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哼出一声,也没有求饶,无悲无喜地看着眼前这个要把自己置之于死地的人。
江云汀看着天花板,耳边的吵架声、打砸声仍未停止。
裴璟……我好累。
真的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对死的渴望超越了对裴璟的爱?
裴初霁着迷地凝视着江云汀那一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珠,视线不曾有丝毫偏转。
江云汀被逼出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却依旧不肯示弱。
好喜欢这个人,裴初霁想。
他应该早点遇见江云汀、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早点把他困在自己身边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
江云汀啊——无论用什么手段,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
裴初霁猛地松开手,江云汀发出“嗬”的一声,眉目紧皱,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别急,”裴初霁学着裴璟的样子,轻轻顺着他的胸口,“别呛着,嗯?”
江云汀躲开裴初霁的手,侧身握拳重重地压住胸口,清瘦的脊背起伏不断,直白地展示出主人的痛苦。
裴初霁从柜子里拿出几粒药,抬手把人拉起,锁链哗然作响。
他用了同样的办法给江云汀喂药。
江云汀被折腾得再做不出什么反应,有点迟钝地被裴初霁扶着靠在枕头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无尽的幻象朝他蔓延而来,江云汀看着被子上精致的海浪纹样,仿佛将要被广阔无垠的大海淹没,可抑郁发作的头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每时每刻都如钝刀磨肉般撕扯着他的灵魂。
安安静静地坐在他面前,裴初霁满意地抚过他的脸。
好像一个娃娃,足够漂亮,足够美好,就是......
江云汀再次躲过了裴初霁的触碰。
不够听话。
裴初霁站立在床边,口中哼唱出声,那诡秘的乐调听着低回缠绵,哀婉悠长——
无尽的光波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浮荡出去,009正撕咬着柳澄梦的裤腿拉他过来救人,柳澄梦手忙脚乱收好手机。
白光莹莹——009呜了一声,松开了柳澄梦的裤子,整只猫贴在白色的光球上猛刨爪,柳澄梦上前把小猫抱在怀里,脸上也是焦急不已。
“燕晴他们就要来了,别急别急。”柳澄梦的手也在不停地抖,还在努力安抚猫猫,“江云汀他有神格在,主神不会伤害他!”
“什么叫不会伤害江江?!”009张牙舞爪,“主神就是个疯子!江江的病复发了,他受不住!”
“你想要咳咳,做什么?”江云汀捂着胸口低咳,他的头痛居然在裴初霁的施法下有所缓解。
咒术初成,裴初霁满意地看着无尽的白光盘旋于光球之上,只消他一动手,就能够把眼前这个满心满眼只有裴璟的江云汀,变成一个只属于他裴初霁的“江云汀”。
“让你做一场美梦,在这个梦里,你会见到裴璟。”裴初霁坐在床边,强行把江云汀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万般温柔地看向他:“但是,梦醒之后,你就会彻底遗忘他,你们的记忆都会被尽数替代成为我们两个人的回忆。”
江云汀一身恶寒,激得他咳得止不住。
裴初霁陶醉其中,语气越发缠绵:“你会爱上我,顺从我,离不开我。”
“裴初霁、咳咳咳!你咳咳咳——你敢!”
裴初霁畅快地笑出声,他用力握住江云汀试图挣开他的手,逼近了江云汀的脸:“我有什么不敢?今日过后,我就能得到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的’江云汀‘了。”
抬手,神力把江云汀包裹起来,江云汀眼神一直,裴初霁及时接住了他委顿的身体。
裴初霁动作轻柔地把江云汀放平躺好,又仔细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
他坐下来,把手放置到江云汀的额头上,闭目。
“嗯?”裴初霁却是感到十分惊讶了。
搜神术,他从未失效过,但在这里,险些连意识空间的门都敲不开。
看来,江云汀的精神力并不如肖让他们交上来的档案上所登记的那样只是中等,而是远超常人一大截。
但终究是抵不过神力——很快,紧闭的意识空间被强行打开,浓稠的黑暗吞噬着裴初霁的精神触角。
至少在裴初霁的经历里,他从未在什么人的意识空间里见过如此浓稠不见底的黑暗。
江云汀的意识空间里十分简单,除了黑暗,就是点点漂浮在空中,因为在黑暗中而更显明亮的球体。
那就是他的记忆。
细弱但持久的光亮圆点闪烁着,吸引住了裴初霁的目光。
裴初霁看过江云汀的所有资料,但江云汀不断地给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新惊喜。
周遭都是黑暗,唯有点点光球汇聚成星河……江云汀,你就这么喜欢裴璟?!
裴初霁喉间酸涩异常,胸口被堵得闷塞难疏。
他飞身而上,终于触及到了江云汀最深层的、包裹得最为严实的回忆。
光球发出光亮眼莹润,看着柔和又细腻,裴初霁伸手轻轻触碰,瞬间被烫得一缩!
裴初霁眼神一凛,满是愤恨。
双手齐平,将所有光球凝聚成团。
手指飞舞之间,白光闪烁,诡秘的锁链将光球们紧紧缠绕。
安静睡着的人脸上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情,长眉紧蹙,一阵要命的呛咳冲口而出——
“砰——!”
裴初霁抬手掩面,只见那锁链寸寸断裂,消融在他的面前。
裴初霁默了一瞬,突然从心底里涌上一层挫败感。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全是江云汀给他的。
连神力都无法攻入、束缚改变你的意志。
江云汀啊,你真是……裴初霁苦笑一声,连半点机会都不会留给别人。
你真的是世上最难打动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已然耗尽了裴初霁的耐心。
裴初霁原本因为马上就要得到一个完全属于他的“江云汀”而欣喜的眼眸渐渐褪去了光彩,显现出最初的霸道和冷漠来。
明亮的光球隐匿之下——裴初霁抬手触及那黯淡的球体。
是你逼我的。
他出了江云汀的意识空间,江云汀同时睁开了眼睛。
江云汀强行驱动神格,神格震颤,逼得裴初霁退后几步。
“咳咳唔!”
江云汀捂住胸口,警惕地看着裴初霁,藏在被子里的手摸向了床头的接缝处。
裴初霁冷静道:“江云汀,你很厉害。”
到底是意识空间被人强行打开过,江云汀现下的状态非常糟糕,精神绷得死紧,隐隐到了承受的临界值。
他攥紧了手里的碎瓷片,那是他刚刚打碎梨水碗的时候,偷偷握在手心里,又在推小猫进墙角的时候偷藏的。
“我听说,你很爱你的姥姥姥爷?前段时间,你的姥姥去世了?”
江云汀豁然抬起头看向他:“你想怎样?”
“没怎么。”裴初霁抬手想要抚上江云汀的侧脸,江云汀快速撤身不让他碰,可裴初霁不依不饶,他力气又大,扯着江云汀的手臂猛地拉到了自己面前。
江云汀诧异地发现,裴初霁的眼里,竟然带着恨意?
他恨我?好荒谬。
“轰隆——!”
别墅周边的威压突然加重,带着熟悉的气息。
燕晴他们来了,同时跟来的,还有母神。
裴初霁毫不在意外面的动静,应该说,他早就料到了有今日。
母神不会容下他,哪里都容不下他。
这些时日的短暂逍遥,不过是母神为了等待裴璟历劫成功重归神位,好来替代他而故意不闻不问拖延时间罢了。
可惜,他终是没有机会得到江云汀,连一分一秒都没有。
裴初霁勾唇笑了一下,俊朗的脸上满是恶意:“我一向说到做到,我说了,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
“江云汀,只是听见和猜测你姥姥的死,也太不直观了。”裴初霁感受到江云汀的挣扎正在减弱,面上的笑容渐渐放大,“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眼看看你姥姥临死前,都做了什么可好?”
江云汀胸口剧痛,不可置信地看向裴初霁。
空中的气流逆转,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道席卷而来。
江云汀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却依旧努力地往那漩涡看去。
裴、裴璟,你终于来了。
裴初霁看着那漩涡,脸色黑沉,抬手拧过江云汀的脸,微笑道:“江云汀,好梦。”
裴初霁利落地打了一个响指,江云汀头脑昏沉,坠入看似甜蜜却危险的梦境——下一秒,江云汀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噗嗤——
裴初霁低下头看向自己腹部的匕首——鲜血弄脏了裴璟的手指。
裴璟一手抱着昏睡着的江云汀,一手不紧不慢地将匕首转了个圈,鲜血喷涌而出。
“裴初霁,今天,没人可以保下你,”裴璟露出了残忍的笑,“母神也不可以。”
江云汀看着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行人们居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可他不能自由行动,被不可见的风筝线牵引着,身不由己地走向既定的方向。
他真的可以见到姥姥吗?
江云汀抿了抿唇,裴初霁是什么意思?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马路对面,江云汀愣了一下,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是……姥姥吗?
“滴滴,滴滴!”
江云汀的瞳孔猛然放大,扑身上前,不——!
一辆大货车一下急刹,扬起无数粉尘,老人摔倒在地上,神色恍惚。
五大三粗的汉子红着脸,扒着车窗伸出头去吼道:“嘿!你个死老太婆,碰瓷儿呢你?!红灯走什么走?!”
姥姥呆呆地看着司机,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刚要道歉,就被另一位同样过马路的阿婆拉着手臂赶紧站起来走开了。
司机骂骂咧咧地继续开着大货车踏上他的路途。
“唉,老姐姐,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急什么呢?红灯也是能闯的?”阿婆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纸巾,努了努嘴:“喏,擦擦干净,没摔伤吧?”
江云汀站在姥姥身边,慌得满头是汗想察看姥姥的伤势,可他的手穿过了姥姥的身子,没办法触碰到她。
“姥姥?摔伤哪里没有?”江云汀急得要掉眼泪,“疼不疼啊?”
即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但江云汀依旧深深厌恶着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姥姥还是那副恍惚的样子,但还是礼貌地跟这个好心的老人道了声谢。
老人摆摆手,挎起菜篮去买菜去了。
姥姥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马路上的行人。
江云汀席地而坐,把头虚虚地靠在她的膝上。
他陪着姥姥在这里待了快一下午,心情平复了很多。
“姥姥,您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呀?饭也不吃,”江云汀心疼地看着姥姥头上增多了不少的银色发丝,抬手抚摸,“姥姥长了好多白发,是云汀不好,没有好好照顾您。”
“唔——”江云汀趴在姥姥的膝盖上,捂着抽动的额角不好意思地笑笑:“头有点痛……姥姥,云汀又不听话了,生病了没有吃药。”
他不同于这半月的沉默,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姥姥,我好想你啊。”
“姥姥,你怎么不入我的梦?”江云汀委屈地皱皱鼻子,揉了揉眼睛,仰起脸来,却是带着笑的。
江云汀握住姥姥满是皱纹枯瘦的手:“能见姥姥一面,就算是在幻境里,我也很满足了。”
姥姥霍然站起身来,江云汀疑惑地看着姥姥的背影。
梧桐树被一阵清风飒飒吹响,一位身材伟岸挺拔,但自带冷峻干练气质的男人正一手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江云汀还是坐在地上,姥姥挡在他的面前,他不由歪了歪身子偏头去看。
是肖让。
他又看向了姥姥。
轻轻地拽了拽姥姥的裤腿,江云汀好奇地问道:“姥姥是在等肖让?”
等肖让做什么?
肖让也看到了老人,加大了步子快步走了过来。
“姥姥?您怎么来了?”肖让扶着老人重新坐回木椅,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姥姥没有松开他的手。
姥姥用力眨了眨眼睛,手指不停地抠着掌心的肉保持清醒。
“你……你是云汀的领导,叫肖让,对不对?”
姥姥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照片,那是她拜托刘丹给她打印出来的。
肖让看了一眼那照片,这个角度……想来是他当时在医院窗口缴费的时候,那头顶的监控拍下来的。
他也不在意,应道:“是,我是肖让。姥姥,您是想要来找云汀吗?”肖让为难地皱皱眉:“他现在在工作呢,可能得过几个星期才能回来。”
姥姥慌张地摆摆手,左右看看,像是害怕江云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似得。
江云汀趴在姥姥的膝上,满是不解。
姥姥挥挥手,做了个让肖让靠近过来耳语的手势。
江云汀坐直了身子。
琉璃似的眼眸剧烈颤抖——裴初霁说,要让他看看姥姥临死前做了什么。
“呃唔!呼呼呼呼呼——”
诛心,不过如此。
“领导,我有件事儿,得拜托你。”姥姥面露哀容,枯瘦的手指上青色的血管鼓起,是很用力的样子。
肖让心里有点不安,但没露在脸上,点点头:“您说。”
“谈玲和江崎,就是云汀那对不是人的爸爸妈妈,”老人局促地低下头,但想到自己要托付的那件事,想到自己最爱的孙子,还是抬起头来说道:“他们养着我,就是惦记着我那点儿房产。”
她局促地搓搓手指:“那房产原不值钱,我和云汀他姥爷人死如灯灭,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管不了了。但那是云汀从小到大住惯了的地方,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想法子给他留下来的。”
肖让试探道:“您的意思是,您怕您死后,那套房子留不住,怕被那夫妇俩卖掉是吗?”
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垂下眼帘,老人露出与平时大不相同的凶横目光。
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江云汀头痛难忍,伏在姥姥的膝头颤抖不止。
姥姥看着地上落下的梧桐叶,轻描淡写道:“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肖让一头雾水,正要再问,老人已经先一步跪倒在他面前。
“姥姥!”
“姥姥?”
肖让手臂发力,一下就把老人扶了起来,顺带把她扶稳、好好坐回了木椅上。
肖让猛擦汗,苦笑道:“老人家,您这真是……”
“我知道是我为难你了,但是我没办法,”老人掩面,用大拇指抹去了眼泪,镇定道:“我知道快穿局不是一般的机构,云汀能得领导看重是他的福气。云汀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会好好报答你、认真工作的。”
“姥姥,您先说您在担心什么?”
老人叹了好几口气,说道:“江崎那狗东西!把云汀卖给了谢家少爷,就是那个专门玩儿小男孩的谢少爷!”
肖让的眼神陡然锋利起来,谢家?
江云汀惨白着脸,姥姥的死,还有这一层关系?
老人心满意足地交托完所有的事,郑重地给肖让鞠了一躬,肖让连忙避开。
“姥姥,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不用,”老人笑眯眯的,露出了惯常的慈爱笑容,“这儿附近的花开得好,我逛逛就回去了。”
肖让还要再说,裤兜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肖让肖让!快回来加班!”
老人注意到他为难的神色,摆了摆手:“去吧,没事儿,我能走回去。”
肖让只得应下,目送老人走了几步后就被再次响起的夺命电话铃召了回去。
老人又恢复了一开始那般痴愣的模样,江云汀守在她身边,不断地提醒着脚下的障碍。
虽然知道姥姥听不见,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虚空,没瞧见人,摇了摇头,再次向前走去。
她还以为云汀在她身边。
云汀那孩子,总怕她脚下不稳会摔跤,平日里陪着她散步就叽叽喳喳不停。
一想起这个孩子,老人脸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云汀——云汀。”
江云汀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声音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老人。
姥姥能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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