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自身难保了,劝你不要再做徒劳之举,你那位祝鸿师弟,迟早会落到我们手里……听人说,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猜猜看,他们会不会死在半路上?”
这语气简直称得上恶意满满。
“不劳你费心!”花长舟捏紧了铁扇,直捏得青筋暴起,牙关紧咬,才不至于再多说一句。
他听到范迁一连提到数个关键词,就知道范迁还在斤斤计较,耿耿于怀。若放在平常,他定会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身后还有许多衍无宗的弟子。
花长舟不能也不敢肆意妄为。
“三。”
范迁的话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该办的正事儿还得办,抗刀的锦涯宗弟子开始倒数了。
“二。”
衍无宗的弟子们瑟瑟发抖,努力缩在花长舟身后。为首的花长舟咳出一口血,抬扇挥出一道弧形,看起来岌岌可危的保护阵法成型:“你们好好呆着,如果只剩最后一名弟子,务必保住性命,将消息带出去,告诉师尊——”
“监管者们已被渗透,仙门百家异心四起,幕后之人未浮出水面。”
监管者在外面只能看到光影,却不能听到秘境中的任何声音,故此,必须得有人把话传出去,还必须得传给过卿尘,否则没人会信……
那他们和之前的师兄弟就都白死了。
衍无宗弟子们握紧手中武器,记住了花长舟的这句话,几乎要落泪:“势与大师兄,与我们衍无宗……共存亡!”
“共存亡”啊?
那就是谈不拢了。
“一。”
提刀的锦涯宗弟子落下最后一个数字,他手中十几块身份铭牌尽数碎成齑粉,接着一跃而起,肃杀的刀芒朝着保护罩落下。
花长舟飞身悬出,铁扇唰的展开,如同翩飞的凤凰,冷厉的寒芒一如既往,横扫而出。
“叮——”
扇刃与刀尖相撞,霎时火花四溅。
花长舟反手再出十几招:“别欺负我们衍无宗没人,你的对手——是我!”
“笑话,苟延残喘的衍无宗大师兄,也配当我冯智的对手!?”冯智手中刀势越发凌厉,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范师兄,你就在那看着师弟动手不成!?”
锦涯宗的分级与衍无宗不同,没有名义上的大师兄,却有“挂名长老”和“带队弟子”,范迁是锦涯宗带队弟子,自然比寻常弟子的身份高了不止一点。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找花长舟以及花长舟师门的不痛快。
并不打算出手。
此刻,范迁提剑立在旁边,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模样:“花长舟你可以对付……我若现在出手,是趁人之危,师尊不喜我如此。”
冯智懒得搭理范迁,大刀连震,招式越发狠厉。而他面前的花长舟一边要分神维持着保护阵法的运转,一边要留心不被刀光所伤,气势逐渐衰弱。
“砰——”
重物砸地声传来,尘土飞扬四散。
花长舟被大刀震得倒飞出去,余光瞥见了蠢蠢欲动,正在用灵力轰击他所设下的防护阵法的其他门派弟子。
衍无宗弟子们脸色青白,口鼻流血,几乎是半跪着朝阵法注入灵力。
……这样下去不行。
“回!”花长舟召回了抛入半空,将半数其他门派弟子逼退的铁扇,他双掌翻飞,开始结印,手中红芒不断涌动。
衍无宗既然有“借剑诀”,可以无视法宝认主规则,借剑冢之剑一用,那么自然也有别的法诀,可以引爆本命法器。
“大师兄!”身后的衍无宗弟子都认出了这是宗门独有的禁术,双目红得几乎要溢出血来,“万万不可啊!”
“大师兄——不要啊!”
“我们还可以再撑一撑的,大师兄,那可是仙君送你的准仙品法器,你平常、你明明这么喜欢……”
本命法器皆是主人以灵力蕴养多年的心头至宝,如若碎裂,主人经脉寸断,与身死无异!
“再喜欢又有何用?”花长舟语气透露出几分薄凉,还带着些许自嘲:“师尊赠予我铁扇,也是希望我能够保护好衍无宗,保护好你们……我年少轻狂,自认为配得上这把扇子,所以一直不曾为它取名字,而今却要引爆他,换一线生机。”
他心意已决。
花长舟没再看红芒中心震动的铁扇,也没回头去看衍无宗的弟子们,只是喃喃道:“今日便为你赐名……叫‘忘生’吧。”
舍死忘生。
方能真正护住想护之人。
禁术施展过程中,忘生扇的颤动更加激烈,冯智的刀芒密不透风,却因准仙品法器自爆过程产生的可怖灵力波动,始终无法前进分毫。
冯智提刀蓄力,当空狠狠劈下:“该死的!给我——杀——”
身后的法阵传来“咔咔”碎裂之声,已到强弩之末。强悍的灵力波动压下,花长舟举起双掌,“砰”的单膝跪地,地面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他面带决绝,将手中涌动的红芒送出去。
这一击之下,唯有受他法阵保护的衍无宗弟子可安然无恙。
再见了,忘生。
再见了,师尊。
弟子距离你口中能“担当大任之人”了,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惜……
花长舟任命地闭上了双眼。
想象中的爆炸声没有到来,当头的刀没有落下,整个世界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猛烈的风声暂歇,地面上却出现了小雨落下时才会出现的湿润水迹。
这是……什么?
全身经脉胀疼无比,花长舟脑子转不动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手中的禁术不知为何停止了运转,仰头朝着天上望去:“怎么……下雨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却没有一丝风声。
“花师兄,你怎么这么狼狈。”熟悉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陈述着事实。
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东湖。
“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花长舟踉跄着站起身来,无力地推了万苍一把,唇边血流不止:“快走,快出去找师尊!告诉他监管者有问题!”
万苍神情复杂,语气称得上是难得的温柔:“我知道的,师兄。”
花长舟几乎是嘶吼道:“那你还不快跑——!”
“不用跑。”万苍随手挡下了冯智的攻击,眉头一皱,就将人打得口鼻喷血,横飞出去:“还给你,师兄。”
修长的五指上,一把铁扇完好无损,主动递到他跟前,花长舟惊愕地发现:忘生扇竟然已经跑到了“祝鸿”手中,他都没有发觉。
而且禁术……真的已经停止了。
小叶舟落地,上面下来两个人,正是程陵风和夙夜。
程陵风从一片狼藉、血流成河的战场,看到浑身是血的衍无宗同门们,眼角眼泪闪动着泪光,扑到了保护法阵的面前:“白师兄!蓝师兄!各位……!”
夙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去祝师弟那边。”
“武器得拿好啊,师兄,不要随便用那个法诀了。”万苍丢了瓶药给花长舟,转头对着夙夜说:“夙师兄,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花师兄。”
“大师兄,我们走。”夙夜点点头,掏出药丸喂给花长舟,小心翼翼地扶着人离开。
花长舟一脸呆滞地被架着走了。
“唰——”
范迁手中长剑出窍,剑影分出无数道,再次冷然开口:“花长舟,谁允许你走了?”
万苍当即挑眉,举手回应:“我。”
“祝鸿?”范迁眯起双眼,“你没死在路上,现在来东湖找死吗。”
他记得,有两个队伍去找“祝鸿”所在的小队了,那六个人没把人搞死不说,“祝鸿”现在竟然看起来还活蹦乱起的。
万苍笑了:“你说那六只苍蝇?在林里绊了我一脚,我还能怎么办,只好顺手拍死了。顺带一提,他们积分真挺多的。”
大概有几万点呢。
辛辛苦苦抢来的积分,竟然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范迁当即火冒三丈:“该死的,你怎么和你师兄一样嘴贱!”
纯粹的语言攻击,苍白无力。
这傻逼太菜了,还得多练。
万苍懒得再理会范迁,他环顾四周,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宛如饭后消食一般,做了个点评:“让我看看在座各位——锦涯宗、梵璃宗、玄逍派、悬命谷,和九错殿……啊,还真是大手笔,有点名气的门派弟子几乎都来了。”
好,好得很。
就喜欢这么大的排场,打起来才配得上本尊,不然本尊还不如回去玩过家家。
范迁见万苍不理自己,冷漠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祝鸿,你竟敢无视我!!”
暴怒之下,他的声音更加喑哑难听,手中长剑虚影锁定万苍,裹挟着巨大剑势,闪电般袭来。
不远处,夙夜手中的灵力丝线骤然飞出,试图阻拦。花长舟早已脱力,见状瞬间睁大了双眼,握住夙夜的肩膀:“师弟,小心!”
他第一次这么不希望看到“祝鸿”出事,真心实意的。
“想跟我说话,”万苍冷冷掀眸,不屑道,“就凭你也配?”
范迁,十年前的手下败将罢了。
此人若不自量力,想要再战,只会再败!
鸿念剑轰然撕裂虚空,猛地回击,两柄剑擦身而过,激荡起金石相撞之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打了几百个来回。
万苍抬起手,并指朝着鸿念剑的方向一划,白光如匹练般飞出,他冷声吐字:“破。”
本尊的师兄,只有本尊打得。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动不得。
不是逼得我公鸡师兄要玉石俱焚,要自爆本命法器吗?好啊,那你也来尝尝这种滋味好了!
“嗡——”
无形的波纹圈圈扩散,长剑倏地被击碎,范迁当场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末的血:“这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他的本命法器,竟然……就这么碎了。
但没有剑,还有人。
范迁双目赤红,大声咆哮:“诸位,还看什么戏,随我一起出手,若他们不死,出秘境后死的就是我们!”
说的没错。
如此针对衍无宗弟子,若是有一个人衍无宗之人逃了出去,死的只可能是他们……就连“那一位”都不会保他们。
“杀,杀了祝鸿!”
“杀了花长舟!”
“杀了衍无宗所有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秘境!”
在场所有其他宗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出手。灵力波动暴起,五彩斑斓的法诀不要钱似的砸下,宛如万千支箭弩,锁定了万苍,以及他身后的所有衍无宗弟子。
就凭你们也想杀了本尊?
“剑回。”万苍面无表情地勾了勾手指,鸿念剑瞬间回到他掌心。
“轰——”
小雨转变为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落下,雨珠斜跳,四溅而起。万苍就这么站在原地,以灵力撑开了一道保护罩,淡淡的紫金色流转,他的身形巍峨不动,任由狂暴的灵力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
“可恶,我怎么打不破他的防御?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区区炼虚境,居然如此能扛!”
“上面不是说祝鸿是‘魔族内应’吗?他定然是用了什么邪法,提升功力!各位,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我们再加把劲!”
花长舟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祝鸿,你不要干傻事!师尊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万苍转身,朝着花长舟扬起一个微笑:“师兄,我也很想师尊。”
花长舟:“……?”
牛头不对马嘴。
“各位,请问挠完痒痒了吗?”
万苍回首时,蓦然抬眸,脾气颇好似的问了一句,身上不规则的五色光芒闪动,强悍的灵力波动越体而出,赫然直逼长生境!
“——那就该轮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万苍:请注意,这章开始持续高帅。
天残秘境外, 锦涯宗广场前。
水墨画卷上,所有弟子的光影缓缓浮动,原本清晰的画面出现了大小不一的数道裂痕, 接着就如同明灯熄灭一般, 彻底沉寂。
监管者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季秋明抬手打入一道灵力进去, 试图维系法阵运转,接着, 他就感受到衍无宗弟子身份铭牌几乎全碎的噩耗,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铭牌全都碎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弟子传送出来……
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砰——”
不过几息时间,水墨画卷彻底崩塌。
过卿尘轻捻双指,探查到花长舟的身份铭牌竟然已经碎裂了,眉头微蹙, 又换了一个人感知,这才发现“祝鸿”的铭牌完好无损,总算找到一丝慰藉。
他立刻望向身旁的季秋明。
事情尚未明晰,身为仙君,不可轻易发言,否则, 这就不是两个宗门之间的事了……而是代表仙门百家, 向仙门大比的主办方锦涯宗追责。
如果闹得太过,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过卿尘一拂袖, 落到广场上,缓步走到水墨画卷面前, 灵力缓缓渡出, 试图将画卷修复如初, 银白发丝随风飘动, 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居然无法修复。
这意味着,接下来他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就不知道花长舟和“祝鸿”究竟是生是死……
过卿尘敛眸,缓缓收拢了五指。
季秋明见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视线锁定了右边的莫易玄:“莫宗主,你们宗门负责举办仙门大比,眼下,天残秘境出了事,为何只有我衍无宗弟子的身份铭牌忽然全碎,还没有任何弟子传送出来……你总得给个交代吧?”
他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莫易玄原本坐在座位上,因无聊而昏昏欲睡,刚刚感受到大部分弟子铭牌碎裂,猛然惊醒。
这会儿听着季秋明的控诉,他也觉得事情蹊跷。
但刚刚分明一切正常。
莫易玄赶紧解释道:“这不可能,季宗主,每一届仙门大比都用的是相同的石料,内部镌刻微型的法阵,以此打造出的弟子铭牌精妙绝伦……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铭牌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季秋明当即怒道:“那莫宗主的意思是,我们衍无宗弟子急着寻死,这才摔碎了铭牌,甘愿留在秘境中不成?!”
没有弟子会无缘无故找死。
尤其是上一届仙门大比没能够夺冠,进去前还斗志满满的衍无宗弟子们。
莫易玄无奈道:“季宗主,还请冷静一点……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对着暴怒的季秋明,他简直有理说不清,更何况他还打不过衍无宗背后的过卿尘。
“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就我们衍无宗的弟子出事了?”季秋明一脸严肃,灵力砰的轰到一旁石桌上,石桌顷刻间碎成了齑粉,“莫不是有哪些门派的弟子,故意针对我们衍无宗弟子……把他们的身份铭牌都抢走了,又‘不小心’摔碎了吧?”
话虽夹枪带棒的不好听,但他无意间猜到了点子上。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比如四年前的那一次,只是尚未经过证实,所以没能捅到仙门大会上,作为搜查的重点……
况且监管者们都拥有相同的权限,能够探查到所有弟子们的铭牌是否完好,除了“祝鸿”小队,衍无宗所有弟子的铭牌都碎裂了,生死不明。
如此具有目的性,只可能是被人刻意针对了。
莫易玄眉头一皱:“绝无此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锦涯宗的弟子们向来兢兢业业,一心只有修炼,他整日没事就在宗内到处转悠,顺便指点弟子,没看出来有任何问题。而且光影没消失之前,画面只截止到东湖开战之前,看起来氛围一片祥和。
“再者说来,在场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谁敢在我们这群监管者的眼皮子底下找事?”
相当于变相说监管者们“废物”了。
其他门派的掌门听懂了话中含义,面色一凛,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莫宗主所言极是,我们观察了如此之久,可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诸位弟子们都在按部就班地夺取积分,也没到仙门大比最后的阶段……”
越到后面,每支小队手里的积分越多,而现在,弟子们还没到默认的内斗阶段,按理不可能出现平白无故的伤亡。就算有伤亡,只要能出来,照样可以把人救活。
衍无宗不乏医术高强者,三位峰主之一的甘守吟不就是吗?
“听闻贵宗的甘峰主可妙手回春,生死人肉白骨,季宗主,你断然不用如此激动啊。”悬命谷谷主发言了。
见有被人拉下水,替自己撑腰,莫易玄更加理直气壮了几分,笃定道:“季宗主,你别激动,一定是天残秘境本源不稳定,这才出了问题,待我再好好看看,排查一下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