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和金雕怎么谈恋爱(鹤梓)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吱呀声和虹膜密码识别成功的AI声，笼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色的衣摆最终停留在乔九安面前。
乔九安看了看表情模糊的研究员，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身边的金雕。
——却第一次在金雕眼里看到了十分人性化的憎恶，但那种情绪稍纵即逝。
等到乔九安再想探究时，金雕又拢翅闭眼，恢复成平常一贯的模样，没有对研究员伸手要抓乔九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阻止。
乔九安被研究员抓着塞进培育箱，透过培育箱透明的玻璃，乔九安环视周围。
那些他以为是平常兽类的动物们——包括那只追着他好几天的花豹——在看向研究员的时候，兽瞳里闪动着的不是看向猎物的冰冷欲望，而是只有智慧生物才会有的情绪表达。
是不甘。
是憎恨。

“各项指标数据都没有任何变化，你确定这只仓鼠曾经有过精神力异常表现？”
“对，应该是假死，这是仓鼠本能，符合精神体特殊能力觉醒的要求。”
光屏上的录像被点击播放，在胖仓鼠四脚朝天装死的那一刻停下，恰好捕捉到笼子的生命监测仪发出警告爆鸣声。
“说起来，这应该就是精神力特殊觉醒那组唯一活下来的那只？”
“嗯哼。但如你所见，是只没什么用的仓鼠。”
“之前一直没表现出能力，被丢进一号笼里当加餐了，没成想还真激出了假死本能。”
“能出一个成果保住项目就挺不错了，D组的试验本来就是在寻找精神体觉醒特殊能力的可能，仓鼠在亲和力上应该也还有可取之处。”
“项目不项目的谁知道？鼠类生命力是强，但不符合上面的要求，特殊精神力实验组八成是要取消了，反正我现在也觉得，猛禽精神体才是正确的方向。”
“先试试看吧，反正假死这种特殊能力也的确很有挖掘的潜力，仓鼠胆子小，这不难办的——不是，我怎么总感觉有什么在看我？”
“我也……”
两人立刻住口，神情警惕地对视一眼，手指轻按在腰间的报警器上，目光落在室内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的活物上。
培育箱里金色的卷毛团子动了动，整只鼠贴在培育箱的面板上，毛乎乎的一团挤成一片仓鼠饼，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人类，胡须一抖一抖的。
两人的表情缓和，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是错觉？
不过仓鼠这种无害又可爱的精神体，的确很有亲和力，后期研究不仅仅要考虑假死，这方面也不能忽视才对。
“记得定时复核人类意识。”其中一个研究员提醒道，“要是有疏漏，咱们都要被记大过的。”
另一个研究员点点头，点开控制培育箱的操作面板，在【是否复核人类意识】这一项上点了勾选。
在莱恩生命研究中心里，定时复核试验体人类意识是常检项目，只要没有敏感数据都不会有问题。
但如果处于第一阶段的实验体未经催眠自主觉醒人类意识，必须第一时间进行无害化处理。
——这是研究中心的铁律。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一边说一边低头记录数据，说着说着，不约而同偷看向正眼巴巴盯着他的金毛仓鼠。
“别说，真挺可爱的……”
目送研究员离开，大门关闭，房间内的灯光霎时间变暗，只留下监控仪器闪动着幽蓝色的光。
一下，又一下。
金色的毛团子耳朵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紧贴着的玻璃上离开。
乔九安一边用前爪扒拉打理自己身前的软毛，一边转着脑袋，小黑豆眼静静观察环境。
……实验项目，精神体，假死，特殊能力，复核人类意识……
信息量之大，饶是乔九安聪明的脑袋也细细捋了好一阵。
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他是人类，却在仓鼠的身体里，并且不被允许自主觉醒人类意识。
那么那个笼子里的所有动物实验体，包括金雕，是不是也都是……？
乔九安回忆起之前进入笼子时对笼子里动物的印象，以及离开时，注意到的，动物们看研究员的眼神。
心神一动。
顶着软萌可爱，人畜无害的仓鼠模样，乔九安十分安分地在培育箱里待了十多天。
那天过后，在这个房间来来去去的研究员多了不少。
乔九安之前偷听到了关键词，一直谨慎而小心地扮演着一无所知的小仓鼠。
这个房间的监控并不算严密，但每一个研究员进出都需要身份和瞳孔的双重核验，并且进出时间只有极其短暂的两秒。
——但这对一只仓鼠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乔九安将侦查的情况一一记在心里，甚至已经通过特征认下了几个经常进出的研究员，而后尽可能缜密地计划。
对他而言，离开这个房间并不是最大的难点，最大的困难是，怎么从这个严丝合缝的培育箱里出去。
倒不是他就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逃出这里，而是想要趁机多了解这个地方。
并且，如果可以，想办法回去那个大笼子里，找那些动物——或者说，找明显不同于其他动物的金雕求证某件事情。
在这种时候，孤狼逞强绝对不是聪明的做法。
如果能策反笼子里的那些猛兽一起出逃，那才有逃出去的把握。
金色的卷毛仓鼠站直身体，两只前爪扶着滴管装置伸出的金属管，一点点吸食管中的营养液，小黑豆眼里眸光闪动。
这个研究员就是最开始的那个，显然，他负责记录观察乔九安每天的进食和精神状态。
如果是直属负责观察实验体情况的研究员，会有打开培育箱检查实验体的权限么？
察觉到研究员记录完毕，准备离开的动作，乔九安的眼神一厉。
试探看看就知道了！
“吱——！！”
金毛仓鼠忽然发出惊恐的声音，在培育箱里来回疯狂跑窜，用力之大撞得培育箱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而后在研究员大惊失色的表情下，乔九安熟练蹬腿，啪叽一躺，脑袋一歪，没动静了。
生命检测仪忽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见识过之前仓鼠假死的研究员：“！”
这、这是假死还是真死？！
研究员纠结了半天，见培育箱里的仓鼠真的没了动静，生命监控仪又拉长了直线，斟酌片刻后，还是用指纹瞳孔解锁培育箱，朝着培育箱里蹬了腿的仓鼠伸出手——
乔九安不动声色地听着动静，整只鼠蓄势待发，准备越狱。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研究员马上触碰到仓鼠的手指停下，而憋着一口气的乔九安也是脑瓜一嗡。
研究员抬头看向门口，用最快速度收回手，盖住培育箱，语气惶恐道：“老师！刚才D-12537状态异常，但因为仓鼠精神体的特殊能力，我才想要进一步检测……”
“实验体没有确定麻醉起效不能开笼接触，你是怎么背的安全守则？”
门口蹙着眉的中年男人走近，看向培育箱里维持着四脚朝天双眼紧闭的仓鼠，饶有兴趣：“特殊能力？”
“就是莱恩博士前两天提到的，可以瞒过任何检测设备的假死？”
“是的。”
研究员肉眼可见的紧张。
莱恩生命实验室虽然专门做人体试验，但也因为项目的不同划分为各个区域，面前的这位就是猛禽精神体区的负责人。
和这边选择有特殊本能精神体的研究方向不同，猛禽组顾名思义，所有的实验精神体都是猛禽，目前阶段正在通过各种实验激发精神体的血性与凶性，并且专注训练极端服从性。
据说已经有一批数据稳定，能够进入下一阶段的精神体。
乔九安闭着眼睛，看不到来人的模样，但却能听到那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和身边研究员加快的呼吸声。
“精神体实体化后，拥有动物的一切本能，仓鼠的假死本能的确有点意思，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D组的……12537，呵。”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平淡的说话，乔九安却听出了一种来人话语中透出的，几不可察的恶意。
但乔九安无法分辨这种恶意，是朝向所有实验体，还是单独对他。
“所谓本能，都是在面对极端条件下的危险时才会激发出来的东西，你们这么好吃好喝供着他，能有什么研究成果？”
“戴上抑制器，把他送回1号笼子里。”
乔九安捕捉到一瞬间内，研究员骤然剧烈的心跳声。
“至于编号……”
男人顿了顿，嗤笑一声：“就D吧。”
“反正也是只活了一个的废物组，简单好记。”
出去一趟，回到笼子里的乔九安脖子上多了和其他动物实验体如出一辙的金属项圈。
——迷你版。
乔九安不适应地扒拉着脖子上的项圈，一路小跑撞去金雕面前。
这一次，金雕大佬抬着翅膀挡在胖仓鼠的面前，没让乔九安袭击到最柔软的鸟肚。
乔九安揪着金雕的翅膀羽毛死皮赖脸扒在上面，探着脑袋，眼神殷切地盯向金雕。
金雕还是不温不火的性子，稳稳站在原地，见乔九安看他，也看过来。
甚至好脾气地用翅膀尖尖托了一下乔九安，让仓鼠屁股不要悬空挂着。
乔九安第一次凑这么近看金雕，也是头一次发现，金雕的眼睛居然不是黑色，而是暗红色。
乔九安张嘴想说点什么：“吱！”
乔九安：“……”
差点忘了，他是只仓鼠，不是仓鼠精。
虽然从来没听雕哥发出过声音，但就算真的张嘴了，不管他是仓鼠还是人，都肯定是听不懂。
乔九安蹭着金雕翅膀一出溜滑下来，稳稳落地，认认真真从笼子角落抓来浮土洒在面前的地面上。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乔九安信心满满地蹲下，伸出爪，结果在划拉出一道痕迹之后尴尬顿住。
那什么……字是怎么写的来着？
乔九安顿时尬住。
真是要了命了，明明脑子里有字的概念，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怎么写字。
这种情况怎么想都不正常——八成是这个破地方搞的鬼，其他动物估计也是一样的状态。
身后，金雕大佬弯腰低头，庞大的雕影将抱膝自闭的卷毛仓鼠完全笼罩。
乔九安的仓鼠屁股往后蹭，在碰到金雕爪子后，整只鼠软软靠上去，长叹了口气。
“吱……”
物种不同，都是文盲，怎么沟通还真是个严峻的问题。

乔九安抱着目的，再次仔细观察笼子里的动物们。
果然，哪怕伪装得再小心，在背对着监控摄像头时，已经觉醒了人类意识的动物，总会有控制不住情绪流露的眼神和表情。
乔九安搓搓仓鼠爪，不安分的小心脏开始砰砰砰跳动。
他这几天已经想好了，不记得文字没关系，叫声听不懂也没关系，他们如果真的是人类精神体，有所谓的精神力，那么他们彼此之间，就一定存在某种研究员们为之追逐却没有的共同力量。
或者默契什么的。
但……乔九安屏住呼吸憋了好一阵，没从这副仓鼠身体里憋出什么东西来。
说起来，让乔九安坚定他们不是什么普通动物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笼子里的动物们，都没有动物最基本的进食和排泄。
这显然不正常。
但究竟共同点在哪里呢……
乔九安耷拉着耳朵抓耳挠腮，黑溜溜的豆豆眼偷看向身边的金雕。
金雕察觉到胖仓鼠偷看的目光，淡定低头，和乔九安对视。
乔九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跑到金雕的面前，抬爪拍拍自己的脑袋，昂首挺胸朝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脑袋，期待的豆豆眼盯着金雕。
——雕哥看我！
——走两步！就这样！
金雕：“……”
不温不火的大金雕将仓鼠的举动看在眼里，然后站在原地，合拢双翅，脚爪一动不动。
乔九安：“……”
雕哥明明以前很善解鼠意的。
在金雕大佬身上碰了壁，但乔九安没放弃，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触其他动物。
笼子里的动物们并不需要进食，所以最开始他们追仓鼠的行为，恐怕更多是因为乔九安的活跃和……好玩。
乔九安先是转去雄狮面前，找好退路，大着胆子伸爪扒拉了一下狮子胡须。
雄狮睁开眼，朝着乔九安咧嘴，对胖仓鼠而言分外有压迫感的猫瞳里，竟然闪动着憋了许久的笑意。
乔九安眨眨眼，试探性地又做了一遍刚才对金雕做的动作。
雄狮非常给仓鼠面子地站起身，昂首挺胸，四肢交替往前走了两步，尾巴一甩，指向旁观看戏的花豹，朝乔九安使了个眼色。
带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蔫坏暗示。
乔九安会意，比了个仓鼠OK的手势，一溜烟窜到花豹面前，表情期待的盯着花豹大猫。
花豹背对着监控摄像头，非常清晰明确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轻盈无声地走了两步，然后……抬起前爪给了雄狮一巴掌。
“嗷！吼！！”
这是狮子痛呼之后愤怒张嘴。
“哇嗷～”
这是花豹先下手为强后的嘲笑。
然后一狮一豹废话不多说直接开打，嗷嗷喳喳声此起彼伏。
只是无辜小毛球的乔九安退了好几步离开主战区，仓鼠脑袋上挂着问号。
身后好像碰到了什么，乔九安回头，正正对上一双冰冷的蛇瞳。
黑白相间的环状花纹在蛇身上蔓延而下，直至藏入黑暗，直立起蛇身时，露出的腹部却是无害的雪白。
蛇，仓鼠。
阿这……
银环蛇用尾巴尖戳了下仓鼠软乎乎的肚皮，蛇头伸向前，藏起自己致命的毒牙，缓缓靠近乔九安。
乔九安舔了舔嘴唇，竟然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上了银环蛇的脑袋。
胖嘟嘟的金毛仓鼠用粉色的前爪摩挲着天敌细腻冰冷的鳞片，剧毒的环蛇低着头，静静注视面前本该写在食谱上的小小一团。
旁边正打架的雄狮花豹停下动作，维持着拳打脚踢彼此的动作，转头看过来。
不远处一直看向这边的金雕动了动翅膀，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乔九安看着面前的银环蛇，总觉得这位蛇……呃，女士？先生？算了，这位银环蛇比起雄狮花豹都要更冷静聪明好沟通一些。
乔九安抬爪回指自己，在蛇脑袋上轻点了一下。
银环蛇的尾巴戳了一下乔九安的仓鼠屁股，然后也指了下自己。
乔九安脑袋上的聪明毛立刻支棱起来，趁热打铁，比划了一个脑袋疼的动作，用手指用固定的节奏轻点了蛇脑袋两下，一顿，然后划出一条短线。
这是前两天乔九安努力在脑袋里搜刮可能存在的记忆时，偶然扒拉出的一种交流方式。
原本叫什么名字怎么用的乔九安是想不起来了，但改一改，变成只有动物们才理解的密码，更保密好用。
银环蛇足足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蛇尾巴，如出一辙地重复了乔九安敲出的密语，并且脑袋一甩，张嘴龇牙，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乔九安眼睛一亮：“！”
对对对！
就是这样！
一蛇一鼠就这样互相比划，以一种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无法理解的速度，简略归纳着日常交流所需的字眼词语。
过了一阵，打得满地都是毛的雄狮和花豹溜溜达达着凑过来，围在乔九安身边，低头看仓鼠。
慢慢地，除了金雕，周围不少动物都围过来，无声注视着仓鼠D，神情认真。
乔九安拿着旁边不知道那只递过来的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表情丰富地手舞足蹈。
毛乎乎的一团被猛兽们围了一圈，和最初刚进笼子时何其相似。
只是这个时候的乔九安已经不再惊慌，反而自信满满，小黑豆眼明亮极了，抬胳膊踢腿，挤眉弄眼，灵活生动得不得了，整个毛团子展现出热烈而蓬勃的生命力。
就从这一天开始，乔九安过上了晚上备课，白天上课的充实生活。
这天，乔九安结束课程，把小树枝塞到旁边，大大伸了个懒腰，做了做仓鼠伸展。
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的棕熊爬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慢吞吞挪动靠近，庞大的阴影顿时笼罩了乔九安。
乔九安扭头看熊。
棕熊憨笑着朝着乔九安伸出厚实温热的熊掌。
乔九安没能抵抗得住诱惑，跳上熊掌，被送到棕熊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环视笼子。
——这才发现，这座笼子看似有种没有边际地大，但其中的动物们却被无形中划开了边界。
一边是棕熊花豹他们所在的地方，另一边则是更趋近真正兽类行为模式的动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