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院长有些警惕,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将手中的扫把依靠在门边,打开铁门先将夜蛾正道迎了进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呃,您好,我……”夜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啊!这是我送给小春树的玩具!”一个小女孩突然出声,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了夜蛾正道的手中。
夜蛾正道后知后觉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举起手中一动也不动的玩偶熊:“……”
小女孩瞅瞅玩偶又瞅瞅夜蛾正道,眼睛里带了点疑惑和警惕:“这个玩具熊已经不见了好久了……叔叔怎么会有?”
“……我在附近草丛里捡、捡到了,猜测也许是你们不小心弄丢的,就顺路带来了。”夜蛾正道面不改色地说道,严肃的外表使他的话分外有说服力。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谢谢叔叔!”
她说着上前几步就伸手去拿小熊,却被夜蛾正道下意识抬手避开了。
小女孩:?
女院长和其他小孩:“……”
眼看着大家脸上刚带出的笑容又有了裂缝,小女孩快步跑回孩子堆里,连院长也忍不住向扫把靠了靠,夜蛾正道急了:“不不,抱歉,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见一见那个叫春树的孩子吗?也许我可以亲手还给他……?”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新鲜出炉没多久的教师资格证,郑重地递了上去:
“抱歉打扰了,但是我并无恶意。务必请你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吧。”
在诸多努力下,夜蛾正道还是见到了那个孩子。
小小的一团,估计只有一岁多,趴在窗户前的一块软垫上,面前摊开一本五颜六色的绘本。
软软的黑发蓬松极了,妹妹头的发尾捎带一点弧度,炸成一颗圆乎乎的黑团子,刘海垂下的阴影使夜蛾正道无法直视小孩的眼睛。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跪坐在他旁边,轻声对着小孩说了什么,熟练地捞起小孩的一只脚,帮他修剪脚指甲。
小孩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眼前的绘本上,绷着小脸时不时就朝自己的脚丫瞥一眼,似乎有点紧张,却又很乖地没有反抗,安静地等着,直到五只趾头修剪完毕才伸出小手摸一摸,确定了什么之后明显如释重负,却在另一只脚被捉住时又紧张起来。
太平和了,夜蛾正道想。
这个孩子肉眼可见地没有伤害他人的意向,甚至对于这些孩子们和院长都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
但是他却在离这不到三公里的地方饲养了一只准一级的咒灵。
那只咒灵经他观察,能力的效果更接近于三级,身上的咒力却多得溢出,仿佛吃了什么假冒伪劣的保健补品,让它越吃越“胖”,却丝毫没有消化并化为己用,徒增了许多“脂肪”。
虽说如此,这样的咒灵的弱小也仅仅是对于咒术师来说,那庞大的咒力仅仅是靠近就足以对普通人造成巨大伤害了。
如果这个孩子想,他可以直接将那个咒灵引来,毁掉这个抚养他至今的家园。
无论如何,夜蛾正道必须把这个孩子带走,上报总监部。
“那个孩子是今年春天被母亲送来的,”身旁的女院长轻声说,她的眼中无喜无悲,只是普通地陈述,“似乎是被外地的男人骗了,孩子体弱在医院呆了半年多,花光了她所有积蓄……似乎有人帮她做好了手续,将孩子送了过来。”
“……”
夜蛾正道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只是注视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两个大人的存在感对于小孩来说实在是太强了,没多久他就抬头看了过来,脸上也浮出一丝为不可察的笑容,却在看到夜蛾正道的那一刻瞪大了双眼。
眼睛也是黑色的呢,夜蛾正道心想。
“妈、妈妈……”
小孩露出明显看见了什么超乎想象的东西的惊讶表情,先是紧张地向女院长的伸手,却又带着一丝期待地回头盯着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心里产生了点疑惑。
夜蛾正道跟在院长身后走近,看着院长握住小手又亲昵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沉默了许久还是开口了:“可以让我跟这个孩子单独呆一会吗?”
感受到两位女性投来的目光,夜蛾正道不为所动地将视线放在不知不自觉张开了嘴巴的小孩身上。
“夜蛾先生?”
“先生……?”
女院长和少女同时出声,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紧张。
少女甚至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摁住小幅度挣扎的小孩,用眼神询问自己的长辈。
“拜托了,我想跟这个孩子单独聊聊。”
“春树?”
安静了几秒后,女院长轻轻握了握小孩的手,在小孩疑惑的低声应答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对少女招招手,一并离开。
走时两人没有关上房门,脚步声也并未走远。
夜蛾正道随手放下一个帐,低头看着小孩吭哧吭哧爬下软垫站好,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蹲下身尽量与之平视。
“你……”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面无表情的小脸也透出些期许,手足无措地等着他说些什么。
夜蛾正道突然没了言语。
也许这个孩子也是个不知情者?
“你在看什么?”夜蛾正道突然察觉到小孩并没有跟他对上视线,似乎在透过他看着什么。
小孩犹豫了一下,拧了拧手指:“那个……是、什么?”
“美子、阳太……没有。”
“……我的、我……有。”
“你、也有……什么?”
小孩磕磕巴巴地说,努力传达着自己的疑惑。
夜蛾静静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咒力。是咒力,你我都拥有的他人没有的力量。你……是一个天生的咒术师。”
“咒术……”小孩怔怔地跟着重复。
“那、那个……妖怪、你的?”
夜蛾正道听了一怔:“什么?”
他顺着小孩伸手指向的方向——他来时的方向——看去,神色有些怔忪地听着小孩懦嗫声:“妖怪……吃幸子……!我喂它……长大……大、不行……!”
小孩说急了,白嫩的小脸憋得通红,手都忍不住笔画起来,生怕别人听不懂他的意思。
夜蛾正道觉得自己听懂了。
虽然在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猜想,真正听到时还是无法平静。
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孩子。
“……”
小孩仰着脸,大大的黑眼珠紧张地盯着他。
一声叹息声后,他忍不住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啊,咒灵、就是你说的那个妖怪,不是我养的,但是你做的没错,你保护了大家呢。”
“现在安全了,我已经把它解决了。”顿了顿,夜蛾正道又补上一句,“多亏有你的帮助……春树。”
果不其然,小孩猛地一停,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表扬了,毫不犹豫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地揽住了大人的臂膀:“嗯!”
解除误会,夜蛾正道忍不住对这孩子多出几分亲近,抬手揉了揉怀里高兴地飘花花的小黑团子,解开帐向屋外走去。
靠在门口的只有女院长一人,大一点的女孩似乎被支走了。
女院长发现有人抱着孩子出来,赶紧上前,却先一步看到自己熟悉的孩子脸上还没褪去的笑意,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放下了抬起的双手。
“夜蛾先生,您……是认识这孩子吗?”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办法,春树来的时候才半岁多点,小小的跟只猫一样大,哭声都细细地,虽然医院说孩子已经可以脱离生命危险,也没有任何残疾和遗传病,但她还是心存忧虑。
毕竟……这个小小孤儿院,根本承担不起一个体弱孩子的医疗费用。
他的生母,或许就是在生活的重担下抛弃了生为人母的责任,甚至觉得与其让这个孩子在人间饱受病痛的折磨,不如早早离去,这才将他送来了这个贫穷的孤儿院,将本属于自己的罪孽推送到他人手里。
春树一直是她在带,政府给的属于他的那部分补助金用完了就靠她做些简单的零件卖到附近工厂里赚钱抚养。
当她照顾其他孩子时,会让院里最大的孩子帮忙照顾这个孩子,直到小孩开始八个月大,开始一句一句往外蹦词时才让其他孩子与他接触。
她害怕春树的体弱会给其他孩子带来物质的苛责和精神上的悲伤。
孩子的爸爸也许有着经济的窘迫、孩子的妈妈已经承受了过多的压力、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好不容易在这里拥有平凡又快乐的生活、政府和医院也努力拯救了这孩子的生命……大家都很努力了。
她不想苛求任何人。
她的责任就是保护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好好长大,远离疾苦。
包括她悉心养大的孩子,她的小春树。
春天将这个无名的孩子送到她的身边,她为他取了一个充满希望和生机的名字。
所以当春树慢慢长大,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生活时,她才放下少许心里的担忧,但在发现小孩过于安静,甚至称得上孤僻时,又开始努力尝试让他和别的孩子交流。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虽然大孩子们都很喜欢可爱的、会乖乖叫哥哥姐姐的小春树,但春树还是只跟个别孩子亲近。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长相凶恶的男人,却轻易和春树相处融洽,她立刻胡思乱想起来。
是亲戚吗?
还是……亲生父亲?
她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一大一小的眉眼,沉默了。
应该不是吧……
春树那么可爱,肯定不是……!
对女院长头脑风暴毫不知情的夜蛾正道结合小孩说的话,猜测也许那个咒灵最开始是缠在那几个孩子身上,可能也就四级多点的强度,因为太弱小了还不足以伤害人类,只能发出“吃——吃——”的声音。
搞得小孩以为咒灵饿了,想着喂饱了就不会饿了,结果越喂越大,外溢的咒力已经影响到大家,这才将咒灵引到外面饲养。
(实际上只是被某位新晋大厨三天一顿的饥饿营销逼得会说话的咒灵:@#¥#@%!!!
夜蛾正道忍不住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也许那个就是这孩子的术式?
和他一样的傀儡师?
他心里冒出了一丝期待。
“啊,这孩子、我可以领养这孩子吗?虽然有些唐突,但是嗯……我是一个单亲父亲,我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他希望自己有一个兄弟……”
夜蛾正道想着家里已经能拆家的小胖达,开始睁眼说瞎话。
“……就是这样,手续我会找人来办,可能要费些时间,我会经常来看这、春树的。”
在女院长复杂的目光中,事情以辅助监督手忙脚乱的加班落下帷幕。
那天走之前,夜蛾正道留下了一只青蛙咒骸。
咒骸的模样吓了所有人一跳,淡绿色的青蛙有着细细长长的四肢,仿佛灵长类动物,却长了个实实在在的青蛙脑袋,大大的黑眼睛缀在眼眶里,一半多都突在空气中。
女院长、一群小孩:“……”
难不成最近流行什么恐怖动漫吗?
连联名款玩偶都有了吗?
小春树:“……”
小孩先是被递到面前的“恐怖长臂青蛙”唬得一抖,还没移开视线又忍不住仔细瞪着青蛙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瞅瞅了脑门快冒出汗来的夜蛾正道,又瞪一会,又瞅,最后终于小小声流利地说了一句:“谢谢。”抬手就掐住了那对大眼珠子。
女院长、一群小孩继续:“……”
夜蛾正道:“……啊、没事,你喜欢就好。”
就这样,夜蛾正道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一看这个孩子。
在相处交流的过程中大致了解到了小孩的术式能力。
和他的傀儡术有些相似,但是还有很多不同,不可否认这是个很方便的术式。
能够对死物下达命令,甚至改写物体本身性质,虽然目前不知道能否对活物起作用——如果能,那可真是……
夜蛾正道不想在现阶段去探究这种事情,如果这个孩子愿意被他收养、成为他家的孩子,总监部那边肯定需要出具一份关于春树说明报告,他不希望春树被总监部的大人们注意到。
家里还有个已经被总监部盯上了的胖达,春树的术式又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性。
夜蛾正道越想越感觉压力山大。
女院长将早已洗干净的玩具熊放到小孩枕边:“真好啊,春树,夜蛾先生帮你找回了你的玩具呢。”
“嗯!”
“春树喜欢夜蛾先生吗?”
“嗯!”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女院长的表情十分平静,轻轻把小孩抱进铺好的被子里,在小孩好不容易养出的肉肉脸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妈妈?”
春树有点不知所措。
他能感觉到院长妈妈的身上有淡淡的悲伤气息。
“没什么,这是好事哦春树,春树也许马上就能有值得信赖的长辈和温柔体贴的兄长了。”女院长温和地说,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小孩的肌肤。
真是不可思议啊。
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居然已经平安长到这么大,甚至还会有好心人愿意来到他们这个偏僻的孤儿院,收养这样年幼的孩子。
即便夜蛾先生看起来是个非常凶恶的人,快半个月的相处下来,这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在许多地方表现得比她还要细心与温柔。
春树下巴和脖颈中间有一小片痱子。
春树新长的小牙磨破了口腔导致的炎症。
春树从前丢失、后来全在孤儿院附近找回的一些玩具。
这些都是幸子无法处理,而她不能及时发现的关于春树的苦恼。
夜蛾先生却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提供帮助:儿童专用的痱子粉、新上市的动漫人物全套牙具和小颗易吞咽的钙片……
她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真正喜爱春树的人。
“妈妈呢?”小孩有点不安,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了大人的手指:“幸子、姐姐?……都有?”
“……啊,都有。大家都会在这里,不会离开的。如果夜蛾先生有时间,你可以让他带你来玩。”
慈爱的母亲又一次落下了温柔的吻。
“不要忘记大家啊,小春树。”
就像女院长说的那样,春树每天都很安静,极少哭闹,也很少主动出声。
他还没长大到可以和大家一起睡,平时一整天的活动范围几乎就是不到二十平的活动室。
角落绣着树枝小被子小枕头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角落的柜子里,春树每天天刚亮就自觉起身,慢慢吞吞地叠好,然后又一头栽进另一边的娃娃堆里呼呼大睡,直到幸子姐姐进来带他去洗漱。
这一切,夜蛾正道的青蛙咒骸每天都诚实地记录下来并反馈给了他。
伊藤幸子对于春树的“不好好睡觉”给予批评,对于“自己叠被子”给予表扬。
小春树明显每次都只听进去了后半句,每天依旧坚持不懈地早起,然后再被伊藤幸子从娃娃堆里抱出来。
一日三餐,哥哥姐姐们吃什么他吃什么,有些挑食,但好在他的食物分量都不多,每次都会皱着小眉头吃下去。
午休睡醒之后,坐在软垫上看哥哥姐姐们玩游戏,偶尔被分配到了任务,会严肃地听着哥哥姐姐们讲规则,然后再一脸茫然的成为最大输家。
有时也会帮院长妈妈给洗好的衣服归类到每个孩子的衣服收纳格里,或者“整理”弄乱的毛线。
院长妈妈坐在椅子上织,他就坐在旁边的小矮墩上拉毛线,毛线不是什么好料子,常常拉着拉着就会分叉或打结,小孩努力了半天却毫无办法,只能求助大人,然后在院长妈妈无奈的包容中,将这个“坏”习惯坚持了下来。
下午,伊藤幸子放学回来后,他就抱着绘本陪幸子姐姐写作业。
小孩安静得伊藤幸子常常会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孩子,偶尔遇到难题突然出声发几句牢骚,一回头就看见小孩眼睛瞪得圆圆的,疑惑又新奇地看着尴尬干笑的她。
睡前半杯奶粉,春树充实的一天就结束了。
日复一日,他总是那样体贴,那样讨大家的喜欢。
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会大声说出:“明明春树小弟才是最可爱的孩子!”
以上种种,让夜蛾正道越来越相信这是一个善良无害的孩子。
伊藤幸子,也就是院里最大的孩子,正是上初中的年纪,除了上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伴着春树。
今天是周末,伊藤幸子正在活动室里教春树读五十音。
小孩的声音不大,透过半开的窗户和错乱的树枝,传到院子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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