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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大人是魅魔(有问无答)


如果所有恶魔都迎来新的时代,那涅墨西斯呢?谁来缅怀涅墨西斯?
可当他从对方身上闻到那股其他恶魔的味道,一种更强烈的愤怒感油然而生。
涅墨西斯死了,可他还没有死!
那小子叫霍因霍兹是吧?

深渊1区,玫瑰十字街,浮海香草亭。
棕木圆桌上端着四支白净细瓶,瓶中分别插有四枚园艺纸花:芙蓉花,紫罗兰,风信子,以及薰衣草。头上长有精巧小角的女仆将最后一叠纸巾折成星星,缀在桌角做装饰,便静静退出露天包间,消散在亭外雾气间。
过了有一会儿,一对相貌相似的孪生姐妹幽幽现于当中两把椅子,她们面前正对的纸花分别是紫罗兰与风信子,紫眸如黑影,各自心绪沉沉,盯着桌面出神。
白雾散开,一名相貌柔和的青年进入,又将雾气轻轻合拢,默不作声坐到放有薰衣草标识的座位间。他同样情绪不佳,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消失。
亭中三者同是魅魔,单从脸与身形上看雌雄莫辨,只是男性魅魔的角要比女性稍粗长几分,更显坚硬。魅魔一族大多以角分辨性别,唯独那位最尊贵的魅魔头上之角小得可怜,令人担忧其从小的营养状况。不过,这种事自然从来无人敢出声质疑,于是某只魅魔自视良好,不觉小角有异。
“我听说,你向陛下表明心意了。”风信子忽然提起话题。她没抬头,也没与对方交上视线,分明地显现出敌意。
名为熏衣的青年猛地抬头,冷冷盯着眼前少女模样的魅魔,几秒后缓缓放出微笑,话却带刺:“你们两姐妹像是霍因霍兹养的狗。在我的屋子里设了监控,嗯?”
紫罗兰淡淡为妹妹帮腔:“你本该接受严密监控与看押,是缪伊缪斯陛下给了你如今的自由和地位。‘熏衣“这个名字,原本也轮不上你继承。”
“错了,我本来是要被霍因霍兹处死。”熏衣呵呵一笑,捏着瓶中的纸花把玩,手中折好的纸面逐渐散开,扭曲不成形。
他永远记得当初跳入深渊后,那只恶魔看他时警惕而又寒冷的目光。那是野兽面对入侵巢穴者的眼神,冰刀般直刺心脏,不含同情与宽容。他那时是如此绝望而深刻地认知到,自己的生命将停。
如果不是后来魔王赶到,给了他生活在此的身份,又将他送去学习如何融入这群恶魔,他不会有今天。凶残的野兽只会在它所看护的兔子面前露出无可奈何的温和,又在兔子看不见的角度对其他肉食者发出无声威胁。
霍因霍兹是只温柔仁慈的恶魔?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幽默的笑话。这群恶魔大概是瞎了又疯了,会相信那样一个野兽的伪装。如果没有缪伊缪斯的存在,冷血的恶魔大概连装都不会装下去。
“陛下总爱保护弱小的事物。像你这样的恶魔在深渊有很多,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在陛下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一次又一次获得他的宽容与庇护。”紫罗兰抬起眼皮,意有所指道,“可实际上,却只有一位能够保护他,那便是真正的’唯一‘。”
熏衣翻着指间折纸,没答话。他自己心中清楚,只是不甘心罢了。
最开始挑起话题的风信子闷声笑道:“可惜,你暗示了这么多年,陛下都没看懂。不过……要是陛下能懂了,霍因霍兹大人也就不会留你在这个位置上。”
魅魔的眼神意味深长,深渊中谁都知道魔王身旁有个醋坛子,没谁敢去触其霉头。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嘲讽同僚,就见亭外白雾再次变换,几只魅魔当即噤声,坐得端正。
雾气中走出一道高挑身影,任何常来玫瑰十字街游玩的恶魔都见过这张脸。街角,长椅边,糖水铺子门口,气质慵懒的成熟魅魔衣着简单,推着当期报纸与可疑魔药贩卖,看起来似乎应当被魔药安全部门审查。
芙蓉拉开椅子,随意将长发拉至一边肩头垂下。她环顾一圈,见到几只小辈鹌鹑一样乖巧的样子,心中了然。
“又吵架了?都是一百多岁的大朋友了,不要还像几十岁的小孩子一样嘛。”芙蓉撑着下巴笑道,她瞥了眼熏衣身前桌上那凄惨样子的折纸,无奈摇头,“不要糟蹋别人的心血,小风铃的折纸可是有很多恶魔求都求不到呢。”
名为风铃的魅魔追求者众多,近日她常在这家咖啡馆兼职,连带着咖啡馆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新坐下的这只魅魔从外形看没比其他人大多少,却独有一种成熟气质,一笑一抬眼间从容沉稳,令人想要信服。整条街的魅魔都算得上是被这位看着长大的,熏衣作为外来者,却莫名也感受到那股辈分压制,低头不敢反驳。
“芙蓉奶……姐姐。”风信子刚开口,见到长辈陡然变得危险的眼神,脑内警铃大作,连忙改换称呼,“陛下来信说要将外界的恶魔带到深渊来,安置在1区,您不会觉得这有些太仓促了吗?”
“是有点仓促。冬天快要到了,我们得在街道换上应季的花。哎,时间可真紧,这么多事情要做呢。”芙蓉捧着脸叹了口气。
深渊本没有清晰的四季朝夜之分,混乱魔素形成七色极光高悬于空。直到元素精灵们举族迁来,划分日夜,操弄晴雨。缪伊缪斯陛下看着书中所描述的春夏秋冬,听着霍因霍兹大人讲述外界的热与冷,才干脆制定四季表。不同时节里,元素精灵们的降雪降雨频率会有所细微调整,温度亦然。
魅魔们便也依据书中所描述那样,辛勤更换街道上盛开的“鲜花”。如此一来,每个1区的居民和游客都能感受到四季的变化,仿佛他们也活在书中所描绘的那个世界一样。在那个世界里,有着自然的日与月,万物生长,山川恒久。
风信子听着芙蓉岔开话题,攥紧手低下头:“我们还有六个区需要清理,陛下的身体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
她把话说得隐晦,只留一半,其余恶魔却也都听懂了,这次聚会本就是为这件事而开展。恶魔天性没有归属感,别说“深渊”、“恶魔”这样宏大宽泛的词语,就连其下的细分种族都无法令他们产生多余情绪。“同胞”是一种陌生的体会。
就连例外如巫妖们,也并非执着于“同族”这个概念本身。对他们而言,肋骨是毕生巫术的传承,唯有同一肋骨所化、共享同体系巫术的兄弟姊妹,才算相亲的同类。至于其他部落的巫妖,则是争夺资源的敌人。
是数千年前的黑魔王打破了恶魔们彼此的争斗,将“深渊”这个共同体概念带来,教会他们复仇与抗争,教会他们团结一致地去抢夺属于他们的一切。仇恨与痛苦将他们凝结在一起。
直至一百年前,漫长的黑夜又迎来了两位伟大的恶魔,“深渊”一词重新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的意思是家,是温暖,是每天变得更好的一切,是新生的希望。
他们是一家人,可外面那些不是。
“风信子,我们应该相信两位大人的考虑,霍因霍兹大人也绝不会让缪伊缪斯陛下陷入危险。至于那六个区……前线勘探消息在今天上午已经抵达我这里,第21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随着芙蓉冷静落下最后一句话,亭中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没有谁接话,她扫过一圈,看着三只后辈震惊而复杂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今天上午收到消息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陛下像传说中的不死鸟般,引火自焚地献祭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透支魔力与精神力,仿佛要燃尽生命。他们的王在与时间追命,要在污染彻底毁灭掉下层恶魔之前,将他们解救。
神明仿佛真的在眷顾他们的王,不,他们的陛下就是他们的神明,携带奇迹拯救他们于无尽绝望之中。他们几乎都要忘了,这位稚嫩的魔王才出世一百年。前代魔王们在这个年纪或许还跟在前辈们身后学习,未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土。
他们的陛下在与时间的赛跑中赢了许多次,救下了许多个他们,可这一次却输了。只要输一次,往后便不再有胜利的机会。随着时间推移,更下层的恶魔便更无生还可能。
“距离清理完第20区,才过去了不到一年,哪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继续下一轮清理。”紫罗兰喃喃道,眼中无光。
缪伊缪斯陛下的最短恢复期是两年。那一次趁霍因霍兹大人离开深渊时,陛下私自带队出征,因精神力衰竭差点死在了遥远之地。她清楚记得霍因霍兹大人抱着陛下回来时,一张脸阴沉得令人心生恐惧。那段时间陛下一直躺在卧室中,除了霍因霍兹大人外不见任何人。
从此,陛下被剥夺了许多权力。如果没有霍因霍兹大人的许可,陛下自己是调动不了军队的。这种事情放在任何魔王身上都堪称耻辱,可到了两位大人这里,没有哪个恶魔觉得不对。
他们同霍因霍兹大人一样,害怕失去他们唯一的王。

剩余六层中,恐怕再无恶魔存活了。
熏衣回神得更早一些,他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苦涩,故作轻松道:“这样也好,陛下也能松口气,免得被拖累死。”
这话说完,空气中氛围凝固几分,那对姐妹仍用那种略带尖刺的目光看过来,至于年长的魅魔则轻轻摇晃着头,像是表示不赞同。
“得知这个消息后,陛下会伤心的。以缪伊缪斯陛下的性格,他大概会认为是他的能力不足所致……其他的恶魔,大多也会为此难过吧。真令人惊讶,恶魔也会为这种事难过。”芙蓉缓缓吹了口手中热饮。
她眼中回忆起两百年前,巨龙入侵。她们护着一颗小小的石头逃难,努力躲避天灾般强大的敌人。最后的最后,这颗石头被交接到一个性子很软的魅魔手中,路便断裂开来,她们在山崩地裂中失去了联系。
魔王陛下出世后身负魅魔血统,这在任何恶魔眼中都会是一条惊世的消息,对她们这些魅魔而言也不例外。百年前,几乎是在看到魔王的第一眼,芙蓉便仿佛亲眼看到了当初那只魅魔是如何以自身鲜血哺育一颗濒死的石头。
若是依据魔王们的传承方式溯源,这位魅魔便可称为小陛下的“母亲”。一只魅魔是魔王的母亲,多么骇人听闻的故事。
百年前她站在断墙之下,遥望那道赤色的身影洗净周围恶魔,突然在心头涌上悲哀。魅魔,偏偏是魅魔,如果当初护送魔石的是其他任何恶魔,他们的王便能拥有更强大的起点。一只魅魔,无法庇护他们,更无法向他们许诺未来。
当年一起长大的姐妹们都死在了两百年前,魅魔一族里年长的只剩下她一个。她甚至一度以为魅魔要面临绝族。可她们却依旧延续下来,并且活得很好,活得比历史上任何时刻都要好。深渊中的恶魔们迎来了他们最幸福的时光,他们的王没许下任何承诺却给了他们所想象不到的一切。
区区百年,深渊变了很多,他们这些恶魔亦是。
“接下来陛下的重心大约会放在与外界的接触上。接纳外界来的恶魔只是第一步,我们应当跟紧陛下的步伐,不能给他拖后腿。将这些恶魔安置在1区,也杜绝了他们作乱的隐患。我们需要尽可能引导他们融入这里。”芙蓉步入正题,稍显严肃。
熏衣冷冷道:“我不认为那群恶魔能融入深渊,也不认为他们对陛下怀有善意。”
这句话倒是令另外三只恶魔诧异。这个在场唯一一个在外界生活过的家伙,竟然会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对这群恶魔的怀疑与敌意。
见同僚们脸上神情太过明显,熏衣咳嗽两声:“在人类的教义中,深渊是个罪恶的地方,而魔王更是其中罪恶的化身。教廷会告知每一个抓捕而来的恶魔:如果不是魔王,他们便不会遭受到驱逐与憎恨……”
“可你作为他们的一员,却并不憎恨陛下,甚至倾慕他不是么?”风信子缓缓指出。
熏衣滔滔不绝的讲述渐渐消音,他陷入沉默。
这只魅魔几度蠕动嘴唇试图解释,却发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今年的冬季就快要到了,伦卡城的居民开始为丰收节做准备,家家门前都堆放有串在网线上的冻鱼。丰收节当晚,他们会围坐在一圈圈篝火旁,吃着烤鱼唱着歌,庆祝今年的鱼获,祈祷来年同样幸运。
那些高大沉默的巫师有时会驻足在一旁,好奇地看他们织网串鱼。热汤早已不再定时发放,起初居民们有些不安,以为喝完断头汤后将要面临某些残忍的事情。
然而恐惧的事情并未发生,这些用长袍与面具遮掩真面目的巫师,只是默默在街上扫雪,清理脏污,修缮房屋。有时风雪过大,食物获取不足,这群巫师们甚至会出城捕些冰原上的魔物,带回来当街烤熟,又继续像从前那样分发给他们。
某些气候恶劣的夜晚,街上仍会驻起零散的棚子,棚内煮好了热汤,供行人自行取用。汤仍然美味,只是喝起来似乎少了点什么,不像从前那样能抚慰灵魂。但冷冷的夜晚里有热汤喝就不错了,一碗喝下去饥饿全无,满足的笑容在人们脸上浮现。
一切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唯独那位似乎是领袖的巫师,总是凶巴巴站在一边,近期不知为何脾气更差,连带着总在舀汤时把水线抖得很低。
奇怪的家伙们,陌生的家伙们,但是似乎不坏。
缪伊缪斯抱着史莱姆,站在城堡地下密室前。他最后一次清点这些密密麻麻的“巢”,确认里面的虫卵早已被某只恶魔清除,才一把火将巢烧尽。跟在魔王身后站了一排的蝙蝠们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群血魔已经从先前那种又玄又诡的状态中脱离,脑袋重新安到了脖子上。他们却恨不得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醒来,永远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呆呆小蝙蝠。
浑浑噩噩猛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大本营早已被一锅端,多年心血灰飞烟灭,而魔王就冷脸站在面前——还有比这更恐怖的故事吗?
“你们刚才说,这批王虫卵是用恶魔的血培育而成的?”魔王背对着他们,忽然问。
领头的蝙蝠战战兢兢回答:“是、是的,陛下。”
“用的是那群被你们豢养起来的恶魔的血?”
“是、是的!人类那边会定时送来新的恶魔……”蝙蝠点头如捣蒜,不敢说谎。
在醒来后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们便见识到这只魔王的厉害,任何谎言都逃不出对方的眼睛。那份因外貌而来的轻看,咔擦便被掐灭了。
“嗤。”缪伊缪斯从鼻腔里发出冷笑。
他真的看不起这群血魔,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见过那群被捉住的恶魔,无一不弱小,无一不眼中带怯,半点魔力都不会释放。欺负这样弱小的恶魔算什么本事?
“他们与你们是如何联络的?”魔王又问。
血魔迷茫片刻,随后领悟到对方指的那群人类,迟疑道:“通常是王都那边派人类来,我们没有主动联络的方式。”
好废物。缪伊缪斯在心中默默评价。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家伙,致使两百年前深渊失守,损失惨重,他觉得荒唐极了。
“当初人类——当初那些虫子是怎么联络上你们的?”
“我们也不知道,最初的首领已经死了……”血魔小声嘀咕。
魔王眯起眼睛:“才两百年,血魔的寿命可没这么少。”
“不、不是自然死亡的,是被吃掉了……离开深渊后不久,就被一只巨大的虫子吃掉了……我们如果想活命,只能继续为他们做事。他们会定期给我们送来魔王的心脏……”
血魔断断续续说着,缪伊缪斯判断出对方没说谎。只是在血魔乖巧委屈的伪装下,一颗不安分的心仍躁动着。小心思暗藏在心底里,一有机会就要狡猾逃离,或是狠厉致他于死地。
空气中的情绪太过明显,恶意浓稠,令敏感的魅魔想要抽动鼻子。
“心脏在哪里?”缪伊缪斯轻声问。
血魔转了一圈眼睛,魔王略显娇小的身躯在猩红眼中锁定。
他缓缓引诱道:“我可以带您去看。”

这几日,缪伊缪斯白天黑夜都是抱着史莱姆团子度过的。
当他那日问起霍因霍兹的情况时,那只名叫尤利乌斯的巫妖却只遗憾摇头,称没有哪只魔王遇到过这种事情,更何况是这样一只血脉来源奇怪的魔王。
“诚然如陛下您一样,有的魔王在魔石中时混杂了其他种族的血,肉|身自然会受到一定影响,获得相应的外形特征与力量。比如涅墨西斯陛下便身负一定巫妖血脉,得以操纵千万亡灵军队。可哪怕是我,竟也看不出……呃,您怀中这位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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