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早有预谋(半丛月)

一步……两步……
不知何时，梁亿的视角一点点变低，他已经成年的身体被压缩，和站在单元楼门口的僵着不动的男孩重合起来。
男孩继续迈开脚步，小小的身影渐渐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梁亿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任务世界的梁亿还是曾经的自己，他彻底地坠入了童年的噩梦中去。
他一步步迈上楼梯，走到家门前，双手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悄无声息。
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摸着黑穿过客厅，生怕惊动房子里藏着的恐怖怪物。
从客厅到卧室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却走得格外艰难，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突然，地面咚咚咚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扑簌向下，落到他的眼睛上。
他像是被诡异地定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一股巨大的恐惧紧紧地攥住了男孩的心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让人在大脑无法思考的一瞬颤抖起来。
恐惧，寒冷……
仿佛禁锢千年的寒意突然得到释放，手脚也变得冰凉，五感被夺取。
巨兽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梁亿一点点转过头去，看见它血红的双眼，呼吸间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那是常年浸泡在酒精里的糟味儿。
它参差不齐的牙齿上布满了厚厚的牙垢，散发出一股恶心的气味。
巨大的身体被窗外的月光投到墙上，显得更加扭曲恐怖了。
“你，去哪了——”
巨大的吼声在梁亿耳边形成了回声，一圈圈在耳边震荡，梁亿已经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忽然，它抬起巨大的肉掌，朝着脸上落下，男孩紧紧闭上眼睛……
画面陡然一转，梁亿突然身处于房间之中。
房间里是熟悉的摆设，他躲在房门后，外面是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细弱的哭喊声、酒瓶子打在头骨上发出的脆响……
女人瘦弱而坚韧的身躯死死抵在门上，哭声一声比一声低
房门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额角带着血迹，看向男孩的目光却是温柔的，梁亿听见她安抚的声音：“别怕。”
她的面容是梁亿再熟悉不过的，梁亿又一瞬间的恍惚，他才明白过来，此时他不是任务世界的梁亿，而是曾经的自己。
房门被再次关上，咒骂声仅有一门之隔。
小男孩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流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才平息下去。
“妈妈。”男孩冲出房间，哭着喊道。
女人倒在地上，她虚弱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不怕。”
男孩看着母亲，心里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愤怒。
他为什么不死呢？
如果爸爸，不，那不是他的爸爸，是魔鬼！
这个魔鬼为什么不消失呢？
画面再次一转
房门咣的一声巨响，梁亿知道是那个男人回来了，他躲在厨房的角落里，手里的利刃闪过一道雪白的亮光。
还是熟悉的殴打与咒骂……
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巨兽身后，巨兽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靠近，哪怕感受到了他也不会在乎，毕竟他是一个雏鸟，尚且需要母亲的保护。
利刃高高举起……刺入，可他的力量太弱小了，对于恐怖的怪物来说不过是挠痒而已，可这样微弱的反抗却激怒了巨兽。
巨兽回过头来，在男孩的头顶形成一道厚重的阴影。
手里的利刃掉落在地，男孩吓得连连后退。
巨兽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步步朝男孩逼近。
呼哧呼哧！
浓重的喘息声扑在眼前。
越来越近了，男孩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这时，一道亮光在空中扬起，以巨力劈开黑暗。
利刃落下、刺进、
巨兽的身躯倒下，他回过头，瞳孔里最后的映像是那道瘦弱的身影。
女人举着利刃，利刃上的血在地板上溅起一朵小小的花，她脸上泣泪交加，似哭似笑。
“别怕，妈妈会永远保护你。”
女人牵起男孩的手，两人一起迎向光明
男孩的身影逐渐抽条，到少年，再到青年。
青年走在种满了玉兰树的道路上，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冷峻的面容上，为他高冷不可靠近的气质添了几分暖意。
不远处，一个身影停在他面前堵住了去路，青年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少年五官精致，面容昳丽，如同被精心雕刻的玉石，一缕额发上染着张扬的红色。
“凌渊，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
青年身形修长，洁白的玉兰花自空中飘落纷纷扬扬，落在他肩膀上，他嗓音如冰雪般沁人心脾：“答应你什么？”
贺曦不满：“你是不是在装傻，老子都追求你多长时间了？给我一句准话，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贺少这是没有耐心了吗？”青年神色晦暗不明，“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话，会怎么样？你要……”放弃吗？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贺曦打断，贺曦神色急迫：“凌渊，你妹妹在一中读书吧，想想你的家人。”
少年看似盛气凌人，可仔细看的话，他眼角发红，尾音发颤，说的是威胁的话，可是眼里有晶莹渐渐聚集，看起来好像是要哭的样子。
青年冷漠地看着对面的人，身体一动不动。
这场面是如此熟悉，梁亿想，他是梦见了贺曦向凌渊告白时的场景。
梁亿看见贺曦眼眸里打转的泪水，心脏控制不住地抽搐。
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拥抱对方。
可是身体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限制，丝毫不能动弹。
梁亿克制着内心的焦急，用尽全力挣脱，挣脱！
从手指再到胳膊——
终于，某种看不见的束缚一点点减轻……
而对面，告白对象一言不发，迟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贺曦的眼圈彻底红了，他死死咬着下唇，转身就要离开，身后青年抢先一步迈开长腿，拽住他的手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青年冰冷的神色软化下来，嗓音里带着一些笑意：“贺曦，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吗？我来教教你，告白应该是……”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化作暧昧的低语。
倏地，眼前的画面化成一粒粒碎片，又只剩下了没有边际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茫然与恐惧透过深邃的黑暗缠绕着，包裹着，吞噬着人仅存的勇气。
此时此刻，他到底是谁呢？
是被拯救的还是深陷泥潭的？
是奔向了光明还是永远被抛弃在黑暗里？
“梁亿？梁亿？”
贺曦打开床头灯，看见梁亿额头上布着秘密麻麻的汗珠，他脸色苍白，神色痛苦，贺曦去抓他的手，惊觉他手上冰凉一片
贺曦：“梁亿，醒醒！”
他沉浸在噩梦里无法自拔，全然听不见贺曦的声音。
女人牵着小梁亿，朝他伸出手：“小亿，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梁亿眼底一片虚无，全凭着本能朝女人的方向走去。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劈开所有的幻影：“梁亿，醒醒。”
梁亿回过头，看见他手腕上发出的点点微光。
那是在医院梁亿送给贺曦的手链，自从戴上之后，贺曦再也没有摘下过。
“梁亿，你又要抛下我，让我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吗？”

第37章 日常
梁亿从惊惧中睁开双眼，他看见贺曦焦急而又紧张的神色，后背上的汗水打湿了睡衣，一股寒气沿着后背攀爬至颈侧，梁亿紧紧地抱住贺曦的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贺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梁亿似乎还沉浸在梦境的余温里，他嗓音沙哑：“可能是今天去了梁家的缘故，梦见了我小时候，梦见了……我妈妈。”
贺曦知道，对于梁亿来说，家并不是一个美好的词语。
“梦到了什么？是不好的事情吗？”
“不，”梁亿嗓音沙哑，语气却是无比平静的，“是个美梦，她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家了。我母亲和父亲都毕业于S大，在那个年代读书并不容易，婚后她也一直想要出来工作，可我小时候身体很弱，她不得不在家照顾我。相反我父亲自命清高却一事无成，就像我曾经说的那样，他开始用暴力发泄不满，我母亲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我母亲为了我一直隐忍，直到，直到他开始对我动手。”
贺曦沉默了一瞬。他记得梁亿的母亲学历并不高，初中毕业后来S市打工，后来才遇见梁亿父亲。
不过，贺曦没有追问。
贺曦低头看着梁亿的侧脸，他将脸埋在贺曦腰间，声音显得很沉闷：“她还说，让我和她一起走。我当时已经伸出了手，可是到了最后我却犹豫了。”
贺曦轻声问道：“为什么？”
“她前半生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我，当初她本来是要离婚的，后来发现自己怀孕了才决定留下来。”
如果没有他，妈妈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吧。她一直都是一个强大的人，在离开那个家后，过得风生水起。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梁亿，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加圆满呢？
梁亿抬起头看见贺曦担忧的目光，挤出一个笑容：“贺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遇见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贺曦沉默片刻：“也许吧，可我从来不去想这种可能。因为我们的相遇是命运最美好的安排，不是吗？”
毫无疑问，贺曦是憎恨命运的，命运强加在他身上诸多枷锁。可在遇见梁亿的那一刻，贺曦无比感谢命运。
也许不是命运，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两人静静地拥抱着彼此。
梁亿轻声说道：“我没事了，睡吧，明天去医院拆完石膏，和段明旭一起吃饭，再见不到你他就要哭了。”
贺曦被梁亿逗笑了，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梁亿看着贺曦的睡颜，渐渐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恐惧的地方。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涌上胸腔，梁亿突然睁开双眼，翻身面朝贺曦的方向，贺曦感觉到梁亿的动作，将头靠在他胸前。
梁亿摸着他的发丝，心里的黑色暗影渐渐褪去，他不想惊动贺曦，闭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很早就醒了。
梁亿从起床开始就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用力闭眼驱散眼前的晕眩感，
趁贺曦去洗漱的间隙下楼买早餐。
两人一起吃过早饭后，梁亿开车带贺曦去医院拆石膏。
医院里，医生检查着贺曦的伤口叮嘱：“伤口恢复得很好，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
两人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刚走出医院，段明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快点的，为了庆祝你出院，哥已经在云海居定了位置，赶紧过来，可以带着那个谁，必须来！！！”
他语气之兴奋，即使贺曦手机没有开免提，梁亿也听见了他激动得几乎喊劈叉的嗓子。
贺曦哭笑不得，两个人又驱车前往城南的云海居，一路上段明旭的消息更是一条接一条，贺曦的手机被对方的表情包彻底占领。
梁亿吐槽：“看起来他才更像养伤多日不出门的那个人。”
贺曦用沉默表示赞同。
过去一周贺曦一直在养伤顾不上搭理他，段明旭没了玩伴，心里的寂寞无处发泄，只能靠多投资电影来安慰自己。简而言之就是花钱。
贺曦养伤的期间段明旭也来探望过他，不过两个人会面和做贼似的，梁亿看段明旭的目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梁亿拒绝背锅：“是他自己一定要营造这种氛围，我只是满足他的戏瘾。”
两人到了吃饭的地方，门外立刻有服务生上前接待，引着二人进了包间。
包间里，段明旭看见贺曦进来，他立刻放下手里的菜单，一把抱住贺曦：“你可算是舍得出门了。”
梁亿跟在贺曦身后，盯着段明旭的手，目光不善。
段明旭故意抱着贺曦不撒手，贺曦被他这一抱险些吐血，无比嫌弃地推了他肩膀一下：“你还是个小朋友吗？”
段明旭一脸幽怨：“我是，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多寂寞。”
贺曦：……
段明旭注意到梁亿无比嫌弃的眼神，向贺曦告状：“不过就是在你家蹭了几顿晚饭而已，你看看他，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梁亿挑眉，语气不善：“几顿？”
段明旭：“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去的次数是有点多了。”
贺曦养伤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段明旭连续去了五天并且表现出梁亿你做饭真是太好吃了我可以在这里长住下去当你们小情侣之间的电灯泡吗？
段明旭振振有词：“谁让你做饭那么好吃的。”
梁亿：还怪我了？
他哼笑一声：“段少，感谢您对我厨艺的认可，您明天可以再来，我亲自下厨招待您。”
段明旭拒绝：“不了不了，我明天有事。”
梁亿看他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阴险，他害怕自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梁亿：呵呵，你想多了，违法的事情我不干！
贺曦终于出声阻止两个人较劲：“好了，点菜吧，两位。”
贺曦问梁亿：“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贺曦段明旭是云海居的常客，贺曦向梁亿介绍他们家的特色菜品，这是一家私房菜，菜单是每天更新的，根据每天的菜品供应制定菜单。
三人各点了几道菜品，等菜的间隙里段明旭和贺曦聊天，段明旭就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恨不得把小伙伴没来上学的这几天班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对方。
事实上，就是分享八卦。
谁能想到段总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下藏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呢。
“李二这小子被人骗钱骗色，正躲在家里生闷气呢。哦，色他不配，他长得还不如我呢。总之就是这孙子天天玩弄别人感情，这次终于遭报应了。人家辛辛苦苦陪他演了一出纯爱戏，终于一脚把他踹了，不带一点犹豫的。他挺不甘心的，想找对方麻烦，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他，直接出国了。”
“还有，那个陈辉，”段明旭看梁亿，贺曦也没有问陈辉是谁，“老陈是彻底放弃这个儿子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老陈这个爱妻如命的好男人在外面偷偷养了私生子，还不止一个。”
陈辉父亲早年是靠妻子娘家势力发家的，他感激妻子的帮助，即使妻子生下陈辉后表示不想再生孩子他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愿意，
段明旭恶心：“我就说这老头迟早得翻车，还硬凹什么爱妻人设，我呸，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磕碜，大家谁不知道谁啊，装什么蒜呢。我看陈辉这小子这么菜一半是随了他们老陈家的恶劣基因，一半是他故意放纵的。”
“不过，陈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高调表示回归陈氏集团，夫妻两个人开始打擂，有的董事已经开始站台了。”
贺曦专注地听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是利益纠缠复杂的豪门，永远有吃不完的瓜。
更何况，贺曦不是单纯地听八卦，他也是这利益团体的一员。这其中的消息真假掺办，每一个动向都有可能影响到集团未来的决策，只有抓住先机的人才能率先吃到螃蟹。
盘子上的菜空了，旁边的人及时夹起他爱吃的菜补上。
段明旭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灌了几口，他眼角余光看见梁亿往贺曦碗里添饭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是个孤家寡人。
他夹起一块青菜，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
呸！真难吃。
这感觉，瞬间回到贺曦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时时刻刻有人提醒你，你是个电灯泡。
见段明旭暂时停止分享，贺曦往梁亿碗里夹了一块菜，段明旭哼地一声，贺总秉持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到段明旭碗里，
排骨咬在嘴里，段明旭满意点头。
梁亿夹起碗里的菜放进嘴里，淡淡的甜味，甜味散去后，是一股浓郁的果香。
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看向桌子上的菜，贺曦注意到梁亿的目光：“怎么了？”
“这是什么菜？”
贺曦看了一眼菜品：“是他们家的改良菜，里面加了……”
段明旭在一旁抢先说：“里面加了芒果，我上次来这吃，感觉这道菜还不错。怎么，你不能吃芒果吗？”
梁亿神色莫名，他轻声说了一句没事，还不待贺曦说什么，段明旭又开始了八卦时间，贺曦只好回过头去。
梁亿一点一点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他静静地注视着贺曦的侧脸说了一句：“我去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