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四个猫头鹰
“我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件结束后戴安娜回忆道，“但是蝙蝠侠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啊，我不知道——猫科，嗯，黑色的大型猫科。大型，是的。他立刻就要回哥谭，甚至把等待系统检索结果这件事交给我。”
采访人克拉克·肯特表示怀疑，“这种事不常有，”记者严谨地重复，“蝙蝠侠，据我们所知，很少把和哥谭有关的事情假以人手。当然我们知道，这主要是由于哥谭这座城市的特殊性，绝对不是因为蝙蝠侠对他同伴完成哥谭任务的信任度不够。”
这次戴安娜沉默了更长时间，瞭望塔外星月的辉光映照着女神的黑发和蓝眼睛。最后她耸了耸肩膀，释然地说：“或许是蝙蝠侠意识到哥谭即将发生的事件更加重要吧。他无法忍受自己在乎的人在他披风底下还会受伤，蝙蝠侠是个充满保护欲的、令人肃然起敬的英雄。”
记者凝思片刻，得出了答案：“我懂了。原来蝙蝠侠这时候就意识到猫头鹰法庭是冲着布鲁斯·韦恩来的，怪不得他这么着急。”克拉克·肯特拿着话筒转过来对着镜头：“好的，谢谢大家，以上就是《星球日报》对正义联盟的采访，欢迎下次收看。”
啪嗒一声，镜头和话筒一并关上，克拉克摘了自己眼镜，和采访笔记本还有录音笔放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还要负责采访。”戴安娜说。
“我也不知道，”超人回答，苦恼地皱起眉。“我们日报突然塞给我一大堆任务，说是头顶上大老板指派我的。听起来好像我惹韦恩生气了，但我想不出为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因为还有加班费，所以也没所谓了。”
两个正义联盟的元老，至关重要的三巨头，非人的外星来客与亚马逊女神，纷纷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累死我了。”戴安娜双眼放空，“我还以为我们之中的哪个人这次又要死了。”
“我有一瞬间差点希望这次轮到我，”超人忏悔道，“真的，哥谭事务太累人了，蝙蝠侠还好意思说我毁了大都会？明明他这一次自己烧了半个哥谭。”
“啊……”戴安娜气若游丝，“真不知道这一切最初是怎么发生的。”
一个国家的覆灭，源于一个马蹄钉。
而蝙蝠侠心态的崩溃，源于一杯蓝莓奶昔。
在发现哥谭市内疑似来自平行世界的奇点而且瞭望塔系统没发出警告之后，蝙蝠侠内心的警铃就开始尖叫着回旋嗡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蝙蝠侠爱着自己的家乡，但是问题来了，哥谭难道是个什么好地方吗？
这座城市的名字，本身就是“愚人村”的意思。
没点搞活精神的人，都不敢自称是哥谭人。
从平行世界来到哥谭、还这么长时间既没有被瞭望塔也没有被蝙蝠洞系统发现的人，有可能是什么普通人吗？
蝙蝠侠拿小丑的头发发誓：绝不可能。
属于世界第一侦探的直觉提醒他，过往的线索同时在脑海里浮现并逐渐自我排列。蝙蝠侠敏锐把握到了核心：
有没有可能，这个异世界来客正在对猫头鹰法庭下手。
而猫头鹰法庭的目标是布鲁斯·韦恩。
……什么套娃。
这个猜测过于大胆和粗糙，但有时候灵感的降临确实就是这样毫无道理。
不过这个猜测很好验证，有一个相当便捷的方法——
这一串事件有一个简单粗暴的爆//破点：
为什么不让布鲁斯·韦恩出场呢？
真好。蝙蝠侠心想，又到了比拼他演技的时候。
当年他周游各国学习武艺和锤炼思想的时候，可万万没想到运用最多的，是从阿尔弗雷德那里学到的戏剧表演法。
谢谢阿福，你总是对的。
他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相信布鲁斯是布鲁斯，而蝙蝠侠是蝙蝠侠。
这么多年都没人相信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他对此有充分的信心。
蝙蝠侠收回键盘上的手。瞭望塔系统仍在搜索平行世界里布鲁斯四岁时可能发生的事，但它现在已经不够重要了。
蝙蝠侠把这件事放在二级需解决事项列表里，用最短的语言拜托了戴安娜（“‘检索结果出来之后告诉我，请。’”戴安娜说，“这就是你要说的？”），然后转身回了哥谭。
然后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即便蝙蝠侠也感到一瞬间的后悔。
——他先闻到一股新鲜的咖啡香。
天啊。蝙蝠侠想，就算是刻板印象也好，提姆，你是不是该少喝点咖啡了？
空间通道完成使命后关闭了，蝙蝠侠站在自己的洞窟里环顾。蝙蝠电脑前迪克和杰森都不在，一个正在运行的搜索程序显目地摆在屏幕上，而一个穿兜帽衫的年轻人正从椅背上探起了身：
“嗨，蝙蝠侠。”提姆迷迷糊糊地说，右手端着个印有法国国旗的马克杯：“我刚坐完通宵的飞机，这次交换游学还挺有收获——哦顺带一提，我给你们每个都带了礼物。”
蝙蝠侠想说那既然刚回来就赶紧回房间睡觉啊，而且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信息流通的未免也太快了些，虽说我默认了但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全部家族成员都要赶回来了，为了避免这一点是不是该把情报合情合理的封锁一部分比较好。他张嘴：“提姆，”蝙蝠侠说，“情报有新进展了吗？”
提姆“嗯”了一声，又放松地转回去坐下敲键盘。“我们顺着双面人狙击案的线索往下找，摸到了一点饵。蝙蝠侠，你猜怎样？鲍尔斯家族果然也走私了这款枪。”
不错，这两个案件果然是有关的。蝙蝠侠对这一系列事件背后有人插手感到更加确定，同时也产生一丝疑惑和很多猜想：如果鲍尔斯家族即猫头鹰法庭本就要对布鲁斯·韦恩下手，幕后之人横插一脚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不过同时也有一个始终困扰他的疑问浮现出来：
提摩西·德雷克，到底知不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
提姆是孩子们之中最像侦探的一个。曾经布鲁斯把很大的希望放在他身上，渴望家族里有一个既清醒又理智的人。
但迪克乐此不疲地宣传蝙布cp且叮嘱每一任罗宾要多多关照精神有问题的柔弱老父亲。
提姆，作为性格相对而言更温和的一个，相当配合地答应了。
蝙蝠侠坐等看这孩子要怎么照顾老父亲。
结果提姆发挥了自己高超的智商与情商，像是给自己写了不同的系统一样，丝滑地对应蝙蝠侠表现出的不同性格特征。
“我就是蝙蝠侠。”有一次布鲁斯说。
“当然，布鲁斯。”提姆温顺地回应道，“你就是蝙蝠侠。”
“我是布鲁斯·韦恩。”另外一次蝙蝠侠说。
“没问题，都听你的，Boss。”提姆收起长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
蝙蝠侠：？
有时候他十分愿意相信提姆是知道真相的，但他常常感到难以揣测青少年的心理活动。
……算了。
蝙蝠侠拿出对孩子们一贯的摆烂态度。他想着先对外再对内，把这次事件解决了再说，“迪克和杰森呢？”蝙蝠侠问，同时感到一丝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啊……”提姆没回头，拖长声音犹犹豫豫地说，“那个，well，嗯。蝙蝠侠，你知道的。”
他不想知道，但是蝙蝠洞口传来逐渐靠近的吵闹声。
“嗨，放手，杰！”迪克大喊，“你敢照着我的脸打？！”
“我又不是故意的！”杰森吼了回去，“还不是这个恶魔小崽子闪开了——嘶，你敢咬我？！”
“理查德·格雷森！杰森·托德！”一个更年少的嗓音喊道，“你们两个蠢货，竟敢对我封锁消息？给我去死！”
蝙蝠侠不得不旁听了一分钟哥谭街头脏话和阿拉伯方言对骂。
“提姆。”蝙蝠侠说。
“我不行，我不能，我不干。”提姆迅速说，把头藏在转椅后面，“别把这种可怕的事交给我！”
三个青少年又吵又闹翻滚到蝙蝠电脑旁边。
他们明明已经看到蝙蝠侠站在这里，森冷如哥谭的夜，却又一如既往无视了他。
叛逆青少年见不得严肃强势的导师，啊，导师敢伸手的话恐怕也会被咬上一口。
“我……”蝙蝠侠说。
“提姆，帮我把达米安拽开！”迪克叫道。
“先放开我你这个昏了头的迪基鸟！”杰森骂道，“是不是你趁乱给了我一拳？”
“德雷克你敢插手试试看？！”达米安一脚踹到椅背上。
“这又关我什么事？！”提姆洒了一身咖啡，愤怒地跳了起来。
“我……”蝙蝠侠又说。
没人理他。
青少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蝙蝠侠安详地想，这比哥谭的黑暗恐怖多了。
好在他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并且在很多时候发现，这比家长的强权要好用许多。
心软。他们总是为自己的家人心软，对不对？
——没错，是时候扮演布鲁斯·韦恩了。
因此混乱中不知道是哪个孩子一拳砸中玻璃杯的时候，蝙蝠侠躲都没躲。
阿尔弗雷德早先准备的蓝莓酸奶淋了蝙蝠侠一身，顺着皮革慢慢滑下去。
“……哦。”蝙蝠侠慢吞吞地说，拿手指抹了抹尖耳朵上的酸奶，摘了颗蓝莓下来。
所有人一瞬间闭嘴安静，齐刷刷立正站好。杰森把按在达米安肩膀上的手由抓变成拍抚，提姆蹭的一下挤到迪克身边。
作为所有人的大哥，迪克伸长胳膊深情地拥抱所有兄弟，并且对蝙蝠侠露出一个心虚而灿烂的微笑：
“嗨，布鲁斯。”
迪克说。
【作者有话要说】
*马蹄钉的故事，英国国王理查三世，史实梗
——2024年3月8日
阿蝙：随地大小变！
开始认真扮演布鲁斯了，很震撼
“你们在做什么——是在打架吗？”蝙蝠侠问。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下，几个孩子悄悄对视了一眼。
“没有——啊，没有，没有这回事。”然后迪克一连声说，“布鲁斯，我们感情好得很，怎么会打架呢？是不是，杰森，提姆，达米安？”
蝙蝠侠假装没看见他们背在身后互掐的手。
“我有些担心……”蝙蝠侠又说，微微垂下头去，让倒霉的酸奶顺着头罩边缘往下滴。
“别担心别担心，我们都爱死对方了，真的。”迪克赶忙又说，然后他“呃”了一声：“说起来，能把你面罩摘了吗？布鲁斯，这样说话怪怪的。”
蝙蝠侠心想，穿着蝙蝠装你们都能把我脑补成双重人格也怪怪的，同时把面罩摘了下来。
黑发蓝眼的男人看着他们，四个年龄有差别的青少年条件反射露出乖巧的表情。
……这也太怪了。布鲁斯想，但是又有点可爱，像一窝犯了错挤挤挨挨蹭在一起的鸟崽子。
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克制住了没有批评他们，毕竟你很难对担心自己所以冲回家的孩子们说重话，是不是？
而且他这次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布鲁斯向蝙蝠电脑走了两步，想再看看罗宾们检索出的情报。
然后杰森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边挡着屏幕一边说，“呃——布鲁斯，”他四处乱瞄，看起来非常像是在绞尽脑汁找借口，“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早点睡觉？”
布鲁斯安安静静站着看他。那身蝙蝠装只去掉了头部装备，颇有杀伤力的战甲还留着，凝固如哥谭的黑暗和雨夜。但这身战甲被饮料搞得乱七八糟，布鲁斯连脸颊上都蹭到点酸奶，一双蓝眼睛慢慢眨着。这又极大地减弱了这个男人所带来的压迫感，莫名其妙让这身蝙蝠装与穿着它的本人显出些微妙的不匹配。
“我不能看吗？”布鲁斯问，“不是说有敌人冲着我来了吗？情报给我，我要知道敌人是谁。”
这下轮到提姆有些坐立不安。“布鲁斯，”提姆说，“鲍尔斯家族案在警局那边还没有完全调查结束呢，我们会一直跟进的，有消息一定告诉你，好吗？”
干得漂亮，提姆。迪克心想，真是把话说完了又完全没说。他心知这个理由不能完全阻止他有时十分固执的养父，心生一计，把达米安往前一推：
“这边有我们，你放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布鲁斯，达米安有作业需要你帮忙呢。”
达米安怒道：“格雷森你胡说些什么！我作业早就——”迪克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拼命使劲，达米安咬牙瞪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精神分裂老父亲，不情不愿地说：“——早就需要你签字了。”
布鲁斯低头，家族里年纪最小又最骄傲的孩子正抬头挺胸看着他，扬起了下巴。
所有人都盯着他，自然知道那个微微的皱眉表示了布鲁斯的犹豫。
布鲁斯又回头去看情报，杰森赶紧上前一步揽着他的肩，推他往回走。“别担心，布鲁斯，”杰森因为在这个年龄坦诚心里话而感到些放不开，但他还是小声说：“我们都帮你看着，有危险一定会来救你。这次大家都在，赶紧回去休息，好吗？”
布鲁斯完全不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放心，反而拧着眉停下脚步一个一个和罗宾们对视。“我不需要这个。——有危险的时候，你们要向我保证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听到了吗？”
杰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你又像蝙蝠侠了，是不是？”他用出加倍的力气把人往前推，同时对着达米安使眼色：“反正我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活着，放心了吧，布鲁斯？”
布鲁斯不放心，但是力气抗不过接受全套罗宾训练的年轻人，只好努力回过头来冲着提姆和迪克喊：“别喝咖啡了，你们两个也早点睡觉！”
达米安跟在他们后面走，同时对杰森冷哼以示不满。
他们走后，蝙蝠洞里只剩下两个人。
沉默了一会之后。
“你有没有觉得……”迪克低声问。
“……是啊，”提姆回答，“布鲁斯的精神分裂症状，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听到这句表示认可的话，迪克肉眼可见显得焦虑。穿长袖衫的年轻人在蝙蝠洞里来回踱步，环抱着双臂，担忧地皱起整张脸。
“布鲁斯原先不是这样的。”迪克回忆说，“他最初表现得很自然，只是跟我强调‘我是蝙蝠侠’这个认知。我认为布鲁斯对于蝙蝠侠有渴望接近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个黑暗英雄是对于他童年心理创伤的一种弥补和愈合，但总体而言布鲁斯对事件的认知是完整的。”
提姆重新在转椅上坐了下来，心不在焉擦着身上的咖啡渍，一边思考：
“我不知道——我不专业，”提姆说，“但他今天是不是没有看我们打架的记忆？明明蝙蝠侠早就站在这里了，他们两个的记忆不是共享的吗？虽说在一些特定问题上蝙蝠侠会做出误导，比如把身体上受的伤认知为极限运动，比如会模糊我们身为义警的身份，但我们在刚刚打架的时候什么关键词都没提到啊？难道布鲁斯出现了认知功能障碍？”
这个名词让迪克倒吸一口冷气，“短期记忆缺失，是的，我记得这一点。”
“还有意志和行为障碍，”提姆提醒道，“我们之前讨论过，活动减少、离群独处、行为被动，你想起了谁吗？”
“蝙蝠侠，他确实只在训练我们的时候出现，基本从来不问我们的个人情况。他究竟是已经从布鲁斯那里知道了，还是对我们缺乏额外关心？”迪克思索，“不，我不觉得蝙蝠侠是个冷漠无人性的人，但是……”
“但他确实从不关心我们。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关心，只是蝙蝠侠从来‘不说’，不是吗？”提姆指出，“这是不是一种情感表达障碍？”
“但是布鲁斯会替他说。”迪克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提姆，“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布鲁斯替蝙蝠侠承担了表达感情和接受感情的那一部分。”
“是的，我认为这很能说得通。所以话题又来到了我们之前认为蝙蝠侠和布鲁斯两个人之间最可能的一种相处方式，”提姆说，“‘关系妄想’，这也是精神分裂症的其中一种表现。”
迪克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布鲁斯。”他说，“他们到现在都在否认和彼此的关系。”
“但我认为之前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提姆也跟着皱起眉，“你觉不觉得今天泼过酸奶之后布鲁斯的表现有点怪怪的？”
迪克“呃”了一声，“确实。”
两个年轻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同时叫道：
“用力过猛，”迪克说，“布鲁斯好像很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布鲁斯，穿蝙蝠装的布鲁斯，我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