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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规(茶叶二两)


老板用力推凌屿一把,直接把赤膊上身的凌屿推进了包厢里。
房中,酒色充盈,灯光迷醉。
凌屿本就头晕难忍,此刻脸色铁青地站在正中间,接受着金主的打量。
“上次一别,我真是想死你了,小歌星。”
话里的油都够炒一盘菜了。
凌屿胃里翻江倒海的,强忍着面无表情地走到立麦后,翻找着歌单,打算随便唱一首了事。
可明显金主不是来听歌的。
他贴近凌屿,面对着肌肉紧实的年轻肉体,几乎要湿了。他凑近凌屿的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少年身上的味道,凛冽、清新,像是海上的冰雪味儿。
凌屿双目直视,脑中只想着今晚的五百块钱报酬,借此忍耐一切倒胃口的人和事。
“想听什么?”
“想听你叫。”
金主很诚实,也很不怕死。
上次被凌屿打断了眼镜框,这次换了一副挂耳的,很下流地蹭了过去。
凌屿觉得,今晚这歌算是唱不下去了。
他走下立麦,俯身从桌子上拿了一瓶啤酒,倒光,然后,‘呯’地一声,冲着桌角砸了过去。
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金主的脸蛋,那人尖叫起来,让凌屿头更晕了。
“怎么了,怎么了?!”
酒吧老板惊慌失措地推门进来,看见凌屿手里握着的半个酒瓶,吓得魂飞天外。
“凌屿,你疯了?!你怎么敢对王老板下手!!!今晚的报酬不想要了?!”
“不要了。”
凌屿转身就走。
他头上的伤疼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地发晕;耳畔,重低音炮像是雷鸣,凌屿眼前时明时暗,方向感尽失,本想走出去,却反而跌向更深的包厢里。
酒吧老板刚安抚好王金主,便恶狠狠地冲向凌屿。
“小子,给你脸了?!”
他的手里拿着刚才的酒瓶,愤怒地砸向凌屿的后背。凌屿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可头晕得太厉害,根本没有办法转身避开。
他奋力向前迈了一步,快要踉跄着栽倒,却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才一会儿不见,就脱成这样了?”
“……”
凌屿挣扎着抬眼,看见了那张斯文的脸。
“...陆知齐?”

第0003章 那个麻烦
陆知齐单臂护住凌屿,稍微侧开身,便带他躲开了酒吧老板恶狠狠的打击。酒吧老板看见了陆知齐低调昂贵的腕表,识货的他立刻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可以招惹的对象。
他立刻丢了手里的瓶子,赔笑道:“这位老板,认识凌屿这小子?”
陆知齐看向怀里的男高中生,绅士地扶着他的后腰,低沉的嗓音蹭过凌屿的耳侧:“凌屿,是吗?”
“……”
凌屿的耳朵立刻红了一片。
他不是不想推开陆知齐,是他晕得实在站不稳了。
“我们倒也算认识。”陆知齐看向酒吧老板,温声问,“怎么了,他惹了什么祸?”
“这...”
老板斟酌着用词,身后的‘金主’却追了上来。他本是迷恋的神情,在看到陆知齐和凌屿亲密的姿势后,变得凶恶而愤怒。
“你这下贱的东西,竟然抛弃我去找这个小白脸?!”
陆知齐看了看凌屿,似乎很是不解:“就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就惹了这么多人?”
凌屿:“……”
他从来不想主动惹麻烦,但是麻烦总来粘着他。
“给我过来!”
见凌屿依旧亲密地贴着陆知齐,金主整个眼睛都红了。他嫉恨地看向陆知齐,谩骂得口水乱喷。
陆知齐眉头微皱,轻轻地掸了掸袖口,似乎觉得脏。
身后的秘书立刻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差点怼在金主的脸上:“让一让。”
陆知齐稍微颔首,对秘书的贴心表示感谢。随即,他半搂着凌屿,将那个脚步不稳的高中生带出了这乌烟瘴气的酒吧。
刚一出门,凌屿便扶着树又吐了一次,脸色苍白。
说不上是脑震荡的恶心,还是被‘金主’油腻得反胃。
他特意走远了点蹲着,怕陆知齐嫌脏,可耳边脚步声轻轻缓缓的,一张纸巾出现在眼前,还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谢了。”
凌屿擦了擦嘴,皱眉忍过了最厉害的一阵晕眩,才慢慢站了起来。
“你是高中生吧。”
“嗯。”
“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打工?”
“……”
“不想说?”
“缺钱。”
凌屿垂着眉,夜风拂过他额前碎发,显得冷清寂然。他抚着手边断裂了的吉他,旋送弦扭,把断成两截的粗六弦取了下来,细致地包好,像是告别旧友。
酒吧老板便在此时追了上来。
他站在两步外,轻轻地喊了一声凌屿。
“小子,这是今天的工资。”
凌屿拿出手机,发现了五百块钱的转账,一分不少。
少年人有点讶异:“我迟到了,又打了你的人,你不扣我钱?”
老板没回答,反而侧眼觑着陆知齐,压低嗓音,好奇地道:“这谁啊?你新的金主?”
完全没有发现凌屿的脸色变得难看,老板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让你金主多来几趟,我给你涨工资,怎么样?”
“……”
凌屿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到时候,让他多包几次你,然后...”
话音未落,凌屿一拳打了过去。少年尖锐的手指骨正好硌在老板侧脸的软肉上,疼得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我是来唱的,不是来卖的。”
凌屿收起手机,脚步绷硬,连路过陆知齐时,也没有了好脸色。
“怎么了?”
“……”
凌屿瞥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转身要走。
“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陆知齐轻轻拦住浑身是刺的少年人,却反被他单臂压在了树上。西装蹭过嶙峋的树皮,一片落叶落在了两人之间,少年靠近,气息凛冽,声线如冰。
“帮了我一次,真把自己当成我的金主了?”
“呵。”
陆知齐轻笑。
殊不知,这笑落在凌屿眼里,便是讽刺。
少年人贴得更近,一双黝黑的瞳孔里压着狠意,像是脱缰撒野的狼。
“觉得我可笑吗?”
“只是想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大的敌意?”
“我不需要。”凌屿紧紧盯着陆知齐的眼,一字一顿说,“我不会领情。”
“好。知道了。”
成年人身上似乎总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在,衬得凌屿慌张又青涩。
凌屿低哼一声,松开了钳制,蹲了下去,从背包里拿出了校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拉上拉链时,凌屿又变得沉默,像是这个壳子封住了所有表达的欲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陆知齐,踩上滑板,一点点、慢慢地向着黑夜的尽头滑去。
陆知齐靠着树,余光看向凌屿的背影,神情淡淡的。一旁的秘书立刻将他扶稳,发现身后的西装被灰土染了几道。
他知道陆知齐喜欢干净,他立刻回车拿了一件新的西装递了过去,紧张地问:“陆副总,您没事吧?”
陆知齐接过,换上,又皱了皱眉:“这小孩,倒是不好接近。”
“您...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
秘书试探地问。
陆知齐回眸,眼神冰凉,带着警告,惊得秘书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问:“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知齐单手抚着袖口,审视着秘书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来这里,是帮人解决一个麻烦。”
“麻烦?那个小孩?”秘书自知失言,低下了头,“抱歉陆总,我不会再好奇了。”
“把车上的资料拿来。”
秘书立刻从车后座上拿出一本薄薄的资料册。陆知齐慢慢打开,书册被夜风撩起边角,正好挡住了右上角的那张资料照。
那人用手抚平页角,袖口上系着的铂金方形袖扣蹭过一张冷漠不羁的少年样貌。
正是凌屿。
“一个私生子,有点碍眼了。”陆知齐温声说,“有人委托我,除掉他。”
秘书心底陡然一惊。
他的脑中闪过杀人放火、抢杀掳掠,正惊疑不定时,陆知齐轻笑着打断了他的幻想。
“毁掉凌屿,倒是不用那么血腥。”
陆知齐看着凌屿远去的背影,眸光深沉,似乎又笑了一笑。
“取信于他,再让他失望;让他依赖我,再把他丢掉。精神,就垮了。”
养废一个良知尚存、自尊极强的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
前半本主打一个养成系甜文。

“屿神,这边!!”
一个又高又壮的帅气摇滚少年拎着黑色琴包坐在马路的石台阶旁,看见凌屿,立刻蹿了起来,高高摇着手里的面包,面包上还有个巨大的半月形牙印儿。
“孙大宝,能不能换个称呼?”
凌屿脚下掉了漆的大鱼板缓缓停下。他脚尖踩后板边缘,整个滑板灵巧地竖立起来,他单手捏住前缘,利索地单臂托住底板,走向贼兮兮的孙胜景身边。
“好的,屿爹。”
孙景胜犯贱地换了个称呼,只收到了凌屿的一记爆锤。孙大宝仰天大笑,衣服上的金属铆钉抖得铮铮作响。他勾凌屿脖子,放在怀里揉,揉得后者黑发都软成了一团。
“饿了没,屿爹?”
“滚。”
凌屿盯着孙景胜,后者赶紧双手过头,表示投降,然后用脚踢了袋小面包过去,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吃,吃完了还有正经事儿要干。
凌屿一阵阵地犯恶心,吃不下去,只靠坐在街边抱臂休息,显得高冷矜傲。
“你少来,赶紧吃,别饿得低血糖,晕了。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孙景胜恶声恶气地给他塞了瓶水,凌屿无奈,只好接过。扭开瓶盖的时候,孙景胜眼尖地瞧见那人手上的伤,怔了一下。
“凌屿,你手怎么弄的?”
凌屿张开手,看见指甲和肉连接的窄窄一条缝里泛着淤青,指腹的茧也被划开几道,正密密地渗着血。
凌屿想起了‘金主’,皱眉甩了甩手,没说话。
孙景胜琢磨着,凑了过去。
“心情不好?”
“……”
“又不说话。”孙景胜坏心眼地贼笑,“怎么,你知道班主任发飙的事儿了?”
凌屿抬眉,用目光询问是怎么回事。
“啊这,周五你翘了晚自习溜出去打工,老班知道了以后大发雷霆,扬言要请你家长。害怕不?”
“……”
凌屿低着头,把水瓶换了一只手拿,扭头灌了一口水。
孙景胜嘴比脑子快,话说出口,才觉得后悔,怕是戳到了凌屿的痛处。
他可是班里唯一知道凌屿家庭状况的人。
凌屿妈妈走得早,爸爸好像额外重组了家庭,把他丢给外公外婆,一丢就是这么多年;除了每年打一笔学费以外,凌爸好像没这个儿子似的。
前年,凌屿的外婆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掏空了家底。
凌屿为了这件事,特意坐火车去首都找过凌远峰,他的父亲。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凌屿去了就回,甚至都没在首都住上一晚,不是被人赶走,就是不想留。
总之,那天以后,凌屿再也没联系过凌远峰。
等凌屿好不容易凑齐了手术费,殷殷地等在手术室门外,老人家却在手术台上没了。
疼爱孩子的外婆到底是没熬过那个冬天,没能走出那道生死的门。
直到火葬,凌屿的爸爸都没再回这个小城看一眼,仿佛要把凌屿和自己的过去彻底丢掉一样。
想到这里,孙景胜小心翼翼地看着凌屿,怕他再疼一次。
凌屿又喝了一口水,脸上淡淡的。
“怪不得,最近骚扰电话变多了。”
凌屿打开手机,果然上面又多了几条暴躁的未接来电,来电备注是‘AAA’,像是某个海外代购,与他毫无关系。
孙景胜想笑,又觉得该替凌屿默哀,死死地忍着,憋得脸通红。
“想笑就笑。”
凌屿单手攥紧了空塑料包装袋,扬臂丢了个漂亮的弧线。
‘沙啦’一声,正入垃圾桶,像是灌篮入框,又像是把满腹心事都丢了出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景胜抱着肚子笑,边笑边扇自己嘴巴,说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凌屿威胁看他一眼。
“我走了。”
“唉,唉,凌屿,你别走,今晚你得去livehouse给我撑场子!我早就把我们的名字都报上去了。”孙景胜脸色大变,踌躇半天,还是说了实话,“其实吧,今儿,livehouse有选拔赛,投资人背景很硬。如果被选上了,就有出道的机会。你帮帮我,送我出道呗?”
“选拔?投资人?我怎么不知道?”
“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这种断网人士还被蒙在鼓里。”
“...没兴趣,不想去。”凌屿说,“风头你出,你去唱就行了。”
“中间的solo是你写的,你得弹,别人没那技术。行不行,屿神,屿爹?”
孙景胜是真害怕凌屿硬脾气走了,好说歹说,差点给他比心。最后凌屿施舍地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促音又哑又好听,听得孙景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慨老天造人可真不公平。
一个闷嘴不说话的嗓子那么勾人,他一个光芒四射的摇滚主唱嗓音平平。
同龄人的好胜心隐隐发酵,但哥们儿义气压过了所有。
他立刻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拍凌屿屁股一掌。
“别为了你那混蛋老爸伤心,要是你愿意,我爸就是你爸!”
凌屿远看着浑身是刺,可若真的有人肯对他好,凌屿便愿意为他掏心掏肺。即使头疼难耐,凌屿也答应了孙景胜的请求。
“...我用不惯他们的吉他弦,我回去拿一根,你先去livehouse等我。”
“我就知道屿爹你最好了!你可千万别迟到了啊!!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我就会被老班和我老妈给搞成仁啊!!”
孙景胜的喊声回荡在耳边,凌屿唇角抬了抬,双脚蹬踩滑板,从偏僻的小路溜到了更加偏远的巷子里。
上方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衣架碰门板的脆响。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爷子靠在窄窄的二层窗口上,见凌屿回来了,也不说话,转身就回了屋。
凌屿一个漂亮的回旋转,滑板被他踩停。他踩上老旧的楼梯,一抬脚,鞋底发出粘稠的水声,凌屿心知,怕是邻居老人拎垃圾时又漏了什么脏东西出来。
这幢楼里住的大都是老人,凌屿也不会多苛责什么。
他扯下校服外套,拧开室外公用的老旧水龙头,将拖把放在流水下冲洗几遍,把地擦得干干净净,才甩着校服进了门。
客厅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外公卧室关着门,微弱的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像是刻意把他隔绝在外似的。
凌屿没有去打扰老人,自己按开了门廊的小灯。脑袋上悬着几件稍微潮湿的衣服,是他今天出门前洗的,现在还没收,而下面水槽里堆了锅碗瓢盆,还有个油腻腻的砂锅。
“说了不要在衣服下面做饭。”
凌屿低低说了句,挽起袖子洗洗涮涮,动作很快。他忙中瞟了一眼时间,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个盘子也架起沥水。
随后,他到了客厅。
客厅的一角用布帘隔出了一简易的小空间,凌屿每天就睡在这里。他趴在床下,拖出一个箱子,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根弦。
就在这时,老人的门开了。
凌屿立刻把弦藏在身后,喊了声‘外公’。老人也不说话,侧着身子从凌屿身边挤过去,佝偻着身子,似乎并不想交谈。
“...今晚的打工,出了点事。我明晚再去。”
凌屿低低地解释着,仿佛自己抽空去livehouse放松是一件罪恶的事。
“嗯。”
老人没多说什么,也没责备,凌屿却觉得愧疚。他低着头,坐在门口穿鞋,身后的灯泡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凌屿下意识回头去看,老人站在灯下,腰身佝偻,正颤巍巍地揭开一张旧黄色的防蚊网,里面有一盘盛满的红烧肉。
“过来吃饭。”
老人也闷,说了四个字,又背起手不说话,站在椅子旁边盯着凌屿看。凌屿低头穿鞋,表示不饿。
“我不吃了。”
“吃。”
老人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凌屿只好甩了鞋,重新坐回桌边。
红烧肉本该油润,表面却有些干,像是放了很久;而味道...一块肉下去,凌屿多喝了两杯水。
老人放下拐杖,坐在凌屿对面,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怅然。
“你外婆炖的肉好吃。”
凌屿沉默着,没有说话,又多夹了两块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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