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师弟,生而不凡,天之骄子,他本可以早早地养好身体,一生如同凤凰一样活得高洁而耀眼。而不是,武学停滞多年,艰难的活着。并不知道安泽一中间失忆九年的无崖子想起自己之前把脉时感知到的安泽一的内力,只觉得自己的自负与愚蠢,毁了小师弟一生。
安泽一那个时候刚刚被无崖子以灌顶大法被迫被灌入近一半的内力,身体很没有完全适应。听到无崖子的话,他使劲的摇摇头,眼底浮现出越来越浓烈的悲戚之色:“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师兄。”
“师兄,我活得一直都很好很好。”
“师兄,我遇到了许多很好很好的人,我见到逍遥谷之外更辽阔的天地,天很蓝,水很清,花很香。”
“是吗?”无崖子觉得自己精神不济,困意越来越强烈,他微微靠在安泽一身上,呼吸越来越轻:“真好啊。”
“姑射,我想听你抚琴。”
“好。”
安泽一琴技是两辈子练出来的,他接过苏星河递过来的琴,未经思索,直接奏起。
清冷和缓之调幽幽响起,寓飘忽动荡,只闻大雨滂沱,江涛拍案,卷起千重巨浪。水天一色,云雾弥漫,其音有似于龙吟。
“这,这是师父所言,掌门自己所做的《沧海龙吟》?”苏星河心惊道,这支琴曲他听师父弹过,自然知道这是师父平生的琴曲,也是小师叔安泽一所创(其实是安泽一这辈子将上辈子学过的琴谱完善了),而《沧海龙吟》难在指法上重用吟猱,弹法要指坚腕灵,潜心细作,才会有龙出渊泉之声,可以说,是一支对于指法要求极高,难度系数极大的琴曲。
而安泽一所弹,自始至终力度浑厚,动人心弦,若隐若现中似有老龙秋啼沧海底,给人一种清越沉浑之感的同时,又有别鹤孤鸾之意。
完全将此曲的精髓弹出。
无崖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仿佛回到曾经,那个时候,小师弟还没有出事落水,大师姐还没有被秋水师妹害得走火入魔,自己还没有受伤,秋水还是记忆里那个爱笑爱闹活泼娇憨的少女而非被感情毁了的疯子,他们四个人生活在昆仑山逍遥谷,他在瀑布边和秋水一起练剑,大师姐吹着洞箫,小师弟抚着琴,师门四人,宛如神仙中人。
“真想回去啊。”他喃喃着,闭上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过。
“掌门。”哭红了眼睛的苏星河看着安泽一,这一天,他早就知道是迟早会发生的。因为他的师傅无崖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决定的自己的死。
安泽一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无崖子的墓碑,轻轻的挣开唐无乐的手,拿起无崖子去世之时自己所用的琴,指尖轻动,琴音响起。
不是他们习惯的凄凄哀哀的悼亡之音,而是平和喜乐,活泼欢快的。
别说苏星河表情瞬间狰狞成了什么样,就是唐无乐,也是愣了一愣。只是接下来,他们听着琴音,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少年时候无忧无虑的宁静生活,苏星河想起自己家破人亡之前的亲人长辈,唐无乐想起唐家堡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珍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与幸福,仅仅只是想起,就觉得那每一帧的画面都是铭刻在心的。琴声越来越细腻柔软,就像是在织一场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中一般。
只是所有的欢喜与美好,敌不过岁月流逝,比不上人心易变,到最后,竟是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我还年少,你已苍老,到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怀揣着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的记忆,在未来时不时的拿出来晒晒,抖抖尘埃,一个人缅怀。
上辈子有人说过,人这一生其实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呼吸停止的时候,人死了。
第二次是火化的时候,人在社会上死了。
第三次,则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去的时候,那时,他才是真的死了。
所以,死亡不是最后的结束,遗忘才是。
不过师兄,你请放心,一路走好。
你是我的师兄,也是我唯一的师兄。
你的徒弟会不会记住你不忘,我不知道,但是我,你的小师弟,是不会忘记的。
曲罢,已经是一片泪声。这一刻,苏星河确信,师父没有看错人,小师叔真的是重情情深的人,而这琴音,真的是悼亡。
“我本欲先回逍遥谷,然后再去天山寻大师姐,而后清理门户。”安泽一轻声道:“现在,我准备先踏平星宿派!”
“星宿派,西夏,我都不会放过。”
“星河在此谢过掌门。”
“你不必如此。”安泽一静静地看着无崖子的墓碑,回想起幼时师兄的音容笑貌。良久,他看向苏星河:“师侄,你过来。”
“掌门?”
“你帮无乐看一下,最近我总觉得他有些走火入魔之象。”
唐无乐:“……”
苏星河:“……”
我该如何告诉媳妇/掌门,我/掌门夫人不是走火入魔,而是拈酸吃味呢?想起之前看到唐无乐看向师父无崖子时的眼神和表情,虽然是光棍却一点都不迟钝的苏星河默默地想。
“我没事。”唐无乐也看出来苏星河的尴尬,伸出手一把搂着安泽一,迅速岔开话题:“我记得你说过,那个丁春秋擅长用毒,我倒是好奇得很。”
安泽一的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了,苏星河松了一口气。
事不宜迟,几天后,他们就出发了。
在此,安泽一再一次感慨来自大(G)唐(W)出(W)品的梨绒落绢包,真心方便啊!
拿着苏星河给的地图,两个人一路直线奔着星宿派的大本营过去了。
解决丁春秋和他的星宿派并没有什么难度,安泽一甚至都没有像原著里面的虚竹用生死符,看着被他废了武功,哭着喊着说“小师叔饶命啊”,他心里面升起厌恶。
安泽一没有杀丁春秋,但是他也没有放过他,他折断他的四肢,捏碎他的下巴,最后给他种下七个生死符,随手把他丢进一间屋子里。
“你就这么放过他?”轻轻松松放倒星宿派其他人的唐无乐目光从手里研究着的毒药移开,抬起头看向安泽一:“心慈手软不是这样的。”
“心慈?手软?”安泽一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大光明僧陈和尚从不杀人,你会觉得他心慈手软吗?”
唐无乐:“……”
在大唐的江湖上,有这么一段对话曾经流传过。
如果,必须让你遇见恶人谷中的十大恶人,那么,你是愿意遇见“雪魔”王遗风?还是愿意遇见“从不杀人”的大光明僧陈和尚?据说,十个人里面有九个人选择了杀人不眨眼的王遗风,而另外一个在听到陈和尚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自绝经脉,断气身亡了。
没错,宁做老王剑下鬼,不做“高僧”眼前人。这就是江湖人的选择。
“我给他种了生死符。”
“生死符?”
“对,生死符。”安泽一解释着:“这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名为生死符。”
唐无乐咽了咽口水。
“我不会杀他的,却也不会宽恕他。作为逍遥派的人,既然丁春秋选择欺师灭祖背叛师门,我为什么要让他好过?”安泽一没有说,中了生死符的人,到最后会连五脏六腑一起发痒起来,比起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招式,可以说最是折磨人。
不过……
这样是不是不太符合他的人设啊?安泽一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只觉得有点囧。不过再想想自己对于自己一向不杀人不害人的要求,他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解释还是对唐无乐解释地小声道:“丁,丁春秋他作恶多端,而且如果不是他,我师兄也不会出事。”更不会早早去世。
所以不是我恶毒,不是我心狠,也不是我把上辈子的学习教育都喂狗了,是,是丁春秋实在是太坏了。
嗯,是他太坏了。安泽一在心里面重复一遍,试图说服自己。
一一这是怕他觉得他太坏了吗?唐无乐有点无语的看着安泽一:“一一,你还记得我是哪一个门派的吗?”
“……唐门。”
“唐门的主要职业是什么?”
“……刺客。”安泽一有些反应过来唐无乐的意思。
“你知道唐门对待叛徒是怎么做的吗?”
“……喂你家大黄?”
“P!”唐无乐伸出手点了点安泽一的额头:“你当刑堂是吃素的吗?”
考虑到安泽一的善良心软,他没有告诉他,天坑深涧的水牢会让所有背叛者后悔终生,死后也会化为幽冥水鬼永世不得超生。
“哦。”安泽一揉揉额头。
唐无乐看着自己家媳妇卖蠢(meng)的模样,轻轻的叹气:“所以说,一一,你真的是太心软了。”
丁春秋倒下了,对待还活着的星宿派弟子,安泽一通通废了他们的武功毁了他们习武根骨,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这个他需要在意吗?
星宿派的武学,他是定然要彻底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