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雅透过后视镜与江彧的眉眼对上,他眼神波澜不惊,颇有一种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的味儿。
“哎是。”于佳阔神经大条没注意两人的视线。
“小旋这学期不是才转来南中么,”江彧徐徐地说,“他说能和你们交朋友很开心,还说花雅同学学习特别好,开学考和他理科并肩第一,人也挺好,你们几个都好。”
江旋:“......”
少爷什么话也没说,任由他爸搭戏台子搁那演。
“哈哈哈,我们几个就是自来熟,碰到转来的新生是要多照顾一点儿。”于佳阔乐呵地说。
“国庆放这么长的假,你们有商量去哪儿玩吗?”江彧问。
于佳阔正准备接话,江旋抢先回,“我让他们来鞍城。”
“鞍城?”江彧轻松的气场顿时沉敛,“你也不怕你的同学折腾,又是渡轮又是高铁的。”
“折腾倒没什么事儿,”于佳阔打着哈哈,“主要就是太远了,我们几个高中生也从来没出个什么远门,一直在小县城待着,偶尔才会去市里。”
“国庆来鞍城也行,涂个爱国的氛围,”江彧说,“鞍城的部队多,升旗仪式也多。”
“就是,毕竟鞍城被称为红色城市,”于佳阔说,“我们几个再商量商量吧。”
“确定好了可以让江旋给你们做攻略,”江彧笑了声说,“让他把车费和住宿给你们包了。”
“啊.....”于佳阔一愣,父子俩财大气粗的口气都是一个样。
“叔叔,前面公交车站台路口停。”花雅掀了掀眼皮,清淡的嗓音开口。
“好的。”江彧听见花雅喊他这声叔叔,心里别扭地咯噔了一下。
少年喊过他江彧,喊过他江总,甚至被逼的情动时会喊......但这声叔叔说实话,把他喊破防了。
可是破防有什么用呢,刚花雅的那几个同学喊他叔叔他都没觉得什么,偏偏花雅一喊,非常刺耳。
“你们家离公交站台还远吗?”江彧问,“需不需要我和江旋帮你们提箱子?”
“不远,”于佳阔说,“走个两百米就到了。”
“这样啊。”江彧说。
他将车停靠在公交车站台,和江旋一起下了车帮花雅他们从后备箱拿行李箱,当装作不经意准备去拿花雅的箱子时,他儿子比他快一步,将花雅的箱子拿了下来。
他只好去提于佳阔和苗禾的行李箱。
“叔,今儿谢谢你了啊,”于佳阔笑着说,“麻烦了。”
“客气了啊同学,”江彧笑笑,“国庆来鞍城玩儿的话江旋就带你们玩儿,他做东。”
“好嘞叔。”于佳阔应。
等江彧把开远了之后,于佳阔才释放本性狠出一口气,大声说,“我的妈呀,在车上憋死我了,我真的想问呢,江旋他爹这么年轻吗?!走在路上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说成他是江旋的哥,小椰你信不信?”
为了确保江彧的这场戏不被发现,花雅配合着于佳阔,“我看到我也吓一跳。”
其实他早就被惊讶一次了。
说江旋是捡来的吧,那长得也太相似了,眉眼和神韵都骗不了人,说江彧明明才刚刚三十就有十六岁的江旋,闹呢?十四岁就结婚生子了?
江旋喊江彧爸喊得那叫一个热切,江彧也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好父亲的人设,这中间具体什么原因,花雅也不清楚。
他不问,江彧也不会说,当然,他绝对不会问。
他对江彧的家庭背景没有一点儿好奇。
“有可能,他不是,他爸。”苗禾在一旁说,“但是,是有,血缘的,就,亲戚?”
“哎我操,”于佳阔一愣,“我操?苗姐点醒梦中人啊!”
花雅皱了皱眉,苗禾这简直是能接近事实真相的答案了。
那么,江旋的亲生父母呢?
这于他而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花雅揽着苗禾的肩,“有钱人家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过于好奇了。”
“也对,”于佳阔点点头,“不过我第一次坐迈巴赫,体验感其实跟普通汽车没什么两样,这是能说的吗?”
“怎么不能?”花雅笑了笑,“人的感觉又不是互通的,有些人觉得豪车坐着舒服,有些人豪车坐着还会晕车,正常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于佳阔戏精地捂住额头,“我的确有点儿晕,江旋老爸的车技有些猛,要不是有红绿灯限制着,我感觉他能跑出高速上的速度。”
“佳阔哥,给。”苗禾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
“谢谢你苗姐!”于佳阔接过撕开包装喂进嘴里,“你国庆有想去哪儿玩么?”
苗禾摇摇头,看了眼花雅。
“她跟着我呢,”花雅说,“估计我带她去她才去。”
“那鞍城.....”于佳阔顿了顿,“你想去吗?”
“不想,”花雅说,“国庆我很忙,和丁丞要去阳西一趟。”
“去阳西干什么?”于佳阔问。
“阳西那边儿不是要开发海上旅游区么,他舅舅接了两套民宿,”花雅说,“叫他去帮忙,让我帮他打下手。”
“这个可以啊!”于佳阔乐道,“比你俩打架好。”
“去瞅瞅再说,”花雅说,“没有接触过这玩意儿。”
“嗐!学学就好啦。”于佳阔说。
现在的月份,院子里的桂花完全取代了栀子花香,香飘十里,闻了这么多年,一走进土巷里花雅就知道要快到家了,香味的浓度决定着家的距离。
于佳阔同他分别。
红漆大门敞开,像是外婆知道他今天回来专门打开一样,厨房响着油烟声,一股饭香沁入他的鼻。
“我回来了外婆。”他大声喊。
“知道啦,”花丽珍中气十足的嗓门回应,“洗洗手吃饭了哦。”
“嗯。”花雅推着箱子走进卧室,把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搁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江彧。
“到家了吗?”江彧问。
“到了,”这个电话点进来的正好,花雅倚在书桌,淡声问,“今天为什么会来学校?”
“想着你们放国庆东西多,来接一下你,”江彧笑了声,“不至于生气吧小椰,我演技那么好。”
“你说一声啊。”花雅说。
“我早上打电话问小旋了,我以为他给你说了呢,”江彧说,“抱歉,今天吓到你了。”
“小椰,出来吃饭啦。”花丽珍在院子里吼。
“马上,”花雅捂住听筒回了声外婆,“还有什么事儿吗,我要去吃饭了。”
“那你先吃饭吧,”江彧说,“吃完饭再说。”
花雅看着挂掉的电话,收起心绪走出卧室。
“小苗没跟你一起过来呀?”花丽珍望了眼他的身后。
“她回家了,”花雅跟到厨房端菜,“苗强不在,她说她自己回家做饭,我都没劝动。”
“这孩子,就是脸皮子薄,”花丽珍叹了口气,“你们国庆是放七天假吗?”
“对,”花雅说,看着花丽珍笑,“怎么了?”
“有想去哪儿玩儿吗?出去走走呗?”花丽珍说,“你打算还是在家里守着我这老太婆啊?”
“谁说的?我要去办事儿呢。”花雅饿得不行,大口吃饭,主要也是想他外婆这一口了。
“去找兼职做啊?”花丽珍试探性地问。
“勉强算吧,”花雅逗他外婆,“找了好几个。”
老太太闻言,惊吓似的,“嗨呀,你做就做嘛,你还做好几个!不行,我不准你去,不许去啊。”
花雅夹了一块排骨。
“排骨不给你吃,”花丽珍打断他的动作,“你说不去才给你吃。”
花雅乐了,“哎,跟您开玩笑的,不去不去,真不去,排骨就给我吃吧,外婆。”
“这还差不多,”花丽珍又给他夹了好几块,“听我话才是我乖乖。”
“嗯嗯,好的。”花雅点点头,“听外婆的话。”
下午没什么事儿,花雅坐在书桌前刷了几套卷子,为了好给那群懒逼收假之前传答案。
外婆下午也没去面厂,听着他买的音响,坐在院子里扎鞋垫,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起他挂在窗棂上的千纸鹤和几个贝壳。
他就这么在外婆不切歌的情况下听了几个小时的罗大佑的童年,听得他都记住小时候怎么也记不住的歌词儿。
“外婆,换一首歌吧,”花雅忍不住开口说,“要听腻了。”
“这么好听呢!”花丽珍还是没换,曲调也刚好是那段口哨音。
花雅拿老太太没办法,也跟着那段口哨吹,在草稿纸演算的题目过程一顿,他正着笔尖,写了几个字。
回不去的童年。
也幸好回不去了。
某八人男寝群。
-于佳阔:国庆想好去哪儿玩了吗兄弟们【探头】
-江旋:鞍城。
-顾嘉阳:哈哈哈哈,非常抱歉兄弟们,国庆我没法去玩儿了,我妈叫我跟她去赶海,你们去玩儿吧。
-党郝:?
-花雅:我要去阳西,没空。
-江旋:?
-于佳阔:忙啊,忙点儿好。
江旋单独给花雅发了条消息。
-JX119:真的一点儿时间都没有吗?
-花雅:嗯。
-JX119:行吧。
“没时间?”江彧语调上扬问,掏出手机给花雅打了个电话。
他这一周回了趟鞍城,有些事儿,他不得不搞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样的,花雅的反常与那个人提供的只言片语完全不沾边,好像不知道,花理,花雅的妈妈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一张张的资料,白纸黑字映入江彧的眼帘,真相摆在他的眼前,他第一次震惊的不敢相信。
也终于知道花雅为什么再三强调不准深入他的家庭环境,就这样的经历,谁他妈想别人知道?
少年十七岁,肩上背着年少的梦魇硬捱到长大,外婆就是他的所有支撑了。
江彧无法想,要是有一天花丽珍不在了,花雅是否......还会对这个世界有一丝留恋。
他也是信了花雅苍白的警告,现在他只觉得多么的搞笑,也为初见花雅自己那点儿高高在上的资本嘴脸感到恶心。
“就散散步,”江彧说,“明天我和小旋就回鞍城了,没事儿,你不想出去旅游就不去,这七天你自己的时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不会干涉。”
花雅听着听筒里面男人温和的话语,不明所以,回道,“行。”
走出又小又旧的街道,就能看见广阔的大海。
太阳西落的大海景色比任何时刻都还要美,橙黄色地洒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就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焰,试图吞咽那些浪潮,花雅经常就把这比作太阳在燃烧大海。
海风还是挺大的,吹乱了少年的长发,显得那张昳丽的脸倒有几分氛围感。
“小椰。”江彧举起单反,喊了声花雅,少年刚好转头,咔嚓一声,他半张身影照进镜头里。
花雅对于只是来散个步,江彧还带了个大炮的行为感到不理解和无语,估计对方是有自己的节奏。
“你托着不累么?”他问。
“不累,”江彧说,“好久都没给你照相了。”
说着,也没让花雅继续摆姿势,就一通抓拍,有些不经意的动作照出来反而很好看。
花雅:“......”
“好了,”江彧满意地看着单反里面的照片,“都不用给你修,直接出片。”
“你中午不是说有事儿给我说吗?”花雅问,“什么事儿?”
“就是想见一见你。”江彧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额前的发丝凌乱地铺散,这么看,除开那头头发和江旋不一样,男人五官和江旋大差不差到哪里去,让他现在穿个校服跟江旋站在一起,有人都会说你俩是双胞胎吧。
“江彧,”花雅淡淡地说,“有事就说。”
“噢,来浅谈一下心吧小椰,”江彧盘腿坐到沙滩上,捣腾单反,“我感觉咱俩的关系可以试着改变一些。”
花雅挑眉,坐到他旁边儿,“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很反常啊。”
“有吗?”江彧笑了笑,“好像咱俩都没好好坐下来谈过吧?”
“有的,”花雅说,“你提出包养的时候。”
“靠,我都忘了,”江彧一愣,“现在想跟你谈的事儿就是这个。”
花雅心里一动,“是要解除合约了吗?”
“怎么感觉你很想解除合约?”江彧眉梢上扬。
花雅没说话,抓了把沙砾搁在自己的手心,海边的沙砾都很细,很快就从指缝间溜出去了,就跟时光一样。
“一年多了吧,”江彧继续说,“你对我的感觉还停留在哪个阶段?万恶的资本家?还是利己主义的金主?”
“都不是。”花雅垂着长睫,又抓了把沙。
“那是什么?”江彧问。
“江旋的爸爸。”花雅有意说。
“这就是学神的思维吗?”江彧笑了,“我有时候也会在想,我俩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我想做的事儿你不喜欢,以至于我思考了下,对你好像有点儿强人所难的味道。”
花雅浅棕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他。
“我直说了啊,我俩的关系不对等,从理论上来讲,我压你一头,你对我每次都保持着一定的尊敬和疏离,却也迫于这样的关系又不得不听我话,说难听点就是拿人手软嘛,其实我想......”江彧顿了顿,“以另一种方式改变我俩的关系。”
花雅皱了皱眉,江彧说得这番话的确是说在点子上了,他于江彧就是这样的心理。
男人大他十三岁,所看到的阅历比他多了十三年,所以能被一下戳中心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听江彧的意思,好像是真的要断了金主与情人的关系了。
太好了。
“什么意思?”花雅问。
“就将金主和情人的关系转变成,”江彧嗓音放缓,“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
花雅惊讶地睁大眼,“江彧,你在说什么?”
“没听懂吗?我由先开始的金主转变为追求者,反之,你的身份也改变成被追求者,”江彧叹了口气,“算了,我追你,能懂吗?当然现在你还在上学,我会打住这个想法,不会对你产生困扰,一切的一切,等你高考完之后再说。”
花雅错愕的半天没说上话。
江彧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砾,“你只管上学,所有障碍我会替你摆平,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只想高考就行。”
江彧,你疯了吗?
第42章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他和江彧的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概括了方方面面,把之前两人中间隔得一层浓重的厚雾给吹开了些,让他看清楚了江彧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从那天太阳下潮过后,花雅也如实地感觉到自己轻松了很多,江彧似乎放松了对他的掌控,站在了所说那个“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位置上,国庆七天,男人和他儿子回了鞍城,偶尔会发消息询问,保持着安稳又舒适的距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天恨不得打八百个电话。
不过......江彧在钱的这一方面还是没有变,也说过打架赚钱这条路再干还是会插手制止。
他本来也没想干了。
花雅看不懂江彧,看不明白江彧,就像江旋那次发现他和江彧的关系后问他的几番话,他不是没有思考过。
江彧有家庭这条完全可以pass掉了,没准儿江旋还真不是他亲生的,那么江彧的背景有多大,他无从可知,所以这一年他保持着‘一条线’的隔阂,就是害怕有天把江彧惹毛了会毁掉自己这几年好不容易打造的路。
有些事情并不是运气好就可以解释过去的,家里出事儿过后,外婆曾带他去算过命,那位老先生说,凡事只能靠自己,他靠不了任何人。
花雅听完沉默,心里想,我也从没有想过靠别人就能改变自己的路。
小时候在碟片上看过的漫威,他一直坚定地相信他会像spiderman一样无所不能。
国庆这几天花雅过得忙碌且充实,还有些自在,忙就忙在和丁丞跑阳西了。
阳西在南市的靠西方向,那边儿的海景比桐县还要宽阔些,政府有意开发带动经济打造旅游区,估计还是因为桐县和周边的几个贫困县不太给力。
外婆说前两周阳西找人去海滩捡垃圾,他和丁丞去时看到的风景勉强有点儿旅游区的样子了,海域也比他们桐县看起来要蔚蓝许多,就是椰林还正在打理种植。
“明年得拿个驾照,”丁丞抽了根烟说,“那不然按照我舅说的,要开公车去接游客,没驾照怎么搞。”
“嗯,可以。”花雅烤着手里的串儿回答说。
“丁丞,过来帮一下忙搬烟花!”于佳阔站在另一边儿吼。
“哎操,他们整了两大桶!”丁丞起身回头,瞪着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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