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手指凭空一抓,光笼将这个笨拙黏稠的怪物收缩至手掌心大小。
虽然这只苔藓灵魂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但荀听看着他,心情却更沉重了。
这只不死的苔藓灵魂的出现,好似某种恶兆的预言,正在无情地催促他们:必须赶快结束赋格狂欢,否则就算是清智恢复正常的民众,在这种环境下,身体也会发生未知的异变。
荀听从窗户望向绿光粼粼的外面,问小五:“已经找到第几个祭品了?”
“我一直数着,已经六个了。”小五皱眉回答道,“但从刚才开始,放箭的速度就缓了下来,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下一个了……”
这时,却杀推开了门。他的身影犹如一剂镇静剂,嘈杂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小五道:“队长!”
荀听见他神色不好,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却杀没顾得上荀听,只扶了一下他的手臂,立即攀上教堂屋顶,去寻找守夜战止序二人。
被却杀碰过的上臂传来湿润的触感,荀听才发现袖子上有鲜红的手印血迹。
他心脏一紧,却杀受伤了。
不一会儿,守夜一行跟着却杀下来。
守夜有些忐忑,他说:“从第六个开始我就没有再收到过信号……我还以为是我看漏了。”
“不,你做得很完美。”却杀说道,“是佣兵们找不到祭品了。”
“怎么回事?”战止序一共解决了十几个前来偷袭的异教徒,脸上还沾着鲜血。
“赫伊曾。”却杀沉声说道,“他察觉到了我们正在破局,于是改进了策略,先我们一步找到了祭品,并且进行了……一种熔炼。”
战止序蹙眉:“什么?”
“他让一个祭品,吃下了另外几个祭品的烧焦的皮。”
听到这儿,米莉亚不禁蹙眉捂住了嘴巴。
却杀口中的“熔炼”所用的“炉灶”,正是那几个异教徒的胃囊。
而“熔炼”出的东西,正是荀听刚才看到的,一大摊活的灵魂呕吐物。
这是相当恶心的诡计:祭品灵魂通过这种“熔炼”与生命力相当顽强的怪物融为一体,就算被同时被上百支灼热旗帜炙烤,祂也可以在灰烬中缓慢地聚合起来。
“我已经派人去找送神祭品了,不过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却杀道,“这个方法只能当做备案。”
守夜担忧道:“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却杀沉默。
“荀听,”却杀突然看向荀听,说道,“我需要你去见朽神殉。”
荀听与他对视,那一瞬间他好像读懂了却杀内心深处的想法。
荀听立即回应,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此时进入婴门的风险不亚于自杀,却杀见荀听竟没有丝毫犹豫,顿了顿。
他一掩眼帘,说:“我应该……”
声音太轻,荀听没太听清后面的话,他道:“啊?”
却杀没出声了。
他微微张开又滞住的嘴,是想说:“我应该保护好你。”
但基于现在的形势,却杀难以说出口。
荀听知道,却杀是一个绝对冷静的决策者。在掌控范围之内的事情,他总能滴水不漏地解决,同样,超出能力的事情,他也不会为了面子而逞强、嘴硬。
荀听看着他,忽然将却杀的手抓了过去。
他身上没有包扎用的纱布了,于是扯下自己的一段衣角,将却杀流血的手缠了一缠。
“……”
却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上有血,应该是刚才被那些癫狂的民众给伤到的。
“爻,没有什么‘应该的’。”荀听边包扎边说,“你在这里,就已经很叫我安心了。”
为了让他放下心来,荀听温声道:“你给我定一个时限,时候一到,我就回来。”
却杀慢慢起唇,道:“二十分钟,行么?”
这是佣兵们所能坚持的最长时间了。
荀听将却杀手上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迹拭去,说道:“好。”
他立即进入正题,他说道:“米莉亚,我待会儿需要你帮一个忙,让我清智下降到一半,然后维持住。”
米莉亚惊道:“现在吗?不行,现在下降清智太危险了!荀,我怕我拉不住你就……”
荀听拉住米莉亚的手腕,唤道:“米莉亚。”
比起第一命相识的妹妹,米莉亚经历了很多,她身上那股怯生的稚嫩已经褪去。她和荀听的两人组合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菜鸟兄妹”了。
不过,她温善的眼眸下还是藏着一直未变的东西——无论第一命还是现在,米莉亚只是一个容易紧张却相当可靠的女孩。
米莉亚犹豫道:“我……”
“没事,咱俩都是‘熟手’,”荀听朝她笑了笑,声音沉静地说,“来吧。”
荀听不知在臆想中穿梭了多少扇奇形怪状的门,他在头痛欲裂时,瞥见了高不见顶的黑门。他的出现让荀听松了一口气,同时,头疼的剧烈程度几乎翻了一倍。
荀听见到朽神殉时视线有些重影,在黑暗中游离了一会儿,等他的意识聚焦时,听见朽神殉说:“一百零一,你来干什么。”
荀听有些奇怪,祂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的事。
在意识海里,思考即说话,朽神殉回答他:“我需要观察的空间很多,没时间每个空间的细节都注意。”
荀听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苔藓灵魂怎么解决吗?”
“只能送神,这东西没多大伤害力,但招惹上就如影随形,像蟑螂。”朽神殉说,“很烦人。”
“可是,如果为了送走苔藓灵魂,又牺牲了无辜之人做祭品,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要看你是不是愿意牺牲一群人,而保下一个镇子的人。”朽神殉平淡地说,“电车难题么。”
“不,不只有这两条道要走,肯定还有其他方法……”荀听不喜欢在非黑即白的境地中做决定,他忽然想到,“我可以请神你,让你替我直接赶走赋格狂欢。”
“你已经请我一次,侥幸活了下来,再一次的话,祭品会加倍。”
荀听疑惑道:“加倍?四只神明化身的手臂?”
“不止,”朽神殉道,“要过请神祭品评定,至少得加上你的一条命。”
若是放在平时,荀听可能犹豫一会儿就同意了。但这一命结下的羁绊和许下的诺言比以往都要多,在考虑自我牺牲之前,得掂量掂量。
荀听先把请朽神殉的想法搁后,他总不能什么事儿都请出“万能方案”。他认真说道:“除此之外,对付赋格狂欢还有什么性价比更高的解决方式吗?”
“赋格狂欢虽然会扭曲月的形态,但祂的本体并不在月亮上,祂在高空,如果你们有办法到达,或许能够解决。”
荀听道:“多高。”
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一万米?”
“……”
“你怎么不直接说祂在大气层上!”荀听无奈道,“这跟在月亮上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们都够不到。”
殉揉了揉眉心。最后,祂仰了一下下巴,看着荀听手上的天子戒,说:“煞可以。”
“只要你们能放祂出来。”殉说。
为了平均力量,战止序已经出发去往第二避难所守候,与早在那里的弥尔蓝与十四会合。
“队长,看守第二避难处的佣兵已经很久没发来讯息了,我们还需要派遣人手吗?我怕他们支撑不住……”
“原地待着。”却杀说。
赫伊曾不是傻子。他的异教徒同伙跟南希伯和奥维拉家的佣兵比起来,和纸捏的差不多。
直接的正面对抗是他们的短板,现在按兵不动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再说,赫伊曾也不可能在却杀面前显出真身,越是了解却杀越是知道——跟他赌命毫无胜算。
外面充斥着狂欢的嘈杂声响,燃烧声、笑声与尖叫。
窗户都被封死了,月光一丝都透不进来。却杀让手下守在封条前。他下了命令,只要谁靠近窗门,直接当成异常者处死。
幸存者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这场疯狂的仪式结束。
米莉亚散发蓝色光芒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荀听的手腕。
却杀寸步不离地守在昏迷的荀听身旁,他盯着荀听的脸,心中默默地计时。
他的目光下移,慢慢地将手覆在了荀听的手背上,就这样停了一会儿。
米莉亚看到却杀这一举措,担忧地道:“爻司长,荀他有异样吗?”
“……不,没有。”却杀闭了闭眼,脖子上的蛇骨纹路微弱地闪过一丝蓝光。他现在的信仰神是“阿呜蒙”。他说道,“我帮你。”
米莉亚松了一口气,她道:“您放心地忙其他的就好!荀的状况很稳定,我一个人能行。”
“嗯……”却杀轻声回应了一句,五指一蜷,把手收了回来。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乱,小五在其中维护着秩序
却杀的背后袭上一股寒意,他就像是黑暗里敏锐的夜鸮,立刻回头,盯着教堂大门的方向。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腰间是剑出鞘的摩擦声,他说:“都从门口散开。”
他看向守夜,二人无声地对视之后,守夜领会,将一只灼热旗帜架在了弓弦上。
他话刚落,只听几声碎裂声响,教堂大门的木头封条因支撑不住强力而脱落,
他们看见了开门的“东西”——那竟然是一个人影。
只能说,他呈人的形状,因为现在无法确定他是否为人类。
所有的佣兵都处于警备状态。那人影甫一出现,人们犹如忽然被置于天寒地冻之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却杀感知到了危险,看到那人影的脸时,瞳孔一缩。
守夜绷紧的手臂肌肉松开,弦响箭出,“砰”的一声,那“东西”中箭了。
炙热的光芒在他脑袋上炸开,与此同时,却杀以难以捕捉到的速度冲了过去,刺眼白光之中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教堂大门被轰然关上。
小五见状,立即召人上前抵在门前。他的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离门很近,看清楚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那明明是……
有人恐惧喊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看到了他长了一副……”
见讨论声渐涨,小五凶神恶煞地大喊一声:“给我安静!”他冷静地说:“这是被厄化之地的经常会发生的现象,司长已经在解决了!”
却杀抓住了人影的脖子,猛地砸在了离教堂百米远的一堵石墙上。
人影并没有真正中箭,它竟是徒手抓住了箭矢,巨大的冲击力使他没有抵挡住却杀的强袭,像个软绵绵的尸体一样,任却杀抓在手里。
对方在灼热旗帜的炙烤之下,没有流出乌脓,也没有被灼烧到融化,皮囊更没有化成碎纸血液——这说明他不是“胞人”,也不是赫伊曾“血纸化面”的人偶。
那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却杀蹙起眉,看着此人的脸。
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被压制住的“却杀”是白发,他的所有裸露的皮肤上,无论是脸部、颈部,还是胸膛、手臂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若看不仔细,还以为是大面积的烧伤疤痕。
却杀能够读懂这些字迹的意思,它们全都是人的咒名,还有几个甚至有些熟悉。
这些字迹是活的,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血管,在对方惨白的肌肤上游动。
此时的婴儿月已经初见雏形,月亮已经变成了一个变形的巨大黄色子宫,无比靠近地凌驾在镇子之上,夜幕布满了液体流下的痕迹,黄色的黏稠未知物像是婴儿的无数只未长成的手一样,从天空一丝丝地流落坠地。
就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里,“却杀”面无表情地看着却杀,竟然笑了一下。
却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在自己的脸上露出,背后起了鸡皮疙瘩,又将其踹远了。
等与教堂拉开一定的距离之后,“却杀”突然开口了,虽然入耳的是自己声音,却能听出了赫伊曾的语气。
“却杀”盯着却杀说:“宝贝,我说过你只是一个容器。你是我最漂亮的杰作,我想捏多少,就捏多少……”
却杀忽然把匕首刺进了复制人的喉咙里,后者被迫噤声,赫伊曾的话语再一次被打断。
“却杀”溅出了血液,蓝黑混合的颜色像是熔化了的星空。
却杀则道:“不敢自己现身的人,就别废话了。”
这时,一直在被动挨打的复制人突然动了起来。他以势均力敌的力度掰开却杀的手,抓住了脖子上的匕首,猛然拔了出来。对方紧接着挣脱了束缚,跳跃到了一座石柱顶之上。
却杀用腰间断刃取了自己手腕上的猩红,甩成鲜血长刃。
对方亦是如此,脖子处涌出的黑蓝血在手握的匕首上聚成长刃。
却杀凝视着对方脖子上愈合的伤口,以及那道鲜红的蛇骨纹。
却杀是一个“全能信徒”,几乎通晓大部分乜伽神明的神赐用法,这就使得对手更加棘手——这玩意会“完美复刻”却杀的能力。
复制人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盯着面容冰冷的却杀。脱离了赫伊曾的传声之后,他竟然自己说话了。“却杀”语气温和轻快地说:“我喜欢你,人类,但我得杀掉你,这是朋友向我许的愿,对不起啦。”
此刻,二人就像是色彩相反的一体两面。
却杀只知道这东西的身体外形是赫伊曾塑造的,但并不清楚这东西具体是什么。就算赫伊曾是维洛斯之神的化身,也做不出如此像人的人偶。
二人的实力果然不分伯仲,却杀头回在一对一的缠斗之中不占上风。
却杀并没有退出战斗的意思。
他没有热血上头,他仍旧是冷静理智的,此时缠斗对他有利。
因为他只需要拖满二十分钟,等荀听醒来。
他相信荀听不会失约。
刀光剑影持续碰撞,却杀故意将对方引远。
不知哪里传来了钟声,昭告着狂欢的午夜已过。
“却杀”的后背重重地撞到了石雕女神像上。他捂着受伤的左眼,手上沾了黑血,默默地说了声:“好疼。”
对面的却杀情况也没多好,他颈侧有一道被黑血凝刃划开的伤口,但没有大碍。
这时,狂欢的人群竟然聚集过来。
却杀仰头望了一眼头顶那压迫感极强的婴儿月,它正在出生。
狂欢之人围簇在镇上最高大的雕像周围,膜拜着这庞大的“新生儿”。
领头人的胳膊下臂已经只剩了一根骨头,他像丝毫未察觉一样,举起白骨森森的双手,欢呼地庆祝:“欢迎月亮圣子的降临!感恩神光临我们的丰收盛宴!”
人们跟随着他喊叫,有位摇着鲜血红酒的女士,指着却杀二人,说道:“瞧瞧,那两个是什么。”
“是祭祀用的牛羊,”领头人笑着说,“待会大家可以随意食用!”
“却杀”听完一歪头,脸上有些茫然,道:“你的同胞好像疯了,他们是要吃掉我们吗?”
他脸上的单纯跟真的一样,却杀忍不住啧声,再次拔剑,道:“别做这么恶心的表情。”
刀刃交接时,复制人叹了一口气。
他的语气有些失落,道:“人类不喜欢我。”
忽然,却杀抵着的那柄“黑蓝血刃”炸开,液体溅了却杀一身。他感到脸上溅洒的黑血正在凝聚,他立刻松开与对方的对峙,他身上的黑血变成一只巨大的多足黑色虫子——是脊虫!
“吱”的一声,脊虫的尾骨缠住了却杀的腰,长折足像个巨大的骨架,整个抱住了却杀的脸部与上身,祂试图将尖骨插入到却杀的后背。这只是被蓝黑血豢养着的朽神,并不怕却杀的血。
却杀磨了一下后槽牙。
对方黑血竟然能直接变出一只朽神!这完全超出了却杀的认识范围。
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复制人趁机再次凝刃,将却杀压制在地。这样,两人一虫僵持在了神像之下。狂欢之人见状,以为是砧板鱼肉自己束手就擒了,兴高采烈地围拢了过来。
却杀已经撑到了极限,当黑蓝刃尖与脊虫足骨没入肌肤时,却杀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二十分钟……”
压在他身上的“却杀”居高临下,道:“嗯?”
“却杀”还保持着好奇的表情,就被一道透明的利刃从侧面刺穿了喉咙,紧接着,利刃如大雨袭来,将其冲击出去,钉在了神像上。
狂欢人群中也传来惨叫,只见几道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剑刃,像是月光凝成的冰,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去路的同时,把狂欢领头人也插倒在地。
一只散发着“圣光”的手出现了,他帮却杀驱散开脊虫的束缚,将却杀扶了起来。
是荀听。
他急切道:“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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