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分析师(沙舟踏翠)

“好。”纪云停努力睁眼，含糊道，“哥，我好像忘了说……我爱你……”
穆境予捏紧拳头，声音低哑：“我也爱你……”
偌大的医疗室里，除了机器运转的响动，床上人的呼吸细不可闻。
男人伏在银灰色发丝里，浑身轻颤。
“……不要离开我……”
纪云停再一次因为剧痛清醒。
皮肉筋骨被撕开折断的痛，让他哆嗦着醒来，他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仿佛濒死的鱼徒劳般张着嘴，扣在脸上的氧气设备仿佛被关了闸，他几乎喘不过气。
乱糟糟的人影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熟悉的精神力包裹着他，似乎极力想压制他身上的剧痛。
纪云停的精神力压根无法聚集，涣散四飞，又被那股柔软的精神力聚拢回来。
反反复复，直到疼痛缓解。
他似乎听到有人尖叫欢呼，但他太累了，他又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身下已经不是那张监控各项数据、带氧气舱的监测床。
而是医疗室普通的病房。
穿着军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横架着大长腿翻文件，看完一份，签名，丢到茶几上，再从旁捡起一份，继续翻看。
纪云停张了张嘴：“哥……”
“啪！”
文件落地，男人瞬间出现在床边，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纪云停：“啊。”盯着他，“你这发型咋回事？”
穆境予：“……？”
不是，醒来就关心这个？
纪云停不满：“你原来的流氓头呢？搞这么帅，是不是要趁我躺着勾搭谁？”
穆境予：“。”
很好，看来身体没什么事了。

按下墙上呼叫器，滴一声后, 道, “纪老师醒了，让刘毅过来一趟。”
“是！”对面的人兴奋应道，通话都没挂就高喊，“上校上校！！纪老师醒啦——”
穆境予按掉呼叫器，低头看人。
纪云停龇牙：“我是不是好啦——”
被堵住。
穆境予亲的很温柔, 轻轻摩挲他的嘴唇, 半点不见曾经动不动上牙的狠劲。
纪云停张嘴——
对方立马抬头撤走。
他：“……干什么？”
不等穆境予回答, 一串急促脚步声传来，下一瞬, 刘毅的大嗓门就由外进来。
“你小子可算醒了。再躺下去我就要找外援了。”
纪云停：“毅哥、苏珊姐、盖伦哥……”
逐一打招呼, 还曲起胳膊, 打算起床。
“别动。”穆境予轻喝。
刘毅几个也吓了一跳：
“你可别乱动，你现在脆皮得很。”
“慢点慢点。”
纪云停眨眨眼，不动了。
刘毅在床侧按了几下，床板缓缓折叠上升，把他带坐起来。
穆境予担心他坐不稳, 一手扶着他, 一手拽来靠枕往他边上塞。
纪云停：“……你们说实话，我是不是瘫痪了？”
穆境予：“。”
刘毅等人：“。”
刘毅没好气：“想什么呢？你相当于全身细胞打了两场架，光是抢救都搞了六回，没变成植物人已经是万幸了, 你现在醒来就想能坐能站，是不是对自己的体质有太高的信心？”
其他人：
“你现在皮肤肌肉全都好比新生儿, 不能碰撞用力，能躺着就躺着吧。”
“还有五脏六腑跟大脑，全都脆弱的一笔，别折腾了。”
纪云停缩了缩脖子：“……这么惨吗？”
穆境予轻抚他脑袋：“没关系，养养就好了。”
刘毅几个要开始检查，逐一拉开墙上各种设备、扯出来各种线条。
没多会，坐在床上的纪云停身上就贴满贴片、挂满线条，连脚趾都被安了两个夹子。
他压着疼痛不适，调侃道：“咱军区穷成这样了吗？”
这是倒退了几百年的检查手段了吧？
刘毅：“哼，托你的福。”
纪云停：“？”
旁边正在检测各线段连接的苏珊笑着解释：“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接触高辐射源，检测仓不能上，监测仓也不能多待，只能用这种线段接上我们的检测机，放心，效果数据是一样的……就是可能会有点疼。”
纪云停：“噢。”
折腾半个多小时，他们开始拆卸线条贴片。
就这么一会功夫，椭圆形贴片下的皮肤全都变成深红印子，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每一拳都伤筋透骨那种。
纪云停咋舌：“我这是成了豌豆公主了啊。”
苏珊：“什么是豌豆公主？”
纪云停当场开讲小故事。
刘毅等人乐了，一个个嘻嘻哈哈地来逗他，叫他“纪公主”、“云停公主”。
纪云停：“……”
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腿了。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没吭声，全程安静无比，轻柔帮忙拆卸贴片、帮他拉好衣服，站在旁边等着。
纪云停伸手去拉他，刚勾上对方手指，就被反手握住。
男人甚至不敢用力，只虚拢着他的手。
纪云停朝他笑笑。
刘毅扫了眼那交握的手，轻咳一声，道：“恢复跟预期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开始尝试恢复作息。不过食物都不能碰，每天只能喝水和特调的营养剂……咳，不要有体丨液交流，你现在很容易感染的。”
纪云停死鱼眼：“……我这样子怎么交流？！”
刘毅怒道：“我是说接吻都不行。”
众人喷笑。
纪云停：“。”
怪不得穆境予刚才亲得这么克制。
他无奈，“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刘毅：“保守还得半个月，而且你这几天暂时不要下床，每天做一遍检测，得等皮肤肌肉恢复一点防御能力了，才可以落地走动。除了每天必须的药剂，什么药都不能碰，所以你给我注意点，别磕着碰着了。”
纪云停看了眼身上贴片贴出来的红印，“哦”了声。
刘毅又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从行为规范到饮食、事无巨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啥都不要干。
他一直叨叨，直到穆境予赶他。
“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刘毅：“我还没说完——”
被苏珊拽了下。
刘毅这才注意到原本坐着的纪云停已经靠到了穆境予身上。
他顿了顿，改口道：“注意事项都发给你了，你帮忙盯着吧。”
“嗯。”
然后一群人呼啦啦离开了。
纪云停闭了闭眼，再睁开，又露出笑容：“哥——”
温热带茧的手指抚过他眼角，穆境予低声：“累了？”
纪云停：“没有。”
穆境予：“嗯，那我累了，陪我躺一会？”
纪云停：“……”
当然，他这状况，穆境予也不敢躺上床，他只是挨着床边靠坐着，小心地贴着纪云停，生怕压到他一根发丝。
纪云停好笑又心疼，强忍困倦道：“我以为你要躺下来呢。”
穆境予：“我也想。”亲了亲他发顶，低声，“过几天。”
纪云停心脏抽了抽，问：“我睡了多久？”
“42天。”
纪云停：“……这么久啊——诶？诺维安叔叔他们呢？”
穆境予：“我禁止探视，而且基因修复药剂用的时机不对，他们在抓紧时间研发后续修复，你要是想见他们，要过几天。”
纪云停一点不逞强：“好。”
他闭上眼，贴靠在熟悉的热源上，喃声，“真好，还能再看到你。”
“嗯。”穆境予亲了亲他头顶，轻声，“睡吧。”
然后纪云停就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纪云停每天就是睡觉、检查、输液和喝药剂、营养剂。
输液还基本都在他睡梦中进行，算下来，他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周多，他终于将日清醒时长拉长到四个小时。
身上也不再动不动就是青红紫。
穆境予终于允许探视了。
病房里挤进来好几个人，无视冷气开放的穆境予，一个个叽里呱啦的。
诺维安作为叔叔，抢占了第一探视位——纪云停的床头。
“……为了调整药物数据，我都来了好几次，凭什么你醒了不通知我？还不让我在这里待着等，气死我了。”他坐下就开始控诉某人。
陆泽诚：“大家都很担心你，但这边是最高级别的防护，我们过不来。”
樊林涛：“可不是，权限一锁，老大亲自坐镇守着，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钟浩：“要不是老大天天还在批文件，我都要以为你没了——哎哟。”挨了几记拳头和一记冷眼杀。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的吐槽。
纪云停干笑。
看病例数据的泰奥跟卡尔转过来。
“恢复得不错，继续保持。”
“幸好你年轻，细胞活性好。”
诺维安更是心疼坏了：“这回真是遭了大罪，也不知道你的体质能不能养回来。”
纪云停安慰他：“反正我也不靠体质生活，差一点就差一点吧。”
诺维安瞪他：“你知不知道荒星、宇宙辐射有多大，体质掉到E的话，可是禁止出太空的，连航空港都不许靠近。”
卡尔：“45度的温水都能把你的喉管烫伤，喝个营养剂还要特调温度、浓稠度、甜度。还有气候，普尔星外边现在零下三十多度，你就扛不住。”
纪云停：“……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养身体。”
“剩下42分钟。”抱臂靠在墙边的穆境予微微皱眉，“还有，别恐吓他。”
众人：“。”
一群人再顾不上吐槽，纷纷打开光屏，拉起群聊，军区各部的人通过网络，一一跟纪云停打照面。
军区以外的，返回兰克梵星、中丨央星的艾琳、奥利弗等人分别接入泰奥、卡尔的讯号。
恩德莱接入了陆泽诚的。
连萧肃、兰特也透过曲之峰的视讯，关心他的情况。
纪云停感动又好笑，对着一堆光屏画面，有种自己成了当红主播的错觉。
热热闹闹的探视时间结束了，穆境予一分钟都不多给，把人全部轰出去。
纪云停大松口气，瘫倒在床。
穆境予眉峰紧皱，小心扶着他躺好。
纪云停缓了会，道：“别担心，只是太久没有这么说话，稍稍有点累。”
“嗯。”
纪云停看他神情依旧不太愉快，转开话题：“查出情况了吗？”
穆境予给他盖被子的手一顿，神色微敛，道：“查出来了，快解决了。”
纪云停好奇：“是谁？”
“维恩厚尔研究中心。”
纪云停愣住，继而又觉得分外合理。
“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财路吗？”
维恩厚尔研究中心，负责研发黑洞能量、延续了数百年的科研中心。
他们研发出来的各种精神力安抚剂，是各大军区的日常军需品。
但纪云停开拓出食用星兽的赛道，还将星兽在精神力上作用公诸于世，彻底撕破了维恩厚尔研究中心垄断数百年的医药地位和经济命脉。
穆境予有先见之明，早早将纪云停的个人信息设置最高防护等级，还从来不让他单独接触中丨央星的人，部分研发成果还塞到了军区其他人身上。所以前半年，纪云停虽然晋升速度飞快，也不算太过抢眼。
然而，一场军校联赛下来，纪云停的情况就压不住了。
只是穆境予盯得严，对方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这次新兵入伍。足足五千多号人，遍布军区各大部门，防不胜防。
纪云停听完，好奇：“那我碰到郑又鑫是巧合吗？”
穆境予：“碰上是巧合，但联赛行程，应该是特意安排的。我查了记录，尼德兰刚把你调进联赛，过了两天，他就进名单了。”
纪云停：“……哦。你说快解决了，是怎么解决？”
穆境予：“我爸准备接管维恩厚尔了，就剩下一点流程。”
纪云停：“哦——诶？”
菲格斯家族很厉害没错，但对上这种延续数百年、关系错综复杂的势力机构，怎么可能会如此效率？
他不敢置信，“怎么做到的？”
穆境予平静道：“维恩厚尔部分高层及家属从中丨央星返航总部途中遇到宇宙乱流，失去联系，余下部分管理层在视察中心的新实验区时遭遇重大事故，当场死亡。”
纪云停怔住。
他翻身起来，一把揪住穆境予衣领：“你疯了吗？！”
穆境予扶着他，温声道：“怎么会？我还要陪我家宝贝很多年呢。”
纪云停暴躁：“那你怎么敢…？要是被议会的人抓住，你这是直接枪丨毙的节奏！！”
穆境予：“抓我做什么？”
他微笑脸，“我这段时间完全没有离开普尔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第180章
受成长环境影响, 纪云停个人还是偏好黑发黑眸的华国人种。他向来也认为华国人种看起来更为亲切温和。
但这一刻，他面前黑发黑眸的穆境予的浅笑，却透着寒意。
纪云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穆境予笑容顿收, 拉来被子包住他：“冷吗？我去调一下室温。”
纪云停推开被子, 抡拳揍他：“你特么、你、你——”
一激动，立马呼吸急促、眼冒金星。
穆境予脸色大变，把他横抱而起，转身冲出去。
一顿鸡飞狗跳，纪云停吸了微量镇静剂终于缓过来, 虚弱躺回床上。
刘毅杀人的心都有了, 指着穆境予鼻子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这3ml的镇静药剂, 对他而言都是很大的负担？婴儿剂量他都要好几天时间才能代谢完，说不定还会引起别的问题！！他这种情况, 你还敢刺激他？！你要是看不好人就滚蛋！”
一起冲过来检查的苏珊等人也都怒目而视。
穆境予：“……我的问题, 没有下次。”
纪云停弱声给他辩解：“毅哥, 是我太激动了，上将不是故意的。”
刘毅怒意稍减，对着他温声细语的：“你也别激动，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先把身体养好。”
纪云停：“好。”
担心影响他休息, 一群人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还一个个朝穆境予怒目冷哼，丝毫没把他这名上将放在眼里，让纪云停又感动又无奈。
等门关上了，穆境予在床边落座, 他忍不住调侃：“你的上将权威被无视了。”
穆境予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低声：“我不在意这些。”
纪云停弯了弯眼睛：“我知道。”
大家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穆境予的秉性, 大家才敢调侃他、才愿意跟随他。
穆境予垂眸看他，黑眸里倒映着他。
纪云停揪住他袖子，继续方才的话题：“维恩厚尔怎么回事？你别跟我说都是巧合。”
穆境予反握住他的手，哄他：“以后把具体情况告诉你，现在先睡一觉好吗？”
纪云停努力睁大眼睛：“你不说清楚我能睡得着吗？”
脸色苍白，因为镇静剂已经昏昏欲睡，却还强打精神。
穆境予服软了。
“宝贝，你躺在床上，心跳停止了六次。”他微微用力，感受掌心偏凉的体温，“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纪云停看着他。
穆境予：“我更想亲手解决他们。”
若非纪云停还没醒来，这些人会被他亲自送走。
看着他，“你害怕吗？”
握着他的手过于用力，透出他掩在冷静下的忐忑。
纪云停：“……你先松开。”
穆境予：“！”
急忙松手。
纪云停的手背赫然一圈勒痕。
他急忙起身：“刘——”
“不用了。”纪云停揪住他袖子，轻声，“我现在体质就这样，也不能上药，别折腾了。”
是事实。
穆境予咬了下后牙槽，再次回座，轻握着他的手，送入丝线般的精神力，缓缓揉按。
纪云停舒服了些，看他眉峰紧皱，继续话题：“我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排斥你害怕你，更何况这些人害了我。”
他甚至不想问郑又鑫目前的情况，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境予掀眸看他。
纪云停轻声：“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我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
穆境予神色柔和下来。
“……而不是祭日去给你扫墓。”
穆境予：“。”
纪云停看着他。
穆境予暗叹了口气。
“我们军区抓出好几个有问题的人，审出了维恩厚尔研究中心。”
“你情况稳定后，我联系了我爸、尼德兰、萧肃几个，一起布了几个局……”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联合报复。
身为议会长的尼德兰找人举办了一场优秀才俊为主的、中丨央星常见的、类似相亲的宴会，把维恩厚尔研究中心的高层及家属邀请过去。
北境军提供了宇宙乱流预测数据。
西境军的技术拦截了维恩厚尔研究中心的私人飞船信号，将他们的跃迁坐标改到宇宙乱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