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亲爷爷,在医院里,你就这么停了他的药出了事就不怕遭报应吗?”裴伟华咳嗽两声,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黎因注意到他腿上打的石膏,说明是最近才瘸,前几天他在饭桌上偶尔听到了连宋说什么车祸之类的事,不知道和裴老爷的腿有没有关系。
“亲不亲生,好像不重要。”裴长忌修长的指尖捻磨着桌上的印章。
“黎家培养出的人,难道他就不是为了你的钱?裴长忌睁大你的眼睛啊——我是你父亲,还能害你吗?”
“吃完饭就签吧,不然爷爷去世,你就彻底被踢出局了。”
黎因听的一知半解。
不过大概也明白了。
股权和命,老人与药,亲父子之间的争斗,啧啧....
没死,就是裴老爷帮忙打理财产,死了,就是裴长忌接手财产,这对于裴长忌来说是可控的。
原来豪门家里真的会有这种刺激的场面!
裴伟华用拐杖指着他,最后抄起最近的水瓶朝裴长忌扔过去:“你——你个逆子!”
又是一阵丁零当啷,碎了一地玻璃。
林月从楼下匆匆赶上来,又是狂拍大腿:“哎呦,怎么会这样,你爸爸血压高,长忌可不能气他呀!”
翻箱倒柜的给裴老爷找血压药,最后也被推到一边撒了一地。
裴长忌和老爷子平静的对视、又准备抄起桌面上的物品往下砸。
女人的声音尖锐,搭配上一个又一个东西被仍在地上。
裴老爷;横扫桌面,做回自己。
林月指着裴长忌:“就不能和你父亲道个歉吗?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吗!?”
“他这个逆子,我真是造孽!”
一时间,书房中的气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眼瞧着下一个玻璃杯就要落地,黎因拽了拽裴长忌的衣领,然后——
就这么直接钻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当着两个老人的面,甚至裴老爷拿起玻璃杯的手还僵在半空,黎因不拽着裴长忌出门不说,还当着即将超雄发作的老人面前,直接把脑袋埋进了他儿子的胸肌里。
胸肌,软软的,热热的,很贴心。
蹭蹭,并且猛吸一口信息素。
裴长忌:“.....”
老爷子:“……”
”可以让叔叔小点声吗?我耳朵痛。”
黎因;QAQ
早知道这么吵,这么超雄,他刚才应该直接敬茶,给老爷子下点药,让他冷静冷静...
林月的表情从疑惑到扭曲再到疑惑。
导致她嘴里想要继续说出一些指责裴长忌大逆不道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黎因继续蹭蹭男人的胸肌。
声音小小的抱怨:“耳朵真的好痛...”
裴长忌将他的耳朵捂住,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你们慢慢发疯。”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裴长忌拉着走出了书房,楼下的刘嫂还没做好饭,厨房里的几个师傅还在忙,裴家两兄妹坐在沙发上玩手柄。
裴长忌让连宋叫来了搬家公司,准备一会把这栋房子里多余的老瓷器和墙画全部搬走。
免得让老爷子平白无故摔坏,浪费。
“我是不是耽误你们谈正事啦?”
裴长忌摸摸他的耳朵,附身凑近过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耳麦:“还痛吗?”
他摇摇头:“现在不痛了。”
只要没有刺激的声音刺激神经他都可以接受。
裴长忌的声音忽然柔下来:“对不起。”
黎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奇的盯着他看:“裴会长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呀?我还以为您是那种特别高冷永远都不会低头的霸总呢。”
裴长忌的唇角微勾,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和你道歉,不算低头。”
“为什么不算?”
“因为我是你丈夫。”裴长忌道。
话里的含义便是,给老婆低头道歉没关系。
以前他怎么不觉得裴长忌这么会撩人呢?
说是给老爷子过寿是家宴,饭桌上还是出现了两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黎因从裴最然对他们的称呼认出来,这两个男人是裴老爷子的兄弟,裴长忌的大伯和二伯。
模样也凶,黎因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他愣神的功夫,裴长忌牵着他的手到后花园:“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黎因问:“是在等老爷子签字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爬上秋千不好意思的说:“我好像不应该问这些。”
“没什么不该问的,我的就是你的,你有权知道。”
男人的大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放心,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以后也不会带你来了。”
走个过场。
黎因看着这偌大的裴家老宅,后院也有相似的花园和小路,只是没有裴公馆大,格局倒是很相似。
“这栋房子是他和我母亲离婚分到的。”
“怪不得,看着有点眼熟。”
他坐在秋千上荡了两下,裴长忌轻轻的推:“以前我都没玩过这个,你慢一点,太高啦——”
“没玩过?”裴长忌拦住秋千,有些疑惑。
可转念一想黎因的童年似乎比自己的还糟糕,在实验室里的人怎么能随便玩这些,而且他的心脏不好,想到这,他赶紧拦住了秋千。
黎因还沉浸在喜悦中,觉得好玩,只是心脏跳的有些快。
“先生,可以用餐了。”刘嫂走出来引着他们去餐厅。
饭桌上最明显的不是那块奶油蛋糕,而是蓝色文件夹放在最桌边,林月先问黎因喝不喝饮料,忙着给他倒:“刚才你叔叔是气坏了,没吓到你吧?”
黎因捧着杯,礼貌的摇摇头。
饭桌上裴家大伯二伯的脸色一般,尤其是大伯一直在用指尖敲着文件:“长忌,今天是给你父亲过寿,你就拿一份文件来,不大合适吧?”
林月连忙伸手打断:“今天什么日子?说点高兴的,孩子刚接手公司。都被你们给逼坏了。”
“谁逼他?”二伯的筷子朝桌上一放:“他被这个omega哄得拿了四千万买了一块破地皮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吧?水淹地皮的新闻都出来了,你们自己看,用的都是商会的流动资金。”
明显,裴老爷子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原本就不满意的神情此刻变得更深:“什么地皮?”
林月忙做惊讶:“老爷子,你问这些做什么?商会都是孩子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身体不好不要再操心这些了!”
黎因从来不理解绿茶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竟然也切身体会到了、
这位林姨的眼里满是窃喜,想看着裴长忌高楼塌,明知大伯二伯就是来找茬,表面上说和,实际上每一句都在拱火。
“你爷爷还没死!商会里的资金我也股份的!裴长忌,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把你两个伯伯的港口全部收回不说,现在还敢动流动资金!”
老爷子的胸口被气的胸口起伏极大,林月一直在安抚:“长忌,你就松松口,不要气你爸爸了,把两个港口还给你伯伯管理算了,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呀。”
裴长忌的眉心微皱,将筷子放在桌面上,扭头看着林月:“林姨,除了照顾我爸身体以外的事你都不用插手。”
“大哥,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吧?”裴最呈冷笑一声。
裴老爷子更是把筷子摔在桌上:“混账!你怎么能和你林姨这么说话?她是你的长辈!用的着你教她做事吗?这些年你不孝,多少年都不回来一趟,回来就想从我的手里拿走股份?就你这种态度,想让我签字,做梦!还有那块地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月急着给老爷子拍背:“孩子也在气头上,消消气,他不是故意那么和我说话的,我理解,快消消气。”
裴最呈:“那块地现在烂了,四千万已经打水漂。”
“最呈!你快闭嘴。”
裴老爷子被气笑了,手中的拐杖只恨不能戳到裴长忌的身上:“你这个混账东西——”
“长忌,伯伯们也不是逼你,那几个港口收回去,你自己怎么忙得过来?要我说,让你弟弟最呈也去帮忙,都是一家人,你非要你爸的那些股份做什么?”
二伯这时候又甩上来一本东西。
黎因定睛一看,嚯,是自己的病例。
“还有你娶回家的omega,黎家在外头招摇撞骗,我调查过,他好像还是残疾吧?长忌,你不能因为着急想要股份就随便娶一个人摆回来,赶紧离婚,以后二伯给你找个合适的正常人。”
“哎呦老二你说什么呢?就算是残疾,只要是长忌喜欢,残疾又怎么了?”林月忙着给黎因夹菜:“乖宝,快吃,这次没吓到你吧?”
黎因闭了闭眼。
你残疾!
你全家都残疾!
自己戴耳塞是为了降噪,不然耳塞摘下来估计都要把在场这些人心里的算盘子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家人真是神奇,好像聚集了所有卧龙凤雏。
笑面虎的继母,脑袋缺弦的儿子,楞头冲的伯伯和超雄的爹。
黎因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样的家庭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看来裴长忌真是有点东西,一个人操持商会不容易啊...
今天裴长忌来就是为了收回所有亲戚沾边的股份,收回来就是他们婚内共同财产。
裴长忌道:“今天我来,是给你们面子,因为你们够老土埋半截,是可怜你们。”
“我和谁结婚是我事,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我是你老子!”裴老爷子一把掀翻面前的盘子。
大伯二伯开始助力超雄:“没有我们管港口,难道要亲眼看着你把商会这么祸害下去?为了这个omega赔了四千万啊!”
“我看你太没规矩了!你和长辈这么说话,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那可是我们的心血,不能容忍你这么糟蹋。”
“只要你退一步,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到时候大伯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omega,港口的事——”
裴长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现场的气压陡然降低八个度。
“欺人太甚。”黎因嘟囔,把嘴里咬的那块藕片吐出去:“这菜也不好吃,老公,我要吐了。”
裴长忌:“?”
裴老爷子:“你说什么?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黎因扭头无辜的问:“我不能说话吗,老公——?”
裴长忌听见老公两个字的时候,原本身上的戾气像是被瞬间摘除了似得。
他按了按微跳的太阳穴,忍住笑意将手跌在腹上靠着椅背展示出聆听的姿势:“你说。”
于是,一只小兔有礼貌的站起身。
扬起正义的小脸:“你们真的好欺负人!为什么要这样和裴长忌这样讲话?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母亲临终留给他的,为什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没规矩不尊重长辈?”
语出惊人,整个餐厅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二伯撸着袖子想要起身:“有你什么事?”
裴长忌的指尖敲了敲桌面,阴沉冷掉的脸让二伯的话从喉咙憋了回去。
黎因的心脏突突跳着,有一种护犊子似得心境油然而生。
裴长忌注意到他手上攥着的纸巾都在抖。
“怎么没有我的事?我...裴长忌的事,就是我的事!”
黎因涨红着一张小脸;“还有,一进门就看到了你们客厅里挂着的全家合影,根本就没有他,难道他不算是你们家里的人吗?你们说的港口的事我不清楚,但知道他工作超级无敌辛苦的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说的太多有些缺氧:“好多次回家手上都破了,身上也湿漉漉的,因为工作他常常年失眠,焦虑,这是他母亲的产业他怎么会不上心?”
“他夜以继日工作忙到身体出问题,你们却说他躁郁症不能掌控商会。”
“他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时候怎么不想着他?”
“而且,你们是长辈又怎么样,长辈就可以欺负人吗?就可以随随便便否定一个人的努力吗?”
“我请问呢林姨,都说继母难当,你假惺惺的样子真的很装!这么多年,难道你都不知道裴长忌不吃香菜的吗?桌上哪一道菜他能吃啊?难吃的要命。”
“你们自私,虚伪,贪婪,从小他母亲去世,霸占他的财产,一家人用他的钱挥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赚回来要多辛苦?我确实是残疾,腺体不好也不够优秀,可他不嫌弃我,你们这些惺惺作态的长辈凭什么嫌弃我?是他要和我过一辈子。”
“你们要钱的时候,能不能心疼他一点啊,他很不容易的好不好?”
“所以,你们如果不心疼他,就不许指责他!”
黎因的脑海中清晰知道裴长忌的童年,孤独,沉默,寂寥。
说完这一番话,黎音的脑袋真的开始缺氧发晕,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是不想看着这群人这样针对裴长忌,只有他可以,只有他能欺负裴长忌。
因为裴老板对自己还是蛮好的、
他不能让这些人把钱抢走,吃了饭还要骂厨子。
最后他发言,宛若一只兔将一只狼挡在身后似得雄伟:“不许你们欺负他!”
“今天的饭局有你说话的份吗?”
黎因一噎。
裴长忌嘴角线条紧抿,明显黎因的发言全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是我娶进门的,凭什么不能有?”裴长忌反问。
黎因哼了一声:“就有!”
他静静的看着黎因气鼓鼓的坐在自己身边,原本凌厉的目光落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黎因自己头脑发蒙,伸手一摸脸上的竟然是泪。
林月愣住了,裴老爷愣住了,饭局陷入僵局。
刘嫂都忍不住从厨房探出头。
一时之间,好像所有人都被骂了。
黎因吧唧一下坐回椅子上,因为紧张手里全是汗,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一擦竟然还在流。
手在发抖,这么激情开麦,他害怕裴老爷一会不会过来打自己吧...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
“他算什么东西?”裴长忌干脆将手上的杯砸在桌面,站起身:“裴伟华,你又算什么东西?”
“哥,你怎么能这么和爸说话...爸有血压...”裴最然吓坏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因为此刻在这栋房子蔓延的琥珀松香,是迫人的。
“他舍不得死。”
裴伟华的脸色气的发白,抄起拐杖就要扔过来,被裴长忌在半空中挡住,反手扔在桌上。
菜盘子被砸的叮叮当当响,碎了八瓣。
“你为了这个omega竟然和你亲爹叫板?!”二伯不可置信的大喊,若是放在以前,裴长忌懒得计较这些,随手都会给个几百万让他们闭嘴,今天竟然一分钱没有,这怎么得了。
大伯道:“他分明是看上裴家的钱,让你买了烂地!京城里长行商会都成了笑话。”
林月更是直接哭起来:“造孽啊”她走过来像是要给黎因下跪似得动作:“林姨求你,今天是老爷过寿,孩子你不要咄咄逼人了。”
黎因:“?”
谁咄咄逼人啊?
这些人怎么吃了饭还要骂厨子,从裴长忌兜里掏钱还要吐一口。
是裴长忌的钱,那是他们的婚内财产!他就算是为了自己也要好好守护。
“你敢说这个omega不是为了钱?裴长忌你竟然带着他来闹自己爹的生日,安的什么心!”
“哥,那块地真的烂了,四千万不能这么打水漂!”
“谁说打了水漂,”裴长忌一开口,现场嘈杂的声音顿时熄火,
目光扫视过去,压的他们心惊胆战。
老二唇微抖:“不是已经...”
新闻上已经说了,就是烂了。
他们就指着这块烂地借题发挥呢啊!
“政府早就准备收购做新港口,你们不知道很正常,因为你们已经被赶出商会,这些事自然不会落到你们耳朵里。”
“而且,这块地是我听黎因的话买的,利润翻了多少倍,我都会送给他。”
黎因;O.o!?真的假的?
政府征地,四千万直接翻倍到上亿资产。
一听到这么多钱不属于自己,裴家人宛若看见大厦轰然倒塌。
“逆子!”裴老爷子气的直抽抽,一个白眼翻过去口吐白沫。
林月又哭又叫,两个大伯也说着家门不幸,两兄妹张罗着叫救护车。
黎因的手腕被牵起,那只手有些轻微的颤,在嘈杂的背景声中稳当当的牵着他走出老宅的门。
“走吧,我们回家。”
秋天的晚风吹在面颊,黎因一瞬间有些恍惚,他觉得裴长忌此刻应该是难过的。
亲生父亲在他没出生的时候就在算计他的母亲,算计着他的一辈子,生而不养,黎因觉得这个看起来高大的alpha好像和自己上辈子一样孤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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