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男人说,“收回前言,人可能不太聪明了。”
银发男人微微蹙眉:“领主大人,我是白恩。”他谨慎地摊开手,宽大的掌心里钻出一棵银白色小草。
小草抖动着叶片,缓缓变换形状,从幼苗变成一棵袖珍的树,它的枝叶间伸出纤细的藤蔓,轻盈旋转,像一只披着雪花的水母。
“好漂亮……”路西尔被这株奇异的植物吸引,眼睛闪闪发亮。
当他再度回神时,名叫白恩的男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雪花从他眼前飘过,越聚越多,矮个子男人也跑了过来,连声催促:“趁现在,快走快走!”
白恩道:“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太过温柔,路西尔竟由着他牵住了手。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路西尔才发现,这人的眉眼很漂亮,像冰川下流动的蓝色湖泊,表面浮着清透的微光,内部深不见底,却又柔情四溢。
但没等他细看,雪花忽然变色,一股浓郁的黑雾从他体内窜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猛地撞在白恩的肩膀上!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骨头断裂的闷响。
白恩被撞飞在墙壁上,那层包裹房间的“粉色果冻”出现数道裂纹。
矮个子喊道:“不行,没时间了!”他扑到白恩身边,“道具要失效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路西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面露迷惑。
白恩咬牙爬起来,一挥手,密集的雪花再次扑向领主。但这一次,黑雾来得更快了,雪花还未靠近领主身边,就被黑雾冲散,化作漆黑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地面。
粉色光芒迅速消退,阿德拉的羽毛颤了一下。
“等我。”白恩抬手遮住嘴角的血沫,定睛看着领主。
下一秒,雪花卷走了两人的身影,光芒消失的瞬间,房间内的一切恢复如常,阿德拉抬起头,盯着站在柱子旁的黑发青年。
窗户被寒风吹开了,吱呀呀地晃,阴暗冰冷的房间里盘旋着零星雪花,路西尔茫然地看向窗外,目光下意识追寻那两人消失的方向。
阿德拉飞快飘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少女的半张脸很麻木,老鹰的眼神倒是锐利,上上下下打量路西尔,像是想不通前一刻还躺在床上的人,怎么会突然移动到柱子后面。
只有路西尔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残留着奇妙的触感,像是沉睡在墓穴里的死物突然被注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而这气息如此熟悉,仿佛原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这感觉,是那个名叫白恩的人带来的。
他回视阿德拉,沉默地与她对视数秒之后,转身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仍然没有见到麦乐的影子。路西尔呆坐在房间里,没有人给他送水和食物,他感到饥肠辘辘,有些后悔昨天在晚宴上没有多吃点。
阿德拉卧在灰色的地板上睡觉,宽大的身体像一座帐篷。黄昏的光线经过冰雪反射,在屋内投映出琥珀般的色泽,路西尔在这片琥珀里踱步,最后走到阿德拉身边,问她:“有吃的吗?”
阿德拉不耐烦地抬起翅膀,捂住了脑袋。
看样子是不打算管他了。
路西尔犹豫片刻,回忆着昨天的路线,前往大殿寻找食物。
大殿的餐桌上只有酒坛和空盘子,昨晚的客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下呼呼大睡,打翻的葡萄酒在地上变成了灰褐色的污渍。
大殿中央有一个圆形祭台,要经过十三级台阶才能上去,台阶下方有一盘已经干掉的烤饼,看起来是昨天剩下的。
路西尔走过去,捡起了饼子。
“那个还能吃吗?”头顶忽然传来浑厚低哑的嗓音,一根黑色触手顺着台阶爬到路西尔身上,卷走了干巴巴的烤饼。
路西尔僵硬地抬起头,看见一位客人坐在祭台边缘,它圆滚滚的身体覆盖着黑色羽毛,身下耷拉着三对长满倒刺的节肢,密集的触手垂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像一对黏糊糊的翅膀。
路西尔在昨晚的宴会上见过它,来自深渊的赫尔墨。
麦乐提醒过,这家伙有点危险。路西尔不打算跟它说话,兀自捡起另一块饼子。
“看来你的主人没有好好照顾你啊?”赫尔墨再次伸出触手,一个布兜顺着祭台边缘滑下来,“吃这个,我自己种的。”
是一兜红色的浆果。
出于礼貌,路西尔接下了,但是没有吃。
赫尔墨说:“十年了,我在这里等了整整十年,等你的主人兑现诺言。”
它用触手抚摸着祭台,像是铺开了一片黑色藤蔓:“终于,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我的神明,就要回来了……”
听到这话,一位醉醺醺的客人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哈哈笑道:“我们赫尔墨大人,好痴情呐!我们只求永生,您却只求归属,多么伟大的魔鬼啊!”
赫尔墨像是听惯了这种话,轻哂一声,懒得回应。
那位客人又将视线转向黑发青年:“哟,这位小美人叫什么?麦乐大人不肯透露你的姓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吗?”
路西尔后退了一步,贴在祭台的石壁上。
赫尔墨听到动静,用触手把他拎起来,放在了自己身边,同时对那位不着调的客人施威:“滚远点,小心麦乐回来,撕烂你的嘴。”
客人打了个酒嗝,晕头转向地摆手:“他忙得顾不上这里呢!赫尔墨大人,您没听说吗?启动法阵的祭品出了点问题,囚车被劫了,麦乐大人要亲自料理那群捣蛋鬼呢!”
赫尔墨瞬间立起来:“听谁说的?”
酒鬼道:“昨天夜里您不在,传信官报来的。”
赫尔墨愤怒地原地打转,节肢敲得石台“咚咚”响。它转了四五圈才停下来,后知后觉地收起节肢,用触手抚摸祭台表面,检查是否弄出了裂痕。
酒鬼继续喝酒去了,赫尔墨重新坐下来,用触手捂着脸。
“我是个没用的瞎子……”它颤声道,“他明明说过,会在暴雪季到来时启动法阵,让我的神明回来……”
路西尔完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他看着布兜里的浆果,肚子叫唤了两声。
赫尔墨抱着一丝希望打探道:“麦乐跟你提过这件事吗?我每天往返于神庙和深渊,就是想知道,他的诺言什么时候能够兑现?”
路西尔终于被饥饿打败,放了一颗浆果在嘴里,含糊道:“没有。”
赫尔墨顿了顿:“你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路西尔嚼着浆果:“嗯,昨晚的宴会上。”
赫尔墨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没能想起什么。
它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和麦乐都诞生于黑暗,但他在烁金之土游荡,吞噬了不少魔鬼,力量远胜于我。”
“十年前,他帮助白笙发动了内陆暴乱,在三山一带找到了无色神的神翎。他说,只要得到神翎,就能让无色神恢复原样。”
“可是神翎损坏了,需要法阵来修补。”它用触手轻拍石台,无奈道,“启动法阵需要祭品,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努力弄来了。”
路西尔又抓了一把浆果塞进嘴里,腮帮被撑得圆鼓鼓的。
忽然间,他看到大殿的圆柱后面,火把投下的影子扭曲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那。他停下咀嚼,认真盯着那片影子。
赫尔墨哀伤道:“我甚至……甚至帮他囚禁了神明的继承者,那个名叫白恩的孩子,他说那个孩子会影响神明复苏。”
路西尔转头望着它,重复道:“白恩?”
赫尔墨点了点头:“我虽然瞎了,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孩子的气息和我的神明那么相似……我没办法杀了他,深渊也在阻止我……”
话音未落,大殿里传出酒杯砸落的声音。
是餐桌下的另一个酒鬼在昏睡中翻了个身,扔掉了手里的铜杯。赫尔墨恼怒道:“安静点,你们这群没用的杂碎!”
路西尔微微睁大眼睛,囫囵咽下了嘴里的浆果。
他刚才,亲眼看到酒杯砸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随后才落向地面。而那团“不存在的东西”,就在圆柱的影子附近。
也许,那里存在着什么。
“总而言之,”赫尔墨温和道,“如果你能打听到关于法阵的消息,请及时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聊天结束之后,没等路西尔去研究那团“不存在的东西”,阿德拉气呼呼地飞过来,用翅膀推着他,把他赶回了卧室。
大约一个钟头以后,麦乐回来了。
麦乐的额头上多了两根盘旋向上的尖角,喘气时有黑雾从嘴里溢出。他看上去心情不好,满头金发都向上飘浮着,阿德拉起身去迎接他时,被他一脚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墙角。
路西尔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神庙附近出现了奸细,去找。”麦乐冷声下令。
阿德拉低啸一声,扇动翅膀飞了出去。
麦乐转过身,看着黑发青年:“你知道该怎么讨我开心,路西尔。”
他走到路西尔面前,递出手。
路西尔缓缓弯腰,亲吻他的手背。
麦乐眯起眼睛,轻抚青年柔软的黑发:“我是想用你当饵,引他上钩,没想到这么快。”他收紧五指,揪住了路西尔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白恩来过了,是不是?”
路西尔被迫跪在他面前,喉结微颤。
“好极了。”麦乐捏住他的下巴,用拇指轻拭他被浆果汁液染红的嘴唇,“我有没有说过,不能离开房间?”
麦乐露出阴冷暴戾的目光,放在他颊边的手忽然向下,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扔在床上。
路西尔摔落的瞬间,石床四角的兽面纹口中喷出黑雾,如同绳索一般卷住了他的四肢,刹那间,如同锯齿割裂皮肉的触感令他惨叫起来,黑雾所过之处,留下血淋淋的痕迹。
“叫吧!这是你应得的!”麦乐咧开嘴,笑容阴森扭曲,“从你抛下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尝一尝被千刀万剐的滋味!”
路西尔不停扭动挣扎,可无论怎样也无法摆脱黑雾的纠缠。他的血顺着石床的纹路向下淌,呼喊声变得越来越微弱。
终于,在他丧失意识的前一秒,黑雾消失了,鲜血和伤口也都不见了踪影,唯有痛感烙在血肉之中,一下下撕扯着神经。
“知道错了吗?”麦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路西尔颤抖着喘气,被疼痛刺激出的眼泪打湿了鬓角,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麦乐的笑容忽然又温柔起来。他坐在床边,轻轻拨开路西尔脸上的发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下一次再犯错,等着你的可就不是幻象了。”
“你要知道,那个名叫白恩的人,是个非常、非常可恶的强盗。是他从我身边夺走了你,导致现在的一切。”
他像一位宽容的长辈,轻拍路西尔的脑袋,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柄漆黑的匕首,放在那双盈满泪水的黑色眼眸前。
“拿好你的武器,路西尔。”他俯身凑近青年的耳朵,低低地笑了一声,“再见到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73章 逃出神庙
路西尔被疼痛折磨了一整晚,幻象造成的心理创伤直到天光微亮时才逐渐减轻,他累得昏睡过去,但没过多久又被叫醒了。
“请您起床更衣。”
两只奇怪的黑色木偶站在床边,冷冰冰地看着他。它们举着托盘,其中一个放着衣物,另一个放着金属饰品。
神庙的主人不在,门窗敞着,寒风在屋子里盘旋。
路西尔缓缓起身,看见那把黑色匕首依旧横在床头,刀柄像一截漆黑的骨头,表面覆着细碎沙砾似的质感。
他抬起手,用指尖碰了一下匕首。
忽然间,诡异的圆环又出现了,并且费力地旋转半天,变成一行小字:宿主状态异常,无法回收道具。
路西尔歪过头,盯着那行小字发呆。
他的肤色比昨天更苍白了,眼瞳也蒙着晦暗的雾气,整个人静止不动时,就像一尊工艺精美的白瓷雕像。
“请您更衣。”一只木偶催促道。
“这是麦乐大人的命令。”另一只木偶补充。
听见“麦乐”两个字,那种抽筋剥皮的痛感就像电流窜过神经,路西尔应激地蜷起身体,盯着那些衣物一动不动。
木偶不再催促,转而放下托盘,伸手去扯青年身上的纱衣。
路西尔朝石床内侧缩了一下,被木偶抓住脚踝,强行拖到床边。另一只木偶按住他的头,粗暴地撕烂了他身上的薄纱。
青年的脸被迫贴在冰冷的石床上,整个身体伏在床边,像一只任人摆弄的玩具,手臂向后折,破损的纱衣滑落到腰间。
木偶给他套上了新准备的衣物,里层是灰色长衫,外层是点缀着淡金色鳞片的黑袍,铺在床边的衣摆如同鱼尾,在晨晖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鳞光。
“剩下的我来吧。”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麦乐笑吟吟地走过来,拿起托盘里的金属饰品。
木偶向两侧退开,麦乐轻抚路西尔的侧脸:“瞧你这副样子,可怜兮兮的。”
路西尔垂下眼睫,不敢动弹。
麦乐拎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在床边,将金叶编织的发冠放在他头顶,又将一条雕刻着太阳花纹的项链系在他颈间。
“真漂亮,我的路西尔。”麦乐直起身,手掌贴着他的下颌滑动,最后捏起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青年瘦削苍白旳面颊有一种脆弱易折的美感。麦乐眯眼打量他一阵,坐下来,在他手腕上扣了一只金色臂环。
麦乐抚摸臂环上的纹路,轻笑道:“你是太阳神送给我的礼物,路西尔,我曾经那么喜欢你,甘愿为你留在柯萨德,为你掌权聚财。”
“但是,你让我很失望。”他慢慢收紧臂环,虎口不断用力,直到臂环顶端的菱形铆钉陷进青年的皮肉,苍白的皮肤下渗出殷红的血迹。
路西尔绞紧眉头,面色痛苦又无助。他不敢违背自己的主人,只能把呜咽声压在喉咙里,变成颤抖的喘息。
麦乐却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让那家伙玷污你的时候,也是这么喘的吗?”
路西尔茫然无措,麦乐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床上,两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我以前喜欢看你笑,路西尔,你用残忍的手段折磨那些仆役时,笑得多灿烂,多么令人心动。”
麦乐扬起下巴,十指快速收紧:“但现在,我喜欢看你痛苦。如果时间充裕,我会把所有酷刑都让你尝试一遍。”
一开始的十几秒,青年还能屏息忍耐,但到后面,求生的本能让他手脚并用挣扎起来,而魔鬼的力量大得可怕,跨坐在他身上的少年纹丝不动,他痛苦地拍打石床,金属臂环磕碰出凌乱尖锐的响声。
麦乐看到他移动手臂,吃力地攥住了床头的匕首。
但是几秒之后,那只手又松开了。他被设定的使命让他无法做出任何悖逆主人的举动,即便此刻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麦乐终于从中找到一丝快慰,冷笑一声,松开了床上的人。
路西尔在静止片刻后,抽搐着咳嗽起来。空气像刀子一样刺入肺部,但他急需氧气,他只能一边忍受钻心的痛苦,一边从中汲取恢复生命的能量。
“今天就玩到这里。”麦乐漫不经心地跳下床,吩咐木偶,“把他收拾好,原地待命。”
木偶闻言,不等床上的人恢复清醒,就把他拽下床,强行按在石柱上。随后,两双笨拙的木头手开始给他整理衣襟,系腰带,打理他头上和身上的金属饰品。
麦乐先离开了。木偶完工以后,对青年放话:“站好了,别弄乱衣饰。”
路西尔背靠石柱,脑袋低垂,闭着眼睛缓缓喘气。
他又累又饿,经过刚才一番折磨,整个人都处在昏迷边缘。
忽然,一只手掰开他的唇瓣,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
路西尔睁开眼睛,看到两只木偶守在房间门口,而自己身边除了一根孤零零的石柱,没有任何东西。
他慢吞吞地卷了一下舌头,发现嘴里是一块扁圆形的硬糖,被唾液化开后,唇齿间充盈着蜂蜜的香甜。
不过没多久,糖片完全融化了,甜蜜的味道被他咽进肚子里。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缓缓转动脑袋,微微张开嘴:“啊——”
空气:“……”
“他果然不太聪明了。”一个声音在他左边响起。
“我只有一颗糖,领主大人。”另一个声音在右边说。
两个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害怕引起木偶的注意。
“您如果还想吃糖,就得听话。”左边的声音说,“不要惊慌,不要大喊,不许暴露我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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