笑容里他突然愣住，眉头也一点点皱了起来，绪微的意思是贺曦早已经看透了他的真实身份？不可能！
白川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对方即使是主角，也要受制于世界意识。
银灰色跑车驶出市区，在呼啸的风声里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
“都不问我带你去哪？不怕我把你卖了啊？”段明旭在嘈杂的风声里大声说道。
白川不说话，即使是脱去“凌渊”这层身份的伪装，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冷淡的性格。
段明旭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大声哼起歌来，他的歌声比嘶哑的风声还要刺耳，白川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绪微的话影响了，开始怀疑一切。
如果贺曦真的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白川忍不住看向正在扯着嗓子大声歌唱的段明旭，
这个人知道吗？
北郊疗养院
一辆食品运输车穿过蜿蜒的山道在疗养院后门停下，在经过门卫核查后，一路开进疗养院的食堂前，从车里下来两个穿着“食品”的男子，他们打开后车厢门开始卸货。
两人卸货的间隙里，一道身影从后车厢里面飞快地跳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摄像头，拉了拉头上的帽子，闪进阴影里。
这道身影正是消失已久的梁亿。
在来之前，他已经拜托文四白找到了北郊疗养院的地图，在对方的帮助下通过每天的蔬菜运输的货车进入疗养院。
这座疗养院的面积不大，正中间的主楼以及和主楼连接的副楼，梁亿沿着事先记下的路线一路穿梭，进入主楼后，躲进一间杂物间里。
没一会儿，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大概是没人想到有人竟然会潜入这么一个位置偏僻的疗养院。贺曦当时把林楠放在这里，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二楼尽头的病房，那道瘦弱的身影正蜷缩在墙角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正在飘零的树叶，他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格外苍白，手背上青色血管凸起。
十分钟后，门把手发出一声轻响。
房间里的身影好像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依旧出神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身后，梁亿凝视着这道瘦弱的身影。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原世界主角，林楠。
同时也是——063上一次任务的宿主。
063在梁亿的意识里说道：【当时我只以为那是个普通的攻略任务，林楠的攻略对象是贺曦。很奇怪对不对，林楠竟然需要攻略自己的命定爱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已经是时间重置后的剧情线了。】
因为上一次贺曦并没有贺凌渊分手，两人从贺曦大学到贺曦成为贺氏总裁在一起六年的时间，这也导致另一个主角林楠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现。监察官在发现剧情偏离后，为了修正剧情线直接将世界的时间线调整到贺曦遇见凌渊之前。
一句轻飘飘的“修正剧情线”，便要两个相爱的人经受无穷无尽的磨难。
063顿了一下，它已经知道了梁亿的身份：【可是，那一次任务还是失败了。我被宿主你直接……林楠大概也因为此灵魂受到了损伤，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失去那一次任务的记忆。】
因为对方的嘴唇正在快速翕动着：
“我叫林楠，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我是小说的主角。我的任务是救赎另一个主角，他虽然出身高贵，但依然渴望爱。我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救赎他。当然，呵呵呵——”他沙哑的嗓音里发出一串神经质的笑声，“他所有的苦厄都是为了遇见我，为了遇见我！”
“我叫林楠，是世界的主角。我会在以后遇见命定的另一半……他必须爱我……他必须爱我！！！”
“我叫林楠……”
“林楠，”梁亿突然出声打断他，“还记得063吗？”
对方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自言自语，不过梁亿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疯，因为他在听到梁亿的话后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
良久，在一片可怕的死寂中，林楠终于回过头来，在注视了面前的男人几秒钟后，突然发疯一般朝后躲去：“不，你不是梁亿，你不是梁亿，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你……”
梁亿冷眼注视着对方惊惧的模样：【063，你知道人和系统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063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见梁亿猛地掐住林楠脖子，它惊叫起来：【宿主，你在做什么？快住手，杀死主角世界会崩溃的。】
“是对于危险的敏感。”看着发出嘶鸣声的主角，梁亿唇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对于杀过自己一次的人，林楠绝不会认错，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梦魇。
【宿主，快放开他，主系统会……】063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扼住脖子的人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突然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僵直的脖子缓缓抬起，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