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在川的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而舒适,完全不像他在津海的那间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公寓。
书桌紧靠窗户,坐在书桌前打开窗户,外面的凉风就会轻轻拂过脸颊。
如果是夏天的晚上,吹着电扇,吃着冰镇西瓜,欣赏窗外的夜景,应该感觉还不错。
这一刻,明礼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和宁静。
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温馨的小屋所驱散,心情也随着房间的氛围变得柔和起来。
“你是想要躺着,还是坐着?”陆在川轻声问道。
自从明礼出院后,晚上没有值班或工作,陆在川都会帮他按摩腿部,放松腿部肌肉。
明礼在床边坐下,把腿搭在陆在川的腿上。
他本想问问爷爷奶奶之间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陆在川按腿的手法很舒服,明礼渐渐放松,干脆躺了下来。
躺下的瞬间,他闻到被单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那是一种干净且让人安心的味道。
迷迷糊糊间,明礼睡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刺目的灯光被熄灭,身边多了一个温暖的热源。
他的意识模糊,沉重的眼皮让他不愿睁开眼睛看清楚身边的热源是什么。
后半夜,明礼觉得喉咙干涩,又实在不想起来,难受的翻了翻身。
“想喝水吗?”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明礼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他没有,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被轻轻扶起,嘴唇触碰到一个玻璃杯,温热的水流滑入口中。
他明明是很警觉的人,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应该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可此刻他却没有。
潜意识里的安全感,让他不想睁开眼睛。
刺耳的争吵声传来,声音时高时低。
明礼下意识皱起眉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视线还模糊不清,天花板上的灯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直到咒骂声再度传入耳中,明礼才意识到,这声音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他坐起身,摸到旁边的被窝,仍然温热,凌乱的被子显示出刚刚还睡在这里的人才起床不久。
明礼看了一眼旁边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二分,外面的天都还是蒙蒙亮的时候。
他起身下床,走到门边,发现房间门是关着的。
明礼轻轻拉开房门,只是拉开一条缝隙。
透过门缝,明礼看到陆在川的爷爷奶奶正面红耳赤地对骂着,言辞激烈。
比想象中声音更大,内容也更加刺耳。
与此同时,明礼看到,陆在川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
他就在那安安静静地坐着、听着,神情麻木。
那一瞬间,明礼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在川。
不是冷静沉稳的,一眼看去就让人靠得住的样子,此刻的他,眼中满是麻木和疲惫。
“别吵了行不行,锅不够用我再买一个,等电器店开门了,我就去买,可以吗?”陆在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爷爷奶奶却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依旧在争吵,互相指责。
明礼犹豫片刻后,把房门关上。
他和陆在川就这样,一个人在客厅,另一个人在房间听着这不堪的一切。
许是骂累了,争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巨大的开门关门声音。
房门被很用力地关上,就连陆在川房间的窗户都在随之震动。
过了好一会儿,陆在川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明礼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刚苏醒的倦意,心中便明白,明礼应该早已醒来,听到了外面的争吵。
陆在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带明礼回家时,已经预料到可能会遇到一些尴尬的场面,但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迅速,如此令人难堪。
关上房门后,陆在川走到明礼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明礼点了点头,但目光一直停留在陆在川身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陆在川在床边坐下,轻声说道:“这样的场景在我们家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明礼心中五味杂陈。
他喜欢陆在川,从在军营时就开始喜欢,喜欢到愿意做任何事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每当他向前一步,陆在川总是后退半步,始终保持着那一丝距离。
他能够感觉到,陆在川对他是有好感的,可是却始终没有办法再上前那一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陆在川的世界,越是期待,越是小心翼翼。
却没想到,这一次,陆在川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爷爷奶奶是通过相亲认识的,”陆在川的语气平静,“他们相差了十几岁,性格和生活习惯都大相径庭。”
他继续说道:“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我爸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儿子。”
“在那个年代,能吃饱饭都是奢望,养活三个孩子非常的困难。尽管彼此并不喜欢,他们还是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没有选择离婚。”
“他们吵吵闹闹地过了几十年,和对方吵,和孩子吵,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陆在川脸上挂着笑,但眼中却透出一丝茫然。
明礼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后来,三个孩子都结婚了,争吵的对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我妈。”陆在川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也没有,无非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他抬起头,与明礼的目光相遇,“就比如刚才,奶奶喜欢喝稀一点的粥,爷爷喜欢稠一点的。”
“以往都是爷爷先用电饭锅,奶奶后用。”陆在川继续说道,“今天爷爷把粥倒出来晚了一些,两人就吵了起来。”
明礼皱起眉头:“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买两个锅?”
陆在川的表情有些苦涩:“买了,有一个坏了。”
“老人们节省,坏了也不告诉我们,就这么委屈又别扭地吵嚷着。”他深吸一口气,“家里的电器,或者是他们常用的东西,凡是因为争吵的,不管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我都买了两份,可结果还是一样,无休止的争吵,总有新的理由。”
“我妈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二十几年前,我还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到处跟亲戚朋友借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子。”
“原本他们是打算让爷爷奶奶到城里住,他们住在镇上,距离拉开了,也许就会少些矛盾。”陆在川说,“再加上那时城里和镇上的学校在师资力量上差距很大。为了让我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我爸妈特地为我办理了学籍迁移,让我到城里读书。”
明礼皱着眉头:“所以你从小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吗?”
陆在川点了点头:“对,从我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我还在上幼儿园。”
“可惜,我爸妈不知道,爷爷奶奶的争吵即使换了地方也没能停下来。”陆在川的声音有些低沉。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陆在川在提起曾经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忘怀。
只是这一次,争吵的听众减少到只有年幼的他。
“他们吵架后就互不理睬,也不理我。”陆在川叹了口气,“如果我试图劝架,他们还会连带着我一起骂,然后谁都不理我。”
明礼喉咙有些干涩,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他们知道吧。”陆在川说,“但他们也无能为力,介入只会让争吵升级,除此之外毫无作用。”
“而且因为路途遥远,加上他们又都是带毕业班的老师,学校里的课程繁重,一周可能只有一天能来看我。”陆在川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接到爸爸要来的电话,我都会站在窗边,眼巴巴地盯着楼下,期待那辆摩托车的出现。”他回忆起那些时光,眼神有些黯淡。
“在看到摩托车的时候,我就会下楼去帮忙拿东西。”陆在川说,嘴角微微上扬,“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是骑行用的安全头盔,有时还有妈妈做的菜。”
明礼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你妈妈没有来看你吗?”
陆在川想了想:“在记忆中,一个学期妈妈只会来一两次。她很忙,忙着批改作业,带高三的毕业班。”
“寒暑假时,我爸会接我回镇上的家,和他们团聚。”
陆在川在笑,可那个笑容让明礼觉得很难受。
“在说到乔连玉的时候,他们说起小时候的事情。”陆在川思索着,“其实爸妈对我也没那么严格,只是除了学习,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其他小朋友晚上都在做什么。我只记得,晚上奶奶出去玩时,也会带上我,但她有她的朋友。每次在公园遇到她们,她们就一直聊天,让我自己去玩。”
陆在川说:“可是那个公园里没有我认识的朋友,也没有游乐设施。我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听她们聊着我不太能明白的话题。”
“后来我就不爱出门了,爷爷奶奶每天晚上各自出门散步,我就自己在家待着。”
“晚上在家无聊时就看电视,电视看累了,就自己看书、做作业、学习。”
明礼凝视着他,神情复杂:“当时你几岁?”
陆在川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具体几岁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很小,应该只有一二年级的样子。”
“我有个堂弟,我们从小关系很好。”陆在川说,“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陆在川说:“我们俩很像,我姑姑和姑父也在外地工作,堂弟和他的爷爷奶奶生活。”
“堂弟来家里时,他总喊饿让奶奶买好吃的。等我稍微大了一些才明白,他的爷爷奶奶很节省,每天吃饭的菜只有两种青菜。”
陆在川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性格比我好一些,说直接点就是不太记事。”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虽然挨骂是真的,但爱也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
陆在川不知道该怎么和明礼描述这种感觉:“很矛盾,不断在怀疑自己不被爱和感受到被爱中徘徊。”
“我记得小时候换牙发高烧,爷爷奶奶一晚上不睡觉,轮流背着哭闹难受的我,也记得校门口风雨无阻来接我的那辆小三轮,记得他们怕我吃不饱,给我口袋里塞钱。”
“在这种环境里,我不断在和自己自洽,希望找到一个好的平衡点,可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消失,但很可惜,没有做到。”
陆在川呼了口气,说出尘封在自己心里这么久的事情,似乎要比想象中困难一些。
“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陆在川说。
明礼语调微扬:“什么?”
“小学时,学校每年都会统计留守儿童的数量。”陆在川回忆道,“那时年纪小,我不太明白什么是留守儿童。后来老师解释说,父母不在身边,进城务工而被留在家里的孩子就是留守儿童。”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非常的纠结,我究竟算不算是留守儿童。”
学生时代总是这样,忘带红领巾,没交作业本,这些在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当时却严重到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明礼好奇地问:“那最后你怎么填的?”
陆在川轻笑了一声:“我填了非留守儿童,因为爸爸每周都会来看我。我觉得自己不算是长期见不到父母的留守儿童。”
“但提交那张表格时,我其实非常紧张。”他继续说,“我怕老师突然叫住我,说我撒谎,说我明明是留守儿童,却填了不是,给他们的工作添了麻烦。”
明礼握着被子的手微微僵了一下,这一刻他明白了,陆在川的谨慎背后,隐藏着深深的不自信。
他总是担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对每一个要提交的答案都需要反复确认。
这种性格让与他合作的人感到非常放心,因为他经手的事情总是完成得很漂亮。
但对陆在川自己来说,这种性格让他非常疲惫,不断地消耗自己。
陆在川低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小心谨慎,伤害到了你。”
明礼被自己一次次拒绝的时候,应该很难过。
想到这,陆在川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面对这份赤诚的感情,我的第一反应却是逃避。”陆在川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但我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追随着你。”
“明礼,你总是那么直接和坦诚,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的真心。我害怕伤害到你,所以一直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却忘记了这样的方式,很可能给你另一种伤害。”
明礼压下心中的悸动,反问道:“那现在呢?我回来后,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变了?”
两人对视片刻,陆在川深吸一口气,说:“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想再遗憾第二次。”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但我想试一次。”陆在川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追求一个人要怎么做,只能学着你曾经对我的方式去对待你。”
陆在川苦笑了一下:“但效果似乎不太好,反而常常惹你不高兴。”
明礼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每次都用我对你的方式对我,我以为你在嘲讽我,我能对你有好脸就有鬼了!”
一忍再忍,明礼忍不住骂道。
陆在川愣住了:“……”
明礼也沉默了:“……”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至极。
曾经,明礼为了追求陆在川,做过许多事情。
公主抱他,偷偷为他藏零食,陪他去吃他想吃的东西,甚至亲手为他做饭……
他为了陆在川,几乎掏空了自己。
可陆在川好难追,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成功时,陆在川总是再次退缩,保持着距离。
谁能想到,陆在川现在追求自己的方式,竟然是在模仿曾经的自己。
明礼顿时又气又笑,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知道,陆在川能走出这一步,一定是用了巨大的勇气。
陆在川一直是个闷葫芦,从不轻易透露心声,要他主动开口,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天他竟然破天荒地自己开了口,这让明礼感到无比震撼。
陆在川显然也没料到明礼会有这样的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茫然和不解。
“所以,你最近那些乱七八糟的举动,都是在追我?”明礼有些不确定,又或者是紧张,怕自己是在做梦,重复确认了一次。
陆在川微微皱眉:“我表现得这么不明显吗?”
明礼:“……”
明显个屁,但凡换个人早就转头走了。
“还行吧。”明礼有些别扭地转过头,终究没忍心打击陆在川的自信,“你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在川点了点头:“好。”
明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如果你愿意,以后有什么想法我都会告诉你。”陆在川认真地说。
明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下意识地红了耳根:“好。”
说完,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静谧。
明礼动了动,终于忍不住开口:“所以……”
“什么?”陆在川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你还追我吗?”明礼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地问道。
他本就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这段时间快要把他憋死了。
陆在川的眼神微微一动:“追,可以吗?”
明礼:“……”
不该礼貌的时候瞎礼貌,追就完了,问什么!
但考虑到两人刚刚敞开心扉,明礼想着要是这么一吼过去,万一陆在川反悔了,他可就亏大了。
“可以。”明礼说完又补了一句,“看你表现。”
经过早上这么一闹腾,两人也都没有再继续补觉的想法,换了衣服出去。
看到他们出来,爷爷热情地招呼道:“来吃早饭吧,我早上特意下去买的包子,还热乎着呢,赶紧趁热吃。”
爷爷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脸上没有一丝刚刚与奶奶争执后的怒气。
多年的生活磨砺,似乎让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情绪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明礼的表情管理能力也是锻炼到一流,一副完全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深知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题,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资格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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