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分时,他呼吸克制地说:“宝宝,不早了,睡觉吧。”
“真的吗?”盛明盏靠过来,按住他起身的动作,跨坐在他身上,像调情一样,轻轻哼声地问,“不做吗?哥哥。”
“你是不是不行啊?”
盛明盏欲起身:“那我去做卷子了。”
他将人拉回来,呼吸微乱:“不做卷子。”
盛明盏神色无辜:“不做卷子,那做什么?做我吗……”
按住怀中人的腰,他低下头去,堵住了盛明盏余下的话音。
在上次生日的过去一年里,他们从牵手到约会接吻,一直都是循循渐进的,并没有一步到位。
自从那次之后,食髓知味的两个人才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傅凭司回过神的时候,听见盛明盏在问是什么生日礼物。他隐去中间的细节,出声道:“一系列的全套高考资料。”
盛明盏从这些细节之中拼凑出过去的细节,开口道:“你真可爱。”
对于一个爱学习的人来说,收到高考资料这份礼物,是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今年的生日……”
傅凭司又想到些什么,神色落寞了瞬息。
盛明盏起身下床。
随着他的走动,那些笼罩的迷雾逐渐散开。他淡声道:“那就给我做一个生日蛋糕吧,时间会停留在这一刻。”
厨房里,盛明盏倚靠在门口,看着在里面忙碌的人。
傅凭司做了多久的蛋糕,盛明盏就看了有多久。
蛋糕成型之后,傅凭司走过来说要让他闭上眼。
盛明盏看了一眼,虽然觉得没有闭眼的意义,却还是下意识听傅凭司的话,将眼睛给闭上了。
闭上眼后,盛明盏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他察觉到傅凭司拉起他的手,将他牵到桌边,让他坐下。
一分钟后,傅凭司才说:“好了,睁眼。”
盛明盏睁开眼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放在他面前的蛋糕。
蛋糕不算小,也不算大。
这里情况特殊,厨房里的食材很少。傅凭司只能用尽可以用的食材,做出这个蛋糕。蛋糕的颜色是白色为底,最上面的一层点缀了一种蓝色的果子。
盛明盏看向蛋糕上写的字,问道:“灯灯……是我吗?”
蛋糕上写着:祝灯灯所有的生日都快乐。
傅凭司道:“一盏明灯,这是你自我介绍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
盛明盏应声说:“从我有意识和记忆的时候,我就在孤儿院里。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在我小的时候,学到一篇课文,上面说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但是,我没有家,所以我就做我自己的一盏明灯。”
“在我十八岁以前,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盛明盏道,“在我十八岁那一年,所有人的家都变得支离破碎。”
执政署是基地里最高的建筑,他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夜里站在办公室里,看着基地里亮起来的万家灯火。
盛明盏问:“我们的家呢?”
“我们的家……”傅凭司轻声解释,“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里距离你读的大学不算太远,热闹繁华。家里,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不爱说话的小熊,一个是只会吵你、还爱吃糖的漆黑坛子。”
“我离开的时候,叮嘱了那些人,会帮忙喂孩子。”傅凭司道,“你不用担心。”
两人说话间,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开始燃得见底。傅凭司解释道:“你先许愿。”
盛明盏:“希望下次的生日在家里过。”
他低头吹灭蜡烛。
吃蛋糕的时候,傅凭司帮忙切了蛋糕。
盛明盏拿起叉子,尝了一口蛋糕。意想之中的寡淡无味并不存在,他又尝了一口,确认自己的确吃到了蛋糕的味道。
盛明盏依旧面无表情,拿叉子的手却顿了下。
“你跟我说,甜味带来开心。”傅凭司问,“你现在开心吗?”
“不知道,感觉不到。”
盛明盏抓住傅凭司的手,重新按回自己的心上,道:“但它现在又跳得快了些。”
傅凭司静心感受道:“的确。”
两人吃完蛋糕后,没多久,盛明盏又回到了顶楼房间里睡觉。
等傅凭司收拾过厨房,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沉睡的睡美人,涌上来的情绪让他心里传来钝钝的疼痛。
不多时,迷雾重新涌过来。
有字浮现在傅凭司面前。
【睡。】
于是,傅凭司放缓了一切动作。
【睡床上。】
傅凭司坐在床边,轻轻地握着盛明盏的手,轻声哄说:“宝宝,你先睡。”
【哦。】
傅凭司守了很久,快到天亮,他才勉强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盛明盏醒来的时候,他盯着傅凭司握住他的手和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好一会儿,又捏了捏傅凭司的手,随意地把玩起来。
傅凭司趴在床边,醒来后下意识问道:“宝宝?”
旋即,他彻底清醒过来。
盛明盏坐在床上,冰蓝色的眼眸盯着他,若有所思:“原来,你一直叫我‘宝宝’?”
昨天,他就没听过傅凭司对他的这个称呼。
盛明盏问:“从来没人叫过我‘宝宝’,你怎么叫我‘宝宝’?”
傅凭司面对盛明盏冷淡若冰的视线,似乎有些难为情般,低声说:“因为你是个漂亮宝宝,是个可爱宝宝,是世上最受欢迎的宝宝,没有人不喜欢你。”
盛明盏依旧没什么反应,依旧盯着傅凭司的嘴唇。
他的心不自觉地跳快了下,问道:“怎么不上床睡?我们不是合法的正当关系吗?”
傅凭司呼吸滞了滞,解释说:“你现在的情况下,我怕太过亲密会让你觉得冒犯。”
“过来。”
盛明盏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将傅凭司带过来,试探性地蹭了蹭面前人的唇角,开口道:“试过了,没有觉得冒犯。”
“亲起来很软,很好亲。”
盛明盏的话直白至极,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
他盯着傅凭司,冷漠地说:“叫我宝宝。”
“宝宝。”傅凭司依言照做。
盛明盏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淡淡地应了声。下床时,他对傅凭司道:“我今天听不见你说的话,要说话的时候,记得站我面前才开口。”
傅凭司的心情宛若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般,一颗心被紧紧地攥了起来,痛得无法呼吸。
盛明盏直白至此,失忆的他没有任何的掩饰,不知道去掩饰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掩饰。
直到他换好衣服,坐在窗边,安静地发呆了很久,回头时看见傅凭司,问道:“你看起来怎么又这么痛苦?”
傅凭司摇头说:“我不痛苦。”
盛明盏直直地盯着他,猜测道:“因为我今天听不见?”
傅凭司没有说话。
盛明盏道:“我昨天失去味觉,今天失去听觉,明天失去嗅觉,后天失去触觉,大后天失去视觉。你每天都要这么痛苦吗?”
傅凭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今天你的味觉是恢复的?”
盛明盏不予置否。
傅凭司下楼给盛明盏做了早餐,按照一般的正常口味。
盛明盏对于这顿早餐,评价道:“味道很好。你是厨师吗?”
“我是你一个人的厨师。”
傅凭司低头说话,导致盛明盏没看清这句话的唇语。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傅凭司抬起头来,字正腔圆,解释说:“我不是厨师,只是喜欢下厨。”
这一整天,盛明盏除了一日三餐会下楼之外,他总是坐在顶楼的窗前发呆,安静地看着窗外。
直至日落月升,他才收回目光。
盛明盏上床时,看见守在床边的傅凭司,开口道:“你可以上床来睡觉,我不觉得冒犯。”
傅凭司迟疑地应了声,来到盛明盏旁边坐下。
盛明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好半晌后,他睁开眼,道:“亲我。”
傅凭司听见这个要求,看着盛明盏,安静地倾身,吻了吻盛明盏的唇角。
这时候,盛明盏问:“我们是合法关系,除了亲吻,还做过别的事吗?”
傅凭司应声说:“做过。”
盛明盏拉住面前的人,直白道:“做一下。”
做一下……
傅凭司道:“那是比亲吻更加亲密的事情。”
盛明盏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依旧冷漠。
傅凭司轻叹了一声,就算之前设想过再多,真正看到盛明盏现在的目光时,他依旧觉得心动。
但他没有从这双冰蓝色的眼眸之中,看到任何的欲望。
傅凭司低下头去,从盛明盏的唇瓣吻到喉结,再到胸膛与腹部,然后继续往下。
盛明盏觉得很奇怪,他整个人像是被傅凭司掌控住了。
他想要让傅凭司抬起头来,让傅凭司开口说话,不要含着他,伸出手时却按住了傅凭司的头,有些失控。
结束时,盛明盏的眼尾泛着薄红。
傅凭司帮忙擦拭干净后,想去亲盛明盏,然后被盛明盏推了下。
他从盛明盏的面无表情中看出一点嫌弃的意味。
“我去洗个澡。”
傅凭司喉结微滚,丢下这句话就进了浴室。
盛明盏听不到浴室里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听见傅凭司喘得有多好听。
盛明盏闭上眼,睡着了。
第三天,他失去的是嗅觉。
让傅凭司帮忙的时候,结束后他懒洋洋地允许傅凭司浅亲他一口。
第四天,盛明盏失去的是触觉。
这一天,他什么都不想做,不想亲吻,也不想让傅凭司咬他。
第五天,盛明盏失去的是视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盛明盏突然说了声:“小朋友,你怎么这么大胆?”
傅凭司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开口问:“你记起我了?”
盛明盏道:“一号实验体,十八岁的小可怜儿。”
盛明盏每一天的状态都不太一样,根据傅凭司的观察,他的记忆好像在逐渐恢复。
大概是昨天恢复的记忆很讨厌,很难过,盛明盏带着连他也不想理会了。
“我……”
傅凭司语气干涩,神色恍然:“好久不见,哥哥。”
今天,盛明盏没有视觉,冰蓝色的眼眸没有焦点,却依旧漂亮。
傅凭司屏住呼吸,抬起手来,在盛明盏面前轻轻地挥了下。
下一秒,盛明盏却能准确地抓住傅凭司的手,问:“做什么?”
“你的眼睛今天看不见。”傅凭司的声音顿了下。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听得见,摸得到,感受得到。”
盛明盏松开手,下了床道:“恢复力量的过渡时期而已,不用担心。”
傅凭司跟上来:“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他牵住盛明盏的手,往楼下走去。
到了楼下,傅凭司去做早餐。
盛明盏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听着厨房的动静。
开火的声音,碗勺碰撞的声音,流水的声音,以及傅凭司的声音。
盛明盏问道:“后来,你的力量有再失控过吗?”
傅凭司道:“偶尔。”
吃完早餐后,傅凭司牵着盛明盏回到顶楼房间。他知道盛明盏喜欢坐在窗前发呆,就将人带到了窗边,陪盛明盏一起坐在那里。
窗户半开,天光入坠,笼罩在盛明盏周身,犹如入世却依旧疏离的神明。
傅凭司能够感受得到现在这种记忆状态的盛明盏很厌世,厌世到了一种极点。
好半晌后,傅凭司开了口:“哥哥,我可以跟你说说话吗?”
“说什么?”盛明盏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傅凭司,似乎有些无奈,“说我们的过去吗?可我还没有想起来,你会伤心吗?”
“我没有伤心。”
傅凭司道:“说你的过去,那些我没有参与到的过去。”
“让我想一想。”
盛明盏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虽然你十八岁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一个孤家寡人。但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高中时代,长得好看、学习好、脾气又好的人通常是很受欢迎的。
盛明盏是学习委员,他的高中生活是很开心的。他和很多高三生一样,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
这一切都毁在一场天灾之中。
3217年6月,太阳坠落,世界陷入七十二个小时的永夜状态。
盛明盏道:“我的觉醒,源自于一场意外。我们回宿舍收集物资的时候,余震来临,我为了救人,被镜子碎片划伤,当天晚上发了一场高烧。”
永夜状态后,怪物随着太阳的重新升起而爬了出来。
很多老师和学生死在了怪物的口中。
学校里的幸存者逃了出去。
那时候,大家以班级为集体。
班长对他们说,一定会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的时间。
交通瘫痪,城市沦陷,怪物肆虐。
他们又是一群还没有全部成年的学生,路上自然会很艰难。
他们距离学校越来越远,一路上不断有人单独离开,也有人死在怪物口中。
“后来,我们班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盛明盏道:“在我觉醒的初期,能力是很弱的。每用一次能力,我都会生病很长一段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盛明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使用能力的次数多了,他才逐渐明白了过来。
傅凭司迟疑道:“身体跟不上能力的强度?”
盛明盏应声说:“对。”
因为他每次使用能力,都在消耗身体的机能,还在超越极限,所以他的身体停留在了成年的骨龄阶段,不再生长。
“要恢复,就得停止使用能力。”
但是,盛明盏怎么敢停止能力的使用。
他道:“灾变第二年,班长死了,被我亲自杀死的。”
在一次怪物围攻的过程之中,班长和大部队失散。等盛明盏再遇见班长的时候,班长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杀了变成怪物的班长。
有人指责他毫不留情,说他变了,说他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盛明盏没有回头,只是在洗手池里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指尖血迹。
会害怕吗?
盛明盏早就已经记不起当时的感受了。
他从来没有回过头,记得班长最开始说过的话,带着剩下的同学,成功到达西南基地。
“无论在任何的情况下,人类都喜欢争权夺利。”盛明盏道。
早期的西南基地并不是幸存者们的避风港,是一个集权统治的利益体。
所以,他建立了执政署。
一开始,裴家在西南基地权势滔天,拦势获利,执政署借了裴家的势。
直到第一次异种攻城之后,裴家一朝势落。裴家的倒台,是盛明盏一手促成的。
裴家倒台前,最后的挣扎,就是在基地里到处宣扬“暴君”的心狠手辣、残暴不仁。
盛明盏道:“从灾变元年,到灾变五年,人类长达五年的内斗让异种变得越来越强大。”
“另外一边,是普通人人数的锐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天眷者不再稀少和珍贵,珍贵的变成了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盛明盏问:“普通人意味着什么?”
“希望?”傅凭司答道。
“在高中,我有两个室友。他们代表了人性的两个极端。”盛明盏道,“一个心善到了愚蠢,一个冷漠到了残忍。”
“前者,灾变十年,到死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盛明盏面无表情:“后者,成了异种之王。”
傅凭司蹙眉,轻声低喃:“异种之王?这个室友……姓裴?”
盛明盏说出那个名字:“裴南玉。”
盛明盏没有看见,这一刻傅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但是,他从傅凭司短暂的沉默之中,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你见过他了?”
傅凭司应声:“我们都见过。”
盛明盏忽然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评价道:“他是一个很会愚弄人心的怪物。”
先是永恒国度,后是彼岸集团,上三区早就被穿成筛子了。这两个势力还混成了六大集团之一,难怪……
若是往后哪一天,他知道余下四大财阀还有从里世界来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震惊了。
“看来我的未来记忆还很精彩。”
盛明盏低声说:“但是,在过去,世界变得犹如一滩死水。”
基地的意义是守护。
很奇怪,唐幽在生前没起到的重要作用,在他死后却很快引起了巨大的变化。
最后一个普通人的死,犹如蝴蝶效应般,令世界走向了衰败。
普通人代表生存传递的希望。
正如第二次异种攻城中人们的预言,世上只剩下两群自以为正义的“怪物”。
两群怪物,越是向上进化,就越是不想繁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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