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听到自己的名字,口罩下的嘴角勾了勾,“刚下课吗?”
“差不多。”
寇栖没想到会看到陆今安,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也是个来钱的路子,“今天我们又上速写课了,我以为模特还会是你呢。”
陆今安笑笑,“其他人也想体验。”
其他班级的模特名额很容易,毕竟就算一直坐着,保持同一姿势也并非愉快体验,但寇栖那个班,因为一些原因,很受欢迎,就轮不到他了。
面煮好了,陆今安动作麻利地添加小料,“给。”
“老顾客福利。”老板娘顺手夹了根烤肠放到寇栖的面碗里,又看向陆今安,“同学,现在这个点儿也没什么人了,我自己也忙得过来,你和朋友一起把午饭吃了吧。”
陆今安没推拒,道了谢,和寇栖面对面坐着。
寇栖宿舍都是好相处的人,除了裴纪有点黑脸,另外两个对陆今安印象不错,自来熟地闲聊起来,“在窗口干一中午给多少钱啊?”
陆今安报个了数。
“累不累?”郑尤听着是能让他买个游戏皮肤的钱,“等课少点,我看看我能不能干。”
“还好。”陆今安更累的都干过,清楚流水线上才是最折磨人的活,厕所都不能随便上,“我有个专门的兼职群,你想做的话,可以加一下。”
郑尤说“行”,两人就这么加上联系方式。
陆今安吃东西很快,寇栖的碗里还没什么变化呢,对面就已经结束了,一问才知道是下午还有家教兼职,需要提前备课。
这忙碌的日程安排,郑尤叹为观止。
寇栖算发现了,陆今安怕不是一般的缺钱,而是相当的缺钱。
他把人喊住,问:“你周末有安排了吗?”
陆今安停住脚,“周六中午没有。”
“那留给我可以吗?”寇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那么怪,“和上次一样。”就不提钱的,免得再出来什么钱色交易的传闻。
“好。”陆今安自然是答应,无论哪个方面,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人离开,寇栖继续吃面。他自认算不上多善良的人,也不是会给人白白送钱的冤大头,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陆今安挺不容易的。”郑尤感慨了句。
寇栖问:“你和他熟?”
郑尤答:“那倒不是,只是看论坛上说他家里人只有一个奶奶了,还生了病。”也是个和寇栖有接触的,那些人清楚长相、性格以及能力都比不上人家,就只能攻击家庭环境,说穷,也说晦气。
“那确实辛苦。”寇栖点头认同。
他印象中,陆今安是个站在那里不用说话,都会让人感到好相处的人,又安静,像是坚韧挺拔的新竹,与他相处时不会接收到任何负能量。这种人很少见,反正寇栖做不到,他平时打个游戏忘记存档都会咋咋呼呼。
裴纪用眼角扫他一眼,“你的面再不吃完可就坨了。”
“那也好吃。”寇栖一口咬在烤肠上。
当天,寇栖就拖着行李箱回了家,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家里的阿姨了。
老板是典型的工作狂,除去必定回家吃饭的周末,其他时间里三天有一天能回来都算稀奇。活少确实令人高兴,但也不能少到让人担忧自己会不会失业吧。
她问:“小栖是不打算住校了吗?”
“床位还在,就是想出来住。”寇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下的情况,说话时就有些含糊,“我准备在学校附近再租个房子。”
看得阿姨难免担心,“是不是和舍友闹矛盾了?”
“不是,他们人都挺好的。”寇栖伸了个懒腰,窝在沙发里,岔开话题,“今天晚上我想吃小馄饨。”
阿姨一口应下,又问:“先生这两天一直没回来过,要打个电话说一声吗?”
寇栖下拉手机屏幕,刷新邮箱界面,没能看到新的提醒,就有些漫不经心,“不用。”
收到管理员的回复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刚好周五,寇栖在上他这周最后一节课。
管理员的态度很好,一上来就先道了歉,说最近三次元太忙,审核方面就没顾上。他已经把那些涉嫌人身攻击的帖子删除了,只是要把整个版块封禁不太现实,言论自由还是要有的。
在邮件的最后管理员留了联系方式,让寇栖添加一下,之后再看到过分的帖子可以直接把链接发他,处理起来也快。
这个解决方案寇栖可以接受,虽然他并不想再次点进那个版块,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加上了对方。
对方秒通过。
这速度让寇栖怀疑说三次元忙是个借口。
对方的头像是纯黑色的,昵称也只有一个句号,而且在两人刚加上时就发来了信息:朋友圈怎么是仅三天?
寇栖看着这行字,直接不爽起来,好像他设置仅三天有错一样:因为我乐意。
发完这句话,他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发现这个管理员倒挺敞亮的,一天能发三四条朋友圈,只是相当没营养,基本都是些无人的校内风景空镜。寇栖对别人的日常毫无兴趣,随手划拉了两下便退出了。
对方被寇栖呛了一句后,正在输入了半天,得出个“不让人随便看也挺好”的结论。
这话是没错,但……
寇栖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像装了浆糊。
这种体验并不陌生,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也来过一次,是他的身体在渴求精气。但不对啊!
他之前没做过实验,但也有个大概的印象。昨天早八,他和上周一样跟林牧时坐在一起上了近两个小时的课,应该足够他支撑到现在的。更别提还有点了一下脑袋的身体接触,按理讲,应该要比之前坚持的久才对。
总不能是他坐的太远了?
还能怎么近?
坐林牧时腿上?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我看有些同学脑袋都快低到桌子底下了,快回宿舍补觉吧。”老师温温柔柔的言语中带了一丝的阴阳怪气,“在走廊别大喊大叫,打扰到其他同学上课。”
寇栖用手撑着脸,嘴巴也干得厉害,舔两下也无济于事。
“寇栖,你回宿舍吗?”郑尤起身,见寇栖坐在原位一直没有动作,停下追问。
寇栖小幅度摇头,“不回。”
“要直接回家?”郑尤晃了一下电动车钥匙,“我送你去校门口?”
也不是,寇栖又是摇头,“我去找林牧时。”
十分紧迫。
希望林牧时人还没走。
“行。”郑尤习以为常,只是在寇栖抬起脸后,愣了一下,用他的直男思维判断,“你是不是发烧了?”
好借口,寇栖:“或许吧。”
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当下的状况。
“那还找什么林牧时,先去打针拿药啊。”郑尤一脸的不理解。
寇栖:“……”
说得很对,可林牧时就是他的药。
他起身,“没事,我找了他就回家了。先不说了,再说他下课走了。”
另一个舍友看不下去,出言提醒:“你不舒服,就喊他来找你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见林牧时。
是这个道理,都怪寇栖脑袋不转了。
给林牧时发了消息后,大概六分钟等到了人。
教室空荡荡的,寇栖趴在桌子上,两个舍友早被他催着走了。
“你怎么才过来呀?”林牧时走到还剩几步的距离时,刚才还像是睡着了的小男生立刻抬起了头,仰着小脸,嘟嘟囔囔地撒娇。课不是在同一栋教学楼上的,林牧时赶来的并不慢,但被指责了,真就产生了是他不对的错觉。
林牧时微怔,走过去,“怎么了?”
声线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柔。
寇栖只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将其理解为不耐烦,他不舒服,就生出委屈来,现在仅仅面对面,根本满足不了,“我好像发烧了。”略一停顿,开始催促,“你摸摸我的脑袋,试试烫不烫。”
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动作,他干脆自己伸出手去抓,“林牧时。”
少年的状态明显不对,白皙的皮肤似乎是被热气蒸腾出了粉意,像是烂熟的桃子,就连总是澄澈透亮的眼睛也染上了雾气,手心很烫,仿佛下一刻便会融化掉的柔软。
林牧时的手被拉扯着按在额头,在简单的碰触后便打算缩手,被不讲理的少年一把按回去。
他不着边际地想,寇栖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不止一点。
“你发烧了。”
林牧时轻声道:“我带你去医务室。”
寇栖没听,垂着眼睫,把林牧时的手当成冰袋贴在脸上,等手也跟着热起来后,就换一只,继续贴。
林牧时干脆俯下身,双手把那张烫烫的漂亮脸蛋捧住,强行与之对视,“还说你强壮,其实三天两头的生病。”
和SSR的直接身体接触所得到的精气,让寇栖整个人泡在里面,舒服到几乎喟叹出声。当然,他的理智回笼也比想象中快,依旧维持着按着林牧时手的动作,心里却在比较钻哪条地缝比较合适。
羞耻是一回事,不舍得分开是另一回事。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寇栖往后一靠,解除了刚才的花骨朵造型。他脸上的粉意还未完全褪去,轻咳两声,“我哪有那么说过,我说的明明是风一吹就倒。”
林牧时没有和“病人”争论的打算,“去校医院?”
寇栖摇头拒绝,“我回家看。”
“所以……”林牧时停顿,垂眼看他,“喊我过来?”
寇栖眨巴下眼,厚着脸皮认真道:“帮我判断是不是发烧。”
人看起来比刚才精神,眼底的雾气也散了,林牧时打算把人送回家。
寇栖认为完全没必要,如果一定要一起的话,“去你家怎么样?”
林牧时凤眼微眯。
寇栖解释:“我打算从宿舍搬出去住了,想租个房子,你不是在学校附近住吗?给我做个参考怎么样?”
“我今天不回去。”林牧时也不说他要去哪儿,“明天可以。”
怎么又是周六,寇栖问:“明天什么时候?”
“中午。”
“中午我要练习画画。”寇栖试图商量,“后天下午怎么样?”
林牧时:“明天下午也有事?”
寇栖:“我的精力一天只能做一件事。”
林牧时无话可说,决定不和病人计较,于是看房子的时间就定在了周日下午。
在此之前,林牧时把人先送回了家。
冷脸酷哥没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寇栖回到房间,后知后觉自己的以貌取人。
寇栖已经在昨天补充过了精气,进入贤者模式,但也没对陆今安出尔反尔,还是跟说好的一样把人喊到家里练习画画。
为了避免再被扣零花钱,寇栖带人进画室前专门跟阿姨嘱咐了句,“这次别和我爸提了。”他租房子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不够了怎么办?
阿姨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了。
陆今安在他之前坐过的位置坐下,抿了下唇,等寇栖过来摸他的脸。
等了半天,寇栖坐在画板前,看起来没有起身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寇栖终于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了,陆今安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动了动,僵硬得像木头。
结果寇栖从他身边走过,将后面的窗帘拉开了,“这样亮一点。”
“嗯。”陆今安低低地应了声。
寇栖拿起笔,调了两下颜色,冷不丁地开口:“你平时看咱们学校的论坛吗?”
陆今安摇头。
寇栖随意地涂了两笔,没用修饰词来改变事情的严肃性质,“有人因为你给我当专属模特,说了不少你的坏话。”他掀起浓密的眼睫,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窗边的人,“你如果很在意的话,这个兼职可以不……”
“我不在意。”陆今安打断,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又轻轻地重复一遍,“我不在意。”
第20章 是陆今安
“你不在意就好。”寇栖自然注意到了眼前人的紧张,不过他将其归咎于对失去兼职机会的担心,毕竟他给的钱确实挺多的,又正是陆今安所需要的,“那这次的钱和上次一样,可以吗?”
陆今安回答说可以,维持着原有的动作,视线虚虚地落在一旁的书架,用余光关注着他的雇主。
少年在家里穿的要比校内随意得多,以舒适为主,纯白的宽松T恤,很干净,衬得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似乎并不担心作画的颜料沾染到身上。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却始终难以想象少年追在另一个人身后,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
寇栖正在大面积的铺色,将其他颜料与大白混在一起,以求通透明亮的效果。他盯着人瞧了半天,歪歪头,“你是不是比之前瘦了?”
“可能?”陆今安没关注过身材管理,他所求的仅仅是健康,毕竟生病就需要钱,还会耽误做兼职,“会影响到你吗?”
“那倒不至于。”寇栖只是不适应沉默,习惯性地没话找话。
练习画画非常无聊,哪怕模特是个大帅哥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但只要沉浸进去了,时间就会好像被人偷走般飞快流逝,一个小时都成了一眨眼的事。
寇栖又在那双眼睛上下功夫,沾了一点点白色在眼珠位置纠结。
“叮叮咚咚。”
手机默认的来电铃声响起。
寇栖手一抖,笔尖就点了下去,他仔细打量了眼,没想到还挺合适,“画得差不多了,你接电话没关系的。”
陆今安看起来像是有电话恐惧症,在听到铃声时表情便不对了。
而且情况在电话接通后更严重了。
“嗯,对,是我。”
“很严重吗?”
“好的,好,我现在马上过去。”陆今安站起身就往门口走,背影都透出不安感。
寇栖跟上去,在陆今安挂断电话后询问情况,“怎么了?”
陆今安一直住在病院的奶奶,被下了病危通知,必须立即进行手术。
寇栖联系家里的司机把人送到医院,没多犹豫,选择了陪着一起。那陆今安可能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又刚好在身边,实在没办法放任不管,用略显苍白的语言安抚:“别着急,马上就到了。”
陆今安脸色苍白如纸,点头,连句话也说不出。
到达医院。
寇栖站在那里听医生向陆今安说明情况,听不太懂,但从神情以及说话语气判断,情况不容乐观。
最后医生大概给了个把握,“百分之五十。”
一半的概率生,一半的概率死,但后者只要发生了,对于那个人以及其家庭而言,就是百分百。陆今安整个人紧绷着,像是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刻绷断也不奇怪,素来温润的声线也沉了下去,“我明白了。”
“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亮着。
寇栖和陆今安在外等待,走廊不时有人走过,但令人窒息的沉默还是蔓延开了。
寇栖也不是做手术的人,也不好随便给希望,连句“会没事的”都不敢说,绞着手指,说起那个最现实的问题,“你钱够不够啊?”
陆今安将脸深埋在掌心,闷闷道:“还好。”有报销的部分就会好很多,再加上他爸妈去世的赔偿金……他只求手术能成功,抬起头,“谢谢你送我过来。”
寇栖注意到他眼尾泛红,抬手,有些生疏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一看见人哭,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合适,
手术进行好几个小时都是正常情况。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陆今安一看就没心情吃东西,但寇栖还是点了两份,去取外卖时,在医院大厅碰上了他二姑。
他二姑见到他人,眼睛都瞪圆了一圈,“又生病了?”
“没有没有,我是陪同学过来的。”寇栖身体挺好,不想得到他二姑量身定制的饮食锻炼计划。
他二姑松了一口气,又顺嘴问了句:“你同学是怎么了?”
寇栖简要概括了一下,没想到他二姑对陆今安这个人有印象,评价说是个挺懂事的,就是太苦了。
“他爸妈被酒驾的撞到,当场就没了。听他奶奶说,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后来,他就跟他奶奶一起生活,特别争气,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没上过补习班。结果,刚上大学,他奶奶又病了……”
他二姑心肠软,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年,看到人家困难,还是掉眼泪。也是因为看多了生病的,清楚有多受罪,所以对身边人的身体才会格外的重视。
“他平时总来医院,看到没人照顾的就会搭把手,不少人都熟。”
临了,二姑用手指戳了下寇栖的脑门,“你学一学,平时听话一点。”
“我挺听话的了。”寇栖捂着脑袋,“不说了,我饭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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