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结束通讯,一袭琨金白袍追逐流动的波浪飘动。金发扎成一束垂在胸前,发尾缀着银藤,上面开得正好的花朵,此时却在渐渐凋零。
他轻叹一声,抬起那张毫无瑕疵俊美脸庞,平静而恳切地道:“我已经给你签发调令了,所以——”
“你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撤掉?”
说话间,神王努力抬眼看向眉心方向,一柄如禾苗般细长的剑正虚抵在祂额间,随着数据海内的浪潮翻涌而吞吐乌光。
神王:汗流浃背了家人们。
第036章 三句话让厌世反派充满希望(一)
和心爱的纸片人分开的难过与恍惚并未持续太久, 尘云离中午吃火锅,傍晚吃麻辣牛蛙,夜宵点了六七十的烤串, 睡前还炫了一份酸奶水果拼盘, 等第二天醒来,负面情绪早就随着吃下去的美食消化得一干二净。
他不是第一回失去纸片人, 早已习以为常。何况尘文简也没死,只要数据在,尘文简便永存, 只是他们无法相见而已。
尘云离信奉人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的实用主义, 比如,他大可以好好工作,认真攒业绩, 然后给上级打报告, 申请将年终奖换成与尘文简再见一面。
重逢的方法有的是,他实在没必要一直为此郁郁寡欢。
想通之后,尘云离迅速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上班路上还买了俩煎饼果子,一路走一路惬意地哼歌。
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忽然愣住。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五,在大门钥匙只有尘云离有的情况下,外侧的卷帘门和内侧的玻璃门都是敞开状态。
怎么回事?他昨天下班时没锁门吗?还是他把钥匙落门外了?
尘云离伸手掏了掏, 两把钥匙串在同一个铁环上, 仍然静静躺在口袋深处。
他疑惑地挠挠鬓角,提着早饭走过去。
大厅内没有开灯, 阳光从门口延伸向里,停在办公桌前, 拉开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尘云离站在光明当中,抬头就能看到办公桌上下多出的东西——新的办公电脑、打印机、办公椅,以及……
椅子上侧对他而坐的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袖口向上挽了一把,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繁复的刺青从突起的腕骨蔓延至手背,仿佛一双华丽的手套,却盖不住过分苍白的肌肤和纤瘦漂亮的手指。
尘云离的心跳诡异地急促起来,一下一下震击胸腔,血液流速过快,以至于太阳穴突突跳动,隐隐让他头晕目眩。
他扶住旁边的玻璃门缓了缓,快步走向前台,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听到脚步声,顺势回头,阳光在这一刻汹涌澎湃,像影视剧中亮得恰到好处的灯盏,照亮他的面容。
俊美、瑰丽、近乎完美,并且陌生。
并不是他设想中的那张脸。
尘云离顿时泄了气,难掩失落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按了按还在跳动的额角青筋。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是……公司新招的审核文员?”
“你好,我叫孟笺。”
那人没有起身,仰脸冲他点了点头,冷瓷质感的声线钻入他的耳朵,同样陌生。
尘云离搓搓脸蛋,很快收拾好心情,从旁边拐到桌后,向他礼貌地笑笑。
“以前这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工作,怪孤单的,有你在,以后上班摸鱼就多了个伴,还可以一起打游戏,挺好。”尘云离按亮电脑屏幕,头也不回地跟他搭话,“我叫尘云离,现在是审核外勤员。对了,你吃早饭没有?我买了俩煎饼果子,分你一个吧。”
说着,尘云离笑眯眯地递过早餐袋子。
孟笺眼睫下垂,目光便从他脸上滑向煎饼果子:“这算见面礼吗?”
“嗯?”尘云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嗯……算吧。”
“谢谢。”
尘云离话音刚落,孟笺便勾走其中一个袋子,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指尖,留下一点将触未触的痒意。
尘云离莫名打了个激灵,触电似的缩回手。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饭,清脆的咀嚼音在大厅里此起彼伏。
尘云离一边吃,一边好奇地观察身边这位新同事。
他长了张出道就能靠颜爆杀所有同期的脸,气质冷淡且颇有存在感,性格大抵也是内敛型,仿佛只要没人主动搭话,他就能安静到天荒地老。
虽然孟笺真实坐在身旁,可尘云离越看越恍惚,好像自己和他处在不同纬度,形貌再清晰,也不过是个把细节处理到极致的投影。
然而投影不会吃煎饼果子。
尘云离看着孟笺手中那啃了大半的煎饼果子,果断将自己对他奇怪的观感打为错觉。
出了一次外勤,看谁都感觉不正常,这后遗症的影响真是出乎意料的可怕。
尘云离摇摇头,把剩下的煎饼果子全塞进嘴里,不小心在嘴角蹭上一抹油渍。
孟笺长睫一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为他抹去。
然而手刚抬起,腕骨到手背上的刺青便猛地收缩,深绿色的线条内有类似火焰的光芒快速流转一圈,深深勒紧他的皮肉。
灼烧、穿刺、撕扯三种痛楚同时出现,孟笺面色不改,手在半空转过半个圈,从桌角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递到尘云离面前。
“哦,谢……我靠!你的手!”
尘云离接过餐巾纸还没来得及擦嘴,就见他手上的血管跟破裂的水管似的呲呲往外蹿血,最高的一股蹿起来能有五六厘米高,差点冲到尘云离脸上。
他手忙脚乱地把纸巾铺上去按住,又连续抽了好几张纸一并盖着压紧,试图给孟笺止血。
然而这血大有越流越多的架势,很快就浸湿了所有纸张,滴滴答答地流到办公桌上。
“你这手是什么毛病,你……”
尘云离着急地一抬眼,正好迎上孟笺平静的视线。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那专注而执着的目光,甚至让尘云离透过他陌生的外表,窥见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尘云离愣了一秒,眼前再次飚起两股血流,吓得他声音都变了调:“别看我了!看你的手!手!”
焦急间,他刚升起的那点熟悉感立刻被抛在脑后,唰唰唰抽了半盒纸巾盖在孟笺手上,另一只手则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20。
这时,孟笺按下了他的动作。
“别担心,小毛病而已。”孟笺抽回自己的手,将被血浸透的餐巾纸揭开,“我有一种天生的怪病,病发时手会流血,流够了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尘云离担忧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僵硬。
“你这个病……它是不是有病?”
病发时手会流血,流够了就好了?他上辈子不会是发明放血疗法的那位鬼才吧?
孟笺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另一只手覆上流血不止的手背片刻,再拿开,血便神奇地止住了。
“看。”他说,“没事了。”
“……?”
尘云离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脸,莫名又从这个小举动里品出了一点谙熟的味道。
“真不用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用。”刺青上浮出细长的伤痕,他漠然道:“有绷带吗?缠一下就好。”
“有!”尘云离连忙打开脚下的柜子,拎出一只医药箱,“这里还有碘酒和药膏,我帮你弄还是你自己来?”
话音未落,孟笺的手便伸了过去。
“麻烦你了。”
尘云离点点头,埋头在凌乱的药箱中整理出用得上的东西,恰好错过孟笺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
由于“旧病复发”,孟笺上午班都没上完,上级就给他批了三天的假,看得尘云离一愣一愣的,怀疑他是哪位神明的“家属”,到底层岗位体验生活顺便镀金。
他把孟笺送出门外,迎面而来的一辆豪车更加坐实了他的想法。
孟笺冷淡地坐上后座,摇下车窗与尘云离道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尘云离好像有某一瞬间在他眼中看见了嫌弃,但与他道别时,又只能从他的眼神里瞧见专注和沉静。
神似某人。
目送豪车驶进车流,消失在路口拐角,尘云离转身回到工位。
偌大的办公厅内又只剩下他一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无聊得很。
尘云离玩了会儿游戏,看了会儿小说,刷了会儿视频,抬头一看,刚过去十分钟,距离下班遥遥无期,而寂寞已经如白蚁般蛀空了他的心脏。
他“啧”一声,放弃抵抗,打开邮箱翻到第二篇需要审核的论文,做足半分钟的心理建设后,毅然决然点击开启。
意识被抽离躯壳,投入虚空的刹那,尘云离安心地沉浸其中。
上班摸鱼多无趣,果然还是出外勤有意思。
思绪游离间,论文内容与据此创造的世界剧情汹涌而来。
人一旦活腻了,就会随时随地、各种各样地作死。
不同之处在于,有人只能把自己“作”死,有人却可以毁掉世界。
尘文简就是被后面那种人逼疯的一员。
醴国十二年,旧时代崩解,新的国度在废墟上建立,二者彻底完成了更替,社会面貌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时代不再有皇帝、贵族,只有共同管理国家的义军府。枪炮击溃了腐朽的旧秩序,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开始在民间传扬,被奉为圭臬。
穿粗布麻衣的平民不用向着锦衣华服的贵人下跪行礼,亲吻他们的脚尖,士农工商也不再有阶级之分。
婚姻不再是门当户对的两两搭配,婚恋自由渐渐成为主流。
那些曾经为人类恐惧厌弃、杀之唯恐不及的妖物,也为自己撬出一角生存空间。
仿佛所有领域都在朝着好的方向高歌猛进。
醴国三十二年,国亡。
刚刚繁荣壮大的世界在达到鼎盛的那一刻被拦腰斩断,摧毁碾碎。如同一捧渐熄的灰烬,被趴伏其上的大妖用于取暖。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到仿佛可以撑开天地的巨兽,双目已盲,一条前肢断裂扭曲,厚重的皮毛下满是伤口,尾巴尖尖断了一截。
它伤痕累累地趴在世界的余烬上,从毁灭的余韵里得到了一丝温暖。
它历数过往,从少年时期因没能救下父母而自厌自弃开始回忆,到流浪多地才遇上第一个愿意带自己回家的人类,以为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却被活生生砍断尾巴、扭断前爪、剜去双目的痛苦,再到后来遍体鳞伤地蜷缩在街角,蚊蝇满身,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那一刻——
妖的记忆总是如此痛苦不堪。
新时代的光辉照不进腌臜的阴沟,也照不到它身上。
既然如此,那它只能点燃世界,为自己取一次暖。
尘文简抱着残缺的尾巴打了个哈欠。
睡吧,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它睡懒觉、晒太阳。
“砰!——”
香榆街平价公寓二楼,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忽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音传遍窄小瘦高的新式楼房,透过薄薄的墙面惊醒每一个熟睡中的住客,整栋楼都在这声响动中颤了三颤。
“草(一种植物)!大半夜的干什么呢!有病啊!”
“让不让人睡觉了!不就是欠你几个月房租吗?要拆房子也得等天亮了再拆!”
“我#@+=&@……”
楼里各处传来粗豪的叫骂,住客们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见那动静没再出现,才纷纷消音,平复下去。
谙城的夜晚恢复了宁静。
公寓二楼202,尘云离坐在薄薄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的床板上,夏夜的风吹进没有关紧的窗户,湿热中带着咸腥的海腥气,吹得他越发清醒。
他环顾四周,自己所在的是一间方形屋子,不大,以帘子隔开床和炊具,床内侧就是通往阳台的小门,所谓的阳台也不过是一米宽,更像房屋设计不合理留出的突起。
这个世界的剧情仍在脑海中打转,尘云离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个世界的主角被虐/待得凄惨无比的画面中抽身出来,整理自己的身份。
尘云离,十九岁,因为付不起学费而刚从谙城大学辍学,用仅存的积蓄租住在这栋全城房租最便宜的平价公寓,目前正在找工作。
剧情主角……也叫尘文简,现在还是只不成气候的猫妖。
尘文简的父母不久前惨死于捉妖人之手,它侥幸逃出生天,却一直沉溺在父母死去的悲痛中无法振作,自我厌弃。
两天后,它会被一位“好心人”带回家,然后在当晚被挖去眼睛、砍掉尾巴、扭断前爪。
那个捡走它的人,就住在尘云离对门。
床头放着一把榔头,那是尘云离这个身份用来防身的工具。
此时,他拎起榔头掂了掂。
“系统,我能去把对面的门砸了吗?”
“……审核员,请保持冷静。”
“冷静不了,虐/待小动物的畜生给爷死!”
第037章 三句话让厌世反派充满希望(二)
考虑再三, 尘云离暂时放弃了砸门的打算。不是他要放过那个家伙,而是只砸门太便宜他了。
尘云离向系统讨要了那人的资料,发现他不仅热衷虐/待动物, 手上还沾着人命, 现在的工作是当黑中介,骗想要找工作的人到地下斗兽场打生死赛, 可谓五毒俱全,随便拉出一条罪名都够枪毙他两个弹匣。
既然如此,尘云离反而不着急了。现在的重点是抢在那人之前找到尘文简, 提前带它脱离魔爪, 规避之后的灭世结局。
剧情里,尘文简死后变成了怨妖,以吞噬人类的欲望而生存和变强, 最终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境界, 一举毁掉了醴国。
这个世界被设定为只存在醴国一个国家,只有醴国所在的陆地以供人类生活,其他地方都是汪洋, 是生灵禁区。因此醴国灭亡,就相当于世界毁灭。
尘文简在父母死后,本就生出了强烈的厌世之心,后来又被生生折磨死,更是对整个人类文明厌恶不已。
尘云离第一阶段的审核任务是改变它对世界的看法, 消除它的厌世和自我厌弃心态。
第二阶段任务则是回到原本时间线, 让尘文简同意重建人类文明。
都是非常艰巨的任务,不怪系统一开始就将任务内容摆到了明面上, 装都不装了。
“看论文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篇挖掘得最深入,从文学创作中反派的诞生下笔, 延伸至人性的善恶美丑及其产生的影响,虽然也是老生常谈吧,却写得很扎实。”
尘云离敛了敛胸中的怒火,握着榔头的手微松:“原时间线验证了人性的丑恶和它带来的最极致的恶果,这里面不仅包含了尘文简的遭遇,同时也包含它从自己汲取到的欲望中感受的更深层次的恶。与之相对,那我要验证的就是人性的善了——好难!”
他挠着头发躺回枕头上,又□□硬的枕头硌了脖子,一脸怨念地弹坐起身,揉着后颈说:“你看,人心险恶就像这个枕头,永远都会在你不经意间背刺你一下。”
“倒也不是这样。”系统温柔地提示,“世界是混沌的,黑白交织,善恶混杂,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这一点人人都懂。身处绝境之时,面前便是善恶的分叉路,选择哪一条,一般取决于身前身后向你伸出的第一只手将你带向何方。”
尘云离的手一顿。
意识到自己钻入了极恶必须对应极善的牛角尖,他立刻明白过来:“我、我大概明白了。不过……”
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剧情主角的感情生活远一点,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尤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叫尘文简,他就算拼着绕远路做任务,也狠不下心不管它。
“系统,我再确定一下,那是只猫,对吧?”
“是的。”
“好。”
不用多想,就当自己穿越到异世界养猫好了。
尘云离想着,选了个适合的角度重新躺回枕头上,合眼酝酿睡意。
早睡早起,明天去找猫。
“喵……喵……”
“咪咪……咪咪?”
根据系统提供的定位,尘云离一大早就找到香榆街著名的垃圾巷,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呼唤“咪咪”。
垃圾巷巷如其名,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一座座垃圾山高低错落,腐烂的污水流淌其间,苍蝇乱飞,臭气熏天,跟克苏鲁邪神一样令人掉san。
地上时不时跑过老鼠、蟑螂,蚂蚁成群结队地在垃圾堆的缝隙间穿梭,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爬虫蹿来蹿去,既恶心又可怖。
好在尘云离不怕这些,哪个不长眼的虫子敢蹿过来咬他,他都能淡定地避开,然后抬脚踩扁。
什么玩意儿敢跟他嚣张。
“咪咪……咪……有没有猫在这儿啊?有就应我一声!”尘云离细声细气地叫了几十声“咪咪”,有点不耐烦了,叉着腰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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