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西子绪)

周耀说：“这科学吗？”
罗知乐有点无奈：“在天才身上，有什么科学而言。”
按照正常的逻辑，每个队员在刚进入职业赛场的那个赛季其实是最厉害的，因为他还没被别的队伍研究透，但徐舟野这个人吧，乍看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但只要多看他几场比赛，就会发现这个人城府极深，就像他的英雄池一样根本看不透。刺客，法师，战士，各种打野类型信手拈来，他仿佛是天生为沈慢而生，沈慢需要什么类型的打野，他就玩什么类型。
“最后一把了。”周耀说。
“最后一把。”罗知乐轻声道 ，“尽力吧。”
尽力而为。
BP开始。
和UN凝重的气氛不同，ACE略显得轻松，甚至有空开两句玩笑。
赵蕤说：“我说实话，OI的法师辅助是真挺恶心的。”
沈慢：“确实。”
赵蕤说：“他怎么不考虑转法师位置呢，我觉得他要是转了法师可能比杨山贺猛。”
沈慢说：“队内录音放出去被骂了别来找我哭。”
赵蕤：“嘿嘿，就找你哭，就找你哭。”
教练说：“行了，你玩什么？”
赵蕤双手离开键盘搓了搓：“带钩子的。”他锁定了他的常用英雄。
“我玩瘟疫鸟。”沈慢说。
阵容选择完毕，马上进入游戏。
“决胜局了。”沈慢看着加载页面，轻声道，“紧张吗？”
徐舟野知道是在问自己，他弯起眼角，声音轻轻：“不紧张。”
只要沈慢坐在他的身边，他就不紧张。
泉水里的五个英雄同时迈出步伐，往废土之心而来。
最后一场战斗，开始了。

徐舟野没玩到他心爱的狂犬，选了个版本强势的英雄。
法师选猫鬼，上路选的肉坦，一套非常扎实的阵容。
UN的阵容也就下路差了点，没办法，周耀完全被针对了，洗了冷水脸的他想要努力调整心态，可是当第一次击杀出现时，他的心态还是有点崩盘。
和第三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剧本，徐舟野三级抓下路，连时间点都差不多，周耀和罗知乐被送回泉水。
“不行啊，心态出问题了。”解说的声音虽然很大，但选手们的耳机里全是音量拉满的白噪音，什么也听不到，“OI明显心态出问题了。”
“没事的。”罗知乐轻轻安抚周耀，“OI，不要急。”
周耀不应声。
罗知乐知道如果这样下去，这把肯定是没了，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下面你听我指挥，输了，这锅我来背。”
周耀看了罗知乐一眼，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跟着罗知乐信号的走位，已经算给出了答案。
沈慢很快就发现，UN的下路止住了冲动，居然开始和平发育，他似笑非笑：“哟，没红温？”
赵蕤也奇怪：“不对哦，不像OI的风格。”
沈慢：“果然罗知乐制得住他。”
赵蕤说：“哎哟……”
不过这时候制住，好像已经太晚了。
徐舟野的打野来到了塔下左边的草丛，只等着沈慢把兵线推进去，就准备开始越塔。
周耀和罗知乐感觉到了危险，可是已经太晚了。
赵蕤最先发难，一记钩子试图勾中二人，周耀和罗知乐反应很快，闪身躲开，然而躲得掉初一，躲不掉十五，徐舟野控制起手，打出伤害触发塔伤的同时W直接锁定了罗知乐，将他牢牢捆在塔下，然后就是一连串控制。
击飞，束缚，减速，罗知乐从被开到屏幕黑掉，尸体没移动出半步。
沈慢拿下了他的人头，踩在他的尸体上，把试图救罗知乐的周耀也给宰了，随后一个位移，挪出了塔的范围，躲开了最后一下塔的攻击。
一波足以写入教科书的越塔，三人的默契甚至都不需要交谈。依次抗塔，衔接控制，打出伤害，最后让沈慢完美收割，这些精彩的操作都在转瞬之间。
而他们打完，自家打野还在上半野区，抓刘世世失败，被刘世世逃回塔下。
周耀和罗知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苦笑。
完全体的ACE，强得跟怪物似的。
就算稳住了状态，一切也已经为时已晚。
本来还打算苟住发育，寻找沈慢的破绽再谋而后动，却没想到拿到了优势的沈慢谨慎异常，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之前有解说就开玩笑似的说过，平日的slow很强 ，但不上头的slow，比平日的他还要强。
ACE一步步的运营，拿野区资源，控女妖，像一根套在UN颈项上的绞索，缓缓收紧力道，而罗知乐，仿佛也感觉到了那种窒息之感。
甚至于在打3B的时候，都没出现过这种感觉。
如果说和3B的比赛，UN带着破釜沉舟一般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信念，那么此时面对ACE，两队的实力差距，甚至让勇气都无处依附。
打比赛怕的不是队友骂人，怕的是麦克风里只剩下简单的交流，大家连话也不想多说。
此时UN的麦克风频道里就是如此。
周耀看着ACE推掉了高地塔，携带着BUF和三路兵线压到了高地。沈慢和徐舟野站在他的面前，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们俯下身，投下的阴影便是深渊。
周耀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心悸，在UN打比赛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生出那种完全无法反抗的无力感。
“再开一波。”罗知乐声音突然变大，惊醒了周耀，“OI！再开一波——”
“我们可以的。”罗知乐说，“最后的机会，秒了沈慢！”
他还在说话。
“周耀！”呼唤着周耀的本名，罗知乐叫道，“我们再试试！”
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周耀突然意识到了这点，无力的感觉从身体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鼓在胸膛里的一口气。
“好。”周耀说，“我闪开，你们跟上。”
说开就开，他向来都是个很有执行力的人，位移接平A，将沈慢定在原地，再是Q和大招，一连串的连环控制，将沈慢定在原地。
队友们他同时跟上，所有的技能都倾泻在沈慢的身上。
脆皮的ADC瞬间被融化，可被硬生生强杀的沈慢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如果是去年的ACE，他死了，可能就没了，但今年，并不是他孤独一人在扛着ACE的大旗。
看见沈慢被杀，徐舟野冷笑一声：“哟，还反抗上了。”
“全宰了。”
一声令下，用完了所有技能杀沈慢的UN，下一刻就成了徐舟野剑下的亡魂。
伤害爆炸的徐舟野，好似闯进了羊群里的凶狼，收割着UN生命。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uple kill”
“四杀了，四杀了！！”解说激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决赛场馆，“能拿五杀吗？这是今年大师赛第一个五杀——也是大师赛历史上，第一个决赛五杀！”
队友全部阵亡，周耀返神想要逃回泉水之中，可是已经没了那个机会。
赵蕤的钩子命中了他，尖锐的铁钩穿透他的身体，将他一寸寸地拉回，而他的身后，就是刚杀完四个UN选手的徐舟野。
在这一刻，徐舟野仿佛真的成为了游戏里头戴王冠，统治着废土之心的王者，居高临下俯视着可悲的蝼蚁。
“凡间之物！对我屈膝而拜！”
周耀听到了徐舟野的英雄说出的这句台词，接着他的屏幕变成黑白，人物头像出现倒计时。
他死了。
“Penta kill”——五杀音效，在所有人的耳机里响起。
与此同时，基地也被密密麻麻的兵线点爆，场馆之中，欢呼声如同海啸，连如此大声的白噪音也无法将之隔绝。
周耀突然有种筋疲力竭之感，他甚至没有力气摘下耳机，沉默的看着屏幕。
ACE的队员过来握手了，看见他坐着，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慢、徐舟野、赵蕤、许小虫、刘世世——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他面前一一走过。
周耀摘下耳机，听到场馆里解说激动地说：“让我们恭喜ACE！！恭喜ACE拿下了本届大师赛的冠军！！也同时拿下了废土之心第一个大满贯！！！”
大满贯，多么陌生的字眼。
砰，彩带花在头顶上炸开，周耀看到了漫天的礼花，纷纷扬扬，从半空中旋转洒落。
“走了。”坐在旁边的罗知乐拉了拉周耀，“人家要领奖了。”
周耀看了眼罗知乐，他居然在笑。
“你不难过吗？”周耀说，“这是我们离冠军最近的一次。”
“啊。”罗知乐挠挠头，“这不是已经输了，这次不行就下次嘛，你也才二十一，还有很多年呢。”
周耀：“……”
“嘿嘿。”罗知乐真挺乐观，“不过为了杀沈慢送了个五杀，好像有点亏哈。”
“算了，就当成人之美吧。”还没等周耀答话，罗知乐又自己圆上了。
“走吧。”周耀站起来，离开舞台。
罗知乐跟在他后面，在即将要下舞台的时候，他往身后舞台中央看了一眼，那里是五个笑容满面的少年，此时正一起捧起了金色的奖杯。
属于ACE的时代，以雷霆之声，宣告着到来。
观众们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经理教练所有人都到了台上。
沈慢站在人群的中央，舞台的灯光太强，他看不清楚舞台之下的观众，但能听到人们在齐声呼喊ACE。
“ACE！ACE！ACE！”
仿若狂欢，激情感染了所有人。
一只手按住了沈慢的肩膀，随后将他带向了身侧之人的怀抱，因为动作太过熟悉，沈慢毫无抗拒之意。
就像徐舟野想象中的那样，他在万众瞩目之下，抱住了沈慢。
力道大的仿佛要将沈慢嵌入身体，徐舟野将头埋入沈慢颈项，他沐浴着胜利的喜悦，可这喜悦，却不及他触碰沈慢的十分之一。
“我爱你。”轻声对沈慢诉说着爱意，徐舟野仿佛要让场下万人见证自己的告白，“我爱你，沈慢。”
“我也爱你。”沈慢回应了徐舟野浓烈的爱意。
徐舟野发出一声自胸膛而出的喟叹，硬是忍下了想亲吻沈慢的冲动。
“轻点。”沈慢轻声道，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被挤的吱吱作响。
“不要轻点。”徐舟野耍赖，“不要轻点……”
算了，随他去吧。
沈慢的抗争没什么力度，放弃的很快。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合影环节才分开。
大家都太激动了，完全没空管这两个人，这次赵蕤没哭，倒是许小虫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刘世世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摸了半天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递给他，说：“哥，你先把鼻涕擦擦干净。”
许小虫嚎啕着接过餐巾纸，在脸上一通乱抹，抹完之后说你怎么还随身带纸？
刘世世说：“刚擦完鼻涕忘了丢。”
许小虫：“？”
赵蕤目光就没从奖杯上挪开过，一直站在旁边傻笑，笑得眼眶发红。在徐舟野来之前，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在一年之内站在舞台上这么多次——要是此时告诉一年前的自己，一年后ACE能拿大满贯，恐怕一定会被笑作痴人说梦。
“茄子。”咔嚓咔嚓，大家摆出各种姿势，让摄影师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一刻。
沈慢站在人群中间，被徐舟野伸手搂着颈项，赵蕤双手比耶，刘世世装酷插兜，许小虫还在抹眼泪……
纷飞的彩带落在他们的脸上肩头，庆祝着少年人的巅峰之旅。
大师赛是落幕，也是开始。
ACE大满贯的新闻在各个平台发酵登顶，占领了所有社交软件的搜索榜第一。
老板也兴奋得要命，不停地给他们打电话，经理一接通，就听到自家老板在那边嚎啕大哭，说孩子们出息了，大满贯——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老板，别哭了。”经理说，“你订的包厢地址发来啊。”
“快来快来。”老板赶紧发了地址。
老板的反应只是个缩影而已，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接电话，连沈慢这个没什么社交的人，都收到了不少人的祝福。
陆睨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她一直在看直播，恭喜沈慢。
沈慢道谢。
张潮云也来电话了：“哟哟哟，恭喜啊慢神。”
沈慢说：“待会儿老板要摆庆功宴，你要不来凑个热闹？”他知道张潮云带着队员来现场看了决赛。
张潮云说：“行啊行啊，地址发我哦。”
休息室里，乱糟糟一片，所有人都在回应朋友亦或者亲人们的祝福。
沈慢挂掉电话，开了瓶水坐在角落慢慢的喝，看见徐舟野从外面进来，问：“阿姨打的？”
徐舟野道：“嗯。”
沈慢说：“姥爷状况怎么样？”
徐舟野说：“还行，说是下周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沈慢放了心。
“哥。”徐舟野俯下身，轻声道，“想上厕所，你陪我上个厕所呗。”
沈慢瞥了他一眼，怎么会不知道徐舟野这小子在想什么。
但偶尔惯着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沈慢站起来，扬扬下巴示意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进了洗手间隔间，片刻后，里面便传来了暧昧的水渍声，还有那低声沙哑的抱怨：“轻点，你属狗的？”
等到众人庆祝完，才发现沈慢和徐舟野两人不见了。
经理打了个电话，被挂断了，有点懵：“这两人呢？”
“刚一起出去了。”赵蕤举手表示自己有看到。
经理看了看表：“再等会儿吧，不行咱们就先过去，让他们打车过来。”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来，经理决定不等了，一行人往外走，结果在走廊上正巧碰上沈慢和徐舟野。
经理问他们干嘛去了，两人面色如常，道：“上了厕所。”
“那正好一起走。”经理没多想什么。
只有赵蕤这货八卦之魂附体，注意到沈慢的嘴唇看起来像肿了似的，不光是肿了，嘴角还带了点破损，他本来就长得漂亮，这种暧昧的破碎又让他的容貌多了几分带着欲.念的艳丽，偏偏眼神冷淡疏离，这种极端的反差感格外吸引人，也亏得这会儿走廊的光线暗淡，不走近了还真看不清楚他的脸。
而徐舟野也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欲求不满的幽怨气息，沈慢只当没看见。
赵蕤看着这两人，心下一动，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宝贝网恋对象发了条信息，说宝宝宝宝，我明天没事儿，要不我来找你玩吧？
网恋对象也知道ACE夺冠了，刚才还祝福了赵蕤一番，这会儿看到赵蕤的信息却没有秒回，“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好久，就在赵蕤都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那边发来一个甜甜的表情包，外带一句：不用明天了，你们是不是要去庆功宴？我就在你们附近，等你吃完饭，我们就见一面吧。
啊？！什么！赵蕤惊讶之余，又有点高兴，一般奔现都是他去女生的城市，没想到还有妹妹这么主动的！
-好呀好呀，那我吃快点，等差不多就溜出来，你等我哦。
-好哦，哥哥，人家等你一辈子。
真是太幸福了，赵蕤心满意足的想。

到了吃饭的地方，还没进包厢就听到自家老板在里面大声吹牛逼。
“是啊，我这几年可不容易了，天天担心自家战队的成绩。”老板翘着二郎腿，“压力大的很呐，对对对，每周都要往战队跑几趟，关心选手的心理健康状态……嗯，是的，fest是我亲自发现的，这小孩厉害，我一眼就看出他和别人不一样，花了大……花了钱赶紧给人买回来了。”
还算有点良心，那大价钱三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
大家看向徐舟野。
徐舟野：“……”
“什么？选手恋爱影响状态？那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我选手从来不恋爱的，他们心里只有比赛，没错，没错，这就叫专业素养。”老板吹牛逼不打草稿，张口就来，听得众人表情各异。
这下好了，不光看徐舟野，还要顺带看两眼沈慢。
沈慢：“……”
他懒得再听，伸手推门而入，打断了吹得正开心的老板。
老板拿着手机，笑眯眯的和他们打招呼。
赵蕤这货生怕老板高兴，伸手搂住了旁边刘世世的脖子，说：“老板，我和世世在一起了。”
刘世世也挺配合，娇羞无比：“讨厌，咱们不是说好了地下恋吗？”
老板：“？？？？”
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反正老板脸上喜色全无，印堂发青。
随便糊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老板做着漂亮美甲的指甲尖就差点戳到赵蕤脸上了：“你说啥？你和刘世世？！”
赵蕤：“怎么，沈慢和徐舟野可以，我和刘世世就不行啊？”
老板认真思考了两秒，问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问题，她问：“如果你和刘世世分手了，你还会去上路支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