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莱尔说道气极,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捶了捶,发出清脆铿锵的声音,他又忍不住重复道:“您的行为会影响整个虫族的安危啊!”
李雪莱又笑了,眼底冷意更明显,反驳道:“老教授你少危言耸听,什么帝国的珍宝,虫族的安危,区区两只雄虫而已,我走我的路,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我从不相信区区两只雄虫就能决定一个种族的兴衰。”
区......
区区两只雄虫而已?
玻璃外的雌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虫如此形容自己。
要知道哪怕一只失落的雄虫,就能引起帝国的震动,无数雌虫的厮杀和争抢。
更何况还是两只!
他们不知该作何表情,但心情实在是复杂,表情一时又扭曲又无语。
“李雪莱大人!”
劳莱尔教授眉头深深皱起一道纹路,语气加重道:“您方才还说您熟读虫族的历史,我看您还是根本没仔细读过,如果您认真读过,就该知道如今的雄雌比是1:9000,为了整个虫族的延续,我们不能损失任何一只雄虫。”
劳莱尔语气一顿,随即又狠狠的剜了一眼身旁不停擦汗的会长莱登:“不过想必这也不是您的过错,一定是负责养育和教导你的虫的失职!”
莱登:“......”报他名字算了。
李雪莱冷嗤一声,面容冰冷,反讥道:“历史历史历史......又是虫族的历史!”
“尊敬的劳莱尔教授,也许你是带着信念与决心,或者受到帝国的命令来给我传道洗脑,但是你这么义正言辞给我讲述那些虚假修饰过的历史,身为一名肩负传承教导的高尚教师,你就一点都不心虚吗?”
“连历史都能作假,这样的种族趁早灭亡算了。”
后面一句话,李雪莱算是自言自语。
奈何玻璃房外面的雌虫皆是耳聪目明,听的清清楚楚。
劳莱尔第一次绷不住表情,黑袍地下的身子微微晃动,强撑道:“李雪莱大人,我秉持着教师的职责,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做担保,这就是虫族传承了两个纪元的历史,毫无作伪!你的指责是要肩负法律责任的!”
“算是毫无作伪吧,不过老教授你似乎在某些关键的节点省略了几句话......”
李雪莱修长的指节,有些烦躁的点着桌面,看向对面一字一句道:“譬如,雌虫会用生命保护雄虫,甘愿为他们战死,以此作为自己高尚的荣光和丰碑。”
“这有问题吗?”劳莱尔坚定反问道。
“当然有!”
李雪莱冷声道:“你没有说,陷入精神暴动的雌虫会疯狂渴求雄虫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安抚,甚至控制不住伤害雄虫,陷入暴动的雌虫甚至有可能会杀了雄虫!”
“因为雄虫的鲜血也是雌虫疯狂渴求的安慰剂。”
就像被石头狠狠一砸,所有雌虫都有些表情失控。
劳莱尔到底上了年纪,见多识广,不然帝国也不会派他来为‘私奔’的雄子们‘洗脑’。
他维持着沉稳,控制自己的精神,干脆道:“确实有这种情况。”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向以保护雄虫为使命的雌虫闻到了雄虫的鲜血,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更何况那些宇宙混沌里的异兽,他们会将你们分食殆尽的!”
“所以对于雄虫而言,更要保护再保护!”
方才还慌的一匹的莱登会长,立刻朝劳莱尔投向赞叹的目光。
不亏是老教授,就是会说话,果断承认,然后立刻以此为题,警告雄子外面世界的危险,形势立刻反转了。
李雪莱不紧不慢道:“不愧是老教授,但是您别急,您之前讲述的历史故事里,我对一句话有些存疑。”
“哪句?”
劳莱尔已经不敢小看这只雄虫了,原本以为很快就能交差,可现在他心底有点儿慌。
李雪莱意味深长道:“您说的两次宇宙爆炸。”
劳莱尔精神一松,原本以为对方会问什么冷僻的知识,这个问题连虫崽都知道,他信心满满道:“这有什么可疑惑的,想必你在花园里也学过。”
“第一次宇宙爆炸,毁灭了整个宇宙里的种族,先不提那些消散在虚空中的种族,就说伟大的虫神和虫母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立了虫族的国度,奠定了我们在宇宙中成为霸主的地位!”
“至于第二次的宇宙爆炸,则令虫族分化为雄虫,雌虫和亚雌,而随着宇宙里携带的虚空病毒,让雄虫产生了精神力用以抵抗病毒......”
“等等。”
李雪莱原本慢悠悠晃着的一只腿一顿,坐直了身子,冰冷的表情扯出一抹不怎么真切的笑意,磁性的嗓音如同一杯醉人的红酒,慢慢摇晃,他说:“就是这里啊,虚空病毒。”
劳莱尔表情一凝,浑浊的眸子深了几分,强撑道:“有什么问题吗?”
“雄虫既然觉醒了精神力,用以抵抗虚空病毒,又怎么会像你说的有将近九成的雄虫死亡呢?”
李雪莱蔚蓝色的眸子如大海般澄澈,叫你仿佛置身大海中央,无路逃生,他不紧不慢的反问道:“你们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了吧?”
“我没有!”
劳莱尔声音大了几分,手里杵着的拐杖却随着身子微微晃动:“雄虫觉醒了精神力有强有弱,许多雄虫哪怕是觉醒了精神力,也有可能熬不过病毒的侵袭,导致数量锐减!”
李雪莱不紧不慢的奥了一声,反问道:“觉醒了精神力的雄虫熬不过病毒的侵袭,那一边要被病毒侵袭又要熬过精神力暴乱的雌虫,反而数量不减,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劳莱尔的表情已经彻底绷不住了,趔趄着上前一步,瞳孔张大,说了太多的话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雪莱并不欲与他绕圈子,干脆利落的起身,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一字一句道:“其实在第二次宇宙爆炸中,雄虫数量锐减是被雌虫捕杀的吧?”
此话一落,所有雌虫的大脑都是一阵嗡鸣,短暂出现了空白。
劳莱尔浑浊的目光瞬间如刀子,插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莱登会长,嗓音有些阴沉:“这是你告诉他的?”
莱登会长立刻涨红了脸,后背早就汗湿了,他声音颤抖反驳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是吃饱了撑的不嫌事多吗!我平常见到这位祖宗都是绕道走的,谁知道他会给我惹出什么事情啊!”
莱登会长这几天几夜就没合过眼睛。
被这个拉去开会,被那个拉去了解情况,要向虫帝汇报,又要忍受几大军团的施压,都在责问他为什么能让雄子逃出花园来。
他都要疯了!
现在还要被虫诬陷,他冤啊!
就在莱登会长气急攻心,双眼隐隐又有泛白的趋势,玻璃房里面传来雄子磁性闲适的嗓音。
“不是园长告诉我的......”
雄虫保护协会会长在外被虫称作会长,而在柯蕊思特花园里则被雄子们称呼为园长。
有些年纪颇幼,连自己亲生雌父雄父都未见过的雄子,更是会称呼他为‘雌父’。
就连李雪莱还是个虫崽子的时候,差点也以为这个笑眯眯的‘男人’是自己的爸爸。
“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换位思考就能得出结论。”
玻璃房里,传来雄虫有些空灵又磁性的嗓音。
所有虫的目光都落在里面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换位思考?”有虫一愣。
显然他们难以想象,被整个帝国无条件溺爱长大的雄虫,还会换位思考这一能力。
李雪莱嘴角轻笑,右手缓缓点了点自己的心脏,每走一步就徐徐说道:“比方说,如果我是一只雌虫......”
“我的精神力暴动,处于一种没有雄虫的精神力安抚就要缓慢死亡,虫肢僵化的状况,我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响在每一只雌虫的耳朵里面,他们扪心自问,眼底惊疑不定。
李雪莱就像早已听见他们的答案一般,继续向前走了一步,轻笑道:“那可是上一纪元啊,雌雄比并不像现在差距那么大,也没有完善的律法和保护,觉醒了精神力却丧失战斗的雄虫就是一只只在大街上乱晃悠的可口点心。”
“我会毫无顾忌的抓住一只雄虫!”
随即李雪莱自问自答般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满道:“一只怎么够安抚我的精神力,毕竟不亲自感受,我怎么知道这只雄虫的精神力等级够不够高,能不能安抚我的暴动和觉醒的欲.望。”
“所以我会多抓几只!最好有备无患!”
李雪莱声音加重,眼底划过一抹狠意,湛蓝色的眸子忽然变得如同阴云密布的深海。
“我要囚禁他们,占有他们,品尝他们,甚至有可能生吃了他们!”
“毕竟,雄虫的鲜血也是如此的美味,而陷入精神暴动与病毒感染的我,又怎么能维持住理智呢?”
李雪莱脚步一顿。
他隔着只有几厘米的玻璃,与面前的雌虫们对望,身上方才压迫又锋锐的气势一收,浅笑一声,又恢复成多情勾人的某样。
可是所有屏住呼吸的雌虫们,此刻都胸膛起伏不定,还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不是因为被美貌雄虫吸引所谓的心动,而是那一瞬间被彻底看透,无所遁形的压力。
克莱尔握着拐杖的手捏的紧紧的,嶙峋的手背骨节突出,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底带着自己未察觉的无奈和请求:
“尊敬的......李雪莱大人,我姑且不去探究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历史,可是......”
“如果这就是你逃离花园的原因的话,我以性命,甚至整个帝国的雌虫都能以性命和荣誉起誓,无任何一虫会伤害您!”
“现在不是上一纪元,我们也不是历史中无知和蛮荒的雌虫,祖先以血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的道理,如今虫族想要延续,哪怕是牺牲掉九成雌虫的命,都不及您一只虫重要。”
李雪莱不置可否,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眼底明灭不定,“是吗......我怎么觉得现在就有虫想要吃了我呢?”
克莱尔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立刻问道:“是谁!我保证将他交给雄保会处理了!”
李雪莱不置可否,眸光一凝,如同冰棱般看向一个方向,伸出一只手指着,“就是他!他想吃了我!”
所有虫纷纷带着杀气朝李雪莱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都是纷纷一愣。
“议,议会长?”
穿着黑色制服,身材欣长却强健的雌虫轻笑一声。
不疾不徐的将头上的军帽取下,骨节分明却带着老茧的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寸头,露出一张面容深邃如刀刻斧凿的脸,典型的欧式骨相,一双森绿色的眸子幽深如古潭。
看着你的时候,即使带着笑意,也只会让人感觉到恶意,汗毛竖立,就像被一只森森白牙沾满鲜血的孤狼盯上,下一秒就会咬断你的脖子。
雌虫被发现了,也不惊不慌。
方才为了掩饰自己,挺拔如同站军姿的身体,放松了几分,不适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解开最上面的纽扣,露出强健有力的小麦色胸膛和如同刀刃般挺直的锁骨。
“亲爱的李雪莱大人,请容许在下自我介绍一下......”
绿眸雌虫从后面走出。
也学着李雪莱的动作,走到玻璃前面几厘米,身子微微前倾,轻佻的声音微微压低,带来一股沙哑磁性的嗓音,像是钢琴最低的音阶。
他缓缓道:“我是帝国的议会长尤利西斯·瑰拉,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也不爱听,我就问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李雪莱不接他的话,一双湛蓝色眸子冷冷,就像一座冰山,叫想攀爬的人被冻僵。
尤利西斯也不恼怒,只是嘴角的笑意加深,嘴里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喷洒成白雾,模糊了面前的视线。
他额头抵在玻璃上,那双森绿色饱含恶意与戏谑的眸子,缓缓描摹对面近在咫尺的面孔,他继续道:
“你可能会有些天真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的流程,帝国先派了这么一个老虫子为你科普历史,是什么目的你也很清楚,先来点儿软的,如果你不吃,那就来硬的。”
“譬如在你睡着的时候,打一针催.情.剂......”
最后三个字,尤利西斯说的极为缓慢,甚至用带着些内容的眼神,停留在李雪莱粉色柔软的唇上。
不同于他冷白色的肤色,对方的唇却柔软如同粉色的花瓣。
尤利西斯喉咙滚动,胸膛燥热。
第一次有想要亲吻一只虫的冲动,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那么好亲。
“打上一针催.情.剂......”
尤利西斯少见的愣了一会儿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往你这玻璃房里丢几只雌虫,就连精神最强大,意志最坚定的雌虫都抵抗不住,真希望到时候不要闹到最后一步才好。”
李雪莱表情不变,身为一只雄虫,这样的视线,在他还是个虫崽的时候,就见过无数道。
虽然那些贴身照顾他们的保育员,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千挑万选的,可是铭刻在基因中对雄子的追逐,让他们即使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控制不了眼神波动。
更别提在成年前那一天,还在自己的房中有偷溜进来的保育员,渴望吃到第一口奶酪。
比起那种刺激的画面,尤利西斯克制的眼神如同毛毛雨。
因为李雪莱始终是一个人,而一个人又怎么会对虫子有反应呢?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步,”李雪莱神情冰冷,湛蓝色的眸子如同最冷的冰雪,他平淡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最后一步......”
“我会自杀。”
李雪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平淡,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更没有勇敢无畏的决绝,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是两次。
却让面前城府极深,善于伪装的雌虫眼底一惊,那双深绿色被迷雾掩盖的幽深森林,此刻都忍不住震颤。
尤利西斯笑意不复,眯着眼睛,沉声道:“你在骗我。”
他不愿意相信有虫会自杀,哪怕是尤利西斯自己曾经熬过无数次精神暴.乱,痛的死去活来,他都不会选择自杀。
更何况是受到帝国无条件宠爱和溺爱的雄虫们,他们只会无知无觉的享受虫生,鞭笞雌虫,纵情享乐。
可是尤利西斯又知道面前这一只雄虫是不同的。
不然也不会第一眼就吸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的威胁和谋算此刻都无用武之地了,就像你如何都叫不醒一个假装睡着的人,你也永远无法威胁一个毫不在乎的人。
莱登会长顿时痛呼一声,一张大胖脸扑到玻璃上,隐隐变形,痛哭流涕道:“崽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告诉园长啊,千万别想不开啊!你就是去杀,去打其他的雌虫,我也支持你啊!”
“或者,或者你像小的时候,去欺负其他的雄虫,只要你别把他们给玩死,我都可以答应你!你要真的对雌虫下不去口,只喜欢雄虫的话,咱......”
莱登会长一咬牙,闭上眼睛,视死如归道:“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大不了两种虫都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什么适合自己了,就是千万别一言不合就闹自杀啊!”
李雪莱嘴角一抽,捏紧了拳头。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其他的雄虫,明明是在‘友好的教导’他们扭曲的世界观!
“呜呜......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抚养长大,结果一个个都不省心,平常不回来看看我就算了,现在还没出园呢,就着急回归虫神的怀抱了!”
趴在玻璃外面的虫,越说越不着边际,听的李雪莱耳边聒噪无比。
就在这时,劳莱尔教授也杵着拐杖,哼哧哼哧一把揪住尤利西斯的胳膊,质问道:“尤利西斯,我当你进了议会以后痛改前非了,没想到本性未改,亏你能说出催.情.剂这么下作无耻的手段!”
“我方才还以性命起誓,要守护帝国每一只雄子的安全和健康,我绝不容许你践踏雄子的尊严和身体!”
尤利西斯额头上的太阳穴一跳,一脸‘风评被害’的无辜姿态,反问道:“老虫子!你说谁卑鄙无耻呢!我又不会这么么做!”
“我方才说的是议会里面那些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善用阴谋,又等不及的臭虫子们!又不是我非要用催.情.剂的!你别扒拉我!”
劳莱尔怒道:“议会里最卑鄙无耻,诡计多端的虫,难道不是你吗?你难道不是议会长吗?如果你不同意,谁会这么做?”
尤利西斯嘴角抽动,心想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我肯定不能承认,他第一次有点慌,下意识看向玻璃里面的虫,想看看对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