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颜如约来到酒吧,驾轻熟路走向固定的卡座。骆彬还举着酒杯吹嘘,全然没察觉已走近的祈颜,沙发上有人先站起身朝祈颜挥手示意,“坐这。”
祈颜接过贺宇鹏递的酒,在他身侧落座。贺宇鹏没像骆彬那样讥笑打趣,视线在祈颜身上打量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多了明显的关切,“吃了很多苦吧?瘦了许多。”
祈颜没来得及回应,骆彬的大嗓门越哼越高,招呼大家举起酒杯,“让我们共同庆贺祈颜及时止损,分手快乐!”
贺宇鹏有些诧异地看向祈颜,祈颜神色怅然,沉默着举杯碰了骆彬的杯沿,而后仰头将半杯酒尽数灌入喉中。
其余人见状都跟着碰杯并顺带奉承几句。
祈家在止河算得上商业巨头,祈颜作为祈家的独子在豪门子弟这个圈子也备受追捧。
“原来有这等喜事,那么陶某也敬祈少爷一杯,恭喜甩掉渣男。”
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陌生的面孔,祈颜偏头看向贺宇鹏,眼中尽是茫然。知晓他的意思,贺宇鹏俯身靠近,压低声音解答,“他是陶智可,家里做建材生意,止河最大的建材公司便是陶家,最好应付一下。”
闻言,祈颜还真就只应付了一下,连酒杯都没拿,只是朝他微微颔首,“谢了,但这酒我就不喝了,毕竟我们也不认识。”
陶智可的笑僵在脸上,片刻才重敛起得体的笑,自顾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下次见面就熟了。”而后看向祈颜,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扬长而去。
祈颜面对的奉承和讨好不计其数,对这些别有目的的接近他都会直白冷硬拒绝,这次的小插曲也没放在心上。
隔壁的卡座,男子身形半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长腿随意交叠,身上穿着简雅的中式衣衫。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脚晃了晃,视线不动声色落在少年身上,嘴里低声念着两个字,“祈颜。”
看他走神,对面的男生夺下他手中的酒杯,面露不悦,“叫你出来玩,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当木桩子。”
男子像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心烦,眉头微蹩,“怎么不包个包厢?不怕被拍到?”
样貌姣好的男生闻言反而靠得更近,指尖拂过他的领口悠然撩拨,嘴角笑意加深,“拍到了又怎样,游老板还怕这个?”
男子捏住他的手腕拉开,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对你没有影响。”说完在南黎戏笑的目光下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
这边,祈颜喝了几杯酒又被骆彬拉下舞池蹦了几下,一阵反胃的恶心涌至胸腔。他拨开人群逃出酒吧,那股恶心感已蹿至喉间,刚想俯身呕吐,突然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鼻尖的疼痛感占据上风,祈颜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他捂着鼻头怒斥,“哪个孙子走路不长眼?”
察觉自己此刻正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中,还没抬头祈颜先被对方的身高唬住,气势都弱了不少。原本错就在他,不看路的也是他,只是少爷脾气上头便顾不得对错。
对方没有理会,拍了拍胸前的衣衫便转身迈步,祈颜瞥见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弯腰拾起后追上前,“大叔,你东西掉了。”
男人随即顿住脚步,这才略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光线不算明亮,祈颜脑子也昏昏沉沉,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只窥出大概的轮廓。
只因他梳着一般年轻人不会梳的背头发型,祈颜才脱口而出大叔这个称呼。
半响,祈颜听到男子缓缓开口,“……叔?你未成年?”
祈颜撇撇嘴,颇有点趾高气昂的架势,“骂谁幼稚呢!”
男子接过祈颜手上的打火机按下,“啪”一声窜起的火苗映照出他的半张面庞,祈颜揉了揉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只看得几个迷糊的重影。
男子捏着打火机在手上转了几下才放回口袋里,他看着祈颜问,“你叫什么名字?”
祈颜脑子发懵,上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循着对方的话老实回答,“祈颜。”
男子微微点头,“记住了,明早给你送份大礼。”
迷迷糊糊中祈颜被司机搀扶上车。
翌日清晨,祈颜本想和老头子认个错,当初一意孤行为了付仁溥和家里决裂,如今也该低头了。
刚下楼便与凌素打了个照面。凌素看到祈颜先是一喜,脸上的愁容被喜上眉梢的欢愉替代,“回来了就好。”
原本打好的道歉腹稿到嘴边变了风向,开门见山地问,“凌阿姨,公司遇到困难了吗?刚才我听到您打电话借钱。”
凌素堆砌的笑顷刻瓦解,面上也不再刻意粉饰,佯装轻松。她看向祈颜深深叹了口气,“老祈看中一个项目,将全部身家投了进去,可前几天投资人突然失联,现在公司资金链断裂,已面临破产。”
短短一句话,吓得祈颜双腿发软,撑着阶梯扶手才堪堪站稳。这对刚体验过贫苦生活的祈颜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本以为回到祈家可以继续做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未曾想迎接他的如此变故。
祈颜还未从破产的噩耗中抽身,接踵而来的是更难消化的信息。
会客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朝凌素颔首,“游先生知道祁总的项目遇到了难处,特派我过来传句话,他乐意伸出援手。”
凌素闻言心下诧异,游澈是止河威望最高的首富,可祈家与他并无交情。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凌素也不拐弯抹角,“什么条件?”
卫嘉一字一句道:“唯一条件,祈小少爷与游先生成婚。”
“免谈,张阿姨送客。”若应了这个条件无异于将祈颜往虎口送,凌素断不会同意。
祈颜被凌素突然的怒音震惊到,记忆中凌素向来温和端庄,几乎没见她发过脾气。
“凌夫人不必急着拒绝。”卫嘉面色如常,起身走到祈颜跟前,递上一张名片,“倘若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祈少爷您有一周的时间慢慢考虑。”
祈颜接过名片捏在指尖,同不同意另说,至少捏住了一个转圜的机会。
身侧响起的手机铃使他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后,先是从衬衫口袋中摸出那张梦里出现的名片,视线停在上面愣了半分钟才泄气般喃喃,“我拨通了那个号码,已经和游澈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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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几条线比较重要,无法省掉,因此以回忆的方式回顾,其中包括促使祈甘愿委身的原因之一
第3章 头婚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祈颜拿起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未接来电。他做出这个决定前没与任何人商量,包括祁正阳。看到消息,祁正阳险些晕厥,近来本就被资金链的事磨得焦头烂额,突然看到自家儿子成婚的消息更是差点缓不过来。
祈颜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敢按下接听,意外的是对面传来的不是祁正阳的斥责,而是凌素小心翼翼地询问,“小颜,你和游澈是怎么回事?”
“我答应了他的条件。”祈颜极力压制嗓音中的轻颤,使其听上去自然些。
“陶家不愿帮忙吗?还是你不能接受陶欣?”
那天送走卫嘉后,凌素第一次开口求人,求的还是祈颜,她说,“祈家如今墙倒众人推,倘若破产,我们也很难东山再起,况且……”凌素轻轻抚着肚子,“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祈颜有些震惊,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凌素怀孕了。凌素是他的继母,虽没血缘关系,却对祈颜视如己出,祈颜亦将她当成至亲。得知这个消息,祈颜由衷感到开心,也抱着同样的担忧。
一旦破产,就会再次经历噩梦般的生活,甚至更甚。
“凌阿姨有主意?”祈颜知道凌素不会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
凌素犹疑再三还是开口,“我和老祁找了好多人,只有陶兴明愿意帮忙。”
祈颜抿着唇一言不发,静待下文。
“他家有个女儿叫陶欣,他的意思是与我们祈家联姻。”此时联姻一定会伴随着苛刻的条件,不管是趁人之危还是落井下石,最大的受益者都会是陶兴明。
“我与那女孩有过几次接触,样貌性格都很不错,别的不敢保证,但一定比游澈好上千万倍。当然,这些都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还有几天时间,或许老祁能找到投资人。”
那几天,祈颜拉下脸找身边的朋友帮忙,但结果可想而知,酒肉朋友都是趋利附势。骆彬和贺宇鹏能力有限,即便倾囊相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下,祈颜选了陶家这根稻草。到达指定会所,里面等他的人却不是陶欣,而是陶智可和一群之前围着他的富家子弟。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陶智可的算计,所谓的联姻是假,想要祈颜当他金丝雀才是真。
陶智可看到祈颜先是假意柔情请他入座,帮他倒酒,直到抚到祈颜肩头的手被打掉,陶智可才卸掉伪装,恼羞成怒出言侮辱,“在酒吧我就说过了,风水轮流转,有你求我的时候。”
祈颜没将这些告诉凌素,只说不想和陶家联姻。
公司虽恢复了正常运转,但祁正阳因为祈颜的事身体抱恙,还在调理。
简单和凌素说了情况便挂了电话,恰好瞥见弹出的头条新闻:首富新婚夜与流量小生一夜风流!
祈颜好奇点了进去,匆匆略过密密麻麻的文字,点开配图,放大。
这张偷拍的照片里,两人身处酒店大堂,都未露出正脸,身形偏矮的男子靠在另一人肩头,看背影,确实与昨日婚宴上的陌生新郎高度相似。
祈颜心中五味杂陈,明明之前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新婚夜对方便急不可耐地出门偷欢,祈颜心底还是生出一层浓浓的阴霾。
游澈这种行为,不仅会让祈颜的脸面荡然无存,更无异于昭示众人,祈颜只是他不值一提的玩物。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底往上攀,被祈颜生生压了下去。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便得将所谓的脸面和自尊都抛之脑后。
他想了想,游澈在外流连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不用过多与他接触。
前一秒还在暗自庆幸,下一秒扬起的小弧度便凝在嘴角,游澈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看到坐在床榻上的祈颜,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
游澈走到床边,视线落在祈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刚醒?”
祈颜不敢抬头与其对视,垂着眸点了点头,悄然拉扯被子裹紧。
游澈没再说什么,当着祈颜的面自顾自解皮带,脱衣服。祈颜被吓得往后挪动,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对方脱到只剩最后一件薄衬衫。极度的恐惧冲破理智,他嗖一下起身半跪在床沿,按住游澈正在解扣子的手。
游澈怔了一瞬,低头看向祈颜的手,眉眼中略带疑惑,“你要帮我换衣服?”
祈颜感觉心脏大有冲破胸膛之势,紧张得脑门直冒冷汗。想不出解释这个动作的理由,便顺着游澈的话头,“对啊,不可以吗?”
游澈没有拒绝,静静站着等他动作。
祈颜就着这个姿势仰着头,捏住扣子的手微颤,捣鼓半天才解开一颗。好容易静下心,将注意力专注在手上,顺利解开大半后,祈颜愈发心不在焉了。
没了衬衣的遮挡,映入眼帘的是紧实的蜜色肌肉,从胸膛往下,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宛如一条活色生香的路径,划出分明界限后收束进黑裤里。
祈颜将头低低往下埋,藏住心虚。
“还剩一粒。”游澈见他停顿太久,便出声提醒。
祈颜将脑中活色生香的画面挥散,快速解开最后一粒扣子,顺势将褪下的衬衫抓在手里抖抖灰,偏过头佯装很忙的样子。
视线全灌注在衬衣上,本意只是避免对上游澈的目光,但盯了会儿还真盯出问题了。衣领处有块隐约的斑驳痕迹,祈颜拿近辨认,又一次追不上飞驰的嘴,仅瞬息功夫,脑中的推论便脱口而出,“这是粘上了口红?”虽沾染上的只有少许,但不难猜测。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祈颜的心瞬间揪起来,倒吸一口凉气。
而他的推测也在游澈那得到了印证,他看向祈颜捏着的那块坦然道:“应该是小黎不小心弄上去的。”游澈似乎并不在意祈颜口无遮拦的提问。
祈颜立即想起那则花边新闻,里面提到的那位流量小生就叫南黎。
丈夫新婚夜在外鬼混的狗血影视情节,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祈颜垂着眸无声叹气。倒不是在意游澈有多少个情人,只是为沦为笑柄的自己叹气。
“这衣服有些繁琐,或许你能过来帮帮我?”
直到游澈的声音响在耳边,祈颜才猛地抬起头。
游澈已经换了一套黑色的国风定制套装,整体偏素雅,禅意。他正看着胸前的盘扣,示意祈颜帮他扣上。
祈颜忙不迭走至游澈跟前,仰着头从第一粒开始扣。
盘扣的设计和服装的剪裁一样考究,简约又不失精致,很好看,却也不像寻常扣子那么好系。
在游澈胸前捣鼓许久,愣是一颗都没系上。两人靠得极近,游澈头微低着,鼻尖喷洒的温热气息柔柔地落满祈颜额头。知道他此时正盯着自己,祈颜便愈发紧张,一紧张手便不由自主地轻颤,手上的动作就更不利索。
“不行就算了,我让别人来。”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游澈淡淡开口。
祈颜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抱歉,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不太熟练。”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有照顾别人的经验,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祈颜看不到游澈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话音传进耳朵,“考虑不周了,小少爷哪能干这种活。”
从对方话语里,祈颜辩不出更多的情绪,只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让他认清目前居人篱下的处境。
祈颜将急速上涌的羞耻压下,强装镇定地问他,“游先生,我是第一次结婚,很多事都不清楚,你能和我说一下,我需要履行哪些义务吗?”对于这个合约还有太多没有划分清楚,甚至连结束时间都未可知。
游澈没有顺着祈颜的问题回答,转而要求他,“换个称呼。”
拿不准该他喜欢什么称呼,祈颜只能小心翼翼试探,“老板?金主?还是老……老……”言语磕磕绊绊,就是喊不出那两个别扭的字。
“先生吧。”最后还是游澈打断他,并用略带强势的语气定下。
祈颜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游澈又接着补充,“我也是头婚。另外,你只需好好待在我身边即可。”
在祈颜听来,他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祈颜才艰难将所有盘扣扣上。忽然有股淡雅木香在鼻尖盘桓,反应过来时,游澈那只握着紫檀木珠串的手已经贴上面颊。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抚过祈颜脸侧肌肤,一颗晶莹的汗珠便从祈颜脸上离开,躺在游澈食指指腹。
“你很热?”游澈看着他的眼睛问。
一阵没来由的恶心在祈颜胃里翻涌,他悄然移动步子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察觉祈颜的动作,镜片后那双眸子微动,而后视线移到指尖,将那滴汗珠在指腹碾开,“你身子不太好,忽冷忽热,得好好调理。”
第4章 难堪
婚后第一天,他们一起吃了个还算风平浪静的早饭,除了祈颜内心的波涛汹涌外,一切都较为和谐。
早饭过后,游澈便一直待在书房,期间只见卫嘉进出过几次。
卫嘉最后一次出书房是知会祈颜,“祁少爷,游先生让您去趟书房。”
祈颜心下咯噔,顿感不妙,脑中闪过的都是各种办公室污秽画面。他慢吞吞挪上楼,在门外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胆战心惊抬手叩门。
里面的人喊了声,“进来吧。”不大的声音里充斥着浓重的压迫感,祈颜的心也随着提到嗓子眼。
他将手藏在长袖中,紧紧揪着光滑柔软的绸缎布料。双脚踏进书房后,在游澈的指令下将门合上。
游澈的书房比祁正阳的大得多,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中心放置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再往里的台子上铺着许多书法字画,墨宝旁养了一株紫寒竹,每一角都透着浓浓的书香卷气。
空气中淡淡纸墨掺着木质清香的味道宛如游澈身上携带的淡雅檀香,第一次,祈颜对这种不具攻击力的味道产生强烈恐惧心理。让他恐惧的源头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悠然捻着手中的珠串。
不知何时,房间响起一道属于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从游澈手机中传出来,“人到了吗?让我看看。”对方嗓音清澈,语调带着肆无忌惮的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