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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那时事情急迫到了极点,还是次辅的闫阁老一时脑子短路,居然想出了什么改稻田为桑田的狗屁主意,并险些真的推行了下去;多亏了穆国公世子及时发癫,躺下来大喊什么向经济学先驱闫阁老致敬,才勉强刹住这股风气,拖到了后来财政缓和的时候,没有闹出大的乱子……
怎么,现在穆国公世子不发癫了,皇帝又开始癫了呗?
“只有六百万两银子”——真是吃了灯草灰,放得轻巧屁!除非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真的功德圆满,学会了吕祖点石成金的大神通,否则内阁就是死也死不出这么多银子的。
黄公公目瞪口呆,嗫嚅不言,皇帝则气定神闲,端坐不动。作为大安朝实际上的户部尚书,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对朝廷的财政情况其实是相当有数的,所以在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着实在不行就从小金库掏钱——当然,这绝不是真君骤然转性居然知道体贴国情,而是在权衡利弊后理性的抉择。本来皇权尊贵,找几个白手套刮一刮地皮倒也不是不行;但时间毕竟太久,进度也难免拖沓;想一想唾手可得的利润,也就只有狠心自己掏钱了。
飞玄真君当然是天下独一份的独夫民贼,但终究是一个聪明老辣的独夫民贼;什么时候该下本钱,什么时候该收割,老道士心里自有一本账目。为了将来的光辉前途,他绝不会吝惜今天这点消费。
可黄公公显然还没有跟上版本,虽然不敢公开驳皇帝的嘴,但也站在原地没有吭声,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珠。飞玄真君对自己的体己人还是很照顾的,扫一眼后破例问了一句:
“朝廷里还有议论?”
“是。”黄公公如蒙大赦,赶紧俯身回禀:“世子在内阁议事时说了,三保太监下西洋之后,中土已经很久没有造过大船了,所以打算延请外藩的工匠来教授造船的技艺;又说东瀛、泰西在航海上别有心得,可以重金求取。孰料话刚刚出口,同来议事的左都御史欧阳进便起身怒斥,指责世子谄媚外夷,恬不知耻,长他人之威风,说什么‘宁可使中夏无好船只,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闹得很厉害……”
说到此处,黄公公也不觉停了一停。实际上当时他正在内阁围观,目睹的双方争吵还不绝止这么一点;在欧阳进说什么“谄媚外夷”时,世子尚且神情平静,不以为然,直到欧阳进越扶越醉,居然以东瀛诸事指责穆国公府通倭,那一瞬间穆国公世子的脸色才勃然而变,露出了极为凌厉而堪称可怕的表情——某种从未见过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再不见踪迹;甚至世子还特意请托了黄公公,烦他在皇帝面前大事化小,以免转移了汇报的重心。但黄公公久经风波,依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在这区区一句指责之后,欧阳进与世子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政敌,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皇帝当然并不知道重臣之间这点隐伏的风波,或者说知道了亦不会在意;他也猜到这欧阳进必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半只是借着党争的名头争夺财政分割的大权而已;但听到什么“谄媚外夷”,难免也有些不悦,于是哼了一声:
“‘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欧阳进又待如何?”
“欧阳御史指斥了世子举荐西洋工匠的方案,说他是私通西洋,用心叵测;又主张细细查访,严守礼教大防,中土官吏的一分一厘,都不许与西洋有所瓜葛……”
应该说黄尚纲还是很公忠体国的,他有意淡化了内阁的争执,省略了欧阳进大量凌厉狠辣且恶毒的指责,尽量缓和这一场争吵的政治效力。可惜,因为不明就里,他的缓和起到的作用恰恰相反——叙述其他的指责也就罢了,说到什么“一分一厘都不许瓜葛”的时候,皇帝的脸色立时勃然而变!
什么叫“一分一厘都不许瓜葛”?意思是朕将来给那什么银行投钱你也要拦着呗?!
什么叫“严守礼教大防”?朕将来成千上万的银子是不是也要给你防一防?!
朕的钱!朕的国债券!朕的九百万一千万和三千万!海贸运输金山银山,你们一句话全给葬送个干干净净,还要望朕感谢你们吗?!
——欺天了!!
飞玄真君的嘴角和眼角一起抽搐,额头立刻就爆出了青筋;旧伤未平气血翻腾,他霍然转头,眼中射出了两道凶光!
“好,好,好!”皇帝冷声开口,寒气逼人而来:“穆祺用了几个西洋的工匠,他们说穆祺私通外藩。但穆祺可是朕亲自任用的——照他们这个意思,是不是朕也私通?!”
“你去告诉他们,如果真要这么想,那就不用藏着掖着;这些人不必阴阳怪气,可以立刻到太庙里下跪哭祖宗,去告发朕和朕的人私通外藩,祸乱朝纲!”
皇帝雷鸣电闪一通怒火,轰得黄公公两腿打颤神思恍惚;好容易云散雨歇收了神通,他才逮着机会出去传旨,顺便躲一躲这浑然莫名的风暴。
训诫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欧阳御史之后,黄公公又要给世子递话。但找遍了内阁与国公府都不见人影,只打听到最近几日都在京郊歇息,说是在实验什么“火箭”。
一听到火箭,黄公公就想起飞玄真君二号,在一想起飞玄真君二号的种种波折,黄公公从头到脚就简直没有一处不想发抖。但发抖也没办法,黄尚纲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动身,让几个锦衣卫把他护送到了郊外的什么“发射基地”。
虽然心中早有点准备,但被侍卫领进“基地”之后,黄公公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的基地只是一个小土坡,土坡上一溜小马扎排开,老老实实坐着十几个人,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口铁锅。
是的,铁锅;锃光瓦亮圆底双耳的铁锅;十几口锅同样一字排开,在头顶闪闪发光。
黄公公不是蒙古人,对铁锅没有特殊的爱好;他瞠目结舌的瞪着那十几口铁锅,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
——糟了,世子的疯癫症又发作了!
发癫的人还没有能力读圣旨是很难说的,接旨后的反应更难以预料;但黄公公也没有时间撤回了;因为坐在中间的世子已经看到了他,立刻大步下山迎了过来,铁锅还在头顶哐当哐当的摇晃作响。
世子热情洋溢的招呼了几句,黄公公则精神恍惚的一一应付,答完几句之后,黄尚纲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不盯住了世子头顶那个绝不容忽略的装饰物:
“这口铁锅是——”
“喔,这不是铁锅。”世子很高兴的向他解释:“这是铁制的安全帽,用来保护头部的。火箭发射很危险,所以我制定了条例,在基地和发射场都必须要佩戴安全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黄公公:…………
什么狗屁的安全帽?你休想用疯话哄骗咱家!这他妈就是一口大铁锅!
黄公公无言的沉默了片刻,又将眼神移到了铁锅——不,安全帽的顶端,上面用红漆写了一个“甲”。
“这些字又是什么……”
“这是安全帽的编号。”世子摸了摸头顶,兴致勃勃的介绍:“如果不幸被掉落的火箭命中,那么基本上就找不到全尸啦;这个时候编号就很有用了,我们可以用编号快速确认死者的身份,方便后续的抚恤和安葬。黄公公常来视察的话,要不要也来一个安全帽?我可以特别为公公编订认尸的代号,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符合公公的地位……”
黄公公的脸木了。
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黄尚纲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一件事:
——穆国公世子疯得更厉害了!
送走了仓皇离开的司礼监秉笔和锦衣卫,世子从明黄的丝绸口袋中抽出了皇帝亲自过目的圣旨,上下看了一回,随后仔细合好,递给了匆匆赶来的吴承恩。
“圣上批了我的折子。”世子简明扼要的解释:“可以造大船了。”
吴承恩小心收好旨意,恭谨回话:
“主上还是圣明的。”
这是圣明吗?穆祺无法回答,恐怕也没有人能回答。实际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之所以这么难以伺候,就在于他这种阴晴不定间歇性明君的症状。虽然日子久了越来越拟人,但偶尔他也会爆发式的发奋图强,整出一点相当明智也相当有迷惑性的举措来,让朝廷百官无所适从。颠倒错乱至此,即使有后世种种的资料印证,穆祺也无法知道老登现下的心境——到底是决心已定要痛改前非呢,还是三分钟热度折腾折腾算完?
不过,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穆祺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硝烟弥散的轨迹。在数十次艰苦的实验后,他们挑选的士兵已经能在摇晃的马上上准确的发射火箭,击中五六里外充作标靶的木船——如今船只还没有齐备,也只有用这种手段来模拟海面的战斗。
模拟的效果非常理想。接下来只要对飞玄真君二号进一步升级,在空腔中填入参云子曾经研发出的高热值燃油,他们就能得到海战上绝对的利器,几乎能碾压寻常冷兵器的重大革新;如此一来,大规模海战的一切物质准备就算齐全了。
换言之,恐怖而血腥的航海殖民时代,在海岸上放一尊大炮就能征服一个民族的蛮荒世纪,海权对陆权绝对碾压的窒息局面,就由他们亲手开启了。
生产力的发展居然会制造出这样恐怖的怪胎,想想大概真有些伤感。但身为局中之人,穆祺恐怕又实在没有这个伤感的闲暇——大航海时代是古老文明的大逃杀,对老旧帝国毫不留情的驱逐与瓜分,最残暴而血腥的弱肉强食;在这场瓜分的盛宴中,中华文明与其说是胜利,不如说是幸存;在付出巨大的牺牲之后,这个古老的民族实际上也仅仅只是苟延残喘,有资格从瓜分的狂潮暂时脱身,勉力舔舐自己的伤口而已。至于后面的绝境翻盘,则属于一千年一万年也未必有的运气,无可比拟的大奇迹。
穆祺当然不敢奢望这样的奇迹,也绝不敢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在毒圈开始缩小之前,他就必须做好准备。
他侧过头来,望向同样顶着铁锅——安全帽的吴承恩:
“我想拜托吴先生一件事。”
吴承恩立刻俯身:“世子请吩咐。”
“谈不上吩咐。”世子道:“《凡人修仙》的草稿,还在先生手上吧?”
这几十日兵荒马乱,什么事情都耽搁了下来,那本《凡人修仙》自然也不例外;可想不到今天旧事重提,居然还是念念不忘!
吴承恩的脸立刻僵住了,但无可奈何,只有点头。
“那就烦请先生改一改稿子,在《凡人修仙》中再加入一段内容,重点描绘飞玄子从海上获取珍宝的种种奇遇。描绘得越形象生动越好,越通俗易懂越妙,最好要老妪能解,寻常百姓都能读出一点海外的常识……相关的资料和大纲,我会给先生备好。”
吴承恩微微有些愕然:“海中的奇遇?”
世子点头:“不错。先生写完之后,我立刻安排刊印。”
如果飞玄真君的异样真的只是一时偶然的错乱癫狂,那就设法让这样的癫狂来得再猛烈一点吧!

第77章 练兵
当最后一片枫叶落下的时候, 朝廷等候了许久的大消息也终于到了。在长达数月的考察之后,派遣至各地督导宗藩的御史逐批返回,并向朝廷呈递奏疏, 汇报半年以来的见闻。
应该说,出于某种亲亲相隐的惯例,这类公开呈递的奏疏一般都不怎么愿意公开的攻击宗亲, 害怕落个唆使皇帝苛待骨肉的名声;但无奈皇帝的宝贝亲戚们实在是太能作妖了, 即使奏疏极力掩饰,都可以轻易看出其中逆天之至的种种举措, 令见多识广的朝廷重臣亦大为瞠目, 不能自已。
到十月三十日,此事又起了惊天动地的波澜, 由奉命巡视东南的都察院御史王润莲及上虞县令海刚峰所联名的奏疏送入京中,直接捅破了江浙及南直隶数省宗亲的种种内幕,笔锋所及, 简直触目惊心——欺男霸女掠夺人口兼并土地殴打官员已经是跋扈宗藩必备小连招,司空见惯到不用多说;沿海的藩王独占地理上巨大的优势,居然还勾结东瀛人葡萄牙人大行走私, 乃至有拉拢倭寇改朝换代的念头!
这些宗藩事先就打听过飞玄真君的喜好, 知道他六十大寿时多半还要到湖北给亲爹亲妈扫墓,所以私下已经养好了倭国的死士,打算趁飞玄真君泛舟湖畔时来一个彗星袭日——横竖大安皇帝易溶于水, 离奇暴死的又不止一个!
这一套方案做得粗糙之极, 轻易就被上虞县令海刚峰探知了风声,随后借着钦差王润莲的王命旗牌直接将王府一围, 从密室查抄出了全套的证据,直接送进了京城。
这一套东西递到御前, 激起的暴怒可想而知。当天内阁的重臣们甚至都不敢回家,全部都聚在宫中值房静坐,屏息凝神的等消息。而飞玄真君也没叫他们失望,立刻送来出一张墨迹淋漓的纸条:
“顷接浙江八百里急递所呈诸蕃罪状,丧心病狂触目惊心,朕览之不胜惊骇;着内阁及六部公议!”
几十个字大小不一、笔画凌乱,倒像是幼儿的笔迹。在场一看便知是皇帝病中亲笔。能顶着后遗症抖着手也要写这么一张纸条,可见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激愤到了何等地步!
主辱臣死,主上狂怒至此,臣子不能不愤君上之慨;但身为皇权最忠实的贴心老棉袄,首辅闫阁老及次辅许阁老却只将纸条传看了一回,随后放上书桌,回位闭目安坐,竟然没有再说一个字。
明明是叫内阁公议,拿到纸条一言不发,岂不是有欺君忤逆的嫌疑?众人疑窦满腹,莫知所以,也只好随之沉默。
如此默然一刻钟之久,大家才终于从心底服了这两只老狐狸——刚才奉命传旨的李再芳又匆匆折返,抓起桌上的纸条就在油灯上点燃,然后厉声警告在场的重臣绝不许泄漏,权当没有这么一份旨意。
面对诸位大臣的诘问,李公公犹豫再三,终于叹出一口气来:
“还不是时候!”
的确还不是时候。飞玄真君狂怒上头之时,或许还能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但稍稍清醒后理智回笼,却不能不面临最残酷的问题——如果宗藩仅仅是作恶多端妄行不道,那其实也还有缓和的空间;一旦涉及到犯上作乱,双方就非得彻底摊牌,见个高低死活不可。既然彼此都要摊牌,对方的同党盟友亲眷当然要不惜一切鱼死网破,动用一切的手腕——如果挣扎中真的把倭寇和葡萄牙人的军队拉了过来,朝廷又为之奈何?
能镇压军队的只有军队,但现在屈指一算,九边的边军要防备蒙古护卫京城,决计不能动用;各省的驻军早就因为国库空虚裁了大半;至于京营的戍卫部队嘛……
飞玄真君板着指头算到这里,不能不感到一阵强烈的心虚。
只能说因果报应循环不爽,飞玄真君在京中挥霍无度败坏朝政挑拨内斗爽了这么多年,终于也等到了孽力回馈的那一天。京城中的军队到底有多少在吃空饷,仅存的那点人手又到底有多少战力,皇帝是根本不敢知道,也根本不敢去想——这点兵力也就只能缩在城内当当裱糊匠,要是真拉到海边两军对垒,怕不是会把整个朝廷的底裤都给扯下来!
真要闹到那个地步,动心思的恐怕就不止几个脑子进水的藩王了。
手里没有兵说话就不硬札,老巨婴也奈何不得客观规律。所以无论飞玄真君暴跳如雷气成河豚气成蚂蚱气成土拨鼠,临了了还是只能让李再芳把圣旨追回,暂时将事情给压下去。公开的秘密毕竟不等于秘密的公开,这种事上了称千斤不止,皇帝的颜面是决计保不住的。冷淡对之,大事化小,才是稳妥方便的不二法门
闫阁老许阁老精明强干,老成谋国,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人家裱糊朝廷十余年,即使骤逢大变亦能保持权位不失,良有以也。
当然,大安朝廷毕竟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王朝末期,国家的组织力与威慑力依旧还有残留。指望老登奋发图强刷新政治不现实,但含羞忍辱后力图报复,无论哪里省下一笔银子再招募军队,依旧能凑出一支强军。只要朝廷忍气吞声当个一年半载的缩头乌龟,依旧可以憋大招将叛逆统统料理掉。
至于这一年半载乌龟王八蛋的垃圾时间该怎么泄愤嘛,那就只有苦一苦诸位重臣了。
不过,如今的朝局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变更。十一月八日,基本康复了的飞玄真君离开了养病半年之久的西苑,率重臣拜谒山陵。遍祀祖宗之后,飞玄真君又亲临京郊,观赏了由穆国公世子组织的什么“火器军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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