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勺来右手锅(二汀)

充满市井烟火气，看似是个很普通的社区罢了。
但记忆告诉他，这里居住的老人们大多是部队退休干部，多带了将这个级别退下来的。
“小伙子是是哪家的？”
坐在商店前乘凉的大爷摇着蒲扇，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艾弛。
越往巷子里走，越是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是谁家儿孙都能瞧出个一二来。
“我是艾建国的孙子。”艾弛笑着回道。
“艾建国的孙子，那孩子咋长成混混去了。”
老爷子和旁人嘀咕，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小，殊不知一字不落地全传进了艾弛耳中。
“艾建国，你大孙子回家来了！”
嘀咕完，老爷子就朝商店门口的人堆里吼了一嗓子。
六个下棋的大爷齐齐看过来，其中就有眉发花白一张国字脸的艾建国。
“艾弛！”
艾建国站起来，把象棋扔给另一位大爷，提起袋子朝艾弛走了过来。
粉色布袋子，上面还印着XX医院的字样。
磨得毛了边的袋子口，有只烧得黑黢黢的猪蹄露了出来。
“爷刚买菜回来？”
艾弛下意识去接袋子，动作让艾建国一愣，狐疑地上下看了艾弛两眼，这才把袋子递过去背着手。
“又没零花钱了？”
“钱够花。”
“这回在家待几天？”
“以后就在家住。”艾弛笑，跟着老爷子慢吞吞地往前走。
“难道又闯什么祸了？”
艾建国虎目一瞪，目光划过艾弛那头鲜艳的绿色头发时没忍住眼皮抽动了下。
几个月前见头发还是金色，转眼又成了这么个碍眼的颜色。
“爷爷，我好好的，就是想你和奶奶了。”艾弛苦笑不得。
“想家怎么不经常打电话回来，非要你奶奶打给你。”
艾建国部队出身，后来下海创办了飞翔集团，就算退下来这嗅觉依然敏锐。
只通过艾弛的几个微表情立即就猜到他经历了什么大事，心性上有重大改变。
“有事就和爷爷说，你爸解决不了的爷爷帮你解决。”
“我就是突然感觉天天喝酒挺没意思的，我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做。”
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富二代，突然感悟人生回归正途，应该算不错的改变借口。
艾建国停下步子，目光如炬地看向身侧。
艾弛坦然地站着，任由爷爷审视，直到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轻，随后带上了些喜意。
“你能想通就最好，就算你不上班咱家的钱也够你吃喝几辈子，但决不能和那些纨绔再一起混了，好好找点事做。”
走走停停间，艾家的老宅子出现在巷子尽头。
褪色的朱红色大门，门前抱鼓石，门头上艾宅两个金色大字。
一座三进院子，就两个老人居住。
院子里一进空着，老两口就住了二进这个院子。
艾建国跟艾弛走进院子时，奶奶黄翠玲正在浇花。
一脚刚踏入垂花门，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立刻响起，两只大狗警告着艾弛不准再靠近。
“不准叫。”黄翠玲抬腿，吓唬走叫得最凶的一只大黑狗，忙不迭走到艾弛身边。
“我家乖乖回来了。”
奶奶喜欢花草，爷爷特意将三进院子改造成了个硕大的花园，里面假山流水美轮美奂。
就是花园太大，黄翠玲又舍不得雇园丁专门来打理。
久而久之，大花园变成了杂草园，荷塘里的淤泥比水都多。
而这个小花园就是黄翠玲的替代品，杂乱无章地摆满花盆，种了不少花。
就是……
艾弛看了看叶片稀稀拉拉枝干摇摇晃晃的月季，觉得奶奶可能没什么种植天赋。
“奶，我都二十五了，你还老叫我乖乖。”
艾弛挽住黄翠玲的胳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老艾，给艾翔和月尔打电话，让他们今晚回家来吃饭。”
艾建国应了，从布兜里拿出只整猪脚来，像是遇到了非常大的难题：“老胡家给的猪脚，咱们该怎么收拾。”
“你拿去外边的馆子，出钱让他们炖了，刚好今晚给乖乖加菜。”
两个老人活得很简朴，家里不仅没园丁，就是连保姆都没有。
平时都是去步行街美食城里吃二十三块一个的自助餐，逢年过节才在家自己煮。
“爷，给我吧，我来做。”
艾弛接过猪脚的瞬间，刚才被呵退的大黑狗又突然窜了出来。
速度之快，黄翠玲和艾建国根本没反应过来。
眼看黑狗大张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到小腿，艾弛忽然低头看了眼。
“汪——呜呜——”
大黑狗瞬间停下，紧紧夹着尾巴，害怕得四条腿不停颤抖。
“大黑。”黄翠玲这才跑上去一把抓住大黑狗的项圈，拖着想往笼子里走。
艾弛轻笑了声，垂手拍了下狗头：“我是你小主人，再敢咬我试试。”
大黑抬头硬是挣脱开黄翠玲的手，非挨着艾弛裤腿坐下。
“吓死我，大黑力气大，平时我和你爷爷都不敢单独带它出去遛弯。”
院里两只狗都是路上捡回来的流浪狗，一只大黑一只大黄。
大黑应该有藏獒血统，个头比普通阿拉斯加都大，一个爆冲就连成年男人都轻易拉不住。
大黄被虐待过，只要见到身穿彩色衣服的人就会狂吠。
艾弛猜以前虐待大黄的人，肯定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让它记恨到了现在。
艾弛上一次回来时，也差点被狗咬。
“猪腿拿给我，你哪会做饭，别糟蹋了好好的猪脚。”艾建国伸手。
艾弛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不浪费粮食。
“爷，你去给爸妈打电话，我去厨房做饭。”
“你真会做饭？”黄翠玲同样表示怀疑。
艾弛再次拍胸口保证。
两人这才满含怀疑地去客厅打电话。
“大黑，我们走。”
艾弛见人走了，这才提着猪脚去西厢房的厨房。
两间屋子改成的厨房，大得说话都有回音。
艾弛随便转上这么一圈，很快发现厨房里除了最基本的油盐，什么调味料都没有。
橱柜里空空如也，碗碟架上也只堆着几个造型颜色各异的碗碟。
碟子上还印着XX方便面赠品，XX超市开业赠品等。
艾弛汗颜。
就在他洗澡睡觉花了两万多同时，爷爷奶奶还在用劣质的釉上彩碗。
这种碗，多洗几遍就会掉色。

“奶,我去超市里买点佐料。”
“知道了！顺便买点凉菜和米回来，家里没米了。”黄翠玲的声音远远传来。
艾弛从车库里推出真老头乐，开往距离家里最近的一家大超市。
路上，他脑中已经筹划好了打理花园和重新装修厨房的事。
买完调料,经过一家发廊,艾弛望着玻璃映照出的头顶青青草原，又钻进去顺道染了个头发。
一通忙活，走出理发店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期间艾建国打了好几个电话,得知听筒在染头发时，听筒那边都能清晰听到抽气声。
估摸着以为他心血来潮又要换个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色。
染完发回到家,发现车库里不知何时停进去了辆红色法拉利。
艾弛把老头乐停在墙边,进院里第一件事就高声问起：“爷，家里来客了？”
“瀚宇来家了,你快进来。”
艾瀚宇——跟艾弛同姓，是姑姑艾盼的儿子。
姑父姜洪章是大学教授,典型从农村飞出来的学子。
不过原身非常不喜欢此人，觉着他就是为了钱才接近姑姑，最终目的就是艾家的家产。
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也慢慢验证了原身直觉。
两人结婚后姜洪章就辞去了教授工作,进入飞翔集团工作。
没几天更是成为了艾盼的执行代表，可代表出席表决股东会议的一切决议。
至于表弟艾瀚宇,艾弛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
他们表兄弟,其实都是都是典型的公子哥做派。
不过艾弛是浪在明面上,艾瀚宇深得他爸真传，面上伪装得很好,私下里烂名远播。
艾弛提着袋子走进客厅。
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脑门上写着“端王”两个字的艾瀚宇。
“表哥，你回来了啊？”
“嗯，爷我奶呢？”艾弛先看向艾建国。
“隔壁大姐孙子闹食，让你奶去扎两针。”
黄翠玲出自中医世家，自己学得又是西医，退休前一直是某医院中西医结合科的科主任。
邻里们有个头疼脑热就老喜欢找她帮忙。
艾弛把袋子随便往茶几上一放，这才不客气地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艾瀚宇面子功夫做得足，隔三差五就来艾家老宅走上一圈，送些礼物就会很快离开。
“我来看看外公外婆。”
艾瀚宇先是被艾弛的黑发吓了跳，随后心里又诧异于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感觉。
“哦！”
艾弛不欢迎的态度已经摆明，艾建国这才像是听见了似的清了清嗓子道：“你买什么了？”
“都是调料，我先拿去厨房。”艾弛说。
“你姑姑送来的进口牛奶，你放完东西拿出去给旁边家的孩子分分，我和你奶喝牛奶都拉肚子。”艾建国摆手。
这话一出，艾瀚宇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回回来家必送牛奶，还老跟二老说什么是妈妈专门托人买来的井口货。
刚想问外公怎么不早说，就听耳边又想起艾建国的笑声：“瀚宇这孩子记性不好，你奶奶都说了好几遍都没记住。”
不是没说过，而是说了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艾瀚宇瞬间尴尬不已，满脸歉意地忙开口：“外公，我记性确实不怎么好。”
这事只能推到记性上了。
艾弛嗤笑一声，表情瞬间明朗，笑嘻嘻地提起包装精美的牛奶，走出客厅。
小样……想装乖孙子，也不看看在谁面前。
奶奶没在家，艾瀚宇没有撒娇对象，艾弛刚进厨房没多久就灰溜溜走了。
等黄翠玲回到家，也没功夫想其他，全部视线都被艾弛吸引了去。
艾弛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如此娴熟利落，就仿佛天天出入酒店后厨的厨师一样。
猪脚剁成小块，焯水，放入各种香料入砂锅里炖煮。
每一盘菜都是在她眼皮底下亲手做出来，但黄翠玲就是觉着不敢相信。
“你是说这些菜都是艾弛做的？”
餐厅中，刚脱去西装外套坐下的艾翔同样发出质疑。
挽衬衣的动作一度，看了看菜又看向厨房里还在忙碌的身影，皱了皱眉：“这小子不会又闯什么祸了吧？”
“有你这么不盼儿子好的吗！”艾建国横他一眼，没好气地扬了扬手。
黄翠玲笑得温和：“乖乖长大了，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享福……
那艾翔可就有话说了。
前几天刚听老朋友说儿子回家来要钱创业，说是要开家什么会所。
那小子跟艾弛是狐朋狗友，今天这么乖巧怕不是也是来要钱的吧……
如此一想，所有异常好像瞬间变得合理。
不过艾翔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艾弛怎么讨好都坚决不拿钱去打水漂。
“月尔在外地拍戏，赶不回来。”黄翠玲又说。
“我听你刘叔叔说，最近网上是不是有好多人骂艾弛他妈？”艾建国突然问。
艾翔随即点了点头，有些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有媒体扒出我们分居的事，而且还把艾弛以前在国外拍的那些炫富视频都找出来了。”
乐月尔作为拿过诸多戏剧大奖的影后，年纪又摆在那，按理来说并不是媒体关注的对象。
可最近乐家的老对头柳家和乐家为抢一块地皮闹得正欢。
乐月尔的私事全是那柳南专门找狗仔爆出，其实也就是想抹黑对手制造舆论而已。
艾翔和乐月尔都不惧娱乐圈如何抹黑。
可……这其中关乎了乐月尔转型导演之后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
眼看电影马上就要杀青，投资宣传都已到位，就等着找个时机开始宣传。
电影不仅牵涉到诸多投资商的几亿投资，也关乎票房对赌的协议。
如果电影失败，乐月尔将面临数十亿的赔偿。
虽不至于倾家荡产，也要伤筋动骨。
这几天，他和乐月尔正为了此事焦头烂额，公司团队连夜商讨对策。
至于对策……
就在这时，艾弛端着最后一盘黑椒牛柳走进客厅。
艾翔眸光一闪，有了主意。
“爸。”艾弛叫人。
艾翔是霸总，但不是小说里的那种高个腿长俊美无敌的霸总。
相反，啤酒肚头发稀少，用企业家来形容的话更加贴切。
“你在外边总算学了点正经手艺。”
艾翔点了点头，先给艾建国倒杯酒，再给自己倒半杯。
父子俩非常有默契地同时端起抿了口，这才拿起筷子伸向共同的一道菜。
红烧猪蹄。
艾弛给黄翠玲夹了筷子清淡的虾仁，这才开始吃饭。
“真好吃，乖乖有做饭的天赋。”黄翠玲吃得连连点头，破天荒地也夹了块猪蹄：“以后我们和乖乖住一起可有口福了。”
艾弛说要回家住，黄翠玲和艾建国都很高兴。
两人刚才还在说二楼的房间有些老旧，改天得重新找人来装修下。
“咳咳——”
艾翔缓缓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跟着开口。
“妈，我和月尔也搬回来住你看如何？”
“……”
满堂皆惊。
“说话别弯弯绕绕，有什么事就直说。”艾建国冷哼。
艾翔这才把想法跟老两口和盘托出。
搬回家住不是必然，如果老两口不同意，那就带艾弛去别墅住。
他打算同意公关团队提出的意见，通过拍摄一些家庭生活vlog重新建立一家三口的形象。
企业老总和影后的家庭生活，再加上一个混账儿子。
相信只要播出很快就能掀起热度。
“你们搬回来吧。”
听罢，艾建国直接做决定。
商场如战场，现在已经不是埋头苦干就能做出一片天的世界了。
企业形象也相当重要。
儿子和儿媳分居十年有余，艾建国担心这一家三口拍出来的视频会适得其反。
有他们老两口在从中调和，艾建国才能放下心来。
“那我下午就让工程队来将宅子里重装一下，月尔每天都要冥想和练瑜伽，前边那些空着的屋子也得改……”
艾弛眼睛悄悄亮了起来。
父母虽然分居多年，但老爸对老妈的生活习性好像非常了解。
听他事无巨细的说着计划，其中大多都关乎乐月尔和黄翠玲。
艾弛这个儿子，就是个透明人而已。
说干就干，下午吃完饭装修队就来到了老宅，帮艾建国夫妻收拾东西。
两人将暂时去郊区别墅居住两个月，等老宅装修完成再搬回来。
艾弛没事可干，就留在老宅里当监工。
期间艾弛还做了几件事，震得艾翔差点没惊掉下巴。
艾弛卖了父母给买的几辆跑车，还把空置房子全挂牌出租。
之后跟狐朋狗友发出要改过自新的宣言，再也没在玩乐场所出入过。
艾弛住回了艾翔临时居住的大平层，父子俩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两个月。
这期间，艾翔发现艾弛真的变了。
白天去老宅监工，下午回家就抱着书看，都是些什么风水道文等。
书里那些晦涩难懂的言语看得人眼花缭乱。
艾弛却看得津津有味，兴起时还亲自上手学画符。
晚上艾弛做饭，父子俩吃完饭就去各自的书房继续忙碌。
一个看书，一个工作。
和谐得让艾翔常常觉得汗毛竖立，无法接受。
两个月后，装修公司打来电话，老宅已经装修完毕。
艾弛先接爷爷奶奶回家，他等乐月尔结束拍戏，夫妻俩再共同回家。
跑车全卖了，艾弛买了辆小型轿车，低调又好停车。
三人开车到家，经过巷子一点也没引起老邻居们注意。
这个低调的车子实在不像是艾家子孙的风格。
老宅的门一打开，蒙灰多年的照壁重新焕发出光彩，精美卓绝的雕刻终于显现真容。
漆红色门窗全部重新打磨上油，变成了接近木头原色的姜黄色。
一进的六间屋子全作为乐月尔休息练瑜伽的地方。
瑜伽室、茶室、冥想室、甚至还有个健身室。
“你瞧瞧你爸，还说不想跟你妈过了，你看这像不想一起过的样子……”
早看透一切的黄翠玲摇头失笑。
跨过一进，三人走进大家最主要居住的院子。
正房依旧是爷爷奶奶住，中间客厅，右边是艾弛住的屋子。
东厢房是艾翔夫妻居住的屋子和书房。
西厢房是艾弛主导装修，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隔壁还专门给两只狗子建了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