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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规事件调查组(山色酿酒/绛鱼鱼)


这说明里面没有危险,至少那位吴翠华,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请手眼通天的邪佛来降天雷。“奇怪了。”尤异小声嘀咕。
周秦耸动鼻尖,也没嗅到熟悉的尸臭,傍晚,夜风轻拂,一切都安宁静谧。
虽然没有异样,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尤异从背包里取出大红福字,贴在进堂屋的木门上。然后周秦才谨慎敲门:“你好,吴阿姨在吗?”仍是非常客套的语气。
屋内传来椅脚滑动和走路声。
尤异屏气凝听,神婆走路和普通人不同,因为身上压着各种鬼魂精怪,所以她们的步伐比平常人更重,走路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更沉。但里边的脚步声没那么重,甚至很缓慢,说明对方上了年纪,而且腿脚不便。
嘎吱,木门打开,屋内开着明晃晃的白炽灯,饭菜热气冒出,吴翠华在吃晚饭。
吴母比周秦上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憔悴,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头发也掉得稀稀疏疏,两只枯槁的手无处安放似的,紧紧按住门框,昏沉的眼珠转了转,望向周秦,笑容勉强,但仍然是笑着的:“警察。”吴母招呼他:“您咋来了,我女儿的死查明白了吗?是不是姓杨那女人?”
提起杨筠玲,她仿佛怀着巨大恨意,连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不少。假如杨筠玲就在她面前,周秦丝毫不怀疑这位母亲就算拖着残躯,也要扑上去咬死对方。
“嗯,来探望您,我们正在查,杨筠玲确实不太对劲,还要谢谢您提供线索。”周秦笑着客套,低头看一眼尤异。尤异轻轻摇脑袋,那意思是这里边没有古怪。
金蚕还在睡大觉。
吴母将他们俩领进门,一瘸一拐地去找来两张板凳,急声招呼:“这么晚来,我这儿也没啥好招待的。来,坐,坐。”她抹把眼睛,看见周秦,睹物思人,又想到了自家女儿,眼泪水止不住,叹口长气。
周秦取来纸巾递给她。吴母擦掉泪水,笑得苦涩:“莉莉走后,我这一个人的,怪想她。”
失去女儿的母亲遭受了多大悲痛,他们难以设身处地,但这份悲伤仍能将两人感染。周秦低头看自己脚下,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尤异不会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静默一会儿,吴翠华主动问:“查出啥了吗?姓杨的抓起来了吗?”
周秦思忖该从哪里开口,看吴翠华这样子,不像是害人的神婆,尤异也没什么反应,说明从吴翠华身上看不出任何反常。
再加上那天引他们入邪佛引雷局,邪佛和雷劈尸的目标始终是尤异。假如设局之人就是吴翠华,那么吴母的目标也应该是周秦,而非尤异。
周处机智的大脑袋瓜敏锐地察觉不对劲,这背后有蹊跷。他想了想,询问吴母:“阿姨,您前几天去过市局吗?小刘是不是跟你说了我生日?我生日不是那天,是后一天。”半真半假的问话。
假如吴翠华就是神婆,周秦自报家门送上生辰,和她问到的不一样,她肯定会露出异样。但吴母茫然摇头,比周秦还要不解:“我没去过公安局啊,你不是说让我等消息,我一直等你们给我打电话。”
“!”周秦震惊。吴翠华又问:“小刘是哪个?没人跟我说你生日,咋了?”
难不成小刘在骗人?!不可能,小刘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事,一直跟严衍跑案子,如果小刘不对劲,周秦不相信严衍看不出来。唯一的解释是,小刘没骗他。那吴翠华呢?
尤异拉拉周秦衣袖,摇头:“不是她。”
吴母也没有说谎。吴翠华没有去过公安局,更没有打听过他生日!
难道…周秦生出令人脊背发寒的猜测,有人假扮吴翠华去问小刘,然后设下邪佛引雷局等他们自投罗网!这人一定本事不俗,否则怎么连尤异都能困住?!
首先,假扮吴翠华去问小刘,小刘是谁,刑侦队的,平常大量办案推理,细节不对劲,他一定第一时间就能看出。然而小刘没发现异常,就说明那个假扮的吴翠华和真的一模一样,连刑侦队的人都能骗过去。
其次,手眼通天的观音邪佛,还有雷劈尸,包括尤异看到那具女尸时明显的不对劲,都说明对方极为了解尤异,而且能设下克制尤异的办法。但事后,尤异甚至压根不记得这一桩。尤异想不起来,就意味着尤异不会发现这件事里的不寻常,也就无法找到真正的设局人!
有谁在暗处,阴恻恻地注视着他们。
是杨筠玲吗?不对,杨筠玲从来就不认识尤异。
在推理中,推导案子的完整过程,就像用碎片般的线索来拼图,拼图重合,甚至多出了拼图碎片,就说明不只有一张图。不止杨筠玲那张图,还有另一张。
而那张图的目标,是尤异。
尤异因为没有邪佛引雷局的记忆,所以尽管他知道可能发生了这件事,却没办法去追寻背后真凶。就像一件案子发生在受害人身上,受害人事后记忆全无,假如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加害人,那么受害人自身的遗忘,也意味着真相永远消失。
那张针对尤异的拼图,少了尤异的记忆碎片,就无法拼凑出完整图形,尤异永远不会知道是谁要加害他。
和周秦猜测的一样,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表情神色乏善可陈的尤异,罕见地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迷茫。他就坐在白炽灯下,灯光炙烤,尤异一动不动,两只手紧紧在身前交握。
“周秦…”尤异喉咙发干,他喃喃低语:“先办你的案子吧。”
尤异身上的谜题太多,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开。周秦明白轻重缓急,摸摸他脑袋,把心思拉回杨筠玲身上,专心同吴翠华打听吴莉莉的情况。
按照吴母的说法,吴莉莉去看过杨筠玲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要么攥着她的衣袖不停重复地喊:“妈妈。”
母子连心,女儿明显不对劲,中邪一样,吴翠华当时就感受到了。吴母含着泪回忆当时,吴莉莉攥她衣袖喊,就有点像在求救,然而被无形中的大手按住咽喉,以至于她除了求助般呼唤母亲,什么也做不到。
吴莉莉去世前两天,吴翠华请亲戚帮忙找了位大仙,买了车票正要带女儿去看看。没想到当天晚上,陪她散步时,吴莉莉一头栽倒,再也没醒来。直到法医确认年轻女孩脑死亡,可怜的母亲才被迫接受了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从严衍那里听说这件事,当时周秦真的以为是意外。
有些案子里会发生这种情况,死者家属信誓旦旦地怀疑某人,连作案过程都编排得活灵活现,但其实压根没有证据,无非因失去亲人后悲愤难当,于是家属凭空杜撰了罪犯,发泄仇恨。
那种靠想象来断案,实则非常情绪化,对查明真相没有太大帮助,反而会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
周秦认真想了想,站起身郑重地朝吴翠华鞠了一躬,歉疚道:“初次见您时,我判断失误,没有想到杨筠玲真的会与您女儿的死产生联系,非常抱歉,我那时候太草率了。”
吴母不明所以,慌忙起身摆手,拉着周秦坐下,柔和道:“你是头一个搭理我的警察,我相信你。”周秦颔首,严肃保证:“您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查清楚。”
“欸,好。”吴母笑中带泪。尤异把纸巾递进吴母怀里。吴母接过来,朝他笑了笑:“警察同志,你家小孩哇?模样真俊。”
“是个大师。”周秦没细说。
尤异一直沉默地听他俩说话,这会儿才插嘴道:“能开棺验尸吗。”
周秦望向吴翠华:“我们看一下吴莉莉尸体,您看行么?”
人死后,入土为安,这会儿开棺验尸,把人家从土里挖出来,是犯忌讳的事儿。吴翠华迟疑,不安地揉搓双手。尤异语气很平静:“见了尸才知道她为什么死。”
吴母定定地看着尤异,半晌,咬着牙横下心,她要为女儿讨一个公道,虚弱的母亲用力点头:“好。”她哽咽着说:“我带你们去。”

第23章 掘坟开棺
出发前,尤异问吴母要了些香和纸钱。自打吴莉莉走后,吴家囤了许多这样祭奠亡人的东西。周秦把香、纸钱和打火机放进背包,从吴母那儿借来铁锹和手电筒。一般的手电比军用战术射灯射程短许多,但比周秦的小屁股手机可好多了。
吴莉莉就埋在吴家背后那座山的半山腰上,面朝东边,山脚下是条穿城小河。因为固山县距离市区较远,没怎么做经济开发,山林处于原始状态,走夜路还能撞见草蛇。
山路狭窄,而且都是原始的泥土路,山道左右布满杂草灌木,虫鸣嗡嗡此起彼伏。三人排成列行,吴母拿着手电打头领路,尤异走中间,周秦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秦总觉得背后跟着谁。
冷不丁回头看,无星无月的深夜,来时路蒙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诡谲莫测。世界上比闹鬼更可怕的是未知,看不见东西会给人带来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周秦打开手电向后照射,草丛灌木,手电光束扫过,只有没什么异状的荒林。
“周秦。”耳朵里窜进尤异的呼气声,似乎离得很近在喊他。周秦蓦然回神,他搁这儿发什么呆,赶紧转回身来跟上尤异。尤异立在前边石块上,周秦的手电光一下扫过他上半身。
瞬间,那张脸在惨白光束中变形,双瞳血红,嘴角大大咧开,上颚与下颌无限拉长,下巴几乎抵到胸腹,那样诡异拉扯变形,周秦几乎听到皮肉撕碎,骨骼三家的声音。很快,鲜活的皮肤干枯,皱巴巴地附着于惨白骨架上。
周秦心跳骤停,猛地退后。一扫而过的手电照回来,明晃晃地打在尤异身上。那是尤异吗?!尤异蓄着长发,一直长到腰间,此刻随一阵阴风拂乱,阴恻恻地看着他。周秦后背发毛。
“尤异?”周秦强压恐惧与惊骇,大声喊他:“尤异!”
鸟雀惊飞。走在前边的尤异和吴翠华听见惊慌呐喊,吴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尤异轻轻蹙眉。周秦眼底没有聚焦,拿着手电胡乱照射,强烈光束时不时晃过眼睛,尤异眯了下眼,再掀开眼帘,低声解释:“走夜路不能回头,他中邪了。”
吴母两条腿发软,闹鬼谁不害怕啊。况且这大半夜,无星又无月,就他们仨在深山老林里走动。农村乡下最多的就是这类撞邪见鬼传闻,吴母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中邪,直打哆嗦。
“这儿以前是片坟地。”吴母抓紧手电筒,说:“村上家里死了人的都埋这边来,说风水好…后来破四旧,退耕还林…”她不敢再说下去,直愣愣地盯着周秦。
尤异现在确定身后的女人不是神婆,神婆怎么可能怕这些,而吴母露出了最真实的惊恐害怕。他嘱咐道:“把手电筒拿稳,一直照在周秦身上。”
吴翠华哆嗦点头:“好。”尤异眼角视线扫过她,冷不丁冒了句:“别回头。”吴母腿软,都快站不稳了,颤巍巍地全听他吩咐:“不回头。”
尤异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周秦,因为在山坡上,往下跑动顺势一扑,接着惯性将他扑倒。
周秦眼睁睁看着变成怪物的尤异扑向他,那张扭曲拉长的怪脸几乎抵到他面前,下意识抬起胳膊反击,这一肘子下去,尤异的小身板非伤及残。
就在胳膊横劈过去的刹那,脑海里蓦然浮起那天下午,尤异躺在被窝里不停冒冷汗的画面,哪儿来那么多汗水,将床单都濡湿成深色。肌肉贲张的胳膊悬在半空,硬生生止住重达千钧的横劈。
尤异看了眼周秦高高举起的手臂,青筋危险地暴起,汗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他咬牙,趁周秦恍神之际,趁机拽出他身下压着的背包,鸡血装在玻璃瓶里,桃木剑就挂在背包提带上。
尤异压坐在周秦肚子上,拨开玻璃瓶盖,当机立断喝一口鸡血,没吞下去,反手拔出桃木剑,朝周秦左右双肩分别劈砍三下,最后双手握住剑柄朝下,剑尖狠狠刺进周秦头顶泥土中。嘴里鸡血喷了周秦满脸。
“尤异!”周秦喊,眼前景象逐渐清明,就像一脚从云端踩落,大梦初醒。周处两只眼瞪成了铜铃,尤异背着光,双手还握着桃木剑柄,居高临下俯视他,淡淡地说:“醒了吗。”
周秦伸手,手心全是冷汗,指腹擦掉尤异嘴边血丝,干涩地笑了下:“醒了醒了。”
尤异爬起身,周秦心有余悸:“我刚才听见你叫我,一回头,你就变得像…”尤异握着桃木剑走到他身后:“像什么。”周秦不说了,自觉噤声闭麦。尤异想了想,说:“像怪物。”
“呸!”周处大声否认:“我家异崽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怪物?”
桃木剑尖戳他后腰,身后的异崽冷冰冰:“背包捡起来,走。”
周秦说:“我殿后。”尤异撩了下眼皮:“这里以前是坟地。”
“嘶。”
“你八字纯阴。”
周处悲桑地明白了,他搁这地方走夜路就是个新鲜的引邪体。把手电交给尤异,周处自觉走中间。尤异握着桃木剑,没有松开过,偶尔回头看身后,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平安无事到吴莉莉坟头,在半山腰一小块平坦地上。
因为入葬没多久,坟头土都是翻上来的新土,尚未受花草杂木侵蚀。固山县这边习俗,人死后满周年才能立石碑,再加上吴莉莉死时仅二十出头,家中就剩一个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所以到现在也还没立墓碑,于是她的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土丘。
吴翠华见到女儿坟头便止不住眼泪,在一旁小声哭:“我娃造孽啊…”周秦看着失独母亲,也觉伤感,他深吸口气,望向尤异。
尤异半蹲在地,从背包中取出香和黄纸,将其中一张黄纸折叠成元宝模样,然后拿出打火机,试了试,不知该从何点燃。周秦步过去,在他身旁蹲下,接过打火机点燃元宝,放到吴莉莉坟头前。
“都来烧黄纸。”尤异说。吴母捡起黄纸,就着燃烧的纸元宝点燃,火苗蹭一下窜老高,橙黄火焰里飘出黑烟。尤异把黄纸分一些给周秦,三个人围在坟前烧纸。周秦捡了根木棍,将未燃尽的黄纸聚拢到火堆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燃烧的黄纸总是聚不到一处,可能因为纸屑被热气吹散,不管周秦怎么用木棍聚拢,燃烧的黄纸仍是飘飘荡荡散开。没一会儿,燃了一半的纸钱散得到处都是。
尤异点燃三炷香,小声说:“没有魂,没人来领。”所以无主的纸钱散得遍地都是。
吴母听懂了他的意思,哭得更加厉害,显然昏厥过去,痛心疾首地唤:“莉莉啊…”
周秦怕她悲伤过度出事,一直守在吴母身边,也没出声安慰,只是搂着可怜母亲,轻轻拍她肩膀,聊胜于无的慰藉。
尤异将燃烧的三炷香插在吴莉莉坟前,香头火星小,怎么看都是一副马上要熄灭的样子。尤异想了想,将桃木剑收进背包,香头火星大了些。他回头看周秦。不消开口,周秦明白了他的意思。尤异短促道:“开坟。”
两人抓起铁锹,你一铲我一铲地掘坟。
掘坟这事儿吧,一般人干不得,民间传闻都说,新坟上动土三年内必死人。尤异倒是不害怕,只不过考虑到周秦,虽然有佛舍利庇佑,但上次大战雷劈尸损了舍利灵气,周秦可能会染上晦气。于是他把胖嘟嘟的金蚕摸出来,放在坟前。
金蚕离开主人,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挪动屁股往尤异脚边爬。尤异不轻不重地说:“回去。”金蚕委屈巴巴挪回去,乖乖趴那儿镇邪。
周秦笑:“胖虫。”金蚕转身,屁股对着周秦以示气愤。
因为是新坟,坟土松软,刨起来很快,两人面前的土丘变成了土坑。
周秦动作放缓,小心翼翼拿铁锹试探,锹头撞到硬物,一声闷响。他抬头看尤异:“有了。”尤异放下铁锹,身子趴下去:“换手。”两人默契地用双手刨土。
周秦想起上回在刘广生那儿也刨过坟,不由得感叹道:“哥这掘坟技术日益熟练,不去当盗墓贼真是可惜了。”尤异掀了下眼皮,唇角微撇,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拂去沙土碎石,刷了松漆的黑色棺木完整露出来。吴母不忍心再看,转过头去捂了脸小声啜泣。
周秦跳进土坑中,沿棺材边沿摸索,找到合适的搭手位置,可以掀棺材了。
尤异看金蚕没什么异样,朝周秦点点头。周秦双臂用力,两手上抬,缓缓将棺材盖掀开。他本以为尸体腐烂会散发浓烈尸臭,没想到这棺材里没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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