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他都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度过的,这种感觉很可怕,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视力消失以后,触觉也消失了,嗅觉和味觉也开始变得模糊。
郁逐颜知道,留给自己时间不多了。
这天早上,郁逐颜像往常一样,在喝完营养液后,就独自一人来到了花园里。
花园里开着很多花,郁逐颜轻轻触碰着,随意摘下一朵,靠近鼻尖轻轻嗅着。
这是一朵茉莉花,茉莉花的香味很浓郁,可郁逐颜却只能闻到一点点。
然而,即便只是这一点,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依旧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郁逐颜又摘下几朵茉莉花后,便慢慢返回了客厅,在路过茶几的时候,郁逐颜因为看不见,膝盖直接撞在了茶几的尖角上。
这样一撞,本该是很痛的,但是因为失去了触觉,郁逐颜根本察觉不到。
而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时间里,也早已发生过了很多次,郁逐颜已经不在意了,避开了刚刚被撞的地方,慢慢往沙发前走去。
也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了郁逐颜的胳膊:“膝盖都磕破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这是这几天以来,郁逐颜第一次听到塞缪尔的声音,他很开心,直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塞缪尔,你回来了吗?”
塞缪并未回答郁逐颜的话,直接将他推到了沙发上,随即拿出一管修复药剂朝着郁逐颜的膝盖上抹去。
涂完以后,塞缪尔又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给涂抹了一遍。
不过,塞缪尔的沉默却并没有打消郁逐颜的分享欲,当塞缪尔帮他涂药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塞缪尔的耳边一一细数着自己身上的事情:“我好想你,这几天晚上,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没有睡好,不过,我会在梦里经常梦到你,每一次梦到你,我都好开心……”
郁逐颜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柔和,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却被塞缪尔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我不需要你和我分享这些。”
“……好。”意识到塞缪尔不喜欢听这些后,郁逐颜就不再多说了。
只是还没有安静两秒钟,郁逐颜又道:“那你喜欢听什么?”
也许是郁逐颜的追问让塞缪尔有些不耐烦了,塞缪尔直接道:“我什么都不想听,郁逐颜,我们分手吧。”
分手这两个字对郁逐颜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他不想和自己的爱人分手,所以他恳请塞缪尔道:“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不可以。”塞缪尔再一次冷冰冰的拒绝了他,“反正你都要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永远等你?我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
塞缪尔的话像一根又一根冰锥,深深扎进了郁逐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塞缪尔分手,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但他也知道,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既然他给不了塞缪尔永远,他就不应该再继续耗着对方,这对塞缪尔来说不公平。
这几天郁逐颜流过的眼泪已经够多了,他将悲伤的情绪深深埋进心底,点头答应了塞缪尔的请求:“好……那么戒指需要还给你吗?”
“要。”
郁逐颜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点一点取了下来,他虽然感觉不出戒指的形状,但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而在郁逐颜取下戒指的同一时刻,塞缪尔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动作。
郁逐颜将取下的戒指递到了塞缪尔的面前:“给你。”
塞缪尔目光从戒指慢慢移到郁逐颜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心脏泛起一阵阵抽痛,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把郁逐颜逼到伤心至极的话,郁逐颜是不可能为了他活下来的。
因此,塞缪尔直接从郁逐颜的手里夺过戒指,不给他一丝一毫犹豫的机会。
随着戒指离开的一瞬间,郁逐颜忽然开口问道:“塞缪尔,你还爱我吗?”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塞缪尔无比冰冷的话语:“我恨你。”
“没关系,我还爱你。”郁逐颜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所以我能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吗?你能陪我度过剩下来的时间吗?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塞缪尔当即就想拒绝他,但是看着郁逐颜那张强颜欢笑的脸,拒绝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接下来的时间段里,郁逐颜和塞缪尔又过上了以往一样的生活,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就连睡觉也是在同一张床上。
唯一的区别就算,塞缪尔不再给他任何关于爱的回应。
无论郁逐颜怎么向塞缪尔去求证,最终得到的答案,都只有“我恨你”这三个字。
但是郁逐颜不在乎,虽然塞缪尔不给他爱的回应,但是他可以不断给予塞缪尔回应,每一天晚上睡觉前,郁逐颜都会抱着塞缪尔的胳膊,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的爱他。
这天晚上,郁逐颜依然是这样,他靠在郁逐颜的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向塞缪尔诉说着喜欢。
说完以后,过了好一会儿,郁逐颜忽然又问道:“塞缪尔,你还爱我吗?”
“我恨你。”
这次郁逐颜得到的答案还是和以往一样,唯独多了这样一句话。
“郁逐颜,请你记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塞缪尔就这样看着郁逐颜,他本以为自己说的话会让郁逐颜感到伤心。
但是郁逐颜却笑了:“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郁逐颜话音刚落,塞缪尔顿时就意识到,郁逐颜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他的听觉在消失。
想到这里,塞缪尔的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者,但他却不能哭,他不能让郁逐颜察觉到自己在伤心。
可是,这并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了被子上,恰好有一滴落在了郁逐颜的手背上。
郁逐颜的手指动了动。
塞缪尔怕被郁逐颜察觉到,想帮他擦拭干净,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郁逐颜的手背上时,他才忽然想起来,郁逐颜的触觉早已消失了。
想到这里,塞缪尔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塞缪尔的悲伤,郁逐颜忽然抱住了他,并伸出手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塞缪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这辈子能够遇到你,我甚至觉得很幸运,我们明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能够走到一起,并且相爱。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所以,塞缪尔,你还爱我吗?”
当郁逐颜说完这句话时,塞缪尔恍然间才发现,郁逐颜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并且开始消散,但他自己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塞缪尔慌了:“颜颜!”
他没有想到离别的时间竟然来的这样快,塞缪尔下意识去抱住郁逐颜,可是却依旧无法阻止郁逐颜的消失。
情急之下,塞缪尔抓住郁逐颜的手,将时刻带在身上的那枚戒指,重新戴到了郁逐颜的无名指上。
直至只剩下最后一道模糊的残影时,他才看着郁逐颜消失的地方,哽咽道:“我爱你,颜颜,我爱你。”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郁逐颜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就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
而在空旷的床上,只有一枚戒指静静留在原地,证明着他曾经的确来过。
随着耳畔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后,郁逐颜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庆幸的是,在听觉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塞缪尔说爱他。
郁逐颜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彻底死去,然而出乎意料的事,郁逐颜发现自己还活着,意识也很清醒。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正穿着睡衣站在大街上,周围到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郁逐颜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也就在这时,前面忽然窜出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朝着他的方向飞快冲过来。
郁逐颜躲闪不及,直接和对方撞上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跌倒场景并未发生,那名少年竟然直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郁逐颜这才发现,周围的人好像根本看不见他。
正当郁逐颜感到奇怪的时候,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家装修风格十分眼熟的餐厅。
这是他开的餐厅。
他回来了!
想到这里,郁逐颜立刻走进了这家餐厅,考虑到这里的人都看不见自己后,郁逐颜直接来到了餐厅顶楼的私人休息室里,在那里他找到了一份转让文件,这才发现自己的餐厅被父亲接手了。
想到父亲和母亲,郁逐颜便果断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回了家里。
家里还是老样子,一栋双层楼的小别墅,自带一个花园,花园左侧改造成了菜园,右侧则种了很多花花草草,还有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个水池,里面养了很多条色彩艳丽的胖锦鲤。
郁逐颜回去看了一眼,锦鲤的身材明显变得苗条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爸觉得锦鲤太胖了,不太健康,特地给它们减少了投喂的饲料。
来到别墅门口,郁逐颜还未来得及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小天,和猫猫玩耍要小心一点,当心被它咬伤。”
紧接着,一道甜甜的声音传来:“我会注意的,妈妈。”
听到小天这两个字,郁逐颜径直走了进去,才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年纪看上去比郁小天还要小一点,但是她却长得和郁小天一模一样。
再看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猫咪,黑色金色白色相间的花纹,看上去就像只小老虎一样。
还没等郁逐颜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时,父亲忽然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生日蛋糕。
他走上前,摸了摸小天的脑袋道:“快去洗洗手吧,等会儿要切蛋糕了。”
小天点了点头:“嗯。”
小天洗完手后,就来到了餐桌前坐下,郁逐颜也跟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坐下后,郁逐颜才惊奇的发现,明明是三个人在用餐,竟然摆了四份碗筷。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小天忽然开口道:“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哥哥会回来吗?”
“会的。”父亲道,“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郁逐颜闻言,立刻查看了一下日期,8月16号。
这是他的生日,他差点都忘了。
郁逐颜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去世了,父亲和母亲却还在坚持着为他庆生。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这才发现他们的鬓角发根部位早已变白了,只是因为染了头发,他才没有在第一眼注意到。
郁逐颜知道自己的死对父母的打击一定很大,他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从悲痛中走出来的,但他知道,他们一定很不容易。
郁逐颜主动走到了空着的那个位置坐下。
就在他坐下后没多久,父亲就将蛋糕给端了上来。
接着在小天的带领下,一家人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随着一曲终了,吹蜡烛的环节到了。
所有人都没有动作。
然而就在此刻,蜡烛却被吹灭了。
随着烛光熄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眼睛都亮了,他们抬起头来,朝着空位上看去。
母亲捂着嘴巴,难以置信道:“小颜,是你回来了吗?”
郁逐颜愣怔的看着熄灭的蜡烛,他本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吹灭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郁逐颜立刻开口答应了,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听到他说话。
其他人看了一会儿后,眸光再一次暗淡了下去。
不过有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他们更愿意相信,郁逐颜是真的回来了。
晚餐结束后,郁逐颜跟着他们一起上了楼,在父母的卧室里,他发现了一份报纸和一份领养协议。
报纸是关于那起飞机事故的,而领养协议则是关于小天的。
通篇看完以后,郁逐颜才发现小天是那起飞机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她和她的家人原本是去旅游的,结果因为那起事故全部丧生,而她的亲戚则全都对她避之不及,她也因此成了孤儿。
郁逐颜的父母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看到和郁逐颜长相有三分相似的小天后,当即便决定将她领养回来。
说来也巧,小天的原名也叫郁小天。
得知真相,郁逐颜不知道是该感慨命运的无情,还是该感叹命运的无常。
不过更多的则是庆幸,庆幸自己的父母有了新的孩子,同时也庆幸郁小天有了新的家人。
而他们会在一起,构成一个新的家。
知道他们会过的很好后,郁逐颜也算是放心了,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以这样的状态停留多久,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走出家门,郁逐颜漫无目的的看着以前常见的景象,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塞缪尔,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爱人。
真想带塞缪尔来到这个世界 ,看一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当然,即便无法亲眼看到,郁逐颜也可以向他慢慢诉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思及此处,郁逐颜的情绪逐渐低落下来,他走到花池边坐下,看着夜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逐渐放空。
下一秒,一道掺杂着嘈杂电流声的电子音忽然在郁逐颜的耳畔响了起来:“经检测,您已经通过考验,现在即将发放奖励,您可以选择在原世界中复活,也可以选择回到书中世界,选择一旦做下,便不可更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郁逐颜有些惊讶:“你是谁?”
电子音没有一丝起伏道:“你可以称呼我为世界意识。”
郁逐颜又问道:“那你是书中世界的世界意识,还是现实世界的世界意识?”
电流声滋滋波动了两下道:“所有世界。”
“所有世界?”郁逐颜念着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他所在的世界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现实世界,说不定在旁人眼里,也只是一本书罢了。
郁逐颜想了想,便不再多问了,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所谓的考验是怎么回事?”
电子音道:“身为世界意识,我的目标是维护所有世界善恶平衡,然而并非所有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善恶都是平衡的,其中偏向恶者居多。因此我会随机从平衡世界中抽取合适的并且已经死亡的对象,将其投放到恶世界中进行考验,考验目标对象拿到金手指后,会选择向善还是向恶,向善者会给予一次重生的机会。”
听到这里,郁逐颜总算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穿越了,以及穿越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道:“所以治愈精神领域损伤和加重精神领域损伤,就是你给我和里奇曼的金手指?”
“错了。”电子音否定了郁逐颜的话,“我给你们的金手指是有针对性的治愈疾病和加重疾病,精神领域损伤只是这些疾病中的一部分罢了。只不过因为星际时代医疗水平发达,大部分疾病都能攻克,唯独精神领域损伤无法治愈,所以使用起来效果才会这般明显。”
听到这里,郁逐颜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还记得自己穿越后,刚遇到郁小天时,郁小天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那时候,郁逐颜一心只想着让郁小天的身体变得健康,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
后来郁小天的身体状况的确好转了,就连精神力等级也出现了明显的提升,从A级跨越到SSS级。
郁逐颜一直没找到原因,现在才发现,原来也是这只金手指的功效啊。
想到这里,郁逐颜忍不住说了一声:“谢谢你。”
“不用客气,说起来也应该是我感谢你,你的存在让书中世界成为了一个善恶平衡世界,如果你选择留在该世界,金手指依旧存在。若你选择在原世界中重生,你虽然会失去这个金手指,但你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电子音道,“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想回到书中世界。”郁逐颜毫不犹豫道。
郁逐颜扪心自问,自己不愧对于任何人,但他唯独愧对自己的爱人。
他亏欠塞缪尔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一定要回去,回到塞缪尔的身边。
这一次,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再让塞缪尔伤心了。
得到答案后,电子音道:“一分钟倒计时即将开始,请你做好准备。”
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后,郁逐颜抓紧时间再看了一眼自己从前生活的地方,像是要把它们全都深深刻在脑海里一般。
时间来到最后十秒钟,郁逐颜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立刻问道:“对了,同为穿越者,里奇曼选择必然是偏向恶的一方,他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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