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锅内只剩下油脂，高温将肉表层的水分榨取干净，只留下一片美拉德反应后带来的酥香时，就没有人拒绝得了了。
火山部落的兽人们将骨头都嚼了，连锅底的油脂都用勺子盛出来分了。
要不是这口锅是黎初的，一定会有人抱着锅将里面也舔干净。
虎阳唆着手指，意犹未尽道：“陶锅不能这么做吗？感觉跟炸肉差不多，但更入味，也更嫩。”
其实不是嫩，而是烂。长时间炖煮的软烂，和轻度烹饪的软嫩是两回事。
黎初摇头：“太伤锅了，陶锅做不了两回就有开裂的风险，温度也做不到这么猛。”
这算是古早版的铁锅炖。用大火将滋味注入肉里，很难做的难吃。
至于吃到最后，是干干巴巴的用自身的油炸了，还是留着汤汤水水的泡饭吃就是纯粹个人喜好了。
黎初其实没吃过两回，但这个对兽人而言是绝对的珍馐。
这之后的一天里，锅就没歇息过，大家每种肉都尝试了一遍，发现不管什么肉都各有各的好吃。一致的是都喜欢干干巴巴外酥里嫩的口感，这样的锅里随便加些草，也能被吃的干干净净。
有兽人排队排不上号的，就自己用陶锅去做。然后成功裂了两口锅，这也拦不住这一群馋嘴的吃货。
一口铁锅明显不够用，兽人们自己的生铁出窑后，就学着黎初之前的样子开始锻打自己的锅。不仅用料更多，做的也更大，争取做一回够更多的人享用。
而同一窑出来的，还有成品的生石灰和砖头。
黎初本想制作水泥的，他连铁矿渣都准备出来了。可准备磨碎的时候后知后觉想起来了。
他这是在火山口啊！
如此，他把准备好的东西又放下，叫来了一批人高马大的兽人一道去火山口收集火山灰去。
这个跟黏土混合来盖房子，虽然效果比不上真正的水泥，但其牢固性是绝对够用的。
山上山下的运了两趟火山灰，好好的一群兽人灰头土脸的，摇头晃晃就是一阵白烟。
这一炉的砖头不多，但足够打好地基了。
山脚下，差不多是绿影和雪地交替的位置被黎初选中。正好附近的树不多，容易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怎么和泥、怎么把地基打的又工整又结实。
其实很多地方黎初也仅仅知道个理论知识，他也是边探索边实践的。
好在整体来看也算顺利。
为了赶进度，虎阳将两个没人住的山洞改成了窑洞，一口气又烧了不少进去。
等这些砖的功夫，兽人们自己也多了几口大铁锅。
等砖头新鲜出炉，正式大刀阔斧盖房子时候，这边忙着，那边几口大铁锅就咕噜咕噜的做饭。
那香味弥漫在工地里头，兽人们干活都更有力气了。
黎初的预期放的很低，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豆腐块房子。兽人们勤快又有膀子力气，两三天的功夫就盖出一个大概的雏形。
黎初挑了根腰粗的直木头做房梁，但顶部没有做成三角形，而是做平后用水泥铺平，中间稍高，四角稍低，留出孔来方便排水。
他不会做火炕，所以屋子里做了类似壁炉的结构，烟筒连着一整面墙。
当炉灶烧火做饭的时候，烟气通过墙面就会发热，差不多一顿饭做完，整个屋子都烘的暖洋洋的。
前后留窗，黎初用竹子做架子，做了个半复古的窗子出来，窗子上覆盖一层亚麻布。
实在没玻璃，暂时也只能用亚麻布凑合。只可惜这不像古代的那种糊窗纸或是薄纱，相对透光性不是很好，想要正经亮堂起来只能开窗。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兽人们啧啧称奇。
虎阳踩在清扫干净的砖头地面上，穿堂而过的清风吹得他身上舒服极了。
“这跟那种暴风雪吹进来的感觉还不一样。感觉夏天的话一定很凉快。”
黎初道：“这个还只是其次，房子相对而言也不容易潮，也很适合存放东西。要说弊端的话……可能就是需要经常收拾才能干净。不像山洞里本来就有很多土和灰，几乎没有清扫一说。”
对付房子而言，房主是懒惰还是勤快是一眼可见的，一天一收拾的房子和几天一收拾的房子状态也不一样。
没房子的时候是执念，其实真的有房子站在里头后，黎初也会想：这还不如山洞里头摆烂，就当看不见。
有亚兽人笑道：“那是不是很适合穿亚麻衣服！亚麻布的衣服每次都是买来时候干干净净的，但几天就很脏了，还不容易洗出来。”
另一人道：“浅色兽皮也是！我喜欢穿白狐的兽皮，不兽化经常舔的话就会非常脏！”
“不容易潮的话，是不是也不容易长毛？我就有一身特别喜欢的兽皮发霉后就烂掉了！”
“也可以放肉干！山洞里的肉干就算不长毛，有的味道也怪怪的了！但新鲜干燥的肉干特别好吃。”
就像之前说的，没看见时候会有一万个问题，但真正有了以后，那就是一个宝藏。兽人们会自己寻找其中的乐趣。
不出意外的，一个房子作为样品后，兽人们自己就组织起了第二个。
就算依旧离不开山洞，勤劳的兽人们也愿意为了一时好奇忙碌些时日。
至少暂时他们的热情不会退却。
自打兽人们对房子感兴趣后,烧窑的山洞里温度几乎没降过。
得了空闲的兽人们，哪怕是相互聊天儿时候，都会聚一起用模具做些砖头出来。
有时候黎初路过瞄一眼,那感觉就跟村口一起摘菜洗衣服聊闲天儿的妇女情报站差不多。
甚至于兽人们的话题更劲爆些。
比如……他听见了一个兽人在说媒。嗯,给另一个兽人和他自己的亚兽人。
那真情实感苦口婆心的样子。感觉被说媒的兽人不同意的话，正宫会比亚兽人还要失望。
还有什么讨论技巧的。一大家子里,谁更擅长哪种姿势,又有谁相互之间配合的更好。
一次两次可能觉得毁三观,可听多了黎初都有点期待还能听见什么。
果然,重口这种是没下线的,当听惯了更离谱的后,前面的都觉得是洒洒水。
如果没听见自己是主角就更好了。
“黎初大人和青然大人至今没有看上的兽人呢！”
“连伺候生崽的临时结对都不要呢！我看见狼原一天能在黎初大人面前晃十几次，都那么努力的展示强壮和皮毛了，黎初大人一眼都没看。”
“那可是兽神的使者，扑通兽人哪里会配的上呢？”
“可虎阳首领是咱们部落最强大的雄性,如果他都不行的话,整片大陆都没有看得上的吧。”
“要我说，黎初大人跟青然大人就是一家人,他们是会结对的！”
“可他们身上没有互相的味道啊？都没造幼崽过。”
“那有什么,亚兽人相互本来就没兽人舒服嘛。咱们部落不也有相互喜欢的亚兽人结对,但也会找兽人一起造幼崽的吗？”
“那就不知道哪个兽人会有幸被两位使者大人邀请造幼崽了。”
“还是觉得首领大人的可能性最大……”
黎初想找个宽点的地缝钻进去。
可怕的是兽人们根本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羞耻感。要是真撞见他了，反而会大大方方的问他有没有想法。
黎初绕了好大一个远，才将这些声音远远抛到身后。
正尴尬着，迎面又瞧见了青然。
他手里扯着一根树藤,树藤上是一长串的石虾。
这是一种长在火山口内,十分耐高温的生物。
虽然相对比较佛系几乎不会攻击人，可那壳又厚又硬,对于习惯连壳带肉一起吃的兽人而言就跟黑暗料理差不多。
但黎初收集火山灰时候偶然发现，这玩意虽然剥壳麻烦些，里面的肉却软糯清甜，空嘴生吃就是那种又清爽又Q弹的，足够秒杀他吃过的所有生腌。
而青然品尝后也十分喜欢。这不，又捉了一长串当零食。
“鼻子怪好用的。”青然用黎初的话调侃道。
往常都是黎初找到美食后青然一定在身边，现在是反过来了。
黎初莫名其妙的心虚，搓了搓鼻子：“那我调料汁？”
青然不置可否。
对于他来说，黎初的手就是最奇特的神力。
就拿调料来说，每次的口味都略有不同。有的偏辣，有的偏甜，或是咸味更重。
但不管什么风味的都好吃，叫人根本停不下来。
山底下有现成新鲜的佐料。黎初就找野葱一类的带着泥去水源清洗干净，再切得碎碎的。
足够新鲜的食材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挺括硬实的，嚼在嘴里混合着虾肉的口感也特别好。
黎初捧着碗，青然就在一旁用他得无情铁手剥壳。
那对于兽人都头疼的虾壳在青然手里就跟剥鸡蛋差不多，没看见用力就碎了，然后大块大块壳剥下去，露出来一条比手臂还长的晶莹虾肉。
“兽人们好像都很执着于结对和生崽。”
青然不是很懂：“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然要靠什么来繁殖？
黎初还是有些错乱，便换了个角度：“有人跟你提出结对邀请吗？”
青然语气依旧平淡：“每天都有。”
从黎初的表情里读到了惊愕，青然也想到了从没有人跟黎初提过。
青然还十分认真的思考了下：“可能是我比较随和吧。”
青然只在黎初这里特殊。混入人群里的时候，就跟普通兽人差不多。
如果说黎初的名望是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和大力出奇迹，青然就纯粹像是一个贤者，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没有大城市而来的骄傲和架子，会让每个求知的兽人在他这里得到想要的。
另一方面，那种无法被捕捉的神性，也在无形中吸引着兽人们的信任和依赖。
这样的感觉，是很容易跟爱情等其他情感弄混的。
“那多亏你不是兽人，不用为拒绝人而感到羞耻。”黎初半开玩笑道。
却听青然道：“还是会的。”
青然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作为兽神，其实也不太想频繁的拒绝兽人的。”
“这不是一回事吧。”黎初从没觉得这么荒谬过。虽然他是看过类似设定的本子和小电影，可真正看见的时候除了荒谬，一时竟然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青然并不这么觉得，解释道：“只是觉得，作为造物主，跟兽人结对，就像是跟自己孩子造幼崽。这不符合律法之神的神谕。”
就是说，如果不存在伦理关系的话……
怎么能这么荒谬！
没见过这么抽象的事情，黎初莫名有股无名火，可抬头，青然眼睁睁瞧着他手里的蘸料碗，就有种面对棉花时候的无力感。
因为就算打上去也没用。一拳头锤上去，棉花可能都不知道咋回事儿。
黎初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了，将碗往青然怀里一塞，自己转头先下山去房子里待着了。
这第一栋房子，理所应当的归黎初所有了。
他用竹子打了个简单的床，将床垫放上去，又用亚麻布当床单。
床底下随便放了点杂物，这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出丝毫原始社会的痕迹。
这就是黎初那个世界里，乡下最普通的一隅。
只要躺在床上，黎初有种说不清的安全感。
莫名其妙。
就这么迈步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青然不是个会多想的人。
他可是神啊，也许对刚刚的情况，青然比黎初更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这样反倒让黎初更不自在，他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跟人玩儿莫名其妙的不对劲就发脾气的。
算了，也许最近真的是累坏了。人累的时候确实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这时候谁撞上算谁倒霉吧。
翻了个身，眼前一晃竟然是一块沾满了蘸料的虾肉。
新鲜的生虾半透明的颜色上挂了一点翠绿的调料，多余的汁水在下面凝结，好像晚咬上去一秒就会低落进自己的床上。
黎初几乎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微辣的料汁恰到好处的衬托着清甜的虾肉，满满一口咬进嘴里，那种满足感难以形容。
鼓着腮帮子嚼着，才瞧见正用虾肉“钓”他的青然。
阴魂不散。
青然将他咬了一口的虾肉又沾了一点酱汁，黎初才咽下嘴里的肉：“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虽然他能用系统作弊，但这个坏习惯不能养成。
“是你那个世界的法则吗？”
黎初顿了顿，借着青然的手又咬了一口。
没回答，也没看着他，偏偏支着耳朵，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你想跟我造幼崽。”不是疑问句。
“咳……”黎初呛了下，却压住嘴唇，将到了喉咙的咳嗽压了下去，把嘴里没怎么嚼的肉整个咽下去，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瞎说什么呢？”他再荒谬也不至于……
黎初又想到了那晚的梦。
青然足够谦虚，满脸求知道：“我说错了吗？那可能你那个世界这个表现是代表不同意思吧。”
青然活的太久了，也见过太多兽人了。所以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情绪，在青然的眼里都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任何事在他这里都无处遁形。
如同世上最好的行为分析师。
“那当然，我又不是你这世界的……”黎初后知后觉的发现被绕进去了，瞧见青然又递过来虾肉，摇了摇头不吃了。
沉默些许，黎初直视青然那一成不变的眼睛。
“也许是我还没轴过来。但有一个前提是，我那个世界的人，在感情上面是不会这样草率的。
感情也许也有混乱的人，但普遍的意识里，这种成为家庭的结对，向来都是一对一的。关系长期且稳定。人不一定只会有一个伴侣，但如果与一个人的感情没有结束之前就去接触下一个，那叫人渣，就算没有法则上的约束，也会被道德审判。”
青然恍然，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了解黎初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得坦荡，叫黎初更加无法适应自己心底的那点旖旎。
但他不是一个回避的人，越是觉得尴尬和羞耻，他越要摊开在太阳底下。
一时的别扭，总好过一辈子的纠结。
“所以你不必管我那些偶尔冒头的想法。因为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我不是你的……咳，我不算你的造物，不存在伦理问题。但也不希望你是处于有求必应的角度，来满足我的需求。这在我的道德里，是一件错误的事。”
说完，黎初已经不敢再去看青然反映了，反手就将青然推了出去：“你去外面吃吧，别把地弄脏了。”
虽然脏了一般也是青然捏雪人给打扫。
合上竹门，黎初才长长舒了口气。
房门外，青然的声音依旧：“那我就不给你留了。”
真是，怪人做怪事。搞得他也跟着奇怪起来。
青然内心腹诽着，搓搓鼻子，指间碰到了脸，才发现热的厉害。
他不对劲。
青然表现的跟以往无异,只是晚上没在蹭黎初那有松又软的大床。
黎初没刻意打听他夜里睡哪儿，或者说后面几天二人都基本零交流。
青然好像知道黎初躲着他，除了吃饭时候擦肩而过外,黎初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其实就算没先前的尴尬,黎初也忙碌的没时间做别的。
火山部落痴迷于盖房子和冶炼铁，黎初从中得到了大量的矿渣。将这些跟火山灰混一起,就又得到了许多水泥。
黎初领着兽人们学会了用砖和铺路,水泥糊墙。
等居住的山洞口都做了大改造后,黎初又将目标放在了山上山下的路上。领着空闲下来的兽人们铺路。
他做了个简单的城市规划,共修了一大两小三条路。最宽最大的那条路最为陡峭,几乎大部分都是用水泥铺设的斜坡。
这种更适合身体庞大的兽型,上下方便，四肢的抓地能力也无惧斜坡。
而小路则更倾向于人形，基本都是台阶。一些过于陡峭的地方还会用竹子作一些副手，大大方便了年老或是有残疾的兽人上下山。
这个工程不小,所有兽人动员起来之余,物料上下运输也废了不少力气。
黎初就干脆用铁打了个简单的轴承，在一个几乎是悬崖的垂直地方安上,再做一些又大又结实的箩筐,像是山下修路盖房子,直接用箩筐直上直下的运送就行。
兽人们只是上下山麻烦，但力气是实打实的。就算装置粗糙了些，但一他们那一膀子力气，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这用在轴承上的绳子,他们换了几次。
一开始用树藤,但树藤的柔软度不够，拉动起来也不是十分顺滑。
为了方便工程,黎初就提到了用纤维搓个麻绳出来。这个用树皮，或是亚麻都可以，除了麻烦没别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