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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三傻二疯)


这个消息恐怕比科举还要重大十倍,顷刻间便惊得四面鸦雀无声,各处赶来的重臣神色怪异,忍不住在张皇中面面相觑,眼见周遭并无异样,彼此瞠目片刻之后,又向阔别多日的两位阁老投去探寻的目光。众目睽睽目光如炬,大概都要把两位阁老的官服给点起来了;可惜,两位重臣依旧是以眼观鼻以鼻观心,丝毫没有要表示什么的迹象。仿佛数十日的软禁全然不存在,两位只是在御花园中逛了一圈,照常回来办事。
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演练,没有人敢公然打听消息。片刻凝滞的沉默以后,大家还是只能按照锦衣卫的指示调整站位。穆国公是勋贵之首,世子又别得青目,所以站位相当靠前,与一众重臣元老并列,几乎就在皇帝跟前。
这是相当荣耀的位置,但对于世子来说很不友好;别说摸鱼发呆是妄想,就是喘气喘大了都可能是个大不敬的罪名。为了防止口鼻处散发出什么异样的味道,他甚至早饭午饭都没有吃,只能含一口松香熏过的参片解乏,苦兮兮的站在大太阳底下。
但也许是饿极了出现了点幻觉。穆祺站立片刻之后,渐渐觉得身边的气味有些奇怪。西苑里春风吹拂,却不再是往常里什么檀香沉香硫磺混杂的古怪香气了,但如果仔细嗅闻,风中却似乎隐约有一股……奶味?
不错,微酸的,柔和的,隐约带着青草香气与腥膻的馥郁奶味。
穆琪隔三差五就要喝牛奶防止重金属中毒,是断断不会认错这个味道的。他仔细嗅了一嗅,有些迷惑的悄悄移动目光,想知道是哪位这么胆大包天,居然在重大的彩排前还敢喝这样利尿的液体。但左右都是一副皱巴巴面无表情的窝瓜脸,实在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据他所知,牛乳在如今也还算时兴,重视保养的大臣大都要在春日吃一点牛乳蒸羊羔奶清炖乳鸽之类的热菜补身,抵御日后盛夏的虚损。但私下里再怎么吃喝都无妨,在重大的场合残留不雅的气味,却是妥妥当当的一个大不敬,贬官罚俸是少不了的。要是如早年胖皇帝仁宗或孝宗皇帝一般的老好人也就算了,当今老登可绝没有如此宽和,要是借题发挥下来,搞不好在场的都要吃点瓜落。
他郁闷的打开了心声日志: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喝了牛奶都不知道擦一擦嘴?这奶味顺风飘的到处都是!】
端坐在明黄纱帐内的人影忽然直起了身,两道凌厉目光穿透御座前朦胧的轻纱,直直逼了出来!
可惜,御前都是一张张低眉顺目板板正正的脸,任凭飞玄真君如何仔细端详,都不能发现丁点端倪……喔,不对,站在最前方的闫阁老与许阁老倒是额头渗汗面色发白,明白无误的表现出来了惊恐。
真君嘴角抽搐了片刻,抬手向后一招,适逢在侧的李再芳立刻会意,赶紧向前一步,稍稍挡住了御座前的风向。
皇帝咳嗽一声,开口道:
“大臣每(们)且听了!”
声调古怪抑扬顿挫,下面的大臣却均是一凛。这是昔日高祖皇帝定下的“正音”,历代皇帝上朝赐宴乃至正式祭祀都要使用这一套带着凤阳调调的口音。只不过几百年来口音大有变更,不但皇帝要特意练习才能掌握,大臣们也得仔细分辨才能勉强听懂了。
飞玄真君修炼多年,到底还是有点功夫的,一开口中气十足,朗朗声音在空旷西苑内回荡。但如此气息十足,难免便会吐出更多的味道。而饥饿状态下的世子嗅觉灵敏之至,立刻就察觉了出来异样——这奶味也太浓了!
以他的经验判断,这绝不是喝了一点牛奶该有的味道,这非得是把牛奶当水喝把乳酪当饭吃,经过消化道反复发酵呼吸之后,才有这样腌透了的气味……说实话,这气色之浓郁纯正,简直和一岁以下的婴儿差相仿佛,真正意义上的乳臭未干,搞不好打个嗝都是奶味儿的……
想到此处,穆祺不由周身恶寒,悄悄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奇葩了!喝这么多奶是要搞什么?在家里玩奶嗝文学么?床帏上的乐趣能不能在私下搞啊诸位老登中登和小登!】
——这真不能怪他满脑子黄色废料。要知道,以现在的医理而论,用牛乳配置的药膳大半都是补肾壮阳的。大量服用这种药膳,你说是要做什么?
大安进补壮阳之气成风,偏方秘术层出不穷,人参鹿茸的消耗不计其数;后日甚至还有上台一月便被一颗红丸活活补死的皇帝。但偶尔补一补也就算了,这么大剂量下来是要做什么?难道穷奢极欲至此了么?
天书的疑虑尚且无从解释,但一言既出,飞玄真君的鼻孔便豁然张大了!
可惜,任凭他火眼金睛如何审视,底下的大臣勋贵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飞玄真君忍耐片刻,只能果断使出了杀手锏:
“宣文渊阁大学士闫分宜上前来!”
随侍的太监同声呼喊,声震四野;正因天书语音而惶恐不安的闫阁老茫然抬头,搞不清皇帝为何此时要出声召唤。但闫阁老毕竟是闫阁老,仅仅将前后思索片刻,便很快就想起了关窍——今日早膳的时候,圣上可是专程赐给了他和许少湖一大碗的牛乳!
——牛乳下肚难以克化,他和许少湖身上至今都还有一股气味呢。
为什么圣上要让李再芳亲自端来牛乳?为什么赏赐牛乳后还要特意叮嘱他们喝完?原本只以为是圣上的殷殷慈爱之心,但现在才终于一目了然;草蛇灰线伏笔千里,真君还真是深谋远虑,预备周全啊。
这一碗牛乳果然不是白喝的,一切由老登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呢。
……可闫阁老又能说什么呢?他不但不敢腹诽,甚至还得真心诚意说一句陛下聪慧。
无言的闫阁老大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
“臣闫分宜听旨。”
果然,天书滴了一声:
【妈呀,闫分宜七老八十了,居然还玩这么多花样么?《x瓶梅》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话音袅袅于耳,闫阁老身子不由晃了一晃。而飞玄真君嘛……真君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48章 发射
飞玄真君随口吩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便挥手让闫分宜退下。听到耳边天书嘀嘀咕咕嘴闫分宜的声音,再看到闫阁老木然发愣的一张老脸,心中不觉大为快意。
说实话, 天书种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中,飞玄真君最为忌惮的倒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奶隔文学”,而是心音对于补药的猜测。飞玄真君数十年修道不辍, 除了自身坚定不移的信仰之外, 还有以丹药神力震慑朝廷的用途。为了彰显自己龙精虎猛千锤百炼的神仙之体,飞玄真君夏天穿棉袄冬天穿轻纱, 一年四季披着个破道袍子像大扑棱蛾子一样四处乱飘, 就是要向文武百官表示自己与众不同修仙有望,叫他们永远也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当年他堂哥武宗皇帝在病重后是怎么被勋贵和文官吃绝户的, 飞玄真君一五一十都还记着呢!
但现在,要是叫人闻出他身上的牛奶气味,猜测出他在用什么大剂量的补药, 那飞玄真君经营半辈子的龙精虎猛人设,便要就此毁于一旦了。
一个病秧子皇帝与一个身强力壮的皇帝,能享受到的权威是完全不一样的, 飞玄真君很明白这一点。为了他那绝不容质疑的皇权, 也就只有苦一苦闫阁老了——当然,骂名他肯定是不会担的,还得闫阁老自己背好。
传胪大典的仪式颇为无趣, 除文臣案例排班以外, 一群年轻的勋贵子弟还要身着华服驾驭骏马,列开阵势护送新科进士出入宫门听旨受贺;大抵也是以强兵壮马重威, 展示朝廷文武并重的意思,借此震慑震慑刚入职的萌新, 算是个大规模的团建运动。
若在高祖、太宗朝时,勋贵子弟大概还真有点功夫,但到了现在文恬武嬉,能安稳骑一圈马不当场翻车,已经可以算是勋贵中的佼佼者。所以穆国公世子这种还认真练点马上功夫的老实人,就成了每次典礼必然被抓差的壮丁,躲也是躲不掉的——至于所谓炫示军威,那就连皇帝自己都不敢有这个奢望。
这样敷衍塞责的例行公事,当然让人无聊透顶;穆祺强打着精神听太监们解释仪式上的安排,却忽然听到李再芳出列传旨,又大声将他宣到御座之前。
穆祺趋前数步,老老实实行礼;皇帝端坐于轻纱之后,还是拿腔拿调,用那口蹩脚的凤阳官话问他:
“穆国公世子,朕且问你。你与闫东楼每(们)上了奏疏,说那倭国的使节要留下来给朕贺寿,还要在传胪大典及荣恩宴观礼,可有这等事体?”
穆祺恭敬作答:
“确有此事。”
先前他用丹药威吓倭人使节楠叶西忍,逼迫他留下给皇帝贺寿;原本也只是想拖延时日,顺便从倭人手中敲一点贺礼。但后来经闫小阁老建议,又特意请楠夜西忍参观科举大典,也算满足满足皇帝在开科取士时万国来朝的虚荣心。如今看来效力确实不错,飞玄真君虽然高居西苑,仍然派了亲信的太监数次垂询礼部,调取有关的公文以供圣览,看来是很想在传胪上装一波大的,殷殷的心情非常迫切。
考虑到海贸后续的种种事体,此时他务必竭尽全力把老道士舔高兴,尽力骗到人力财力和做事的权限。所以世子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决定发挥自己并不熟悉的舔功:
“……这都是陛下威德所至,远人莫敢不服;倭人慑于圣威,才有此百年未得的旷典,臣谨为陛下贺。”
所谓“百年未得”云云实在有些吹嘘,百年前叫门天子还在漠北草原搞野外求生呢,但要说是罕见的旷典,其实问题也不大——在中原这一圈属国之中,高丽、琉球等属于“孝子”,千依百顺倾心畏服,朝廷交托的事情样样办的很妥当;缅甸、暹罗属于“骄子”,非得连哄带骗才能驱使,有时候还要闹点幺蛾子;至于一衣带水的倭国交趾等,则是不折不扣的“逆子”,贪婪狂妄自尊自大,乃至有忤逆犯上分庭抗礼的举止,当然更不会恭敬参加中原的重大典礼,恪尽自己做臣邦的本分。
所以,从宣宗缩边,永乐朝的功业渐渐暗淡之后,倭人对上国的态度就敷衍了起来;至英宗朝皇帝勋贵武将集体漠北自助游,倭国的态度就近乎于冷漠傲慢,不可一世了。如今皇帝能重新逼迫倭人使节履行藩属国的职责,怎么不是一件旷世的盛典呢?
飞玄真君丹药的威慑当然也是皇帝的威慑,世子所谓“慑于圣威”,一点也没有说错。
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飞玄真君露出了舒心满意的笑容,颇为自矜于他超迈前代的功业。为了嘉奖这独具匠心的奉承,也为了嘉奖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他再开金口,抛出了早就斟酌好的奖励:
“既是这等,一事不烦二主。你与闫东楼每便把这外藩观礼的事体接了,一并妥当办好,无负朕望。”
这是把接待外藩及安排后续典礼的职责一并交予穆国公世子了。招待宾客安排典礼是朝廷的脸面,能经手的无一不是真君心腹国家栋梁,上下其手自行其是的空间相当之大。这样一份上上荣宠,当然哄得世子眉开眼笑,当即下拜谢恩。
但真诚谢恩之后再次起身,却见前面的几位大太监直勾勾盯着自己,神色非常之明显——皇帝在大庭广众以高祖厘定的“正音”公然宣示任命,那就不只是简单的口谕,而近乎于正式的旨意了。
私下里的随口谕令,你拜一拜谢恩,咱家不挑这个理;如今当着这么多大臣,你小子该做什么?
穆祺的脸僵了一僵,还是只能甩动衣袖摇摆腰肢,开始热情洋溢的“扬尘舞蹈”,跳舞跳得尘土都飞扬起来,表达他对飞玄真君祖上十八代的感激之情
从西苑排练结束回府,张、海两位也从整整三日会试的虚耗中缓了过来,换了衣服来感谢世子周旋顾全的恩德。两张ssr联袂拜访,世子欣喜非常,立刻就让府中预备了一桌席面,要热热闹闹的为两位先生庆贺庆贺。
都是同一科赶考的举子,面临的还都是顾尚书不做人的题目,彼此又是神交许久的知音,会面时本该有说不尽的话题才是。但这一场席却吃的颇为沉闷。
海刚峰张太岳都是情商极高的人物,哪怕是考虑到穆国公世子的文化水平,也不好在今日的主家面前高谈阔论什么八股起兴的十八种写法;更不必说主家今日的态度也颇为奇怪,世子在喝了两杯酒后总是莫名发出嘿嘿古怪的笑声,还以意味深长而心满意足的眼光来回打量他们,露出一种仿佛左拥右抱后别无所求的奇特神情,看得两人不时一阵恶寒。
……怎么说呢,就感觉挺无助的。
八股文章的事情不好聊,就只能聊功名上的事。作为声明卓著的神童,张太岳很明白一个合格的别人家孩子该有的素质,所以只是很谦虚的表示名分天定不敢揣测;并没有露出凡尔赛的嘴脸。而海刚峰倒是很坦率,直接表明这一次科举的希望实在不大,恐怕又是白费功夫而已。
这倒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海刚峰的文笔与见识都是上上之选,但惟独在学派倾向上与官方格格不入。如今科举取士走的是程朱理学的路子,而海刚峰最为推崇的,却是绍袭自王守仁心学的“实学”,除了讲究“心外无理”之外,还更讲求实事求是,关注水利、练兵、修筑等实际事务,与虚言“天理”的理学恰恰背道而驰,行文措辞中也常常触犯礼教的禁忌。这样的文章,就是风骨再好笔墨再出色,也是绝难入考官法眼的。
海刚峰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点弊病,甚至世子也委婉的劝解过数次,劝他事有从经亦有从权,先在科举中稍微顺从一点主流,取得功名后再抒发学术理念也不算迟。可惜,海先生从来都是吾道一以贯之的人物,所谓宁向直中取勿向曲从求,当然不愿意为了一场考试扭曲自己的志向。既然执意如此,那就是谁也没有办法了。
当然,海先生也很豁达,先是郑重谢过了世子襄助的恩情,又旧事重提,表示愿意遵守先前的赌约,到上虞担任县令。世子非常高兴,连连敬了海先生几杯酒,又问他有什么施政的章程,自己一定尽力援手。
海刚峰是办实事的人,闻言也不推辞,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这几日以来思虑多次的方略:
“以上虞的局势,还是要遵照高祖皇帝的嘱咐,以训练民兵为要务。在下的意思,在农闲时训练一二百人也就够了……”
世子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闻言却连连摇头:
“一二百人?太少太少!决计不够!以我的看法,至少要招募流民发放武器,弄一支七八百的精兵才好。不必担心手续的问题,浙江和内阁都会行方便的……”
若仅仅保护一个县城,一二百人也就够了;但以后世的记载来看,上虞却分明是倭寇登陆的重要据点,双方反复易手的关键要害——要守住这样的要害等待救援,就非得近千的精兵不可!
海刚峰微微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酒醉后疯话。当然,他倒是不怀疑世子夺权占位在内阁撕资源的本事,也相信地方决计不敢不卖穆国公府的面子……可是,可是近千的精兵,又哪里是一个小小上虞可以承受的?
养兵练兵是天底下最耗钱的事情。海刚峰打算在农闲时弄一二百民兵,就已经是咬着牙关算了又算,把上虞可能的财政收入给榨了个干净;甚至搞不好还得舍下脸皮以强力逼迫当地的豪强地主捐献,留下莫大的隐患;即使如此,也是勉强才能支持——至于近千定时训练的精兵,还要人人配备武器?那便是把上虞生吞活剥,也未必挤得出这么多的油水!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海刚峰不能不开口了:
“这钱粮上……”
世子抿了一口黄酒,似乎也沉吟了片刻。然后,他慢慢,慢慢露出了微笑:
“钱粮的事情不用着急,我一定给刚峰先生一个交代就是了。”
海刚峰:……啊?
不是,没钱就是没钱,以现在国库空空荡荡的程度,耗子进去也调不出来银子的。世子就是再如何神通广大,难道还能点石成金不成?
所谓大安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孝宗之后财政枯竭,历朝历代的首辅耗尽了心血也无法解决拖欠的军饷,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的兵力迅速衰落。要真有哪位财政圣体能解决这个老大难,那活该他在本朝一手遮天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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