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凡德琳。”她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却杀,试探地问道,“你吃馅饼吗先生?”
却杀摇头。
他似乎想问恶名薄些什么,好一会儿也没有开口。
荀听跳入捷径,许久未归,按理说,却杀早已察觉出了什么,可是在情感上他却不愿意接受。
他一定要找恶名薄确认一下才肯相信。
他最终还是问了恶名薄:“你的小溪,还醒着吗?”
恶名薄愣了一下,他好像不想提起这件事,用手指在地上胡乱地涂鸦,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轻声道:“小溪死了。”
恶名簿从来只会说小溪“睡”了,他以咒名识人,只要咒名还在,就算使用者死亡,他也会认为使用者在睡觉。
但这次他说,小溪死了。
也就是代表着,荀听的咒名已经“消失”了。
恶名薄身上最亮眼的咒名失去了颜色,恶名人偶找凡德琳哭了很久,小姑娘才哄好祂。
却杀不再言语,他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凡德琳观察着他的神色,关心地问了一句:“不要多想了先生,您也吃一块馅饼吧,妈妈说吃饱了就会开心起来。”
于是,却杀也坐了下来,接过了女孩递来的一块手掌大小的馅饼。
却杀的味觉不敏,吃什么都没有味儿。他已经吃惯了荀听给他做的“改良食物”,习惯了“味道”这种感觉。
他嚼着孩子喜欢的普通糖饼,如同嚼蜡。
他们几个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每个人的食物都吃完了。
第二次召开的讨伐会议上,却杀主动提出加入讨伐队,他是唯一站出来的人。
洛雷奶奶气得拍大腿,他道:“臭小子!你起什么劲儿?现在带着大家出去就是送死……”
却杀说:“我自己一个人去。”
“……”
安静中,众人的目光转向神色淡漠的乜伽王子,只有卡佩斯不动声色。
他的选择令人诧异,却又在意料之中。
世人皆知他是杀天子的容器,所以也都知晓他独自前去的意义。
他这次打碎自己,没有人可以为他补全了。
这支“一人讨伐队”出征前最后一天,却杀去给荀听房间的花浇了浇水。
他看见凡德琳三人组就在窗外,她正抱着雪山,和恶名薄聊些什么。
突然,巷口砸下了一块岩石,小姑娘尖叫了一声,却杀打开窗户。看向那块从天上掉下的石头,蹙起了眉头。
那石头中央夹杂着一块十分奇异的黑物,仔细一看,那黑色污秽还在动弹。
却杀感受到一阵细微的裂石声从头顶上传来。
他忽然惊觉,这是第十五层,头顶的“天空板”就是第十六层的地面。
第十六层的恐惧拟态核心根系正在开裂。
警惕的却杀立即让恶名薄带着凡德琳和雪山避开空阔地段,前往下一层。他告诉巡逻的佣兵有序地疏散居民,自己则快步赶去第十六层。
他在十六层的核心控制室,看到了一具具横死的守卫尸体。
荀听穿着黑袍,站在露出地面的球形核心前面,他的一只手放在了核心之上,却杀能够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颤抖。
恐惧拟态在害怕,方才的地面开裂就是因为荀听的威胁所造成的。
听见有人过来,荀听转身,看着却杀,笑着唤了一声“爻”。
却杀冷眼相视,道:“496。”
496故作疑惑,他道:“我们明明长得一样,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却杀拔出剑刃,说道:“你对荀听做什么了。”
496号一摊手,说道:“冤枉啊。这次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你也看到了,我还帮了你们。”
见却杀不说话,496号大笑起来,他道:“我那么努力地阻止你们,你们却把我当成坏人。好吧,我帮助你们成功完成计划,结果呢?我早说过乜伽宇是个骗子!你们不信,这下自己亲眼看到该绝望了吧?哈哈哈……”
496号无情地嘲讽着。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就算101号能活着从黑太阳觐见处回来,他也是一只没用的败犬,就像我一样!”496号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却杀的神情,说道,“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了,他也不再是人类的英雄和神明,爻,你还要跟他演假惺惺的恩爱戏码呀?”
“你赢了。”却杀说。
“……”496号的笑声慢慢停止,他凝视着面前的却杀。
这是却杀第一次向自己“服输”,496号甚至挑起了眉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却杀拔出匕首,刀刃向着自己,紧握间,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了下来。
“我说过,他失败了,就一起死。那叫什么来着……”却杀轻描淡写道,“殉情。”
这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任性和情绪,似乎不应该从却杀嘴里说出来。
496号的脸色变了,却仍旧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他说:“你死不了的,我不会让你死。让你死了哪有叫你活着好玩……”
却杀手中的匕首是用陨石黑血铸成的,当他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时,周围的空间被496号荀听瞬间凝固了起来。
紧接着,匕首飞了出去。
却杀看着496号阴沉的脸,说:“你以为我就这一份陨石黑血吗?”
“你的陨石黑血只有一个来源,”496号冷笑道,“我只要杀了恶名薄不就好了?”
496号眼前闪过一道橙色的光芒,是乌耳墨斯的“极速”。
仅仅眨眼的工夫,匕首已经回到了却杀的手里,一道弧线划过之后,496号的手臂再次被砍了下来。
却杀钳住了他的脖子一侧,将其压倒,正要对准他的另一只手臂时,496号嗤笑了一声。
却杀的耳边掠过他阴森的声音:“爻,你真的很喜欢螳臂当车。”
突然,496号以却杀难以反应的速度踹向了核心。却杀瞳孔一缩,改变袭击的路径,刺向他的膝盖——
但为时已晚。
受到冲击的核心轰然裂成碎片,地面上裂痕如同一条条受惊的粗壮蟒蛇,从核心处逃脱,迅速延伸到了四面八方。十五层的支撑架压根就顶不住这一次性的巨大冲击力,却杀听见了十分清晰且连续的断裂声响。
在同一瞬间,却杀抓住了496号的手腕,猛然用力,蔚维达尔的“巨力”降临在却杀的手臂上,将496号背摔了出去。
496号的身躯远远地砸向控制室的墙壁。
地面以控制室为中心向下塌陷,却杀在496号不怀好意的笑声之中坠落了下去。
却杀迅速调整重心,跳攀上坠落的石块,试图借力落石,重新爬上十六层,追击496号。
可是哭泣声和嘈杂的尖叫传进了他的耳朵。他恍然向下望去,十六层地面的石块已经撕碎了十五层的天空,砸中了一栋建筑。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人们正在四散逃跑,在高处看来,像一只只笨拙的蜗牛。
却杀看向头顶上不断生长的裂痕,它延伸的方向之下还有无数正在逃跑的居民。
情急之下,却杀看到了恶名薄。
祂已经听话地将凡德琳和雪山送了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担心却杀,祂又爬了上来。
却杀利用神赐传音,念出了荀听教祂的咒文。
恶名薄眼前一亮,迅速地抬头,寻找到了却杀的位置。
他像只灵活的红色小鸟,踩着用黑血凝成的网,跳到了高处,站在屋顶上朝却杀大喊:“小溪!小溪!你怎么又活了!”
却杀道:“本子,保护十五层的居民!”
第176章 打碎
恶名薄毫不犹豫地用剑刃在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祂体内的陨石黑血倾泻而出,每一滴仿佛都有着生命,连接着恶名薄的意识,有序地交织在一起。
黑血在低空织网,拦截落石,成功救下了刚从屋顶塌陷的房屋中逃出的一家三口。
可是黑血蔓延的速度太慢了,恶名薄看着被黑血覆盖的手臂,说道:“还不够快。”
他又将剑刃指向了自己的脖颈,从躯体正中切开,更多的黑血流淌了出来。
却杀从碎石上跳回地面,他看向四周。
以恶名薄为中心,黑血正在组成一只笼子的雏形,覆盖十五层的隔离网慢慢地生长,抵挡住了大部分的落石。有一块石头从未弥合的缝隙处掉下,垂直地砸向在街上奔跑的孩子。
而扶愚及时赶到,撑住了石块,这群不知所措的幼童免于一难。
幸好却杀提早就发现异状,并且通知救援,帮手才及时赶到。
扶愚轻松地将石板扔向一旁,昇塔联邦的佣兵们从他身后有序地奔向十五层,他望着碎裂的天空,说道:“真是捅了个大篓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496号就漂浮在“天空”的洞口,他的断臂正在恢复,饶有兴趣地望着脚下狼狈的一切。
496号把101号荀听的失败当成了娱乐的戏码,他期待着看到却杀大失所望、抛弃对方,但是没有如愿以偿。于是,他转而把戏弄却杀作为攫取乐趣的来源。
在他眼里,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这些死在石板下的无辜冤魂只不过是平行空间中随时可以“刷新”的NPC,都是他取乐的道具而已。
居高临下的496号看向远处的却杀,张合嘴唇。
却杀看到他说了一句很轻的话:“不自量力的代价,好玩吗?”
却杀的手背攥出了青筋,热血驱使着他的愤怒,理智只能让他松开拳头。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可以找对方算账。
却杀转头加入了救援行动之中。过了一会儿,496号觉得没什么意思,身影便在空中消失了。
黑血织网离完成就差一点,突然停止了闭合。
却杀感到了不对劲,他望向恶名薄的方向,发现恶名薄跪在了那里。却杀迅速赶了过去,扶起祂,问道:“怎么样?”
红色的恶名人偶几乎被自己的血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人。
恶名薄的声音气若游丝,道:“我没事小溪,有一点站不稳而已。”
却杀抓住了恶名薄的手腕,说:“已经够了,不要继续取血了,你的黑血损失太多了。”
“不行,大家没有全部安全!”恶名薄的声音有些着急,“我、我还没有完成你的心愿,小溪,你……”
恶名薄踉跄了一下,他想站却站不起来,只好用双手拽紧了却杀的衣角,两只红瞳从满脸的黑污中露出来,仰望着他。恶名薄担忧道:“你要是生了我的气,又死了怎么办?”
却杀发现他似乎误解了什么,道,“没有,不是因为生你的气。”
恶名薄固执道:“那你每次消失前,都不会告诉我要去哪儿,明明我都会告诉你的。”
“……行了。”却杀叹了一口气,他脱下外套,将黏糊糊的恶名薄包起来,扛下了屋顶。实话实说道,“你的小溪已经死了,我只是用了他的咒名,我不是他。”
恶名薄没有挣扎,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就是生我气了,却骗我说没有。”
却杀本以为荀听给他的“身份替代”咒文是临时的,没想到效果十分持久。也不知道荀听给这段咒文下了什么蛊,恶名薄坚定地认为却杀就是祂的小溪。
或许准备这段咒文是荀听图谋已久的事儿,他早就想把这块“黏手芋头”丢给却杀一块带了。
恶名薄几乎粘在了却杀身后,寸步不离。一直到却杀出征讨伐厄婴幼体,恶名薄还要跟着。
雪山也要一起去。两个好朋友都要外出,凡德琳有模有样地来为他们送行,她给雪山戴上了一个四脚兽专用小挎包,里面装满了苏打饼干。她不知道这次外出的意义是什么,临走之前还拍了拍雪山和恶名薄的脑袋,说:“我去学做蓝莓馅饼,等你们回来哦。”
本来是却杀独自出征的小队,成员数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
昇塔外面已经全然不是“世界”,那是一片黑暗茫茫的雾霭,乱得如同宇宙初生时的混沌。飞岛像是在一个死去的卵中航行。
菩提树中发出的圣光在前方劈开一道光束,使他们能勉强看清前方。黑云中有个庞大之物游了过去,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祂也只在乌云中露出“冰山一角”。飞岛前进了一会儿。两旁出现了几排牙齿状的山峰,它们出现得太过突然,飞岛差点直接撞上去。
但是有人赶在却杀之前就从内部紧急制停了菩提树,避免了一次撞击,却杀警铃大作,察觉到岛上还有第四个人。
却杀看到了洛雷从控制室中出来,他悬起的心却吊得更紧了。
洛雷奶奶脸色阴沉,看到却杀时的第一句就是:“臭小子。”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却杀,偷偷跟过来了。
雪山朝她发出友好的吠叫。却杀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么多人来给他陪葬。
这些齿山几乎将他们的行进路线锁定,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峰引向的道路前行。他们在云层中看到许多张脸,它们如同细胞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从他们头顶流动过去,这些是被大荒吞噬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和躯体已经被融合到了大生命胚胎之中。
他们看到的是厄婴幼体的一角,祂真正的面貌就在由牙齿山峰引导的最深处。
直视这些怪异的景象几乎让洛雷头疼欲裂,她有些支撑不住了,需要回到飞岛的内部。
她拍了拍却杀的肩膀,吃力道:“你去吧,如果你侥幸还能剩下一点意识,我就去把你的碎片……捡回来。”
却杀想说“不用,根本做不到的”,但是说不出口。
他只是点了点头,拿起了陨石黑血做的刀刃。
正当他回头时,洛雷突然唤他一声:“等等,回来!”
却杀以为她要反悔,回头望,问道:“奶奶?”
洛雷走上前去,用两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却杀的脸。
她的动作像是捧,又像是在用力揉捏,却杀记得她经常对小时候的自己这么做。
却杀的脸被固定住,被迫看向她苍老的面庞。洛雷的眼纹中夹着凌乱白发和灰尘,还有一丝湿润的微红。洛雷的手劲捏得却杀发疼,她的声音哑了,说道:“让我好好看看这臭小子。”
“……”
二人相顾沉默。
她说:“早知现在,我就不把你捡回来了。”
如果,如果小却杀没有被他带回南希伯,是不是就能摆脱被做成“杀天子”容器的命运,会不会多享点清闲,比现在更好过一点?
可是,洛雷心想,就算责任没有落到却杀的头上,这小子也不会轻易罢休的。他天生就是“圣子”,即使身无长处,也会拿平凡的身躯去堵上灾难的洪水。
她在心底念叨了好几个如果,可是这些字眼无济于事。她仔细端详了却杀很久,最后,偷偷抹去自己皱纹里藏着的泪,说道:“去吧……快去。”
却杀点了点头。
“小溪,你又要走了吗?”恶名薄突然问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等你了。”
却杀默认了他的跟随。
他走到飞岛的边缘,面对着混沌的引导之处,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手中的刀尖向着锁骨中心处。
那儿刻印了一段蛇骨刺青的尾巴和一朵血红的花纹。花里藏着荀听的血,盛开在却杀最脆弱的命脉上。
陨石黑血冰凉,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入,不见血,容器的裂纹从锁骨处开始蔓延。
却杀身体的深处,传来朽神煞苏醒的声音。
他第七条命醒来的地点是在意识海里。
婴门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骇人的气息也早已消失。一个熟悉的白色人影安静站在大开的门前,荀听失焦的视线对准他时,双瞳颤动了一下。
荀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躯体,由于上一命的死亡过于痛苦,痛楚还留有余劲儿。“疼痛”几乎摧毁了他全部的感知,他如同失去了四肢五骸,只剩下了一具大脑独立地漂浮着。荀听吃力地想找回知觉,他摔倒了好多次,爬着站了起来。
他跌撞地走向婴门前的高大人影,抓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摁倒在地。
自己居然能够随意地触碰到祂,看来祂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朽神殉……”荀听颤抖道,“你去哪儿了?”
“别的空间。”朽神殉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无法再继续维持平行空间的生成,只能……”
荀听不想听这些,只说道:“乜伽宇的计划有那么致命的漏洞,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朽神殉只说:“这是在所难免的。”
无奈与怒火让荀听笑了起来,他道:“我终于明白496号为什么要你死了……”
如果朽神殉此时与自己同样震惊,荀听或许不会这样愤怒,可祂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只有冷淡,仿佛祂是一具完全不会感同身受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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