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简短的交谈之后,陆希有点犯懒,被白恩抱上了床。大约三个钟头以后,他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枕边叠放着崭新的衣物。
白恩在半途中回来过一次,陆希有意识,这些衣物就是那时送来的。
而且白恩还搂着他躺了一会儿,扑在他面颊上的呼吸和那对羽毛耳朵一样不安分,时不时挠着他敏感的神经。
但最多半个钟头,白恩又起身离开了。
窗外的暴雪还在继续,似乎要这样下三四个月。雪小一些时,备战的士兵会和当地民众一起清扫积雪,干活的响动很嘈杂,却难得让这地方鲜活起来。
陆希穿好衣服,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
这次的衣物很合身,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内衬是柔软修身的棉布,外袍则取自某种兽皮,挺括有型,袖口修饰着一圈柔顺的兽毛,既美观又保暖。
他弯腰系紧皮靴的绑带,肩头垂下的毛穗随动作轻轻摇曳。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白恩在浴室的那句——“如果我真的伤得很重,你会心疼吗?”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桌上的点心。是蘸了砂糖的紫米糕,还冒着丝丝热气,虽然算不上精致,但在粮草紧张的边境绝对花费了一番心思。
陆希意识到,他与白恩之间总是做得多说得少,在照顾彼此上心照不宣,但对于年轻人来说,也许更加赤诚热烈的表白更能给予安全感。
陆希挠了挠头,把刚刚理顺的黑发又挠得翘了起来。
他回忆自己前世三十二年的人生,实在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而白恩的“少年老成”又让他忽略了年轻人的情感需求。
时至今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对白恩说一句“喜欢”或是“爱”。
陆希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打开系统聊天界面,点击某位看起来比较有经验的队友。
陆希:有空吗?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瑞迦:哥你说!
陆希:你的那对戒指,是做什么任务获得的?
瑞迦:噢这个啊,烁金之土有座城邦叫“丘比特”,我和圣皇陛下出公差,一到那儿就触发了支线任务。那个任务很奇怪的,还带选项,我觉得应该是因人而异,最后获得的道具可能也不一样。
陆希:听起来挺有意思。
瑞迦:而且很刺激,我和陛下甚至经历了灵魂互换!
陆希询问了城邦地址,又听瑞迦絮叨了一阵任务经过。
他打算以后有机会拉着白恩一起去做任务,说不定能获得专属于二人的信物。
到了下午,陆希趁着雪势减小去军营后方的马场练习骑术,不过他骑的不是马,而是那头性情狂野的驯鹿,旋风。
听说因为暴雪季降临,部落军后方的补给线被切断了,白恩亲自带人去寻找替补渠道,达伦将军和长老们在商议新的行动方案,这其中也需要骑兵部队进行实地查探。
简而言之,目前这种情况下,陆希如果能顺利驾驭驯鹿,就能帮上白恩的忙,不至于困在原地无所适从。
但是旋风很不给面子,陆希尝试了一下午,最高成绩是在鹿背上坚持两分钟,而且这期间,驯鹿上蹿下跳的身影几乎在雪幕中画出一道心电图。
陆希最后还是被甩了下来,浑身裹着雪块,手套磨出了一大片毛球。
就在他仰面朝天打算在自己砸出的雪坑里休息一下时,旋风跑到他头顶,朝他吐了口唾沫。
陆希:“……”
他抹了把脸,好脾气地说:“我应该感谢你只是侮辱我,没有一蹄子跺死我。”
旋风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跑开了。
陆希叹了口气,随手捡了个雪块擦脸。等他再一睁眼,只见瑞迦戴着厚厚的兽皮帽,弯腰站在他面前,臃肿的大棉袄像一只塞满棉花的麻袋。
“哥,你好有毅力。”瑞迦弯腰看他,一脸敬佩,“我老远就看见你在打滚,摔了不下十次吧?”
陆希道:“二十七次。”
瑞迦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陆希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你和圣皇陛下一起来的?”
“是啊,他来找达伦将军借兵。”瑞迦道,“他想要一支骑兵队打头阵,你知道,魔族军队不习惯雪地行军。”
陆希点了点头:“白恩应该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
两人说话的功夫,路德维从营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他停在马厩下,一脸冷漠地看着那头满场乱窜的驯鹿。
陆希在看到他之前,恰好问了瑞迦一个情感方面的问题。
他以为瑞迦前世的年龄与白恩差不多,应该能给出有价值的建议,比如表白的时候怎样才能显得自然一些?年轻人更喜欢听什么样的情话?
没想到瑞迦语出惊人:“不用表白,说什么甜言蜜语,给他上就完了!”
瑞迦在大棉袄里扭了两下,绘声绘色地形容:“肢体语言是最好的情话!哥,你信我!骑上去,疯狂扭动你的小细腰,保证他……”
陆希余光瞥到过来的人,立刻发送线上消息:打住,你家那位在后面听着呢!
瑞迦的语调急转直下,变成了平稳的播音腔:“嗯,在我看来,灵魂交流才是最重要的。”
他道:“你看我家陛下,年少有为,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爱慕他的人能围绕都城排上三百圈,为什么我就能追上他呢?因为,我是真心实意欣赏他的才华和智慧。”
陆希配合地点了点头:“喔,原来如此。”
瑞迦还想再拍两句马屁,被路德维无情打断:“行了。”
瑞迦故作惊讶地转过身:“啊,陛下,您来啦!”
陆希刚准备行礼,路德维凉凉地看他一眼:“你们俩关系挺好,无话不说。”
瑞迦提着圆滚滚的大棉袄扑到圣皇身边,轻轻一笑:“因为领主大人是您的亲弟弟呀!所谓爱屋及乌,我一定是因为太喜欢您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和路西尔大人多聊几句。”
陆希听见他把“喜欢”二字说得如此轻松自然,不禁睁大了眼睛。
路德维掸了掸袖口的雪,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转向陆希,像是被那两个字取悦到,连说话语气都平和了许多:“我刚收到柯萨德的消息,你那位管家表现不错,他向圣庭监察院提交了大主教的罪证,借审判之势,彻底推翻了维克斯。”
他慢悠悠打量陆希,颇具审视意味:“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陆希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路德维目光渐深,狭长的黑眸倒映着一丝雪色:“你不简单。我是指,能够让伊尔汶从阴暗麻木的坟墓里爬出来。”
陆希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他。
路德维却不再解释,只道:“我已经命他代行领主之职,伊尔林兼管柯萨德巡防营,你可以放心留在这里,做你想做的。”
瑞迦闻言,紧张道:“您不是要驱逐他吧?”
“怎么会呢,他可是我的亲弟弟。”
路德维这话说得极不走心,陆希隐约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果然,没等他行礼道谢,圣皇陛下就像一只甩动尾巴的大狐狸,一转身,披风在半空中甩出“唰啦”声。
下一秒,风雪送来了他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作为魔族使者,前往都城图朗,拜访白笙。”
【作者有话说】
圣皇:做你想做的=听我安排。
陆希:我谢谢你。
罗威城郊,魔族军营。
陆希跟随他的“兄长”走进一座临时搭建的毡房,房间里摆放着简易木桌,桌上铺着军事地图和一些信件,旁边有一盏油灯。
路德维脱下外袍,稍一挥手,火盆四周的气流旋转起来,攀升的室温很快消弭了外来者身上的寒气。
他坐在木桌后面,道:“随便坐。”
陆希看了看毡房里为数不多的木凳,选了个稍远的角落坐下。
路德维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撤回了关于“随便坐”的言论:“离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陆希只好挪动到木桌前,乌黑的眼睛被灯火照亮。
屋外传出瑞迦呼唤侍卫一起堆雪人的吆喝声,粽子似的身影在雪中来回跳动,看起来毫不在意另外两人的密谈。
路德维从窗子望了一眼,眉头压低了一些。
他轻叩地图,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去图朗,不是送死。你应该也感觉到了,白笙和‘吞噬者’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他一语中的,指出了整个事件的关键之处。
没错,这正是陆希所担忧的。
在王宫遭遇魔鬼袭击时,逃跑的白笙被陆希的召唤技能轻而易举拉到身边,说明白笙的等级不高,基础属性一般。
但至今为止,都城没有传出任何白笙遇难或受伤的消息。如果不是精灵族刻意隐瞒,那就一定是袭击王宫的魔鬼放过了白笙。
路德维道:“魔鬼是被麟骨吸引过去的,麟骨中寄宿着无色神的力量,虽然不完整,但足以唤醒‘吞噬者’的执念。”
“在深渊的洞穴里,你应该看到了,那些壁画留白处的划痕,和‘吞噬者’节肢上的倒刺几乎吻合。是它画下了那些图,足以说明它对无色神的尊崇。”
“可是面对神明继承者的麟骨,它却只有哀悼,没有一丝复仇的意愿,这很不符合‘吞噬者’五百年来的表现。”
陆希略微思忖,点了点头:“我也在想这件事。‘吞噬者’久居深渊,不可能才发现神树的异常,它也许早就知道神翎的线索,却不肯透露。”
唯独在昨夜告诉了白恩。
它也许没想到白恩会出现,面对无色神的继承者,它不敢再撒谎。
陆希喃喃道:“它明明渴望无色神回归,却隐瞒神翎的下落,除非……”
“他们在利用神翎做什么。”路徳维道。
“他们?”陆希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吞噬者’和白笙。您这么肯定他们是一伙的吗?”
“我到图朗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路徳维道,“世界各处异象频发,魔鬼作乱,人心被吞噬而不自知,各个城邦的领主压着捂着不让消息外传。”
他偏过头,定睛看着陆希:“你是第一个,敢和魔鬼作对,而且有一丝成功迹象的领主。”
陆希回忆起自己险些被“无名氏”吃干抹净的那一幕,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陆希道:“霜雪之力才是对付魔鬼的最强武器,您选择支持白恩,绝对是明智之举。”
路徳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我要提醒你,那只小精灵并不单纯。”
“我知道。”陆希看着灯火中泛黄的地图,正襟危坐,“所以您让我去都城,是想打探雪之圣主的底细?”
“没错,作为魔族使者,你会得到战时外交官的待遇。”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待遇。
陆希直言:“您确定我去了以后,不会被当成人质来要挟您吗?”
路德维一脸淡漠:“你会易容和瞬移,如果这样还能被抓住,只能说明你一无是处。”
“……”陆希一时无话可说。
他早该想到,圣皇陛下是一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政治家和阴谋家,他的技能一暴露,就被对方列进了计划之中。
路德维见他不出声,又补充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没有权力拒绝我。”
陆希没能压住自己的逆反心:“如果我拒绝呢?”
“柯萨德还在我手里。”路徳维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试试看。”
陆希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后牙槽磨得咯咯响。
“何况,白恩已经派人去调查冰霜谷了,你也想为他提供线索吧?”路德维眯起眼睛,唇角带笑,“而不是和一头野鹿较劲,在雪地里打滚卖萌。”
“……”
陆希觉得,如果系统有屏蔽功能,路德维会成为黑名单里的第一个。
路德维召来侍卫吩咐了两句,片刻后,一位年近三十的男人走进毡房,头顶飘着简单的介绍——外交官,穆勒。
“这是穆勒,他会教你一些专业的外交术语。”路德维道,“你要抓紧时间学习,因为明天早上七点,我要在传送塔看见你。”
陆希终于失去笑容:“明天就动身,您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路德维冷漠地站起身,“暴雪季提前了三个月,来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猛,你觉得魔族军队,或是白恩的军队,还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坚持多久?”
陆希不太喜欢他这种反问的语气,但不可否认,他的预感没错,他甚至没有把最糟糕的局面说出来。
“这件事……您把我带到魔族军营来说,是不想让白恩知道吗?”陆希觉得,自己昨天不告而别已经让白恩生气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不能保证两人的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他不会让你接近白笙。”路德维笃定地说,“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圣皇陛下离开时带走了瑞迦,顺手抠掉了那枚被瑞迦安放在雪人脸上的戒指,寒风中传出他模糊的训斥声:“你竟敢把定情信物当玩具,到屋子里去……”
瑞迦连续发送了几条消息询问情况,陆希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外交官按下来背诵精灵族王室派系和外交礼仪。
对背诵毫无天赋的领主大人一直坚持到夜幕降临,白恩找上门了。
巨型驯鹿停在魔族军营的大门口,白恩站在雪地里,一直等到陆希出来见他。
陆希是跑出来的,因为风雪在夜里变大了,他担心白恩受冻,一路踩着厚厚的积雪跑到白恩面前才停下。
白恩披着墨色斗篷,霜雪几乎遮盖了斗篷原本的颜色,显现出一层充满寒意的银灰,和那张隐在兜帽下的脸一样,如同冰雪打磨而成。
“抱歉,让你久等了。”陆希看见他下巴上的雪花,伸手抚了一下,“我有事要……”
白恩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碰。
驯鹿莫塔呼出一大口白气,似乎在责怪陆希的“迟到”。白恩没有理会,径自环住陆希的腰,将他送到莫塔背上。
陆希本想说自己有事要留在军营,不能回去了,谁知白恩动作利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白恩坐在了他身后,就如雪林重逢的那一天,两只手极其自然地放在他腰侧,脚掌轻轻一蹬,驯鹿掉转方向,在风雪中平稳前行。
陆希静了片刻,改口问:“部落军的补给线接上了吗?”
“嗯,暂时没问题。”白恩道,“但我们没有预测到暴雪季会提前,物资储备不足,战力受到影响,行军计划被迫延迟了。”
这不是白恩预想中的开局。他企图利用部落军直逼图朗的计划被硬生生截断,圣皇的行动也完全不在他掌控之内。
面对这些远超预料的变故,白恩依旧稳如泰山,没有一点露怯。
陆希又想到了那个初见时单薄瘦弱的小精灵,明明困于囚牢,饱受折磨,眼里的锋芒却依旧势不可挡,浑身透着股不服输的犟劲儿。
陆希啧啧道:“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那时候一看就不简单,我还把你当小可怜。”
白恩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疑惑地“嗯?”了声。
陆希勾着缰绳在指尖打圈,犹豫了一下,说:“我昨天见到你兄长了。”
白恩没作声。他已经通过雪芽获得了陆希的所见所闻,再度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他好像不怎么厉害。”陆希试探道,“还是说,他只擅长阴谋诡计?”
城郊的积雪无人清理,莫塔在厚厚的积雪里跋涉。白恩解开斗篷,把陆希拢在怀里,从后方刮来的风雪便被高大的精灵族挡住了大半。
就在陆希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耳边响起白恩沉稳的嗓音:“我诞生的时候,白笙生了场病,几乎没命。”
“据说,宫廷里的医官想方设法让他活下去,因为霜雪族快要灭绝了,一棵霜雪树只能结一个果子,而孕育白笙的那棵树,却结了第二个。就是我。”
“后来有一位老医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白笙康复了。但那之后,他一直体弱多病,靠喝药度日,魔力也日渐衰退。”
白恩仰起头,望着漫天飞雪,眼中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寂静:“他们都说,我是造物主的残次品,不该存在于世,是我让君主疾病缠身,不得安宁。”
陆希顿时不高兴了:“他们胡说。”
白恩眨了一下眼睛,喧闹的雪花又闯进他的视野,寂静的深潭中泛起涟漪。
他用下巴蹭了蹭领主的头发,继续道:“那时是白笙护着我,把我当亲弟弟看待。所以我一直非常仰慕他,尊敬他。”
只是没料到,白笙另有图谋。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陆希在上一个主线任务里都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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