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
白木优生小心。
“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道歉,”宫侑拿这家伙是真的没办法。
之前是自己躲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现在轮到自己被躲了,呃呃呃真是完全接受不了。
原来之前,这个笨蛋都是这种感觉吗。
真是的……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躲了。
还怪难受的。
“快点告诉我啊,是不想让我叫你‘优生’还是什么,一直躲着不看过来,我可是超——在意的!”
手指握紧、握住自己的手掌,视线被限制住了,即使低头也不得不与他对视。
白木优生就这么直直落进了狐狸的眼中。
所以、完全撒不了谎,话语从胸膛溢出,流淌过喉咙、不经思考地就这么直接出口。
“不是,不是那样的。”
宫侑挑了下眉,“嗯?”
“……侑前辈愿意叫我优生,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仰起头的视角,灰发少年的眼瞳粼粼波动,如一泓碧绿的湖水,映着金色的色彩。
“那样不就好了吗,开心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不一直那么叫你…”
余光微动、停在交织握在一起的手掌上,宫侑咳了声,视线飘了下、又很快绕回,声音又快又低,
“那、那……牵手呢?”
得到来自侑前辈的肯定应允,大脑几乎已经陷得迷迷糊糊的白木优生勉强保持点清醒。
好不容易捕捉到关键字,心底却缓缓冒出个问号泡泡,
“是……?”
蹲在他面前的金发前辈似是有些难言,抓了抓头发,含混道,
“意思就是——昨晚的牵手、牵手啦!”
他自个儿在那嘀咕了半天,半晌、终于放弃般,哼哼唧唧抬起脸。
狐狸眼目不转睛望过去,将人面部表情全部收入眼底,自下而上地、就这么问道,
“牵手什么的,你、那个…会不喜欢吗?”
前辈叫他‘优生’的时候是开心的,所以可以判定无疑是喜欢的。
但牵手的那一刻,心脏重重跳动的那份心情,是开心,还是……
白木优生定在那里,整个人愣住,说不出话来。
“喂喂、快说话,怎么不吭声了。”宫侑催促道,直勾勾自下而上盯着人。
白木优生又有那种想躲避视线的欲.望了。
“抱、抱歉……我不知道。”他不太确定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
宫侑很不满,“好歹也给我一个确切一点的答案吧。”
他这么抱怨着,仍旧在看着灰发少年。
……确切的答案。
白木优生攥了下掌心。
被侑前辈握住手、攥紧的时候,其实是有那么一刻、感觉到安心。
仿佛被抓住般,强有力的手掌紧紧攥着他,支配着他,这样的话……就算向下坠落也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紧紧攥住的手掌、接触部分传递而来的温度,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如果可以的,他很希望能那样一直被牵着。
“应该…是喜欢的。”白木优生缓缓呼出口气,如此开口。
宫侑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会儿,“——应该?”
白木优生有些紧张,更想努力解释清晰,“是…因为感觉有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人似乎被挑起了些许兴趣,“有些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眼见着问题再度被抛出,要这么永无止境下去。
白木优生露出了点苦恼的表情。
但宫侑并不是为了让他苦恼才开口的。
“——说不出来吗?”
白木优生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要是再牵一次,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吗?”
“……”
白木优生有那么一刻是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
那个、听觉……应该没出问题吧?
他迟疑望了望面前的宫侑,又迟疑望了望自己的手。
“毕竟喜不喜欢什么的一做就知道了吧!”
宫侑理直气壮。
白木优生呆滞。
话……是可以这么说的吗?
理直气壮的人干脆利落,“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这个时候、似乎前辈就算说得不对……也只能应和了。
“应、应该……”
“别那么含混不清地应付我啊!”
“呃呃好的!”
面前的灰发少年宛如纸折的小青蛙,一戳一蹦跶。
宫侑哼了声,虽然被应付敷衍了,但心情却微妙很好。
为什么很好?
就因为面前这个家伙?
算了,反正只要再牵一下手就知道了。
昨晚感受到的那点奇怪的东西——究竟是不是错觉!
专心致志盯着,宫侑如昨夜那般,向前伸出手,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白木优生的视线落在其上。
骨节分明、皮肉紧实的手,属于二传的手,借由这双手,传出了精准无比、分毫不差的球。
按理说,牵手什么的……并没有喜欢不喜欢的说法,毕竟只是普通的肢体接触中的一环。
他并不是皮肤饥渴症,所以对他人的触碰与温度没有什么病态的需求。
但此刻、望着向他伸来的,属于宫侑的手。
心脏还是被细小的羽毛搔挠了下般,痒痒的。
居于胸膛内,不轻不重地跳了那么一下。
没关系,只是按照侑前辈所说,不清楚的话做一下就知道了。
所以他只需要像昨晚那样,再牵一下前辈的手就好。
白木优生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宫侑每次向他伸出的都是右手,所以他也就习惯性的抬起左手。
不知道是机缘之下的巧合还是故意使然,他是左利手,左手会较之更方便也更敏锐些。
从指尖开始接触,而后触及到掌心,向下覆盖的同时整只手掌都被其下的那只手握住。
心脏又跳了下,很快地。
因为温度再次席卷而来,隔着薄薄一层皮肉就这么实打实传递,温暖、紧密,收紧的手指并和、握住了他。
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小动作。
白木优生缓缓意识到什么,目光移动,落在了宫侑的脸上。
与刚刚不同的是,宫侑并没有直勾勾盯过来。
而是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出神。
白木优生在这一刻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借由握住手的那一契机,前辈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吗?
“侑前辈……”
白木优生维持着被牵着的姿势,轻轻叫了他的名字,但宫侑并没有反应,仍是一副定神在思考些什么的模样。
“…侑前辈?”
为了唤回注意力,他轻轻晃了晃两人握住的手,晃出很小的弧度。
始终没说话的人终于回神。
但他做到第一件事并不是松开手,也不是张口说些什么,而是自下而上地、用一种白木优生陌生的视线,完完全全将他看了一遍。
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他甚至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勘透的错觉。
第三次的心脏错跳一拍。
“嘛……看起来是牵完手了啊。”
宫侑又恢复成平日里的语气,随意的、懒懒的,总之是不正经的。
“那么来说说吧,优生,牵着的时候会感觉到什么?”
他这么问。
但有哪里变了。
变得与刚才……牵手之前,不一样了?
白木优生说不出个大概,也难辨出个分明,只凭直觉这么依稀感受到。
仿佛一瞬之间,面前的前辈就像是想通了某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冲破了某个横亘在他面前的墙垣,又或是得到了一个确确实实的答案。
总之,他变得更有攻击性了。
这副模样既熟悉又陌生,白木优生愣愣看着。
“别这么盯着我发呆啊,我又不是福泽谕吉。”
宫侑还维持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他没有主动提出放开,白木优生也没有意识到要放开。
而这里也不会有第三人突然出现,像宣告游戏中止或惩罚结束般让他们分开。
所以,温暖的手与微凉的手掌依旧牵着。
手指微微错开,从指间的缝隙穿插,稍一弯曲,就能结结实实握了个全部。
宫侑的心情似乎更加愉悦了,他的好情绪掩盖不住,近乎实体化飘散在周遭。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站在他面前的白木优生。
呆呆的兔子,笨笨的兔子,傻站在原地,就差一头撞上树桩的兔子。
牵着的时候……会感觉到什么?
-‘安心感’。
就是这样。
能被紧紧牵着,像绳索一样维系着。
情不自禁地更加靠近,想要获得更多的‘安心感’。
但这样的话语是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的那一刻,绝对会被当成变态。
“牵着的话,能感受到……前辈的温度。”
拒绝正面作答,从而侧面的另辟蹊径。
灰发少年抿了下唇,轻轻开口,“很温暖。”
他没有说谎。
这是仅次于‘安心感’之后第二重要的‘温暖’。
温度源源不断从接触的掌心传来,他的手是捂不暖的,残留的温度也很快就会消散。
但即使会消散,还是会想要留住。
“哈……果然不能指望你说出什么有意思的答案。”
宫侑似是随意笑了下,漫不经心。
也就只有语气如此,手上动作截然不同。
“感觉到温暖是因为你的手太冷了啊……笨蛋吗。”
随着话语落地的、是添上来的另一只手,属于面前的人。
将他的手掌握在掌心,严严实实合拢着,于是更多的温度、更多的触碰冲刷而来。
“这样——勉强就能好一点了吧,真是的、明明也不是冬天,手怎么还这么凉,你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面前的人在嘀嘀咕咕,蹲在那是给他捂手。
白木优生缓缓眨了眨眼。
被握着的手微动、能感受到那种环绕着、包裹着,从手指到掌心、延伸到手臂乃至心脏。
他几乎要生出一种错觉了。
自己仿佛也在被拢在掌心。
“好了——不问你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宫侑这么说,白木优生闻言,还是有些愧疚。
但他没有过多的时间用于自我情绪的消解,因为面前的人叫了他的名字,
“优生!”
“在、在的!”
白木优生倏然回神,宫侑盯着他看了会儿,“不拉我起来吗,我可是蹲了很久啊。”
是他疏忽了这点。
白木优生当即就要挽回,握着宫侑的手,稍一用力,面前的人就被他拉起,直接跨了一步过来。
没有堤防,全然信任,手还维持着相牵着的姿势,但身体却结结实实触碰到了。
“——”
声音压着、停在喉咙里,难以发出。
因为现在的一切似乎都超出认知范围。
温度、从牵着的手转移,变成了更多的部分。
肩膀、胸膛、下颌、与心脏。
按照白木优生的理解的话,这是一个突发意外,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他卡机了下,当即就要退出。
不、不管怎么说,这样也太失礼了。
一只手被牵着,而另一只手却尴尬地不知放在何处。
要先道歉吗,还是先说些什么,说自己只是想拉一把、没想到似乎没控制住力气,结果一不小心直接把前辈拉得过于靠近直接撞到怀里什么的……
这种话无论怎么想信服度都很低。
侑前辈会怪他吗,还是会生气,抑或是……
“蹲久了有点腿麻,给我靠一下啦!”
是惯性的理直气壮的、属于宫侑的语气。
似是感察到怀里的人要退出,于是他这么开口,并握紧了牵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手。
手指贴着,指根用力,是克制也是束缚。
果然是这样。
宫侑心底已经乱成一团了。
但面上却还保持着一派沉静稳定,非要说的话、该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丝体面。
完蛋了啊。
完蛋了呢。
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再怎么荒谬、再怎么不可置信与怀疑,身体是说不了谎的。
昨晚的牵手、或许更久之前、追溯到第一面,视线就已经不由自主落在了这家伙身上。
在意一个笨蛋的他自己也绝对是个笨蛋吧。
尽管心底无比想否定,但是只要触碰、只要说话、只要对上视线,只要站在面前,尽力伪饰的谎言依旧会被不攻自破。
‘为什么不更多——更多地看着我?’
从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提前性地看到了现在的结局。
宫侑心底愤愤不平。
——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明明是这家伙最先说出的‘请更多更多看向我’吧,为什么不满的反而是他自己啊。
说着‘请更多看向我的人’结果却不愿意将自己的视线投过来真的公平吗?
但是,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情感、在意,还有更多的……
靠近的身体,彼此交换的温度,呼吸缓缓送出,而胸膛的起伏与心脏跳动声无比清晰。
白木优生也是这么感觉的。
他站着、努力成为一个可以支撑宫侑的落点。
虽然不知道侑前辈什么时候才会感觉好一点,但是只是这么站着的话……他没问题。
“……优生!”
“在、在的!”
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埋头在他肩上的人或许是因为角度原因,声音听起来有些闷,白木优生有些担心,
“怎么了吗,侑前辈?”
“明天、后天……总之哪天都好,你有时间的吧?!”
欸……欸?
不是身体的相关问题吗。
白木优生虽然很想这么问,但还是乖乖应声道,“如果前辈想的话,我都有时间的。”
想了想,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能让你去做什么事啊。”
宫侑声音闷闷地抱怨,嘀咕声不停。
“那…是托球吗?”他小心问道。
毕竟和侑前辈在休息日出来,好像都是去球馆进行托球练习,这么一想也别无其他,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宫侑沉默,额头缓缓冒出几个井子,咬牙切齿,
“你的脑子里难道只有排球吗?!”
“……!”
居然是错误答案!
“不、不是那样的!”
不是排球的话,那还是什么?还有什么是可以回答的……
白木优生慌乱,宫侑深深叹了口气。
“除了排球,难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了吗?”
明明是自己说出的‘请更多更多看向我’,怎么能连自己自己都忘了这句话啊!
“其他想要的……”
白木优生愣了下,这个问题忽然来到面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其他想要的!总之什么都可以,都已经练了五天了,多少也得让人休息一下吧!”
“侑前辈有想要的吗?”
“都说了是你——不要问我,”
宫侑的话还没说话,白木优生已经接上。
他垂下眼,轻轻开口,“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所以侑前辈想要的,应该就是我想要的了。”
“……”
又被这家伙绕进去了。
明明其他时候都完全是个笨蛋,但偏偏一到这种时刻就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上线并击出完美的直球。
但此刻,宫侑完全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有人没有想要的呢?!
因他的话而生那么某一刻的欣喜,却又在那一刻的欣喜后察觉到其下更深层次的涵义。
如果放在过去,他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心理阴影、什么难以直面的过去,什么伤痛过往和痛苦回忆,那都只属于[昨天]的残余。
某种程度上与稻荷崎横幅拥有一致信条的宫侑向来都是[无需回忆昨天](和昨天说再见)的第一代言人。
敢大声说出沉溺在过去的家伙就留在过去吧!
但他现在,遇到一个即使嫌麻烦、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本能促使他不得不伸出手、牵着拽着催促着去走出[昨天]的家伙。
真是的——难道是[未来]不够好,不够让你安心,不够让你感到安全去踏出那一步,所以才一直被过去所困扰吗?
明明现在就站在面前,多少也更相信他一点吧。
“——那好,我决定了!”
宫侑攥着两人相握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让白木优生的眼中不得不出现他的身影。
完完全全、占据其中、唯有他一个。
白木优生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迟疑,“是……?”
“你、来和我约会吧!”
“……”
大脑重连中。
等、等等……
侑前辈、在说的,是‘约会’……没错吧?
“——就是这样!”
白木优生已经原地僵住,思维短路,难以理解话题跳转范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