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实名恋爱(三厌)

老师傅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物件的价格只高不低。他戴着手套仔细检查了一番，告诉池嘉言修理需要一周的时间。
“孩子，这个裂隙太大了，你看后背这里，全都是小小的裂缝。”老师傅面善，说出来的话却不尽如人意，“我不能保证修好以后能和原件一模一样，尤其是脑袋这里。”
池嘉言止不住失落，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淮市最好的手工店，如果这里都修不好池嘉言也不用指望其他地方了。
“你可以先等一周，看看修理结果，后面我们可以再商量补救方法。”
池嘉言垂眸盯着可怜的小熊脑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好，谢谢师傅。”
从手工店离开池嘉言再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回半岛湾，由于老师傅的话导致池嘉言一直心情不好，他也没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
直到池嘉言站在别墅门口按密码锁，听见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好像饿了很长时间。
开门的时候室内并不是冷冰冰的黑暗，玄关处摆放着一双高定乐福鞋，池嘉言愣愣地抬头，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听到动静也偏头看了过来。
“……你回来了？”池嘉言回过神，想起来要打招呼。
西装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合身服帖的黑色衬衫隐约显现出男人宽阔的背脊。徐斯聿的目光落在池嘉言脸上，很快又挪开。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电脑，男人微微探身，气势侵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语气里却带着笑：“言言，你帮我看看这份策划。”
本来池嘉言还有点局促，没想到徐斯聿突然抛出一个工作话题。他依言坐到徐斯聿身边，看见电脑上的内容，是一份关于画廊的策展。
这个画廊的名字有些眼熟，池嘉言回想片刻，讶异这过分的巧合：“这是我同学策划的展。”
“是么？”徐斯聿倒不觉得惊讶，国内的时尚圈经常能碰上一些熟人，“那还挺巧的。”
“嗯，我回国前他找过我，问我能不能一起合作，后来我们时间对不上……”池嘉言大致看了一遍策展内容，轻声说道，“他应该找了别的设计师。”
有了这个话题徐斯聿便能顺理成章地同池嘉言聊天，而男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工作上。
徐斯聿看向池嘉言，看着对方说话时微微上翘的眼尾，眼神不露声色：“那你觉得这份策划怎么样？”
每次画廊开展都会有相应的主题，而每位设计师个人风格也有很大差异。说到底池嘉言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自然不能随意评价商业风格成熟的设计师。
“……我觉得不会出差错。”池嘉言认真望着电脑上的策划，措辞很谨慎。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保安跟我讲前两天你的车被别人撞了。”
池嘉言怔住，下意识地转头。他迟疑了半晌，才跟上徐斯聿跳跃的思绪：“对……”
“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车头被蹭了一下，”池嘉言小声，又诚实地回答，“不是什么大事。”
徐斯聿出差这几天，池嘉言始终记得黄伦阳说的那句“阿聿很忙碌”，因此一直没有打扰他。
所以别说电话，徐斯聿连一条微信都没有收到。
要不是回到半岛湾看见室内多出来的一些物什，徐斯聿还以为池嘉言根本没有存在过。
“我看冰箱里还剩很多食材，言言，你是小猫么？”徐斯聿很轻松地开着玩笑，仿佛想要抹去池嘉言对他的生疏。
果然离开了工作两人的对话就变得没那么顺畅，池嘉言终于发觉自己跟徐斯聿挨得很近，甚至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男人的肩膀。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令池嘉言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情急之下池嘉言拿自己没有吃晚饭作为理由搪塞，立即起身离开了客厅。
徐斯聿注视着池嘉言仓皇逃离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大概男人也察觉到池嘉言对自己的抵触，为了避免池嘉言更远离自己，不久前徐斯聿拿着电脑去了书房。
冰箱里有几份速食产品，池嘉言热好米饭，坐在餐桌前慢慢吃了起来。
时间已是凌晨，池嘉言囫囵吃完迟到的晚餐，上楼回房间洗漱。
洗完澡池嘉言躺在床上，房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很难听见外面的动静。
徐斯聿留给了池嘉言足够的独处空间，而且现在他已经熟悉了半岛湾，也调回了时差，不应该再失眠。
然而今晚池嘉言翻来覆去地翻身，睁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
——刚才客厅里的聊天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徐斯聿话里的关心不加遮掩，池嘉言却被这样的友谊困扰了很长时间。
虽然池嘉言时刻提防着自己的心，可是不能否认在徐斯聿表达关心的那一刻，池嘉言心底滋生出来的一种隐秘的欢喜。很开心。
池嘉言再次翻身，躲在被窝里自暴自弃地想着。
——今晚跟徐斯聿说了很多话，离徐斯聿那么近，让池嘉言觉得好开心。
第二天闹钟响了好长时间，池嘉言不出意外睡过了头。
池嘉言赶紧起床，匆匆忙忙地出门上班。整个半岛湾安安静静，池嘉言只用了几秒钟思考，确定徐斯聿已经去了公司。
离上班时间越近路上开车越困难，池嘉言被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完全没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赛麟跑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寂静的车厢，从车载蓝牙里传来黄伦阳大惊小怪的声音，“言言没跟我说啊！”
“昨天。”
两辆车中间还隔着其他车辆，徐斯聿瞧着前方池嘉言善意谦让、略微夸张的车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个开车技术怎么没有一点长进。”
黄伦阳反应片刻，意识到徐斯聿说的是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说言言啊？你们今天一起去上班了？”
“对了阿聿！”黄伦阳猛地想起了什么，“我给你买的补品吃了没？都是好东西对男人绝对有好处，你不要浪费啊。”
男人无视后面那句话，随口回答：“没，他出门早了一点。”
池嘉言之所以没发现徐斯聿的行踪，还有一个原因是徐斯聿把车停在了车库里。但池嘉言为了平时上下班方便，直接把车停在了小区楼下。
“那你以后让他坐你车呗。”黄伦阳一边说一边笑，“省得他每天开车上路跟菩萨一样，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对方这个建议令男人回忆起昨晚池嘉言对他的态度，于是徐斯聿看了眼通话界面，径直询问：“大黄，我对言言很好么？”
徐斯聿不用考虑黄伦阳会不会想歪，毕竟朋友们都知晓他直男的性向。
“啊？”黄伦阳愣了愣，想当然地回复，“……很好说不上吧，不是都一直都这样吗？”
因为其他朋友对池嘉言足够好，所以徐斯聿对池嘉言的好变得没那么特别。
然而也是因为存在像黄伦阳这样的朋友，徐斯聿可以凭借友谊这个借口混淆在其中，一直光明正大的对池嘉言好。
其实从小到大徐斯聿一直揣摩不透池嘉言的心思，明明自己跟其他朋友做了一样的事情，池嘉言却始终不愿意跟他亲近。
徐斯聿有把握池嘉言绝对发现不了自己的感情，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徐斯聿确实不讨池嘉言的喜欢。
手机那头缺根筋的好友以为两人相处得不愉快，好奇地问道：“你跟言言吵架了？”
“没有。”池嘉言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跟徐斯聿吵架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黄伦阳想不明白，接着问，“你看见言言的车了？你现在在哪里？”
男人眼神平静，心不在焉地回道：“我跟在他后面。”
黄伦阳不解：“跟在他后面干吗？”
“跟他一起去公司上班。”
黄伦阳忽然觉得徐斯聿这个行为很像什么变态偷窥狂，他咂摸了两声，连忙甩掉这个奇怪的想法：“哦，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空我再来找你吃饭。”

池嘉言踩着点到达公司，正好在停车场碰上同样快要迟到的同事。
关绘美性格开朗，又是个颜控，对这个新来的小助理特别有好感。她把多买的早餐递给池嘉言，让池嘉言赶快帮她分担。
适逢池嘉言没有吃早餐，他向关绘美道谢。后者十分自来熟，雀跃地捏了捏池嘉言的脸：“小池——你长得真的好像小明星！”
池嘉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写字楼楼下的咖啡店给关绘美买了咖啡，作为早餐的回礼。
今日上午万凯君受到客户委托，要去某个画展场地参加预展。
碰巧团队里除了池嘉言只有关绘美有时间，于是两人跟着上司一同前往。
这个画展是国内某位当红艺术家的个人展，崇佳负责了其中一部分工作。出发前池嘉言快速翻阅了画展资料，对整个展有了粗略的认知。
画展场地是在艺术馆，那位艺术家邀请了许多业界人士前来，并且还会有相关媒体进行报导。
到了展厅果然已经有很多人聚集，万凯君同艺术家见面聊天，关绘美悄悄走远了些。
她拉着池嘉言躲相机镜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小池，我们只是来撑场面的打工人，就不要往他们跟前凑了，省得碍眼。”
展厅很大，一共展出大约60幅作品。内部没有过多装饰，所有墙面以白色为底色，能突出每一幅作品的特点。
两人远离人群，找了一个角落观看展出的画作。
关绘美发现池嘉言看得特别认真，压低音量调侃：“看出什么了吗？还是说哪幅画你认识？”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没想到池嘉言怔怔转头，也很小声地回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关绘美倏地瞪大眼：“……什么？！”
池嘉言知道关绘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立刻解释道：“不是，我是说风格，不是画。”
在关绘美看来风格和感觉一样，是非常主观的想法。尤其是在艺术这个圈子，这种感觉会被无限放大。
池嘉言眼睁睁地看着关绘美的表情从震惊到放松，紧接着关绘美也跟池嘉言一样仔细看了看面前那两幅画，同样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咦？这幅画没有署名？”
“言言？”
很突兀的一声，池嘉言跟关绘美的讨论突然被打断。不远处的男人快步走过来，语气十分惊喜：“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回国了吗？”
对方大概一米八的身高，穿了一件海盐蓝的夹克外套，搭配浅灰色单褶牛仔长裤，简单的打扮却显得男人时尚又帅气。
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讪，不仅关绘美感到诧异，连当事人池嘉言也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只不过池嘉言惊讶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偶遇，而是他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翟淮宇注意到池嘉言明显疑惑的眼神，倒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着开口：“去年我来你们学校玩，那时候你跟Cher在画室打扫卫生。”
男人提到了池嘉言学校去年举办的一次活动，那天有许多人都来画室帮忙搬画，包括跟朋友一起来玩的翟淮宇。
如此详细的提醒终于让池嘉言有了印象，翟淮宇见池嘉言记起自己，热情地邀请池嘉言跟他共进午餐。
池嘉言迟疑片刻，有些抱歉地轻声拒绝：“过会儿我要回公司了。”
翟淮宇似乎很清楚这场个人展邀请了哪些人，恍然道：“你去崇佳了？”
池嘉言默默点了点头。
许是要应付络绎不绝的游客，翟淮宇并没有逗留很久，离开前他给池嘉言解释了那幅没有署名的画：“那是老师太太的画作，她在国外办过很多展，可能你在哪次展里见过。”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池嘉言会觉得这幅画的风格很眼熟。
关绘美一直没有出声，在一旁满脸兴味地看着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你有时间我带你玩。”男人看池嘉言的目光、话里的示好都不加掩饰，“你刚回国肯定还不熟悉淮市。”
翟淮宇没有给池嘉言再次拒绝的机会，等人走远了关绘美笑嘻嘻地凑上来，兴奋地八卦：“小池，没想到你认识翟少。”
池嘉言看过来，下意识发出一个困惑的语气词，很诚实地回复：“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关绘美一听这话就知道池嘉言完全在状况外，她被逗得哈哈直笑，在心里对池嘉言的印象从靓仔变成了傻瓜靓仔。
而池嘉言很快被其他展品所吸引，立马把翟淮宇抛到了脑后。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然而到了下午有人借着预展顺利举行的说辞给整个崇佳市场部送了下午茶。
池嘉言坐在工位前，看着摆在自己手边的一块芒果味慕斯，伸手把它推远了一点。
有消息灵通的同事得知下午茶出自谁的手笔，一边享受甜点一边猛夸翟少的大方。
也是从同事口中池嘉言了解到了翟淮宇的身份——翟家经营着淮市最大的金融公司中财新通，翟淮宇是翟家独子，从出生开始就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联想到上午的偶遇，关绘美挪着椅子靠过来，偷偷摸摸地跟池嘉言挤眉弄眼：“小池，我怎么觉得翟少是冲你来的？”
池嘉言闻到她身上浓郁的芒果香气，不太自然地抿唇，一时间也没在意关绘美在问什么。
关绘美眼一瞥瞧见被池嘉言推得远远的芒果慕斯，再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吃得干干净净的甜品盘，奇怪地询问：“你怎么不吃？我都吃完了，味道很不错。”
“我不饿。”池嘉言的理由听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先把这部分改完。”
没过多久赵轩来市场部拿文件，关绘美揶揄赵轩每次来都很会挑时候。赵轩沾到市场部同事的光，也品尝到了翟少送来的下午茶。
赵轩吃饱喝足，美滋滋地继续办公。副总裁刚开完会回公司，赵轩赶紧送过去要签字的文件。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纸张摩挲发出的动静，徐斯聿签完一部分，抬头看着助理，若有所思地问道：“今天市场部有发生什么事吗？”
赵轩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刚刚偷吃下午茶的事被发现了。他连忙舔了舔嘴巴，确认自己确实把嘴边的蛋糕渍擦干净了。
“上午万经理的团队去参加了一个预展，张经理把修改好的策划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赵轩如实汇报，却见自家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还有呢？”男人向来没有那么好糊弄。
赵轩咳嗽几声，底气瞬间漏了一大半，坦白道：“还有下午翟先生给市场部送来了下午茶。”
一看赵轩这个反应就能猜到他没少吃这个下午茶，实际上当时赵轩到了市场部，送来的芒果慕斯几乎都被吃完了。
只有那个新来的小助理一直说自己不饿没胃口，于是小助理那份下午茶最后落进了赵轩肚子里。
徐斯聿当然不是那种刻板严肃的上司，听到助理说完重新低下头看文件。
“翟先生？哪个翟先生？”徐斯聿顺口问了一句。
“翟淮宇先生。”
钢笔笔尖蓦地停顿，墨团在签名栏洇出一块突兀的黑点。但在赵轩视角男人只是看着文件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很快签名栏的签名被补充完整。
徐斯聿签完了所有文件，临走前赵轩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车钥匙，连声答应了下来。
晚间气象预报淮市糟糕的天气，眼看着到了下班时间，池嘉言意外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徐斯聿：言言，我的车拿去保养了。过会儿我在停车场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池嘉言依然在下班前做完了所有工作，他不能像其他同事那样在公司忙碌地加班，也根本找不到借口来拒绝徐斯聿。
公司地下停车场每个车位都是固定分配的，因为池嘉言入职晚，所以分配给他的车位在很里面的角落，每天把车开出来都要花好几分钟。
下班时间很容易碰见同事，好在徐斯聿很了解池嘉言的心思。既然池嘉言不想被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徐斯聿肯定会配合他。
两人默契又快速地上车关门，男人坐在副驾驶，垂着眼睛去系安全带。
池嘉言开的是一辆很普通的四座银灰色轿车，有些年头了，前照灯周围还留着前几天被人刮蹭的痕迹。
徐斯聿个子高，狭窄的车座空间令他坐得并不舒适。
显然池嘉言也发现了这个现象，他安静地望着徐斯聿调整好座椅，然后才踩下油门。
轿车从停车场驶出，室外滂沱的大雨瞬间模糊了视线。
雨天路况复杂，池嘉言车技不好，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