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当NPC的理石平介将约有半人高的巨大毛绒玩偶取出交给靠着设计台的人。
周遭艳羡的人多看了几眼,也纷纷加入其中。
白木优生勉强从刚刚那句话中回转过来,怀里就被宫侑满满当当塞入一只巨大的玩偶。
毛绒绒的触感扑了满脸,差点连脸都埋入其中,将自己从中挖出来,白木优生想说些什么。
一抬头,就与怀中巨大的灰兔子玩偶对上视线。
“……”
脑中一点灵光猝地闪过。
好像知道侑前辈为什么要射下这只玩偶了。
不能深思,绝对是错觉。
“所以——喜欢吗?”
宫侑握着兔子玩偶的手臂、挥了挥又抬起来戳了戳白木优生的脸颊,骚扰道,“嗯?说话?”
白木优生微撇过脸,有些不太好意思,尊崇内心道,“喜、喜欢的…”
“我就知道——”
宫侑抱臂,“那就给这家伙取个名字吧。”
白木优生眨眨眼,“好的,要叫什么……”
“小优吧,”
宫侑恶趣味地勾起唇,“正好和‘小侑’一起做个伴。”
学园祭的最大收获就是这只名为小优的玩偶。
将它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甚至于一进门就可以看见。
“——那么,我出门了,小优。”
‘咔嚓’一声关上门,白木优生到达稻荷崎。
九月的开学季与学园祭结束,即使心底再有诸多不舍,也只得目送轻松愉快的活动氛围离开。
学生们不得不投入学习之中。
紧随而来的便是期中考与各社团的三年级升学调查与引退。
每年到这个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紧张,三年级的前辈是社团活动的主流,虽然理智上知晓前辈们的未来更重要,但是情感上还是控制不住希望可以继续热血又拼搏的社团活动。
白木优生满打满算与稻荷崎的部员相处了一个半学期,但只这一个半学期就已胜过许多。
所以在得知今年的三年级主力们全部留下时他无疑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的。
“都说了不要紧张了,真是的,不要想那么多啦!”
监督宣布结果的那一刻,白木优生在紧张担忧,旁边的人却好整以暇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
“怎么了,盯着我看做什么?”宫侑不满,“难道我说错了吗?”
白木优生老老实实摇头。
他只是想起了之前侑前辈因为治前辈说以后不打排球、气愤到直接大打出手。
最后是由北前辈各打一棒处理。
虽然及时去拉架了,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侑前辈那么生气、完全陌生的模样。
下得也都是死手,两人都是如此。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宫侑一反常态地很安静。
因为脸被狠狠击中、嘴巴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稍微一说话就会扯到、带来刺痛感,宫侑难得这么安静。
平常‘叽里呱啦’说着话的时候很有生机,现在偶地一下静下来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白木优生不太擅长去安慰面前的人,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宫侑似乎有自己在想的事情,只埋头在旁侧走着。
直到两人分别的车站,按往常就该错开乘坐不同的班车。
但是等白木优生上了车,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只小尾巴。
小尾巴一边痛得抽气一边别别扭扭道,“我要去你家,我才不回有那个家伙的地方呢!”
说得是气话,一眼就能分辨。
但是白木优生从来不会拒绝他。
公交车开得有些晃,坐在隔壁的位置上,透过相邻触碰的肩膀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滚烫、灼热,因情绪带动、像一团燃烧的火。
此刻是静默的,但却牵系着某人的全部心神。
“……我后悔了。”
盯着面前的座椅背板,耳侧兀地传来声音。
白木优生转过头,视野正中的人将头靠在座椅背上,表情低闷完全算不上开心,嘴里的话也是如此,
“刚刚就应该把那个家伙揍得下不了床!”
“一直在一起都做一样的事,结果现在却这么说,果然、我最讨厌阿——”
白木优生的手稳稳当当捂住开合的嘴,剩下的那句话没能说出来。
灰发少年垂着眼,视线落在脸上,“不要说忤逆自己真心的话,前辈。”
“……”
宫侑盯着他看了会儿,狠狠一咂舌,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思绪回笼,白木优生回忆了下。
最后狐狸兄弟还是和好,那天也并没有在他家留宿,只是搬空了他家冰箱所有的布丁存货。
虽然本来就是为了让前辈吃才会买的。
某种程度、能让人情绪稍微好转也算是物得其所。
只是那天离开时,单肩挎着球包的人停在玄关,视线垂在地板上。
僵直不动、握着门闩站在那飞快说了一句话,语速很快、声音却很低,宛如离弦之箭,射出后就从耳边窜过、命中了未来的时间。
对白木优生来说,那个时候他没有听清。
宫侑也没有再说第二遍,推开门大声道别后就大跨步走了。
隔天想起来想再问一遍时,他得到的答案却是‘既然没听见就不要想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过了会儿,又补上一句,
‘反正优生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说话的语气很像在生气,但不知道他在和谁生气。
脸颊肿出一块,眼尾向下,情绪解读是‘不开心’、‘勉强’等负面情绪。
望过来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即使脸上还贴着创口贴,前天和狐狸兄弟扭打时的伤结了痂、淤青的部分青青紫紫得更加明显。
放在身侧的手轻微蜷了下,他在家拿医药箱帮人上过药,知道无论是宫侑还是宫治都下了死手,双双不要命的打法。
以至于两张称得上是排球部门面的脸一张比一张凄惨。
形容狼狈,但那双只注视着他的眼瞳却一如既往,稳定又沉着,与轻浮表象截然不同的模样。
即使对自己话语中内容并不满意,但一旦看向站在面前的自己,再多的不满意情绪都被藏得好好。
他的眼睛在说,他真真正正发自内心这么想着。
那个时候会因为自己的兄弟决定以后不再打排球从而闹个不停的人如今能够像个正经的前辈过来游刃有余说着‘不用担心’之类的话。
“只是觉得,前辈也变了很多。”白木优生如此道。
还在扮演‘游刃有余的前辈’的宫侑一听,皱眉不解追着问,“我哪里变了好多,身高、身材、还是穿衣风格?总不能是脸吧?我最近可是有很在注意一点都没有熬夜啊、多少也说清楚一点——优生!”
嗯……这么一看,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了呢。
三年级主力没有退部,排球部训练照常进行。
只是比起前一段时间的轻松,现在要紧张得多。
11月初,兵库地区的春高代表站宣告开始。
众人摩拳擦掌,去年的稻荷崎在当时的三年级前辈的率领下成功进入准决赛,夺得了第三名的成绩。
今年更是从最开始就拉满斗志,私下里甚至打起了赶超去年、全国冠军的口号。
无论是部员还是监督,从上到下全部气势激昂。
在魔鬼般的严苛训练里,众人几乎生不如死,只期盼着每周一次的休息日能快快到来。
但是在周中,先一步到来的——反而是某两个笨蛋的补习日。
稻荷崎男子排球部,休息室。
望着被缠上的尾白阿兰,路过的赤木路成默默拉远距离。
他留意到旁边神神在在的角名伦太郎,凑过去看了眼,“这是怎么了?这两个家伙不是只有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才会紧张吗,这次怎么这么早,期中就开始了?”
角名伦太郎也没能摆脱课本,默默腾出头,言简意赅,“山田老师告到教导主任那里,如果期中考试继续不及格的话就剥夺他们的春高地区赛参赛权。”
赤木路成诧异,“居然是那个管很严的山田老师,不过这两个笨蛋做什么了才会被告到教导主任那里去啊?”
角名伦太郎顿了下,“……睡觉。”
“他们两个不是经常偷偷睡觉吗?”
“睡觉并喊出了梦话。”
赤木路成生出点不妙的预感,“什么梦话?”
‘区区冠军,绝对拿下,再来一球。’学着课上的口吻,说完后死目的角名伦太郎点头,
“就是这样。”
“两个都?”
“嗯。”
赤木路成捶地,“拜托——双胞胎的默契不要用在这上面啊!!”
即使被三年级的前辈揪着耳朵耳提面命,但两个笨蛋眼里只剩被海量知识冲刷过后的空白和茫然。
众人无奈,只得几个人看一个帮忙补习。
教到一半,成功击溃了一半参赛选手。
“为什么连这个也不会,这不是最简单的吗?!”
“阿侑你真的有在课上听课吗,这已经是高一的内容了!!”
“不是…最关键的是这样下去,期中考试绝对悬了吧!”
宫侑:“……”
“这完全是前辈们的问题吧!”倒打一耙的笨蛋狐狸小气开口,“教得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我可是很认真很努力地在理解了啊!!”
“……”
几人面面相觑,更有人撸起袖子,恨不得直接物理镇压,反被拦住。
“既然阿侑你这么说、那就说明之前肯定有能教懂你的人对吧?”
“我记得之前帮阿侑这个笨蛋补习的是…白木、对,白木!”
“真是辛苦白木了……居然要一直面对这种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家伙。”
环视四遭的众人望了半天,最终齐齐发出一道致命疑惑,
“——白木/优生去哪里了??”
将卷子揉吧揉吧团成团扔到脑后的金毛狐狸慢吞吞抬起头,瞥了眼到处找人的几人,哼了声道,
“那家伙感冒了,我让他今天直接请假休息一天,没有过来。”
“……”
“而且、这种极耗精力又麻烦的事(补习)怎么可能带给那个笨蛋啊,都生病了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才对吧。”
宫侑瞥了眼,冷酷无情催促道,“所以前辈们我们还是快一点补习,这样补习结束我就可以去看看那个笨蛋的情况如何,我很急的。”
补习团的众人额头齐齐冒出青筋。
“你以为——到底是谁的原因才会拖延到现在啊?!!”
宫侑:“嗯?反正不是我,毕竟优生都说我聪明、一教就会一学就懂呢。”
“……”
“难不成是前辈你们不行?”
仿佛探寻到真相,宫侑一敲掌心,“那也没办法了,比起让感冒的后辈加班得不到休息,我还是努力和前辈们磨合一下吧。”
“我会努力再忍一——”
“呃!好痛!!”
第78章
“真是的,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吗!下手下得这么重、都说了补习结束我还要去见人、往脸上招呼算什么啊……完全就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人的恶劣前辈!”
一路嘀嘀咕咕,踩着公交车的时间,抢在天黑之前离开稻荷崎到达白木优生的家门口。
宫侑从口袋抽出手机,置顶聊天框发送的讯息还是灰色的[未读]。
“难道还在睡觉吗,消息也不回……可恶、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气愤的人口头愤愤念着,动作却无比娴熟地从斜挎的排球包里找出对应的钥匙。
钥匙的另一端坠着只可爱的兔子挂饰,与其对应的另一半是狐狸,正在他口中抱怨的对象那里。
“咔嚓”两声,锁拴转了两圈。
宫侑拉下门锁进去。
不出所料、室内一片昏暗,灯也没开。
一进门就是空空荡荡、生活痕迹几近于无,对此视若无睹,在玄关换鞋,宫侑“咔哒”一下开了灯,熟门熟路在一楼各地方巡视了圈、确定某个家伙没有藏在什么桌几底下或盥洗室角落,才深深呼出口气,侧首、将视线瞄向二层。
来到这里很多次,对一楼的布局宛如回家般熟悉。
但是二楼却不是如此,他在此之前几乎从未涉及过。
或许是出自对交往中的对象的尊重或者是什么距离上的把持,在没有得到确切允许的情况下是不会踏入对方的私密空间。
但是现在……眼见着是不得不踏入了。
宫侑怀揣着一种微妙的情感视线坚持不乱看、只一心一意搜索某个到现在都没有露出影子的家伙。
终于、在连续开错了两道门后,他成功开启了属于卧室的门。
偌大床榻上,层层叠叠的枕头好似堡垒,在巨大的灰色毛绒兔子玩偶的注视下,拉到头的被子鼓出一道弧度。
半抱臂站在门口,宫侑与直勾勾盯着门口守卫模样的‘小优’对上视线。
他沉默了下,很快敲了敲卧室的房门,清脆的“扣扣”两声于室内响起。
床上的鼓包动了下,像是条件反射与肌肉反应。
以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时,动了下的鼓包又缓缓恢复无声。
宫侑:“……”
这下表面功夫也做完了,没什么耐心的人一步踏入室内,干脆又利索地蹲在床侧,盯着半晌不动的人看了会儿,
“优生?”
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室内十分清晰。
迷迷糊糊的人勉强捕捉到点声音,大脑努力支棱着,但败给疾病,迟钝无比。
“……优生,听得见吗?”
微敛的眼瞳颤了颤,被薄薄眼皮包裹,勉力集中些许思绪,白木优生迟一拍意识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被子里的空间狭小又逼仄、空气并不流通,反而因呼出的滚烫呼吸影响更加闷热。
一点触碰的力道隔着被子传递过来,在外面的人似乎还拍了拍他。
“是、是谁……?”
干涩话语出口,含混不清,兀地一下拉至头顶的被子猛地被掀开,干净清新的空气进入,伴随而来的还有刺目光线与极近距离下因逆着光看不明晰的面庞。
眼睑薄薄,眼皮轻颤两下,其下的眼仁转动、尽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
下一刻、一点阴影落在脸上,偏低的温度稳稳覆在眼前,挡住了光线的侵袭。
手上动作很轻缓,放得又小心又注意,这么做的人似是笑了下,随后以一种随意散漫的音调开口,
“是~是我,怎么,白木公主终于睡醒了吗?”
艰涩迟钝的大脑正在努力将‘白木’与‘公主’一词联系上。
但很快、伸手帮他挡住刺目光线的人突然就炸毛,原先只是大概放着的手掌猛地贴近额头,不住对比着,
“不是、怎么还发烧了啊,怎么这么烫,你是笨蛋吗一点都不吱声的啊!”
气急败坏的人满屋子乱转寻找医药箱,被冲的一愣又一愣的白木优生勉强适应了光线,慢一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以及面前之人,
“侑、侑前辈……”
“——哈?”
总算找到了医药箱,正在开着的人不耐回声,“又怎么了,有话快点说。”
“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难道就要放任你这个家伙把自己烧成笨蛋吗!”没好气,宫侑拿好测体温的温度计过来,“啊——张嘴!”
乖乖照做的白木优生含着温度计,满脸茫然又无辜地望过来。
宫侑倍感自己仿佛在和空气打拳。
深深吸了口气,把枕头堡垒分解在人背后垒好成靠背,看着灰发少年掩不住面上困倦、但还是老老实实听话靠在那儿量体温。
“退烧药…感冒药,找到了,还好都没过期。”拨弄医药箱,找齐要用到的东西,宫侑总算呼出口气,这才分予视线到身侧人面上,
“不是说只是感冒吗,就这样早上还要去学校,真的是——”
白木优生缓过劲来,思绪总算转得动了,张口就想解释,却忘了自己还含着温度计,一张嘴温度计就杠了下牙齿。
面前的人立马紧张起来,“算了算了,现在别说话了,等测完体温再说。”
白木优生点头。
背靠着堆起来的枕头靠背,微微阖着眼。
无声无息的,只余呼吸微沉,寂静相处,视线也就情不自禁落在他脸上。
或许是先前埋头昏睡、将自己塞入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此刻鼻尖红红的、连带着苍白脸颊都浮着点浅红。
不安稳的睡姿激得平常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东一簇西一簇跳出,有些乱,但或许是出了汗的缘故,稍许发丝贴在脸侧、颊畔,偶有那么几丝被唇瓣抿着,不经意地含在口中。
他毫无所察,微阖着眼,薄薄一层眼皮敛着往常漂亮又剔透的眼瞳,只从密稠的眼睫里窥到一丝翠冷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