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片树林都是亡灵,像他这样的活物太少了。更何况体内魔力贮藏越多,口感越好,尽管始祖不是人类,也仍旧吸引魔兽的目光。
魔兽本就行动迅速,围攻之下始祖身上很快见血,虽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但血液可是很好地刺激了这群饿狼,始祖瞬间觉得攻势更加猛烈,本来想趁乱离开,现在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他正思索着离开的对策,没想到身后突然暴起一阵强光,随后滚滚烟雾涌了进来,周围的魔兽瞬间被烟雾裹杂,视线受阻,始祖就被人猛地一拉,带着冲出包围圈准备离开密林。
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光斑照在始祖脸上,斑驳而明亮,他眯了眯眼,看着突然跑出来的魔法师。之前吵架吵得那么凶,还是会偷偷跟出来,魔法师不会看不出来那些魔兽要不了他的命,只是不想他身上再添几道伤口而已。
跑到再也感受不到那群魔兽的气息时,两人才停下来。
始祖扶着树干,眼里略带嘲讽:“跑的倒挺快。”
“再不跑快点儿某个家伙就要被喂狼了,我能不着急吗?”魔法师满眼戏谑,“刚才你走得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你有急事,没想到是顺路关心了下小动物,真是生怕它们饿死啊大善人。”
始祖扭头冷哼一声心里懊悔,这样狼狈的一面居然被他看到了,谁都好,偏偏是他。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里应外合,外面没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只要你成功夺权,再和我打配合一定能把制造战乱的家伙通通抓起来灭掉,休战之路也就扫清了些障碍。”
始祖抱着胳膊:“你既然也这么觉得,为什么要惹我生气?”
魔法师笑眯眯地说:“看到某人生气的样子觉得稀奇,所以就逗一逗呗。”
“你!”始祖气得磨牙,“难不成我之前很少生气?”
魔法师惊讶:“你可真没自知之明,我身边的人就你一点就炸,还非得炸得轰轰烈烈,炸得人尽皆知。”
“……你给我滚啊!”
魔法师兀自笑了会儿,注视着他:“你很忙吗?”
始祖不自觉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魔法师摸了下他的脑袋,手背立刻被拍了下。他轻笑了下开口:“在我得知你静修的地点以后,给你送过很多信,你看了吗?”
始祖转身背对着他。
魔法师叹气:“我承认寄过去大部分信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至于发十封回一封吧。”
始祖闷声闷气的:“那种小事我有什么好回的,我还能回什么?”
“当然能回,你能回的可太多了,比如今天天气如何,岛上有没有下雨,有没有出现陌生人,你和他们相处的怎么样。”魔法师拍拍他脑袋,“而不是简短的不能再简短,像是绝交信一样的冷漠回复。你像这样气我,我当然要气回去。”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特意找我的茬跟我吵这么久?”始祖大为不解,“就因为我没在回信里用那样亲热的语气,跟你聊无聊的小事?”
魔法师耐心纠正:“那不是无聊的小事,你一离开就是好几年,不然就是十来年,我要跟你保持联系不容易。”
始祖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头去:“看在你这么坚持的份上,勉为其难吧。”
魔法师补充道:“毕竟你要是哪天被哪个血族端了窝,我还得给你收拾乱摊子。”
始祖皱眉:“我怎么可能这么弱?你跟我缔结契约是你走大运了,我告诉你,以后就等着我带你享福吧。”
魔法师语气仍旧不正经:“快过来吧,手臂上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愈合了。”
始祖又瞪了他一眼,就见魔法师嘴里一开一合,似乎在念着什么东西。
“——”
江屿白没能听清他念出的那个名字,意识如潮水般退去,他浑身湿漉漉的,睡意朦胧间伸手胡乱一抓,突然碰到个温热的东西,吓得他猛地睁眼。
昏暗环境之中,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影子坐在床边,替他包扎伤口的手法那样娴熟。
面面相觑片刻,小维轻轻开口:“我睡不着,起来喝水时就看到你抓到了伤口,所以才替你包扎一下。”
江屿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白天的时候天气又开始升温。
旅店里打扫的很干净,一般的用具都放在衣柜里,江屿白七找八找,无意间从柜子里翻到了一摞厚厚的书信纸。
是很新的款式,纸张摸起来柔顺,看着很干净,崭新的弧度与精致小巧的信封。
江屿白按着那一页信纸,不知在想什么。
“你要写信吗?”
身后传来声音,江屿白下意识遮住信纸,后知后觉他还没来得及写字,上面是一片空白。
小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继续开口:“如果给远方家人寄信的话可以去飞鸟邮局,那里的信鸽速度很快。”
江屿白摇头: “我不寄信。”
他将信放入信封里,放回原位。
只是在梦里似乎见过这幅场景,他有些愣神罢了。
外面的太阳不小,低矮的建筑里倒还算阴凉。
索恩的地牢建在偏远的地方,地牢里只会感受到阴冷,照不到太阳。里面的囚犯大多都受伤了,靠着冰冷的墙面熬着日子,不知哪一天脑袋落地。
巴林正昏昏欲睡,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睁开眼四处张望就与潜入进来的江屿白对上视线。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他周围没有人之后松了口气,抓着栏杆压低声音:“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快点出城吗?”
江屿白挑眉:“我这次是有备而来,你紧张什么?”
巴林仍旧眉头紧皱,他有自己的思量,显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这件事:“现在越来越多反叛党被抓进来,一个没有魔力的吸血鬼为什么非要搅这摊浑水?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惊悚,还以为你也被抓进来了。”
江屿白摆手:“别啰嗦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指望你给我带带路,怎么也得把你从牢里薅出来。”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借用魔器几下破除巴林牢笼上的魔阵化为己用,确认不会惊动到索恩之后开始研究牢笼上的锁。
关押在这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反叛党,因此索恩对他们严加看守,不惜花大价钱砸在这地牢中,每一间牢房都是单独开放。而巴林的这把锁构造十分复杂,层层魔纹叠加在一起发挥出最大魔力,一看就让人头痛不已。
江屿白紧锣密鼓破除魔纹,正要利用钢锥一举戳开锁心,就见面前的巴林忽然面色一变。
“——等等!”
江屿白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躲在一堆杂物之后,掏出那面小巧的镜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杂物之中。
门外响湳沨起了脚步声,外门的门锁响了片刻,咔哒一声被打开。
巴林回头,牢笼外已经不见江屿白的身影,但他心脏仍旧跳的很快,门外的影子越来越近,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索恩会突然过来,心情又十分复杂。
他是真看错了,先前的偏见让他只觉得血族都不是好东西,可江屿白几次三番不顾危险前来救他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别说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就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在强权压迫下也根本不会想到闯进牢房。
巴林以为反叛党已经够激进了,没想到还能遇见更激进的。
他倒是有些庆幸当时救了江屿白,尽管那时候他自己懊悔了不短的时间,也从没想过不救人。
等到外面的人走进来,他粗略一看,发现竟然有七八个血族,他们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在后面,前面则是索恩与管家。
巴林一开始还没认出那个人类是谁,直到仔细对比了下身形和侧脸,才突然发现那是上一间牢房被抓来的反叛党,很年轻,才二十岁,只是家中突生变故,父母得罪了城里的血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认出了那人是自己的熟人,巴林立刻紧张起来,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发现没有明显的外伤才慢慢做回去,但他不觉得这孩子能逃过这一劫。
果不其然,索恩一到中央落座,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玻璃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粘液,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让人觉得分外恶心。
与此同时,玻璃瓶身上红色的魔阵亮光一闪。索恩打开了玻璃瓶,倒出一滴鲜红的粘液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语气里带着恶意:“又弱又没用的人类也只有这点价值了。”
巴林眼睁睁看着那粘液落地以后化为细小的红色虫子,虫子钻入年轻人耳鼻,随后那道魔法阵像是在疯狂吸取血肉一样变得红艳,片刻之间他就已经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像是丑陋的烧焦的碳,整个人不正常的肿大。
年轻人浑身上下像充了气的气球,简直要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炸开,但没有,他很快像是被吸干了血液骨肉一样干瘪下来,没了生气。
短短几十秒,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
巴林狠狠地一拳砸向栏杆,双眼通红望着那个人。
“真恶心。”
索恩嫌恶地踹了脚地上的尸体,直接将他踹得翻了几圈,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身边侍从连忙将尸体拖下去不碍他的眼,索恩随意的拿起红瓶子,里面液体装的满当当,每一滴都能化为刚才那杀人的虫子。
“莫里甘那家伙不止自己阴险狡诈,造出来的东西还一个比一个变态。”
索恩将那红瓶子随手一扔,边上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偷偷擦了擦冷汗。要是让这瓶子里的东西出来,他们估计就跟那个人类一样的下场了。
索恩下了命令兴致缺缺地离开:“这玩意儿他可给我送了不少,再随便拉几个人出来试试效果,明天之前我要知道详细的知道它全部效果。”
管家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他,转头便一挥手让人将巴林的牢房打开,血腥气浓郁了起来,令人作呕。
巴林这几天被用了刑,现在浑身是伤,他根本没有能力反抗这些吸血鬼,被七手八脚拖到中央的位置,管家缓缓将那个红色的玻璃瓶打开,一滴粘液从瓶口滴落。
巴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可他的伤实在太重,连翻身都很艰难,更别说奋起反抗。
他神经紧绷心里默默替江屿白祈祷。
别出来,要是让索恩发现江屿白在这里,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不知那法阵有什么威力,巴林只觉得自身感官敏锐了不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虫子在自己身上爬行留下一滩黏腻的液体,随后他的身体越来越炽热,呼吸急促,却迟迟吸不到氧气。
失去意识瘫倒在地的那一刻,巴林奋力睁大眼睛望着牢房,除去索恩带来的吸血鬼以外,他看不到第二个身影。
稍稍心安的同时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还真没出来啊?
咯噔——
落在地上的粘液并没有按照管家预期的方向爬到巴林身上,而是冲着一堆杂货就去了,简直拦都拦不住。
管家皱着眉拍了拍瓶身:“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身边侍从小心翼翼问:“大人,这儿也没人啊。”
管家推了他一把:“把它叫回来,愣着干什么?”
侍从一个踉跄立马扑向那小虫子,只觉得脖子上寒意一闪而过,起来时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蹲下的那一刻,他离江屿白就只有巴掌大的距离,只要他们当时再稍微动一点点就会碰在一起。
就差一点点。
谁也没发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在他们进入下一间牢房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巴林已经被带走了。
最后意识清醒的时刻,巴林瞪着眼睛望着他。
江屿白慢慢朝他眨了下眼睛,声音压得很小:“睡吧,睡一觉就好。”
巴林艰难的眨眼,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疲惫的意识拖入黑暗。
伊维趴在黑蛋肩上,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陷入了疑问:“这地方也太荒凉了吧,你确定主人会降落在这里?”
黑蛋耸肩:“不确定,当初我只看了一眼传送阵投送点,更何况这么多年我都只在梅莱芙庄园里待过,从没出来。”
伊维一噎:“那你还带着我偷溜出来,万一找错方向怎么办?”
黑蛋反问道:“难不成跟圣殿的人一起走?找死吗?”
伊维觉得有道理,安静了没一会儿又说:“那咱们没带艾尔格,他能没事吗?”
“他一个普通人会被圣骑士照顾好的,针对他没有价值。”黑蛋翻过光秃秃的岩石,躲在阴凉处向下眺望,“不知道圣子在哪儿,也许已经找到始祖大人了。”
崎岖岩石之下是大片大片被黑色浸染的沼泽,漆黑林木,死气弥漫,明明是白天,沼泽却始终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危险,只是冲天的魔气让人不适。
黑蛋小心地翻下去,第二次近距离接触这片黑暗的土地,只觉得这里如同一潭死水,让他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他伸手将伊维扶稳,没让他沾到地面:“到了。”
江屿白这次出来没告诉任何人,把小维叫出去采购物品就单枪匹马闯进来。
他倒是对反叛党的事没什么想法,不过觉得好歹巴林救了他,他就是只为了报恩也要把巴林救出来再离开。
好在索恩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也给了他机会撤离。
他钻着三棱锥模样的浅金色魔矿,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所有血族之中,甚至能听到他们口中不少消息。
她正想没想到索恩居然去而复返,手里多了几个瓶子,与他先前拿出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他把瓶子塞给管家以后正准备走,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下,江屿白心里一跳躲了起来,抬头时就见索恩已经收回了目光。
他们似乎在盘算着地牢里的人类够不够他们试药。
耳边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我真不是骗子,水晶球您也拿走了,您就放了我吧。”
江屿白抬头一看,正是今早遇到的占卜师。他怀疑是占卜的结果得罪了索恩才被关到这里来,无奈的同时也觉得惋惜。
没人搭理她,她只能扯着旁边的侍从絮絮叨叨地说:“我家里还有亲人等着我养,我真的不能出事,求求你们了放我出去吧……”
侍从确实年轻,还没被磨的铁石心肠,此刻面对她的求救只能闭眼当做没听见,心里还是有些动摇。
似乎商量出了结果,索恩坐在一旁看戏,管家将瓶子里的粘液倒在地上。占卜师脸色一片灰败。
粘液落地,血红的虫子蜿蜒地在地上爬行,几乎就要落到占卜师身上,忽然路线一拐,朝着另一个方向缓慢爬行。
正是往他的方向来的。
江屿白稳住呼吸,仔仔细细收敛好了自己所有魔力,确认一点纰漏都不会出现便往后缩了缩。
索恩这时候还没走,要是现在因为虫子的原因暴露了,那他就真完了。
管家嘟囔着:“又出了什么问题?”
索恩皱眉:“什么情况?”
管家说:“先前也有这种情况,大概是虫子有了些自我意识想逃跑。”
侍从蹲在地上伸手抓:“我来抓进去。”
占卜师被拽着头发拖了出来,她进来的晚,早已听说过这虫子的厉害,看到侍卫举着虫子朝她走过来,吓得她连连后退,在虫子逼近她皮肤的一瞬间,她尖叫着晕了过去。
管家不耐烦的踹了占卜师两脚,靴子砸在身上时又紫又红,占卜师疼的蜷缩着,始终没有醒来。管家不太高兴:“还没开始吃药就吓晕了,就这胆量还做骗子?拖出去别养着了。”
侍卫终究有些犹豫:“直接拖出去吗?说不定她过会儿就醒了。”
管家揪着他耳朵将他拽出去:“一个人类而已,死就死了,公爵殿下这儿的人命不怕多这一条。你再磨叽下去,到时候闹得公爵殿下不喜,我就要给你找个坟头让你在里面冷静冷静。”
侍从打了个寒战,立刻道:“拖出去吧,反正她也不愿意配合。”
管家耸了耸肩:“你早该醒悟过来,人类到底只不过是我们的工具,不是你这个地位低贱的侍从能心疼的。”
类似打压的话还能听到很多。
“谁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到了这儿就要遵守这儿的规矩,再乱看戳烂你的眼睛!”
“都说了让你把这收拾干净,公爵殿下几次三番来到我们这里,别让公爵留下不好的印象。”
“……”
面前的牢房四通八达,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出现,江屿白躲在暗处稍微一看,居然是老佣兵。
没想到自个儿偷溜出来还能遇到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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