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挪了挪位置,正好处于明谨弋的下方,他歪了下脑袋,大腿轻轻碰了下明谨弋的。
苏念安抬起头,透亮的眸子写满真诚地邀请道——
“明先生,你真的不好奇我都在家干什么吗?”
实话实说,明谨弋是心动的。
他看着面前懵懵懂懂地将自己送上门的苏念安,明谨弋叹了一口气,蹲下身问道:“不会觉得冒犯吗?”
“如果是明先生的话,不会。”苏念安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他声音软软,像块棉花糖似的,“你也是担心我嘛。”
“让我想想好吗?”
苏念安乖巧点头,他以为明谨弋可能会考虑个一两天,结果对方只用了几分钟就做出了判断。
“好,我可以答应你。”明谨弋同意留苏念安一个人在家,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之后你进组的时候,我要跟在你身边。”
进组后丁培曼大部分时间会跟着苏念安,公司也安排了助理,可他们毕竟还不知道苏念安的真实情况,照顾的时候难免有闪失,再加上有季准刚才的话作为印证,明谨弋其实不太相信苏念安在没他看着的时候会乖乖吃饭。
综上而言,陪着苏念安进组是明谨弋能想到的最优解。
苏念安还是有些担心,“可是这样会影响明先生的工作吧。”
“我会解决的。”明谨弋揉了一把苏念安的脑袋,他看了眼时间,“去休息吧,今天累了。”
“哦,好嘛。”苏念安软绵绵地应了一声,他把怀里的抱枕放到一边,慢吞吞地挪回屋里。
明谨弋站在客厅,笑着和准备关门的苏念安说了“晚安”。
“晚安,明先生。”
苏念安挥了挥手,在明谨弋的注视之下合上了房间的门。
洗漱完躺在床上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苏念安本以为自己会倒头就睡,然而晚上的事多少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
苏念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没有睡意。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摔倒的画面和季准的叮嘱。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得不行,可苏念安的精神依然亢奋,他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季准说话时的神态,那几句注意事项更是在苏念安的脑海中反复盘旋,从单纯的文字版进一步演化成了PPT。
又一次忍不住翻身之后,苏念安终于坐了起来。
他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书房的灯还亮着,时针已经走到了第二天凌晨,可明谨弋还没有睡。
苏念安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他刚往书房探了个脑袋,明谨弋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睡不着吗?”
苏念安点了下头,他突然觉得自己来找明谨弋的行为有点说不过去,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就是正好看见灯还亮着,过来看看你睡没有。”
明谨弋笑,没有戳破苏念安拙劣的理由。
“回房间等我一下。”明谨弋摘下眼镜起身,手掌轻轻在苏念安的背上推了一下,“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好的。”
苏念安听话得不行,他脸颊燥热,红着耳朵钻回被子里。
羞耻后知后觉地席卷了整个身体,苏念安把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躲闪的眼睛。
明谨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他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将苏念安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你也不嫌闷。”
红到滴血的脸无处藏匿,苏念安双手捧着牛奶,试图躲在杯子后面,一双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看明谨弋。
暖黄的床头灯弱化了明谨弋硬朗的五官,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映照下愈发温柔。
苏念安多看几眼,杯中的牛奶就见了底。
明谨弋看着他喝完,又递上清水漱口,顺手再帮苏念安掖好了被角。
苏念安都准备和明谨弋说晚安了,然而对方重新在床边坐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明先生还不休息吗?”
“要睡了。”明谨弋伸手调暗了屋内的灯光,“先哄你睡觉。”
哄,你,睡,觉。
四个字拆开来苏念安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从苏念安有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人在小床上,没想到活到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倒回去的一天。
苏念安脑袋热得快要冒烟了,他背过身不去看明谨弋,手指紧紧抓着枕头一角,双腿在被窝里换了好几个姿势,好像床单上有刺一样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摆放。
“别动了,快睡吧。”
一只手隔着被子在苏念安的身上轻轻拍了下,好像落下了一道封印一般。
苏念安顿时不敢再动,老实地维持一个姿势,他本以为有明谨弋在身边,入睡会越发困难,可是听着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困意比想象中更早来临。
听到苏念安的呼吸逐渐平稳,明谨弋才收回了原本搭在他身上的手,起身关上了灯,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明谨弋的执行力很强,第二天下班时,他就带回来了一套监控设备。
固定的摄像头装在电视机下方,可以拍到客厅和厨房这种苏念安经常活跃的位置,另外一个则是可以在家里乱跑的小机器人监控。
前者就是苏念安印象中应该装在家里的监控,后者却是苏念安从未见过的。
兴趣一下子提了上来,趁着明谨弋在安装固定摄像头,苏念安对着说明书笨手笨脚地操控移动监控。
刚开始还不熟练,小圆球好不容易艰难启动,随后仿佛抱着某种坚定的决心一般疯狂加速,一头撞在了明谨弋的脚后跟上。
不疼,但足以让明谨弋放下手里的事情转过头。
苏念安盘腿坐在沙发上,咧开一嘴小白牙朝明谨弋讨好地笑了笑,“抱歉,我们这就滚。”
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小机器人乖巧地往后撤了一截,随后用更大的力量撞了回去。
明谨弋:“……”
这下苏念安自己都觉得过分了,他满脸赔笑,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明谨弋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苏念安二话不说跑下沙发,手动把小机器人挪到远离明谨弋的地方。
多练几次之后,苏念安的技术好了很多,虽然有些之后还是磕磕碰碰的,但至少没有再出现冲着明谨弋撞上去的事故了。
眼看明谨弋结束了手里的事情,苏念安立马狗腿地把手机递了上去,“明先生,你试试。”
苏念安的本意是想证明这个东西真的不太好操控,却发现明谨弋一上手,这个小机器人却像个训练有素的小狗一样听话,指哪打哪,轻而易举地就将小机器人开往了苏念安指定的方向。
“你……”苏念安愣住了,他看看明谨弋,又看看小机器人,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小东西是不是看人下菜碟。
几秒之后苏念安放弃似的松了下来,他靠在沙发上生无可恋道:“算了,我就是电子废物。”
“你不是。”
明谨弋把手机塞回来苏念安的手里,“这本来就是曙煦的产品,我很早之前就用过。”
难怪明谨弋一上手就这么熟练,原来是提前透题了!
苏念安瞬间好受了,他支棱起来,抓起手机继续练习操控。
小机器人成了苏念安的新玩具,不工作的时候,他直接把机器人当成赛车开,明谨弋打开摄像头的时候,时常能够目睹苏念安领着小机器人巡视领地的画面。
时间一长,如果打开手机发现小机器人在安安静静充电,明谨弋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时间就这样过去,直到一个看似平常的中午。
苏念安像往常一样,一只手边放着剧本,另一只手操纵小机器人在家里撒野。
大门传来轻微的声响,苏念安默认是明谨弋回来的声音,他开着小机器人往门口走去,边开边让它传话:“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
一个早字还没出口,苏念安透过小机器人的眼睛和站在门口的中年女子对视。
一个陌生人突然打开了家门,两三秒的愣神之后,苏念安迅速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轻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让来人发现他此时的位置。
是房东回来检查房子了,还是入室偷窃?
心跳一声声震着耳膜,苏念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他深吸一口气,放轻呼吸,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麻。
只是一个人的话还好,若这名女子只是一个诱饵的话,现在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苏念安保持着监控画面,同时做好准备随时按下快捷报警键。
然而监控中的画面却和苏念安的预料有些不同。
女子被脚边的摄像头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尽管姿态有些狼狈,可她还是将手里的东西抱得稳稳的。
“抱歉。”
女子的眼睛里写着和苏念安如出一辙的惊恐,她抬头看了眼门牌号,反复确认之后才轻轻敲了下门。
这一次,女子并没有贸然往家里走,她抬起手小幅度地和摄像头打了个招呼,小心翼翼道:“你好,我是明谨弋的妈妈,来给你们送点吃的。”
明谨弋的妈妈?
苏念安的眼睛瞪圆了,原本对威胁的戒备瞬间转变为了第一次见家长的紧张。
就算他和明谨弋只是普通朋友,单独碰见别人家长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更何况他和明谨弋的关系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苏念安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踩上拖鞋“哒哒”地跑出来。
或许他先前还有几分怀疑,可当他看见明母的一刻,先前的疑虑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明谨弋拥有一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偏浅的瞳色让明谨弋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疏离和冷淡,可在他母亲的脸上,棕色的眸子却是如水一般的温柔。
苏念安连忙道歉,手足无措:“抱歉阿姨,我不知道是您。”
“没事的,怪我没有提前说一声。”
明母的态度很温和,一点没有计较苏念安冒犯的举动,她把手里提着的保温桶递到苏念安手上,眼睛一直紧紧地黏在苏念安的脸上,好像要在几秒的时间内把人牢牢记在心里。
“我早上刚做好的,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苏念安有些摸不清楚明母的意思,好不容易来趟孩子家,只是单纯地送个饭,连见个面都不需要吗?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苏念安下意识地问道:“您不等明先生回来吗?他今天中午应该不加班。”
明母眼中浮现出几分无措,她牵起嘴角笑了下,“我打个车就回去了,他工作忙,我就不打扰了。”
苏念安的困惑更浓了,只是明谨弋没有同他说过家里的事,苏念安一时间也不太清楚他和母亲的关系如何。
只是现在正午时分,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更何况漓水湾附近并不是很好打车,明母若是这样离开,苏念安不免有点担心。
犹豫一瞬之后,苏念安还是决定把人迎进家里,“要不这样,您先进来休息下,等外面没那么热了再走吧,现在出门很容易中暑。”
“会不会太打扰了?”明母还有些迟疑,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听到苏念安表示“不会打扰”的意思后,她才下定决心一般地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您请进。”苏念安给明母准备好拖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他刚刚开到门口的小机器人。
明母把苏念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而坐在客厅时,她又看见了正前方直直对着的监控。
明母轻轻皱了下眉头,还没开口便听见苏念安说:“您喝点什么?家里有茶,柠檬水,还有饮料。”
明母的眉头瞬间松开,“白水就好,谢谢你。”
苏念安应了一声,小跑着溜去厨房,趁着倒水的功夫,他飞快拨通了明谨弋的电话。
苏念安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明先生救命,你妈妈来家里了。”
“我妈妈应该在Y市。”
明谨弋第一反应是有人借着明母的幌子欺骗苏念安,然而他打开监控,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厅里同样望着监控的明母。
明母什么时候来的G市,又是为什么突然到了家里,明谨弋没有提前得到一点消息。
他按了按太阳穴,“确实是我妈。”
明谨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头疼,“我马上回来,你帮我先接待一下。”
和明母说话时,苏念安还能装作处变不惊的模样,可是在明谨弋面前,他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紧张。
苏念安把手机放在操作台上,双手合十做了一个请求的姿势,“明先生,速归,救救。”
明谨弋轻笑一声,拿上车钥匙往外走,同时在电话里安慰苏念安:“马上,你再坚持几分钟。”
玩笑归玩笑,挂断之前,苏念安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开车小心,我能应付的。”
偷偷给明谨弋传递完情报,苏念安端着热水走出厨房,他把水杯放在明母面前,笑盈盈地说道:“久等了,明先生说他马上回来。”
“谢谢你。”明母拘束地坐在沙发边缘,从苏念安出现开始,她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移开过。
来G市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见见苏念安不假,可明母没想到会是今天,否则她也不会挑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到明谨弋家来。
本意是想着在上班时间避免和孩子们见面,不曾想反倒是撞了个正着。
可既然碰上了,明母很难收住想要看看苏念安的心。
在看见明谨弋朋友圈里那一只手开始,明母心里就勾画出了一副明谨弋恋人的画像,可事实上,苏念安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比她想象中年轻很多,也比她想象中漂亮很多,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精致人偶一样。
虽然没有太多接触,可明母到底是在名利场混迹多年的存在,一眼就能看出苏念安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
她的余光扫过还在朝着他们的监控,目光中闪过几分担忧。
第一次见家长,苏念安的脑子不太能正常运转,明母进屋这么长时间,他才想起来和明母介绍自己,“阿姨您好,我叫苏念安,念想的念,平安的安。”
“念安。”明母细细重复了一遍,“你的家里人一定很爱你。”
苏念安弯了眸子,点头赞成了明母的说法。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都不太知道要怎么开口,苏念安偷偷摸摸地看了眼监控,好似能够透过监控看见明谨弋一般,殊不知自己的这番举动落在明母眼里成了另一个意思——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征得明谨弋的同意,哪怕隔着监控。
明母双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是明谨弋装的吗?”
“嗯?”苏念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顺着明母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恍然大悟,“是的,明先生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出事。”
明母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显然不是很认可苏念安这个解释,可又怕自己黑着脸吓到孩子,调整表情重新扬起笑容。
她没有再说监控的事情,而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话题,“今天来得突然,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都怪我应该提前和明谨弋说说的。”
听到这里,苏念安因为紧张而艰难运转的大脑突然开始加速,他几乎是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难怪先前和明谨弋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怪的——阿姨事先没有告诉明谨弋今天要过来的消息,而明谨弋甚至还以为明母在Y市。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阿姨可以直接打开他们家的门?
这不是他租的房子吗?
苏念安承认自己租房的时候偷了个懒没有改掉房东的密码,只是加入了自己的指纹,可这并不能解释今天的一切。
苏念安微微一笑,心中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试探道:“明先生既然把密码告诉您,就是想让您随时都可以过来吧。”
明母的神情柔和了些,她摇摇头,“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明谨弋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个,我也是碰巧试试而已。”
明谨弋你完蛋了。
明母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苏念安哪里还想不清楚,要不是顾及还有长辈在,他现在就能一个电话打出去质问。
苏念安依然维持着善意的笑容,眉眼弯弯地同明母聊天,心里却在算计等明谨弋回来要怎么收拾人。
“原来你们是在周老的晚宴认识的呀。”
明母听着苏念安讲述他们认识的过程,一双含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念安。
苏念安很清楚明母的眼神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可就是这样戏谑打趣的目光反倒是让他越发如坐针毡。
所幸明谨弋回来的速度很快,听见门外传来指纹锁识别的“滴滴”声,苏念安瞬间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在明谨弋开门的一刻,苏念安就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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