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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规事件调查组(山色酿酒/绛鱼鱼)


尤异点头,也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大。
梅学成在向所有人掩饰他还活着这件事,他根本没有死,而是用替身金蝉脱壳。
他甚至用上那枚古尸养了千年的血玉戒指,作为媒介,使得替身的伪装更难以识破。
话说回来,梅学成这么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他和摄魂镜又是什么关系?泥人呢,也和他有关吗?
这时候,梅轻怡坐直身体,问出第二个重要问题。
“复活二叔母,也就是落花洞女的方法是什么?”
这回换范南城震惊了,他不解地反问:“你二叔没有告诉你?”
梅轻怡摇头,确实没有。
“……”范南城沉吟,两根指头捏在一起,捻了捻,他在沉思。
半晌,范南城叹口气:“你二叔既然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理由……”
梅轻怡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幸好,范南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人都走了,告诉你也没什么。”
落花洞女与赶尸、蛊术并称为湘西三邪。
传说落花洞女是落了洞的女子,身怀异香,哭泣时眼泪会引得花朵掉落树下。在等待神灵来娶的过程中,耗尽神思,因此衰弱而死。
落花洞女是否真的存在,早已不得而知,但将妙龄未婚女子献祭给洞神,谓之曰落花洞女的习俗倒是古已有之。
梅学成的妻子江鸣玉就是他从湘西带回的落花洞女。
范南城:“传说落花洞女感神恩而死,所以洞女之死是应神灵召唤。不能说是死,只是不在这具皮囊中,洞女魂追随神灵去了。”
周秦猜测:“所以如果能将洞女魂召回,死去的洞女就能复生?”
范南城欲言又止,他点点头:“的确如此。落花洞女是哭死的,这个你们知道吗?”
周秦对梅轻怡第一天说的那句「因为死了」印象深刻,洞女哭几天就不哭了,因为死了。
“我找到的法子其实剑走偏锋。”
范南城指尖点桌面,沉思道:“哭与苦同音,也有人说洞女是因太苦才离去。但这世间比洞女苦上千百倍的大有人在,只要将这些怨苦之人的魂魄搜集起来,使它们日夜痛哭,就能为洞女还魂。”
周秦明白了:“比谁命惨。”
命好的活,命差的死。
就连天道都如此不公。
范南城嗤了声:“就是这个意思。”
席间一片沉默。
范南城低头转玻璃杯,嘣了个酒嗝,长叹气。
梅轻怡望向周秦。
尤异还在埋头猛吃。
周秦两道浓眉拧紧,顷刻,他豁然起身,拨通曹源电话:“曹小。”
曹源嚼薯片,囫囵应:“老大,有事?”
“查两个人。”
曹源正襟危坐:“你说。”
“西安碑林派出所新来的两个民警,一个叫刘明,一个叫宋飞。”
“好,没问题。”
周秦挂了电话,梅轻怡有所察觉:“你怀疑…”
周秦没说话,梅轻怡难以置信,推开凳子站起来:“我二叔不可能这么做!”
尤异一直没说话,幽幽冒了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是二叔养大的,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梅轻怡愤怒:“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怀疑他?!”
周秦冷笑:“形迹可疑,为什么不能怀疑他?!”
范南城拍桌,一副大佬坐庄姿态,扯开雄浑嗓子:“吵什么吵,都别吵!还有个事没说呢。”
周秦坐回去,梅轻怡瞪着他,也坐回去。
凳脚砸地,和梅轻怡的冷哼一样响亮。
范南城推开面前的碗筷:“你二叔是个聪明人,我跟他说了这个法子后,他很快发现,除了这些怨苦之人的魂魄,复活落花洞女,还需要一样东西。”
三人竖起耳朵。
范南城抬着下巴,环视他们一圈,悠悠坐回椅子里,开口道:“昆仑古莲。”
范南城摇头晃脑:“山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昆仑,”范南城上身前倾,竖起一根手指头,打酒嗝,“天下龙脉交汇处。”
“现代风水界认为,传说中的昆仑祖龙就是现在昆仑西端的帕米尔高原。”
“发轫于昆仑祖龙脉,天下共生五条支脉。”
范南城振振有词:“向北有二龙,一为葱岭、萨彦岭,这条龙去蒙古;另一为天山、阴山、燕山至兴安岭。南脉去印尼、新西兰,向澳洲。西龙也有两条,一条去乌拉尔山脉,形成欧亚大陆的分界线,另一条去高加索山脉,到西欧分为两支:一支北上挪威芬兰,一支南下非洲。至于昆仑,又称为中龙,居天下之中,入于中国。”
“所以嘛,”范南城总结道,“咱们古代,大唐,又叫中土大唐。因为咱们的龙脉,是天下之中心。”
“这龙的化身…”范南城说着,欣然神往:“就是咱太•祖啊。”
周秦:“……”
这二道贩子疯狂在违法边缘仰卧起坐,没想到还有一颗红心向着党。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打住!”梅轻怡提醒他:“说重点。昆仑古莲究竟是什么?”
“相传西王母居于昆仑,遗下莲花一朵。三百年一开花。”范南城掐手指头,跟个神棍一样忽悠道:“算算时候,开花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所以…”梅轻怡怀疑自己在听故事。
范南城坐回去,双手交握:“当年进了昆仑死亡谷的考察队,其实逃回来一个。他带回了一样东西。”
周秦张了张嘴:“昆仑古莲。”
“聪明。”范南城呵呵笑:“那家伙穷疯了,把这宝贝拿出来卖。”
“那东西我见过,就是一朵莲花,”范南城说,“只是花心不同,看不出其他异处。如果要复活落花洞女,死而复生这种逆天命的事,一定需要昆仑古莲的花心做心脏。”
“你真不是编仙侠小说?”周秦眯眼睛。
范南城神秘道:“信为真,不信为假。”他笑得意味深长:“要么你们亲自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我要被做狗那条评论笑死;
周子哥托我转告:谢谢你陌生人;
哈哈哈;
谢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啵啵——

去那的人互相不认识,也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
毕竟地下活动,而大家明面上都是遵纪守法的老实人。
所以受邀请的买家进戏院里,会提前戴上工作人员分发的面具。
去之前, 梅轻怡先带周秦和尤异去了一趟商业街。
“换身衣服。”梅轻怡对他俩的着装指指点点:“什么老干部打扮, 还有你, 都成年了还穿海绵宝宝?!”
白衬衣黑长裤老干部周:“……”
成年了但穿海绵宝宝尤:“周秦买的衣服。”
梅轻怡:“……”
梅老师毫不留情:“白瞎你这张娱乐圈顶流脸。”
“直男,”梅轻怡指着周秦逼逼赖赖, “臭不可闻。”
“……”周秦虚心低头:“请梅老师指教。”
周秦换了一身条纹衬衣搭西装马甲,下身牛仔休闲裤, 脚蹬鹿皮鞋。
再到托尼老师那里捯饬一番,梅轻怡勉强满意:“还行。”
最后,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照向尤异。
尤异下意识地, 退了一步:“做什么?”
“你想多个女儿吗?”梅轻怡若有所思, 望向周秦。
“……”周秦震怒:“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不堪入目!”
梅轻怡不耐烦:“到底想不想?”
周秦汪地一声:“想!”
尤异:“……”
两个不怀好心的成年人一左一右架上尤异,拽着他进了女装店。
梅轻怡给尤异找来一条乳白勾肩连衣裙,领口镶了一圈蕾纱, 裙摆缀白色小碎花, 很简洁的样式。
尤异本来就白得跟鬼一样,按梅轻怡的原话是, 没有比尤异更适合穿白色的男性, 因为尤异太白了, 哪怕全身上下纯白款, 都不会显出一丝丝黑。
“穿这个明晚吃大餐。”周秦打开美食APP诱惑:“这么多, 你想吃哪个吃哪个。”
尤异面无表情, 盯住他看了一会。
周秦一直捂着鼻子,周大狗背后看不见的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这一周。”尤异讨价还价。
周秦含泪:“行。”
尤异拎着大号连衣裙进了换衣间。
梅轻怡看不下去,纸巾扔周秦怀里:“悠着点,别太丢人。”
周秦吸吸鼻子,翘首以盼,视线黏在更衣室的门上。
尤异敲门喊他:“周秦!”
听声音有点急,周秦忙站起来,步过去:“怎么了?”
尤异把门打开一条缝,裙子半挂在右边肩膀上,他背对周秦回头,白玉似的圆润左肩晃了晃,尤异无奈道:“拉链,好像在背后。”
周秦眼睛瞬间瞪直,光滑的肩膀,漂亮的锁骨,清晰可见的肩胛骨……他进了狭窄的换衣间,砰一声锁上门。
尤异转回身,掀起眼帘看他。
因为空间狭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不过毫厘的距离。
“算了,”周秦眸色暗沉,犹如浓夜,“别穿裙子。”
“哦。”尤异抓着下摆,往上捞,打算脱掉。
周秦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太用力地捏住,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穿吧。”周秦改口:“如果有人问起来,我们什么关系。”
尤异笑了下,皮道:“父女。”
“不是。”周秦将他按回墙壁,双目赤红:“女朋友。”
“你是我的……”周秦想把这句话说完。
他咽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额头绷起青筋。
过去了似乎很久,周秦最终沉默地放开他:“快穿,出去了。”
尤异背过身,指了指:“拉链。”
周秦低头,帮他把拉链提上来。
尤异盯着乳白墙面,不知在想什么。
梅轻怡催促:“好了没你俩,这里不是优衣库,赶紧出来!”
优衣库那新闻周秦看过,瞬间浮出不太妙的联想。
他闹了个大红脸,推门而出,恼羞成怒:“瞎说啥呢你。”
梅轻怡手里提了一顶假发,淡棕色的及腰长直发,发丝柔软,质量上佳,十分逼真。
周秦一晃眼,想起初见尤异时他的长发。
尤异从他背后走出来,一脸冷漠。
梅轻怡流露惊艳,不吝言辞的夸赞:“咱儿子真美啊。”
他把假发递给周秦:“帮他戴上吧。”
周秦摇了下左臂,虽然强行拆了石膏板,但还不够利索。
于是梅轻怡代劳,抹开头套,给尤异罩上,再把假发戴上去。
整个过程中,尤异满脸都写着高兴。
然后,梅轻怡带他去美妆店,亲自给他上了妆,尤异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男穿女装的不协调,不少人回头打量他。
尤异不适应,往周秦背后躲。
周秦伸手牵他,尤异递了手过去,被周秦一把握住,十指交扣地攥紧。
去拍卖会的路上,尤异忽然问:“我是你的什么?”
周秦愣怔,没想到尤异耿耿于怀这个,在更衣室里,周秦差点就脱口而出。
他晃了晃牵住尤异的手:“你是我的无价宝。”
尤异想了想,认真点头:“确实,没有我,你们早就死在湘西了。”
周秦哭笑不得:“是啊,尤大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尤异一本正经:“不客气。”
“……”
一路上都有许多目光打量白得过分的尤异,有些偷偷摸摸,有些明目张胆。
尤异适应后就视若无睹了,反而周秦一直铁青着脸,感到自己的所有物被陌生人觊觎。
这份担心和警惕持续到他们进戏园,幸好拍卖会场的工作人员会给他们发面具。
这面具像极了傩戏面具。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种「傩文化」,在沈从文笔下就出现过。
傩,是古时腊月间驱逐疫鬼的仪式,傩神就是指驱逐疫鬼的神,而最初的傩戏也是为表达对傩神的敬畏而唱的戏。
傩戏起源于凤凰沱江镇,这里土家族聚集,还保留着唱傩戏的传统。
《汉书•地理志》也说:“楚人信巫鬼,重祭祀。”就是指他们傩戏传统的兴盛。
沈从文作为湘西人,曾详细描绘过这样的傩戏,他在《神巫之爱》有段栩栩如生的描绘:“他脸颊眉心擦了一点鸡血。红缎绣花衣服上加有珠绘龙虎划黄纸符咒。手持铜叉和镂银牛角。一上场便在场坪中央有节拍的跳舞着,还用呜呜的调子念着娱神歌曲。”
而在傩戏和傩祭中,最重要的道具就是傩面具。
傩面具多种多样,形似鬼神面目,表情丰富,愤怒、威严、狰狞、温和、奸诈等等,各有千秋。
但傩面具在现代人眼里,有着挥之不去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像鬼面具。
傩面具的形象,相比之欣赏情绪,更容易令人产生诡异莫名之感。
面具遮住了尤异的脸,这一点令周秦十分欣慰。
但当他们戴着面具走进戏院时,周秦仿佛一脚踏进百鬼游行中,所有人都戴着怪异的鬼面具,狰狞、愤怒、莫名其妙的笑容、露出牙齿的凶恶……不一而足。
天色暗下来。
戏园大门咔哒落锁。
奇怪的是,天都黑了,园子里并不点灯,人群全部聚集在戏台前。
收到邀请函的贵宾陆续被带领上二楼。
有人点燃了园子两边的篝火,大火熊熊烧旺。
周秦有种重回茹毛饮血旧时代的错觉。
戴了小鬼面具的工作人员过来引领他们:“梅老板?请随我来。”
梅轻怡回头朝两人使眼色,他们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二楼。
二楼正对戏台,可以将戏台上摆放的拍卖物一览无余,大概就是贵宾专座了。
每个贵宾位之间用绸缎帘子隔开。
周秦他们落座不久,就听见了隔壁入座的动静。
尤异问:“面具能摘吗?”一直挂在脸上,憋得有点难受。
当然难受的不止是他,周秦和梅轻怡也感到不舒服,这面具重量不轻。
“不行。”虽然如此,梅轻怡还是不赞成他取下来:“这面具是保护你的。”
“以前就有人摘下面具。”梅轻怡很严肃道:“很快他就出事了。”
周秦惊骇:“出什么事?”
“引来了恶鬼。”梅轻怡说:“他的魂被勾走了,变成了植物人,现在还瘫痪在床上。”
“你之前怎么不说?”周秦骇然。
“……”梅轻怡叹气:“这是个规矩,所有人都知道要戴面具。我疏忽了。”
周秦不说话,尤异伸手,指腹滑过面具边缘。
“恶鬼。”尤异冷笑:“我就是恶鬼。”
他摘下面具。
梅轻怡嘴角抽搐,默默竖起大拇指。
周秦笑:“不愧是我儿子。”
很快,不对劲的事情出现了。他们的面前的檀木桌不自然地震颤起来。
周秦以为是地震,但他的身体仿佛受到重物压迫,无法动弹,就像点穴了一样,只有眼珠能转动,他的眼球拼命向后移。
他想寻找尤异。
黑暗中,白裙子的女人伸手,长发随风卷乱,他按住他们面前的护栏。
周秦张大嘴,他以为自己把嘴张开了,实际上,只是用尽浑身力气,逼开了一条缝隙。
嘶哑破败的哼声,不可思议地从他喉咙里传出来,像蚊虫在叮咬,又像冤魂在哭泣。
周秦听见自己说:“别…带…他…走…”
尤异回头望向他,周秦瞪大双眼。
那是一双无比冰冷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冰冷的无机质,他的目光投射到他身上,如果化为实质,大概已经凿开了两个冰窟。
周秦通体发凉,仿佛沉入深海。
他面朝他后退,然后抵住护栏,转身一跃而下。
“尤异——”周秦冲过去。
一楼正对的地面,四周的一切化为浓雾,只有尤异破碎的身体,白裙染血,象征黄泉和地狱的彼岸花丛丛簇簇绽放,盛开在尤异的尸体上。
一滴泪落下去,融进了花丛间,无声无息地消失。
“周秦。”尤异的手放在面具上,想摘下来,却发现他怔在原地。
梅轻怡纳闷:“你怎么了,谁点你穴了?”
深海将他释放,就像突然能够呼吸,周秦张大嘴,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他一把抓住尤异,紧紧地捏着他的手腕,那只手,微不可察地颤栗。
梅轻怡拉开帘子,这是范南城安排给他们的贵宾专座。
“进去说。”梅轻怡使了个颜色,木质楼梯下,陆续有其他人上来。
周秦猝然扭头,脖子直直地转了九十度,一眨不眨地盯住尤异。
尤异带他进了帘子,周秦仍然没有放开他。
“你怎么了?”尤异疑惑。
火光照映他眼角悬而未落的半滴泪。
尤异伸手,指尖越过面具,轻轻拂去,是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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