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雅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旁经过,两人的皮肤反差鲜明,花雅肌肉看起来同样结实,一层薄薄的腹肌覆盖在腹部,胸膛横贯了一道长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还有在腹部留下的刀疤。
江旋正挤着牙膏刷牙,视线瞥见花雅腹部的伤口,才想起暑假时因为台风留宿在花雅家,等来了带着刀伤回家的少年。
他脑子一抽,问,“这伤好了没?”
花雅看傻子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瞟了少爷一眼,“你说呢?”
伤口已经形成淡淡的白色凸出痕迹,没有了暑假的血肉模糊混合着绿色草药的狰狞。
他和花雅暑假很少碰面,以至于他都忘了那晚花雅受了伤。
“啊......”江旋愣了愣。
“热傻了?”花雅笑了声,端着盆走进了厕所关上门。
江旋又瞥见了对方嘴角的梨涡,转瞬即逝,他的心脏跳快了一瞬。
寝室现在八个人,就有八个人没交手机,跟鞍城附中那些走读生没有区别。江旋一路走到自己的床架,看见他们倒也不是都在玩游戏,有几个在背英语单词,有几个在看电影,还有一个在打游戏。
少爷还没睡过上下床,当踩在梯子上感觉床在摇晃时,他想退学的心都有了;而当他躺在床板上,感觉哪哪都硌背时——
江旋腾地坐了起来,把他对铺的党郝吓了一跳。
“干嘛呢哥们儿?”党郝压低声音问。
江旋扒拉了下他的寸头,沉着地叹了口气。
于佳阔看出来江旋的不适应,“感觉床板硬的话明天你再去宿管阿姨那儿买一床棉絮铺着,只不过铺厚了会很热。”
“对,我们睡习惯了,就只铺了一床棉絮。”顾嘉阳说。
“嗯。”江旋郁闷,嗓子微哑地回,偏偏低头刷朋友圈时,看见了大院的那些兄弟在夜场玩乐的照片。
侯翰铭坐在中间,手里拿了一瓶香槟王,笑得呲牙裂缝。
棠萡在评论区问:为什么没看见阿旋?
侯翰铭回:阿旋被发配到小县城去了【呲牙笑】
江旋有些烦躁,正打算关掉手机,棠萡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棠萡:?汉堡说得啥意思?
-JX119:字面意思。
-棠萡:我前脚才出国你后脚就到小县城去,我要笑死了。
-JX119:那你死吧。
-棠萡:哈哈哈哈哈感觉怎么样少爷?
厕所里面水声停了。花雅穿着白色坎肩和短裤,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颈处,精致的侧脸在寝室台灯的照耀下,就像是误入男寝的女生,洗澡积累起来的热气在这一瞬间冲嗤,他闻到了花雅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皂味儿。
江旋眯了眯眼,缓慢地回复棠萡三个字:还不错。
高中寝室没有插头,防止学生不交手机充电。
花雅没法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只能用棉帕揉搓着,他走到自己床前,和上铺盘腿坐着的少爷直愣愣地对视。
“还不睡?”花雅问。
“他床硬,”于佳阔说了句,“睡不着吧。”
“床硬明天就再买一床棉絮,”花雅说,“你也可以叫你爸送个床垫来。”
“到时候再说,”江旋顿了顿,“你这头发.....我那儿有没用的帕子,你拿去擦一擦。”
他这寸头都不用帕子撵,稍微等一会儿就干了,买的擦头巾就是个摆设。
花雅诧异地扬眉,“不用了,谢谢。”
见拒绝,江旋神色没有变化,平躺在床上。
他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睡在狭窄的木板床,这种感觉有奇妙,有新颖,还有些憋屈。江旋毫无心情玩手机,感官全部聚集在了下床,稍微一点儿动静都清晰地不得了。
寝室的几盏台灯全关了,只剩下花雅的那盏,调成最弱的灯光透过床板的缝隙照射在上床,不刺眼,有些朦胧。
他听见花雅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写在纸张上的粗粝声,就好像把他拉到了暑假的那个台风夜晚。
开学第一天,花雅照样在看书,估计是在为后天的开学考做准备。
蓦地,白墙上歪斜扭曲的深刻字体映入他的脑海。
在这种环境下,听着花雅的动静,他眼皮如同那一晚,开始打架。
这两天因为开学考的事情,老师都没怎么讲课本内容,让学生们自己复习,一个多月的暑假,开学考的成绩下来,可谓是惨不忍睹,没眼看。
总结三个字:玩疯了。
知识什么的全他妈忘到了烟消云外。
南城高中班级一共十八个班,两个艺体班,八个文科班八个理科班,还是分小英才,直播班,平行班那一套。
顾名思义,重本,二本,大专。
但高二理三直播班出了花雅这么一匹黑马,霸占理科红榜第一,碾压小英才众人。
当年他从九年义务教育初中中考上岸县重点高中,其实是奔着小英才去的,拼了半条命但分数还是差那么一点儿。在高一第一次月考他考出第一名好成绩,小英才的老师想把他弄进去时,他拒绝了。
他回答说直播班挺好的,照样拿第一。
小英才老师笑说他,轻狂!
这次开学考花雅依旧是理科第一,但不是唯一。
有人同他并列。
有学生挤在红榜上看南中很少发生的事迹,甚至还有女生拿出记号笔在两人中间画了一连串爱心。
“小椰的照片位置应该在文科榜那边,对调一下,”前面挤的人太多,于佳阔掂着脚说,“江旋的气质太狂了。”
“江旋真他爹的牛逼。”顾嘉阳瞪大眼震惊。
就江旋转来他们班那纨绔样儿,谁能想到是个学霸。
长相清秀文雅的长发少年照片旁边,赫然一张剃着青茬寸头的男生,两人分数691,是红榜中最显眼的存在。
“走了。”做完操解散,花雅上前拍了拍于佳阔的肩。
江旋穿上了南中的校服,侧站在花雅的右肩后,扫了一眼红榜,看见上面被人画的爱心,嗤笑了声。
江旋和花雅并列理科第一,说让人不震惊那是假的。
成绩才出来时,几乎有大部分人以为他是抄别人答案或者没交手机,因为转到南中在校园群吃到的瓜,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但江旋的考室在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跟一群全年级倒数的学生坐在一起考试,没有反抄的机会;其次会有老师拿着仪器在考室门口搜身,检查有没有学生带手机作弊。
江旋的确只带着笔袋。
就连老韩也单独把江旋喊到办公室沟通了一番。
少爷听完了然,眉毛上扬,淡声问,“要不我当场又做一遍?”
语气及其狂傲。
“倒也不用了.....”老韩摆摆手,“走吧,先去教室把位置给你们换了。”
考完试换位置是老规矩,也不知道保持这种规矩是为什么。
读报课。
六点四十的夕阳还没有下海,形成鱼鳞的云丝带着橙黄暗紫的光铺天盖地洒在走廊上,花雅和于佳阔提着垃圾桶,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教室走,跟老韩以及身后的江旋打了个照面。
老韩手中拿着白色成绩单,招呼理三的学生出去,腾出空荡的教室来。
“你还是坐讲桌那儿?”于佳阔问。
“嗯。”花雅搁下垃圾桶回,眼尾一扫,扫到了在班上人群中格外突出的江旋身上。
少爷懒散地靠在走廊栏杆,精瘦的胳膊搭在上面,夕阳的光在他硬朗的脸庞形成漆黑的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行吧,”于佳阔语气有些闷,压着声音说,“倒也不是想拉你下水啊,但真想你和我们坐在一起的。”
“下次,”花雅笑了笑,“下次一定。”
“好嘞。”于佳阔乐呵地攀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我其实有点儿好奇江旋会坐在哪儿,”顾嘉阳在他俩出来后凑近说,“该不会还坐原来的位置吧?”
“我觉得不会,”党郝说,“他应该会坐后面。”
“他和小椰并列第一,猜老韩先喊哪个?”于佳阔问。
“不管先喊哪个,那都是名场面。”党郝啧了声。
花雅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微微低头玩跳一跳,消息框弹出来一条消息。
-江彧:待会儿下晚自习你和小旋来校门口拿棉絮,我给他带来了。
-花雅:行。
“班长,”老韩率先喊了花雅,“来,进来。”
花雅搁起手机,穿过人群走进教室选择了老位置。
“嘿,老韩喊了小椰。”顾嘉阳笑着说。
紧接着。
“江旋。”
江旋没有任何停顿地,在众目睽睽下——依旧坐到了花雅的对面。
花雅平静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讶,眼眸睁大地与江旋沉淡的黑眸对视。
“啊?”于佳阔懵逼,“他怎么还是坐在那儿?”
“我不知道啊,”党郝一愣,“那个位置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唉江旋,你还是坐这个位置啊?”老韩问,“这么多位置呢,都可以选啊。”
“我知道,”江旋眼皮半阖,淡淡地回,“就是想坐这儿。”
花雅蹙眉。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少爷有病了。
“那行,”对于班上新来的黑马,老韩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讲台上的清洁你和班长就随时清扫着点儿昂。”
“嗯。”江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应道。
老韩,我不行。
花雅心里梗了梗,这一坐,起码得期中考才能换位置,就意味着他和江旋要持续这样对望半个学期,画面真的很诡异,还很诙谐。
但他坐讲台旁边儿这个位置,从高一起就一直坐着,习惯了也就不想再换了,现在只能保持僵硬的状态。
不是——
他有病吧?!
花雅面上不显,其实已经郁闷得要死。
全部换完位置刚好下课,他秉着心中的不快,还是起身走到讲台右边,扣了扣少爷的桌子说,“你爸把棉絮送来了,在校门口。”
前两天江旋没有在宿管那儿再买一床棉絮,因为质量实在是不行。给江彧发了消息过后,得到的回复是,忙完就送过来。
这几晚他就是干熬,眼皮能闭上的原因,归结于他下床花雅微弱的台灯灯光和唰唰的写字声。
“你俩去哪?”于佳阔伸长脖子问。
“去一趟校门口,”花雅说,“有事儿。”
“哦行,我们去小卖部买冻水,这天儿太热了,”于佳阔说,“你俩要吗?”
“买吧,”花雅低头给江彧发消息,“我不要冻的。”
“好,江旋呢?”于佳阔问。
“都刷。”江旋言简意赅,从校裤里掏出饭卡给于佳阔。
“我操?”顾嘉阳震惊。
“不是......”于佳阔没接。
江旋抬手,把饭卡插进于佳阔的校裤口袋里,继而又轻扯了下始终低头看手机的花雅衣领,“先走了。”
“待会儿小冯来了就说我俩去政教处办事儿。”花雅嘱咐了于佳阔一句。
于佳阔还处于神况外,愣愣地点头,“好。”
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从高二教学楼走到校门口,都需要十分钟。
南方教学楼几乎都带有走廊,能眺望远处的海面和欲欲下坠的夕阳,空气中弥漫夏日的热浪,七里香花香。
走廊嘈杂一片,有几位男生拍着篮球在炫酷。
眼见花雅就要撞在运球的那个男生身上时,江旋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清凉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旁拽了拽,力道强硬。
“走路还要看手机?”江旋视线下垂,望进花雅的手机屏幕,十分错愕。
还是那个微信小程序游戏跳一跳。
而就因为他这一拽,本该跳在方块上的小人儿落地死了,分数608。
“啊,谢了。”花雅淡然地收起手机,说了句。
“你好.....”江旋一顿。
“弱智。”花雅平静地替他补充,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嗯,这个游戏就是弱智小游戏。”
“你好厉害,”江旋嗤声笑了笑,“跳一跳能玩608。”
花雅轻微抬头看着他,眉梢一扬。
“喜欢玩这个?”江旋问。
“差不多。”花雅说。
“为什么?”
“因为它弱智。”
学神玩弱智游戏,新型反差。
江旋没说话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预备铃就响了起来,喧闹的校园在这一刻瞬间安静。学校的小广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颇有些清闲的味道。
“这节什么课?”顿了半晌,江旋开口问。
“小冯的课,”花雅说,“语文。”
“没事儿吗?”这种所有人都在上课,而就只有他俩去校门口拿棉絮,江旋觉得实在有些突兀。
花雅瞟了他一眼,昳丽的脸庞带着淡淡地轻松,“我在这儿。”
江旋顿时了然。
花雅是班长。
班长兼学神和他一起迟到几分钟,怕什么?
“牛。”江旋狭长的单眼皮弯了弯,喉结滚动,挤出笑声。
南中的大门是卷闸门,进去就是一个长达一百米的上坡,按照当初建校的目的,这个坡有点儿说法。走上坡路,表明着南中的学生步步高升,满中状元。
学校倒是满意了,可苦了学生,桐县常年炎热,每次收假爬一个上坡,汗如雨下。
要说这个坡真有这么灵验吗?其实还是有的,这也成了南中的玄学。
他俩下了坡,江彧的车停在卷闸门前,和一群高三的家长挤在一起。
现在高三下晚自习下得晚,这些家长多半都是来接走读的孩子回家的,还有少半部分是来给孩子送些水果,生怕复习累着。
江彧不出去出差就脱掉了正装,一身白T宽松运动裤,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男人沉郁的气质,看上去跟那群家长格格不入,不像是江旋他爸,更像是他哥。
男人看见两个少年招了招手,随即打开后备箱把棉絮抱出来,
周围的家长略微有些吃惊。
“拿去,”江彧一股脑地隔着卷闸门将两床棉絮塞给江旋,然后把买的几提水果给了花雅,“有点多,可以给你们室友分点儿。”
“怎么有两床?”江旋问。
“我给小椰也带了一床。”江彧看着花雅说。
花雅讶异了一瞬,“我不用。”
“你用,”江彧不容置疑,“带都带来了,回去铺上。”
“铺厚了很热,”花雅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
“如果实在不行就扔给江旋,”江彧说,“反正他嫌床硌。”
江旋:“......”
“我们还要上晚自习,就先回教室了。”花雅对江彧笑了笑。
江彧视线不舍得从花雅身上移开,唇角下撇,单手一扬佯装不在意地说,“去吧。”
在转身上坡,花雅如实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以往在学校,江彧抽空会借着带水果的名义来看他一眼,甚至还会带夜宵,对门卫说是他的家长,在车上吃完东西,只为十几分钟的独处。
花雅不止一次发表过自己不理解的言论,江彧,你累不累?
而且还乐在其中。
现在江旋,江彧的儿子,就在他旁边儿,他也没法回头。
“先去寝室。”花雅见江旋打算往教学楼走,提醒少爷。
“行。”江旋脚步一转,辄返。
“给我一床。”花雅看这两床棉絮都快把少爷的脸给遮住了,伸出手想去帮忙。
“不用,”江旋往右边撇了撇,“你把水果提好就行。”
男寝一楼的宿管算得上是楼长,平常吼这些小男生威慑力十足,但奈何他这里能充充电宝,卖泡面,缝衣服,虽背地里喊他白毛狮王,面上还是要喊一声叔。
白毛狮王瞥见花雅他俩,色厉声茬道,“不上晚自习回寝室干什么?!”
花雅早已习惯白毛狮王的嗓门,可江旋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浓黑的眉头紧拧,瞪着他,阴桀的表情像是要上去狂咬人家一口。
花雅按住江旋的肩,语气温和说,“王叔,放个棉絮,待会儿下晚自习我们来拿——这儿有水果,你吃点儿。”
江彧每次买的水果品种贵,且有卖相。
白毛狮王果然被花雅这一套给安抚住了,拿了几颗山竹指着里面,放低声音面无表情,“放吧,别忘了就行。”
“不会的,”花雅说,“谢了啊叔,水果也放这儿,你想吃就拿。”
“好,快去上晚自习。”白毛狮王不耐烦地摆手。
出了寝室门,江旋才开口,“操,他这么凶?”
“楼长,不凶管不住,”花雅说,“而且管的都是热气方刚的男生,火气重。”
江旋还是皱着剑眉,吐出一口气。
花雅感受到少爷郁闷的气压,说,“这个环境,需要慢慢适应。”
江旋侧头,垂眼看着他。
去拿了一趟被褥,这节课起码过了十分钟。
上楼江旋长腿迈三梯,走在了花雅的前面,当快到理三教室门口时,他猛地顿住了步伐,花雅没注意,高挺的鼻梁撞到了少爷宽阔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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