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西子绪)

沈慢转身要跑，却被徐舟野一把抓住手，反身一拉。雪地湿滑，沈慢没站稳，整个人倒在了雪地上。
这次轮到徐舟野哈哈大笑了，他看着沈慢狼狈的模样，把冻得通红的手往他脖子里探去。
“！！”那冰冷的手冻得沈慢直缩脑袋，可是徐舟野个子高力气又大，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像座山一样让沈慢动弹不得，他的左手被徐舟野死死的按在头顶，右手无力地推拒着徐舟野……
“啊！”脖子被手放肆的摸着，连带着衣领的扣子也开了几颗，沈慢浑身发软，咬牙道，“徐舟野，你他妈放开……哪有你这么玩的……”
徐舟野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无力喘息的沈慢，垂着眼眸，他说：“才不要放。”
沈慢：“……”
徐舟野忽的俯身，两人的脸距离太近，沈慢条件反射闭上眼，随后，他感到一片温热的触感覆在了自己的眼睫之上……那是徐舟野的唇。
徐舟野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仿佛在克制什么。
就在沈慢以为他会吻上自己的唇的那一刻，身上的重量忽的轻了，耳边传来徐舟野故作轻松的声音：“干嘛闭着眼睛。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沈慢睁开眼，看到徐舟野强装笑意的脸。
他并不说话，静静的凝视着徐舟野的眼睛。
第一次，徐舟野在和沈慢的对视里落败了，他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缓步从雪地里爬起来，朝着沈慢伸出手：“快起来，地上凉。”
沈慢没动。
“哥。”语调里带着哀求的意味，徐舟野神情里蒙上了一丝忧郁。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刚才越界的行为让沈慢介意。
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沈慢对于不喜欢的人态度有多么残酷，一想到沈慢要是用看秦一星那种冷淡到几乎无视的眼神看他，徐舟野的胸口便一阵钝痛。
沈慢还会愿意伸手吗？
徐舟野不确定。
沈慢躺在雪地上，看着背景是天空的徐舟野。
徐舟野俯身看着自己，吐出的气息化作水雾，氤氲了面容。他朝着沈慢伸出手，带着固执的意味……沈慢看出，这小孩很不安，想要确认什么。
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很可爱。
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感受，沈慢抬起手臂，把自己的手递到了徐舟野的手中，任由他用桎梏般的力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将他从冰冷的雪地上拉起。
北方的雪和南方不同，干干的，随便拍一拍，便像盐一样从身上簌簌落下。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沈慢冻得脸色苍白，鼻尖通红，徐舟野心里的不安还没有完全抚平，他拍着自己胸口上的雪，道：“哥，快进去，看你冻成啥样了。”
沈慢没应声，扭头看了看徐舟野堆的雪人，问：“眼睛鼻子用什么做？”
徐舟野挠挠头：“不是昨天带回来了一袋子的菜，待会儿进去翻一翻……”
沈慢说：“我去吧。”
还不等徐舟野回答，他便转身进了屋子。
徐舟野看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他从未想过，情难自禁这个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倒在雪地里放肆笑着的沈慢太过迷人，那一刻，他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向自己展现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徐舟野几乎是瞬间就被彻底的迷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唇已经落到了沈慢的眼眸上。他想要感受沈慢的味道，感受他如星般的眸，如蝶翅般颤动的眼睫……
可是如果触碰的代价是被厌恶，那未免也太过得不偿失。
徐舟野朝着自己被冻红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一头猎犬捕获一只猎物需要三个小时，这是三小时，他都会如影随形的跟随猎物，直到他筋疲力竭再无力逃脱。
而真正发起攻击时，只需要一分钟。
一次的奔跑，便足以咬碎猎物的颈项，将他扑倒，啃咬，肆意品尝战利品最美妙的味道。
徐舟野垂下眼眸，忽的笑了，他开始感谢自己那从小就被夸奖的耐心。
沈慢又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次手里拿了个胡萝卜和两个葡萄。
徐舟野正好把雪人的脑袋堆好，把它放到了身体上面。
沈慢走过来，把葡萄和胡萝卜往雪人的脑袋上一插，左看右看，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最后目光落到了徐舟野的身上……
徐舟野正想说看我干嘛，沈慢就手一伸，将他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摘下来了。
于是，可爱的小雪人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围巾，旁边的徐舟野感受着冷风嗷嗷往脖子里灌，冷得直咧嘴。
“堆好了，咱赶紧进去吧。”徐舟野看了眼沈慢道。
出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打算在外面多待，沈慢只穿了个毛衣，徐舟野真怕他冻感冒。
“嗯。”沈慢说，“晚上吃什么……”
徐舟野跟在他后面：“过元旦，吃点好的，买了面粉……给你包饺子吃。”
沈慢说：“你还会包饺子啊？”
徐舟野说：“我会的可多了。”
和沈慢不一样，徐舟野是个标准的北方人，饺子包子乃至于面条之类的东西都信手拈来。
沈慢就不大会了，本来想帮徐舟野剁肉，但徐舟野顾虑着他手上的伤，也没让他做。
于是只能拿了几个大蒜，在旁边默默的剥，看着徐舟野熟练的和面，又把面掐成一个个小剂子。
他们没擀面杖，徐舟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玻璃瓶，擀得厚薄适中，有模有样。
沈慢拿起一张皮，包了第一个。
然后两人都看着那在桌子上立都立不起来的饺子，沉默了。
沈慢看向徐舟野：“其实还行吧？”
那眼神像个讨要大人认同感的小孩，徐舟野想笑，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忍着：“挺好的，我来吧，你去旁边玩会儿手机。”
沈慢：“……”
有些事，果然是不能勉强的。
但沈慢也没去旁边玩手机，总觉得人徐舟野辛辛苦苦地包饺子，自己在旁边玩不大合适。
于是沈慢坐在桌子旁，手放在桌子上，垫着下巴，趴着看徐舟野包饺子。
屋子里好温暖，能嗅到面粉和馅料的香气，某一个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最眷恋的年少时光。
他坐在椅子上做作业，外婆就在他旁边静静的包着饺子。
等到饺子煮开了，就又到了新的一年。
元旦这天晚上，沈慢吃到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徐舟野的确没吹牛，他的厨艺很好，几乎每个饺子都很漂亮……除了唯一一个丑东西。
那丑东西来自沈慢的手笔，沈慢一度以为它会裂开，没想到在沸腾的锅里歪歪扭扭居然坚持了下来，没把一锅汤给浑了。
沈慢本来想自己吃，结果徐舟野先他一步，把丑东西舀进了自己碗里。
“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徐舟野笑着。
看着徐舟野碗里的丑东西，沈慢居然是莫名其妙的生出点不好意思，他还没说话，徐舟野就一口把丑东西吃了。
含糊的嚼着，还不忘盯着沈慢笑：“其实还行。”
沈慢：“……”行吧。
沈慢陪着徐舟野来比赛这事儿，他没有刻意和其他人说，但突然消失了几天，自然有人发现了端倪。
赵蕤发信息问他去哪儿了，沈慢回了他一个回老家结婚去了。
赵蕤：“……”听你放狗屁。
这人八卦的很。很快就从保安口中，打听到了徐舟野和沈慢一起提着行李离开基地的事儿，再一联系徐舟野要去干嘛，瞬间知道了沈慢陪着徐舟野打比赛去了。
此消息一出，整个ACE都震惊了。
最震惊的是老板，老板哐哐给沈慢发了几十条信息，其内容大约是问徐舟野到底给了沈慢什么好处，让沈慢愿意迈步跨出ACE的基地。
也不怪老板反应这么大，因为沈慢合同没有和商业绑定，导致这家伙不想接商务的时候谁都勉强不来。但那些大牌赞助商接触不到沈慢，却能接触到老板，于是老板经常都得头疼怎么让沈慢愿意出门接这份工作。
-慢慢，你老实和我说，人出七位数你都不愿意飞过去工作三天，徐舟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沈慢看到这条信息，回了个句号。
-你知不知道冷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种？
沈慢回个1，表示自己知道了。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沈慢没回。
老板开始发疯，她当然不能杀了沈慢，于是换了个方式。
-我要杀了我自己！！！
这次沈慢终于舍得给她回信息。
-那我每年提醒秦一星给你上坟。
-？？？？
-以他的自信，他应该会觉得是他的离开害死了你。
好恐怖的说法，最恐怖的是，这事儿还挺符合逻辑。
一想到秦一星每年到自己的墓前献上一束白菊花，再泪眼婆娑的说老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老板瞬间燃起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你啥时候回来？不会在那边过年吧？
-过两天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
-怎么又不回我了？
-慢慢？人呢？
-他妈的明年我要把不准不回老板消息写进合同里！！！
-算了，元旦快乐！
-老板，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吃得饱饱的沈慢躺在沙发上和徐舟野一起看元旦晚会，他的头枕着沙发的扶手，脚放在徐舟野的那头。
两人都挺高的，沙发也不大，放着放着，不知怎么就到了徐舟野腿上。
屋子里暖气开的太足，沈慢昏昏欲睡。
“我把电视关了？”有人轻声在他耳边问。
沈慢有点冷，朝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去床上睡吧。”声音很温柔。
“嗯……”沈慢嘴上应着，却没睁开眼。
身体忽的有了腾空感，他感到自己被人抱起，闭着的眼睛半睁开，在看到抱他的人是徐舟野后，又安心的闭上了，甚至还不自觉的用脑袋在徐舟野的胸口蹭了蹭……像撒娇的猫似的。
徐舟野本来还担心沈慢反感自己抱他，这下算是放下了心。
沈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抱在怀里，一点份量都没有，徐舟野小心翼翼把他放到了床上，看着他的睡颜，轻声道了句，元旦快乐。
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对你说这句话。

元旦之后，沈慢和徐舟野才回ACE。
“哟，还知道回来啊。”赵蕤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咱们这个家。”
沈慢斜眼瞥了他一眼。
赵蕤说：“还瞪我，沈慢你没有心！”
沈慢：“你不是要和你女朋友出去旅游？”
赵蕤说：“对啊对啊，沈哥，啥时候给我报销？”
沈慢说：“你少说废话的时候。”
沈慢之前承诺过，赢了总决赛就请队友们旅游，只是他想的和队友们想的好像有点不大一样，队友以为是ACE一起去，沈慢的是你们各去各的，花了多少找他报销就行。
当然，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大家最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起旅游这事儿，沈慢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回家机票买好了没？”沈慢觉得自己还是挺关心自家的队员。
但是赵蕤戳破了他，说：“队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沈慢问什么事。
“就是你只会关心我们走的时候机票买了没有，从来没有在来的时候问我们机票买了没。”赵蕤道，“这件事我一直很想问，憋了整整三年了，今天终于问出了口。”
沈慢：“……”
赵蕤说：“你咋不吭声？”
沈慢说：“你该走了。”
赵蕤哭着跑了出去。
正巧遇到了进来的徐舟野，他有点莫名其妙：“他又咋了？”
沈慢面无表情：“叛逆期到了。”
徐舟野：“……”
行吧，这晚来了好多年的叛逆期。
“哥，你春节怎么过？”徐舟野问沈慢。
“回老家。”沈慢低头摆弄着手机，对这个话题不大感兴趣。
对于长期在外上学的学生亦或者背井离乡的打工人来说，过年或许有不一样的意义。但于沈慢而言，这个节日和平日并无不同，甚至说还要比平常更加冷清。
沈慢是本地人，老家在县城，开车要两个多小时。
以前住的老房子倒也还在，只是常年没人住，每次回去都要打扫大半天，挺麻烦。
过年在沈慢看来，就是在那里住几天，把记忆里的温度反刍一遍，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呢？几号走？”沈慢问道。
“我？”徐舟野挠挠头，“十八号吧。”
二十二号晚上是除夕，十八号走，有些晚了，但人家的事儿沈慢不好置喙：“新年快乐，路上注意安全。”
徐舟野笑着说好。
没了比赛，又马上是年关，基地里冷清了不少，做饭阿姨和保安们提前一周放假，ACE的成员们也走的七七八八。
“队长，新年快乐啊，明年见！”刘世世和赵蕤的飞机是同一天，两人拖着行李同沈慢告别。
“新年快乐。”沈慢坐在训练室里，一个人打着排位，听到两人招呼，把耳机摘下来转过身冲着他们摆摆手，“明年见。”
“你啥时候回去啊？”赵蕤问他。
“过几天吧。”沈慢说，“我开车就能回去，不急。”
“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啊。”赵蕤说，“保安都回去过年了。”
沈慢嗯了声，心想虽然保安走了，变态也有家里人吧，这不也得回去好好过个年，来年才更有力气继续当变态。
基地里空荡荡的，平时都吵吵闹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十八号，最晚走的徐舟野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他一走，基地里就剩下了沈慢一个人。
沈慢这几天都在训练室，最近游戏更新大版本，选手们都在适应，他手伤耽误了一段时间，想趁着放假，把手感练回来。
于是在别人一心过年的气氛里，他天天泡在训练室。
下午两点多，快到徐舟野出发时间，沈慢看了下表，没有开新游戏，随便点开了一个游戏视频。
果然，十几分钟后，拖着行李箱的徐舟野出现在了门口。
“走了？”沈慢道。
“嗯。”徐舟野说，“哥……新年快乐。”
沈慢看着他笑了：“新年快乐。”
“你初几回来？”徐舟野问。
“初三吧。”沈慢说。
“那我也早点回来。”徐舟野道。
“早点回来也没事做。”沈慢说，“这么久没回去了，在家里多玩几天。”
徐舟野笑道：“也行。”
“去吧。”沈慢同他告别，“再见。”
“再见。”徐舟野转身走了。
沈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直到外面传来了关门声，他才收回了眼神。
窗外，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明明才两点多，偏偏让人感觉到了黄昏的气息。风声嚎嚎，像人的哭叫，训练室里的灯亮着，却显露出一种怪异又斑驳的暗淡感。
有种奇妙的，到了世界末日的感觉。
沈慢重新戴上耳机，将音响拉到最大。
他一个人打到八点多点，停下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透。
做饭阿姨回家了，沈慢点开手机屏幕，准备点外卖，看到几条信息。
徐舟野发来的。
-哥，我下飞机了
-哥，我给你准备了饭菜，放在冰箱里，你晚上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
-怎么不回信息，还在打排位吗？
-我上车了，到家再和你说。
沈慢手指戳着屏幕，打出一句话，又删了，修修改改之后才发出。
-刚在打游戏没看见，到家了说一声。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打游戏才没回我消息，快去吃点东西去。
沈慢打开冰箱，看到了一冰箱满满当当的食物，连冰冻室里都塞满了饺子，上面还用便签纸标明了口味，光看形状，就知道是徐舟野亲手包的。
平时也没看见徐舟野包饺子，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包了这么多。
沈慢翘起唇角。
年关前一天，沈慢打算开车回老家。
他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就出了门。
车开的不快，周遭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可分明这是回家的路。
路上的车稀稀拉拉，全然不见城市里平日繁华的味道，半路忽的下了雨，沈慢把车窗按了上去，看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
那种自己在末日里游荡的感觉，又出现了。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无人处来，去处也无人等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有点突兀。
沈慢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徐舟野的名字。
接通，徐舟野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喂喂喂，哥，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徐舟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