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命,却杀好像成了自己的“主人”。这个身份转换有点别扭,荀听还没适应过来。
扶愚坐在对面挑眉,双臂抱在胸前,用意义不明的眼神瞥了两人一眼。
他们队伍正位于明睛大荒。
麦蒂边嚼面包边道:“你们现在要多休息一会儿,我们接下来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蜃楼市’。”
麦蒂说话丝毫不避讳外人,他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佣兵皆陷入了沉默。
有一个人大着胆子问道:“你们这群人……要去蜃楼市干什么……探险?”
“对哦,”麦蒂看着那佣兵惊恐的表情,平静道,“我知道那里很危险啦,我们又不是傻瓜,别害怕。”
“……”
“那里可不是单纯的危险!那里是活……”那佣兵受到同伴的提醒,对方只好暗暗噤声,不再多嘴。
麦蒂不管他,继续对队友说道:“那里是哈维戈小队中副队长丧生的地方。副队长名叫塔微,是一位英勇高大的女性,当队伍陷入蜃楼市时,她只身深入内部解开谜题,才保住了整个队伍的性命,她的尸骨在蜃楼市内部,是最难收集回来的。哈维戈的手稿最后一页上面写了:他埋葬了所有队友之后,为了寻找塔微再次进入了蜃楼市。”
止心师的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严肃道:“哈维戈都把蜃楼市放在最后探索,我们却把这个地方放在第一个?”
麦蒂随心道:“离着近嘛!”
其他偷听的佣兵:“……”
麦蒂正经地说道:“最重要的是,塔微曾经是‘骨之神’磨尔狄的化身,她死去后几百年,磨尔狄的神系虽然传承不断,但是却再也没出现过神明化身,这是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儿。”
荀听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骨之神”磨尔狄是他要收集火种的神明之一,如果找不到神明化身,那他的火种任务就注定不能完成了。
麦蒂说道:“卡佩斯姐姐和我说,神明化身关乎着什么火种,火种又关系着异乡者……反正说了好多听不懂的事情,是她让我把这个地方的优先级放在前面的!”
可谨慎的止心师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并不合理,他摇了摇头,道:“你不怕我们在蜃楼市全军覆没么?”
麦蒂道:“唔……不会吧?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海伦乔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呛止心师的机会,他道:“总统不怕,我们领队不怕,队伍里的人也没说怕,怎么着,你怕啊?”
“……”止心师咬牙切齿地瞪向海伦乔,道,“我是在提出问题,你除了会拱火还会干什么!”
吵架声中,麦蒂小声问身旁的扶愚,道:“他俩到底有什么矛盾啊。”
扶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按命令行事,并不想参与什么计划讨论。
他的目光默默地落在止心师身上,耸肩道:“在科宗院的时候结下的梁子,两个人争抢过项目经费。”
“……”麦蒂撇了撇嘴,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几乎没被钱困扰过,所以不解道,“这点小事儿,至于这么多年还记仇吗?”
却杀看着面前的鸡飞狗跳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战止序在一言不发地擦着自己的匕首。
只有荀听句句认真地听着,直到两位老师开始翻旧账,荀听才赶紧打断他们偏离轨道的争吵,趁机问道:“等等……有人能帮我解释一下,蜃楼市是什么地方吗?”
刚刚还面红耳赤的海伦乔的态度一个大转弯,语气柔和地跟荀听说道:“蜃楼市啊,蜃楼市不是一个地方,实际上是一个第三阶梯的朽神,准确地来说,他也不算是自然朽神……而是被改造过的朽神。”
“那块地是活的,在外面观测和在里面观测完全不一样,学者们说蜃楼市的时间和空间会因磁场影响发生错乱,总之……那里经常闹出很诡异的事情。”
“……闹鬼吗?”
“也不是,就是……怎么说呢。”海伦乔想了想,说道,“说个例子吧,大家都知道,进城市之后不能回头。有人曾经一只腿踏进蜃楼市,又立即返回,但那条腿迈回来时,突变成了队伍里其他人的脚,而且是苍老很多倍的,因为脚和血型不匹配,很快就发炎变形了。人们在蜃楼市里会经常发生位置交换之类的怪事。而且有时候,就算从里面出来,‘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也可能会完全不同……”
“那为什么说祂是活的?”
海伦乔喝了一口水,道:“听说在里面不能过完一轮时间。不然就会被蜃楼市吃掉……至于怎么吃掉,我也不知道。”
其他的佣兵忍不住挪了用餐的位置,隔绝这群人的讨论。
海伦乔贴心地问荀听:“明白了吗?”
荀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海伦乔的水喝完了,顺手又给他添了一杯。
海伦乔心情愉悦,道:“虽然小听不是我儿子,却比儿子还要聪明懂事……是吧,师教授。”
止心师忍无可忍,拉着领队麦蒂离席而去。
扶愚仍在桌旁喝着他的啤酒,和其他的佣兵攀谈。
却杀为他盛的食物有点多,荀听觉得不能浪费,默默地把食物吃完。却杀注视着他一会儿,等到荀听放下刀叉后,才起身离开位置,说道:“你自由活动吧,最晚十点钟,来我房间一趟。”
荀听一怔,刀叉没在碟上放稳。接过却杀扔来的金制怀表,呆了一会儿。
说是自由活动,实际上荀听也没有能干的事儿,他回到车笼里,摆弄了一会儿系统图鉴。自以为过去了很久,一看表才十五分钟。
离晚上十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荀听只好围着五根阿呜蒙神圣柱转了几圈,抠了抠上面的纹路,又去听止心师和麦蒂的争论发呆。
总之虚度完了这段时间,他看着秒针指向数字十二,准时敲响却杀的门。
却杀说:“进来。”
却杀在查看止心师翻译过的手稿,随口问了荀听一句:“你忙什么了。”
荀听想了想,说:“没什么事。”
却杀幽幽地看向他,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窗子,窗帘缝隙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根蓝色神圣柱。
却杀说:“你从这儿走过去五次。”
“……”荀听道,“我没事,散步。”
却杀不解道:“你没事为什么不提早过来。”
荀听:“你说,自由活动到十点钟。”
“……”却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问了句:“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吗?你这么拘束做什么?”
荀听:“……”
荀听低头,一手遮住发热的脸,道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歉:“对不起。”
却杀叹了口气,放下手稿,走向桌子,拿起了桌面上的匕首,递给荀听。
荀听不明所以地接过。
他问荀听:“你会刻录记忆材料吗?”
荀听“嗯”了一声。
却杀忽然开始解开制服上的束绳和扣子,脱下了制服上衣。
荀听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匕首柄,喉结滚动了一下。
慢慢地,却杀露出肩宽腰窄的上身,有几道淡去的疤痕横在皮肤上,手臂和腹部的肌肉线条会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将上衣扔到一旁,蓝眼睛波澜不惊地盯着荀听,说道:“你想刻在哪儿。”
“……”
荀听大脑空白了五秒钟,才道:“啊?给你刻?”
“嗯。”
荀听又停顿了三秒钟,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吗?”
却杀道:“这里有第三个人?”
“不行……不是,我是说……呃……”荀听终于反应过来,他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只能强装镇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不行,我没有材料,而且我没有总统的技术。”
“不需要技术,材料用艾蓝还是乌金都随便,只要你刻。”却杀理智道,“否则我没有神赐能力,进不了蜃楼市。”
“……不行。”荀听还是道。
刻纹会在身体上留下不可逆的痕迹,而且材料的强度决定着却杀可使用神赐的强度。却杀之前的蛇骨纹用的可是顶级的陨石黑血,荀听又怎么能用普通或者稀少材料就给他草草了事。
荀听站起身来,给却杀披上衣服,明明发声系统已经强化过了,一瞬间又跌回了磕巴的水平,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尽量……尽量在出发之前弄一些呃……好的记忆材料来。”
在不献祭咒名请神的情况下,恶名朋友是有其他办法召唤来恶名薄的——之前赫伊曾就是这么做的。
只要他能找到这个方法,就能取到陨石黑血。
却杀盯着他的神色,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道:“你不舒服吗?”
荀听立即回道:“没有。”
空气凝固了几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却杀总觉得荀听方才有一瞬间的不对劲——并不是神态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股“病态”的气息。却杀也不确定那是什么,那种敏锐的感觉转瞬即逝,之后就归于平淡。
“那算了,”却杀说道,“等你准备好吧。”
荀听道:“嗯。”
却杀简单地穿上外套,把手稿拿回来,继续铺开阅读。
荀听问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你可以忙你的。”
荀听踌躇道:“我和你一起整理手稿吧。”
却杀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手稿在翻译时就已经理顺了,并不需要整理,况且他这份还是复写的。
但却杀还是说:“好。”
他把一部分复写手稿囫囵地递给荀听,荀听把它们一张张地捋齐,就算是整理完了。
之后他顺势阅读了一会儿几篇手稿,屋里只剩下了安静的翻页声。
却杀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可连他都觉得空气有些闷了,他看到第四十五页,忽然说道:“塔微,就是那位副队长,是哈维戈憧憬的人。”
“啊……”荀听快速翻了几页,道,“有写吗?”
却杀递给荀听一张纸,说道:“在这张上,哈维戈有明确地写:‘塔微是我心中向往的英雄,还有伴侣’。”
荀听慢慢看完,不确定道:“他爱慕塔微吗?”
却杀也不太确定:“……好像是。”
莫名其妙地聊到了不太擅长的话题上。
却杀说道:“塔微当初要在蜃楼市留下来时,哈维戈是极度反对的,他认为塔微比自己更适合做队长,不应该提早牺牲。看来他对塔微的情感很复杂,除了向往,还有崇拜……”
却杀的声音一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荀听悄悄地覆上了他的手背。那只小心翼翼的手在却杀声停的时候稍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撤走。
荀听立即若无其事地补上话,同时扯开了话题:“为什么他们逃出蜃楼市,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呢,这是什么解谜的方法吗?”
“不知道。”却杀说,“进入过蜃楼市的人经历都有所不同,学者们无法像研究其他朽神一样,提取出一个专用的模板。”
“这样……”荀听道,“海伦乔说过,蜃楼市是一个被改造过的朽神,那有关于这个改造者的记录……吗?”
荀听忽然觉得手下一热,是却杀主动将手心翻转了过来,慢慢地将五指嵌入他的指缝。
“……”
荀听已无心去倾听和思考,也不敢去看两人中间十指相扣的双手。
却杀继续说道:“没有,海伦乔说得并不精准,其实连‘被改造过’这个信息都只是传说。”
荀听:“嗯……”
却杀道:“因为‘蜃楼市’在《朽神祭祀书》上有过记载,但是实际情况又与记载的完全不同。《朽神祭祀书》一直被视为绝对的权威,却出现这种矛盾的情况,所以才传出被改造过的传闻。但如果这个朽神真的被改造过,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能超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朽神殉……你有在听吗?”
荀听立即回神,他转过头来,道:“啊,我在,你说《朽神祭祀书》里……”
却杀忽地将相扣的五指慢慢握紧,荀听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炙热温度。
荀听被那双蓝眼睛凝视着,语塞了好一会儿,只好扭头,耳红道:“对不起……我没听。”
作者有话说
听子:……我吗?(指向自己表情包)
第121章 受惩与抑火
托却杀的福,荀听没有回去睡铁笼。他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最后怕自己的动静吵到却杀,老老实实地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他的耳朵敏锐到可以听清却杀的呼吸声,以及房外的昆虫的夜间叫声。
荀听闭上眼睛,努力地去想一些正事。
……他要想办法把恶名薄招来,用除了请神之外的方法。
思考了好一会儿,荀听才想起来,他很久都没有见到过朽神殉了。
他通过之前的方法让自己的意识沉入到混沌海中,再次看到了婴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门缝敞开得更大了,荀听恍然间在门前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不是镜面也不是朽神殉,是一个和自己身形非常像的人。
他想走近仔细查看时,朽神殉从荀听背后的虚空中出现,拦住了他。
那个身影消失了。
朽神殉居高临下地望着荀听,祂的肩上坐着一只黑雾状的小猫。祂道:“……你是几号来着?”
荀听道:“一百零一。”
朽神殉用指弯蹭了蹭额头,道:“哦,进度最快的那一个荀听……你任务怎么样了?”
“遇见了棘手的事。”荀听扯谎道,“殉,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朽神殉皱眉:“我不是廉价的问答工具。”
荀听道:“你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请神的情况下,让3-05恶名薄感知到我吗?”
朽神殉扔下三个字:“不知道。”
荀听自顾自地说:“第四命时我重启咒名,恶名薄恰巧在附近,所以感知到了我。而这次我不知道祂在哪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循着痕迹过来……我急需要祂,不能等太久,只好主动找祂了。”
朽神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让自己的咒名受惩。”
荀听:“什么?”
“咒名受惩。”朽神殉说,“当厄婴信徒请了太多的朽神,或者对特殊朽神请神失败时,咒名会受到诅咒。如果还想继续使用此咒名的话,就要到婴门前‘接受惩罚’。受惩之后,朽神们会遗忘这个咒名,诅咒和请神记录会被清除,咒名会焕然一新。”
“也就是说,受惩就是给用脏的咒名‘清洗’一下,相当于洗礼,对吧?”
“嗯。”朽神殉道,“但这个过程中信徒会非常痛苦,神智动荡。如果恶名薄的身上刻有你的咒名,受惩时,咒名会灼烧祂,祂就能同步感知到你的痛苦。”
这话让荀听犹豫了一下,他道:“有那种不让恶名薄疼的法子吗?”
“没有,你要不想让祂痛苦,直接请神不就好了。”朽神殉不耐烦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直接请神要献出自己的咒名做祭品。但恶名薄是通过咒名识人的,如果像黑聆那样毁掉自己的咒名,荀听这位恶名朋友就相当于在恶名薄眼里“死亡”了。
“好吧……”荀听只好抱起胳膊,对朽神殉说,“我受惩。”
“去婴门前跪拜,将血渗进花纹……盯着自己的血滴,默念自己的咒名和我教你的咒文,直到血迹流淌成咒名的纹路。”朽神殉边说边吩咐小猫,“煞,过去。”
黑猫灵活地跳到了荀听的肩膀上,听主人指令。殉道:“如果到受惩时间够了,就提醒他。”
煞舔了舔爪子,表示听从。
荀听开始前嘀咕了一句:“结果还是心软帮我了嘛……”
接着,剧烈的疼痛开始充斥全身。荀听抓紧了自己膝盖上的裤料。在他眼里,婴门开始扭曲成一座高大威严的雕塑,门上的纹路拧成五官,在他耳边低语训诫。
恐惧像抽在背上的鞭打,一阵一阵地攻破荀听的意识。荀听的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好像是长着蓝眼睛的碎片,不知什么场景刺破了荀听的心理防线。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双眼骤然瞪大,身体不受控制地蜷了起来,他肩膀上的煞发出一阵令人发毛的叫声。
实际上,受惩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殉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些幻象和痛苦的荀听,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哦?你已经喜欢上容器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荀听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现世了。
他刚眯开眼睛,海伦乔便一把泪地抱住他,哭诉道:“哎哟我的宝贝……你可算醒了。你发了一天的烧,给我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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