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沉默了片刻,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没懂他的暗示。
他只好冷酷地离开了。
[你想去救人?你知道阿利克莫里森在哪里吗?]希拉疑惑极了。
[很好猜。]
松田阵平拽起一个本来在这里的看守,让充当司机,跟着自己一起离开,心中继续回答希拉:
[泰勒莫里森又没有经受过什么训练,从小生活优渥,短时间内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地方隐蔽到能过躲过搜查还能保证安全。]
[而且泰勒莫里森的性格,绝对不敢跑得太远。但是恰好,他入住的罗兹酒店,恰好可以看到一个非常著名的伦敦地标。]
[那个地方下层没有任何限制,但上层到晚上六点就彻底关闭,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才会开放。]
[伦敦塔桥的上层?]和松田阵平一起浏览过广告信息的希拉立刻反应过来。
[如果他花大笔钱悄悄收买了那边的安保,说自己要在上面待一晚……那对方只会当做是有钱人的怪癖。]
[但是,伦敦塔桥也在MI6的包围圈范围内吧,而且那边挨着市政厅……警察可能一两分钟就到了,你到时候怎么离开?]希拉问。
[确实有点麻烦,所以我先绕一圈,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琴酒和贝尔摩德突围。]
松田阵平拿出手机,给难得主动汇报位置的琴酒回复邮件。
【让贝尔摩德等,你也等着。没看到信号前,别擅自行动。】
琴酒皱眉,再发邮件过去问信号是什么,却再也没了回信。
十分钟后,大本钟先亮起绚丽的火光。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之后,比白天更响亮的警笛声和警报声呼啸着响彻天际,夜幕中沉眠的城市骤然彻底苏醒。
坐在车中,重新换过易容的贝尔摩德错愕抬头,指间的细长香烟轻颤,灰白色的烟灰簌簌而落。
但紧接着没几分钟,泰晤士河上,又一声不逊于刚刚的轰鸣声响起。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他不要了?!”
帕波米特不顾疼痛猛地坐直,手指扣在车窗边缘,死死地盯着那被瞬间点亮又沉寂下去的半边天空。
琴酒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将惊慌失措的人群和繁华混乱的市区狠狠抛在后方。
霓虹灯不断从他脸上划过,照亮他冷峻得可怖的神情。
而松田阵平,此刻依然在塔桥上层。
他刻意选择了声势很大,但爆炸威力却没有太过分的炸弹。
如今塔桥上层大部分玻璃碎裂,但钢制的主体结构却只是稍稍损坏。
应该比较好修吧……
松田阵平有些心虚地想。
他站在塔桥光秃秃的钢架边缘,低头向下望去。
塔桥两侧的街道上,被重新放下的塔桥下方,都是连绵不绝的警车,不断闪烁的红蓝警灯如大地上不灭的星光。
但紧接着,星光在他眼前扭曲成漩涡,本来静止的车辆重新起伏流动起来,像是泰晤士河上的波浪。
“我本来还想夸它们漂亮的。”
松田阵平感觉到轻微的眩晕,他懊恼地闭上眼睛,正想摸出药瓶,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说泰晤士河的夜景?”
赤井玛丽模糊失真的声音,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冰冷,
“我曾经邀请你看过,但是你拒绝了。”
第148章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松田阵平努力听清了她的话, 无奈地回答,“但是不管怎么说,邀请我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去市政厅的顶层也太过分了吧?”
“我本来觉得你可以不是。”
“……”
松田阵平垂眸,轻声问, “今天有多少人受伤了?”
他在大本钟下面故意以制造骚动的理由, 让开车的看守先开枪驱赶了人群。
在塔桥这边, 他也提前在控制室把下面的桥面抬起,希望路人不要被爆裂飞溅的碎片割伤。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无辜的人受伤。
更别说白天的爆炸。
赤井玛丽却没能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明明不远处站在钢架的青年是扰乱公共治安, 让今天MI6所有的计划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
但赤井玛丽看着卷发青年沉寂的神色,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天在机场,他为了真纯特意走进便利店, 却只站在真纯能看见的门口, 要求店员把三明治加热打包的身影。
她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枪,让自己按照原定的计划发问:
“为什么要单独联系我先上来?”
“因为……”
青年看向距离赤井玛丽一段距离的角落中的阴影。
那是赤井玛丽的视觉盲区, 她谨慎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才发现那里有一片没有被炸弹波及的区域,上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和一个成年男性。
“我上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两个人。那个男人吸□过量死了, 孩子被麻醉昏迷。”
角落里躺着的红发男孩眼皮动了动,努力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坚持了没几秒,就混混沌沌地闭上了。
但此刻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赤井玛丽发现, 白兰地的语速比上次见面时缓慢得多, 部分音节还有些轻微地模糊, 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却没有表露丝毫, 只警惕地看着他。
却听见他说:
“除了你,好像没有别人能先带走他们。”
赤井玛丽的冷硬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我以为你是要和MI6谈判。”
看到那两个人的一瞬间,赤井玛丽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白兰地绑来威胁MI6的人质,但白兰地居然是让她把人带下去。
赤井玛丽并不是真的希望对方真的将无辜者作为人质。
但是,当她看着不远处的自称犯罪分子的青年因为她的问题而怔忪,像是全然没想过这个方法的样子,赤井玛丽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本来是一个缺乏警惕的举动,但是就如她所料,卷发青年双手垂落,毫无攻击意图地站在钢架之间,任由直升机搅起的狂风扬起他的衣角。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还是你以为今天还能逃掉?”
明明是那个恶名昭著的组织的代号成员,明明知道自己做出了在几乎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死刑或永久监禁的罪行,却又一次次因为自己的心软放过别人,哪怕将自己置于危险。
“啊。”青年像是终于明白了赤井玛丽再说什么,懒散地笑了笑,“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他垂眸,任由狙击枪的红点落在身上,凝视着几十米之下的漆黑河面,神情中有种无视生死的漠然。
赤井玛丽猛然心脏狂跳。
“等下!我有事要问你。”不安驱使她放低声音,装作要说不好被别人听见的内容,不着痕迹地往前两步。
此刻赤井玛丽距离白兰地只剩下半米的距离,一伸手就能够到,于是她清晰地看清了那张过于年轻的英俊的脸。
“问什么?”青年任由她接近,耐心地重新抬起头看向她。
对视的刹那,赤井玛丽愣住了。
因为之前距离较远,天色又暗,她居然没发现,青年那被墨镜遮挡的暗青色瞳孔并未聚焦在她身上,反而是涣散游移的。
幽深,起伏不定,像是海上漂流的浮标。
那不是一双正常人的眼睛。
“白兰地……”你怎么了?
松田阵平没能立刻回答,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河水的波浪声、警笛声、喇叭声,一道道声音怪诞地扭曲纠结、成为糊住他口鼻的湿润棉纱。
他站在高空上,他站在深海里,他站在巨兽的腹中。
松田阵平借着钢架遮挡直升机上的视野,从衣兜里摸索出自己的药瓶,立刻感觉到旁边粘稠流淌的人形投来注视。
“就当做没看到吧。”
松田阵平本来不想让赤井玛丽看见SOI-H,但他估计跳下去后,这药未必能完好无损。到时候在水里找不到方向,主动游到警察所在的区域就离谱了。
他将药片扔进嘴里,没有等SOI-H生效,就又看向赤井玛丽,
“你刚刚是不是想问赤井务武?我昨天查了一下,组织似乎真的对他动手了,但这部分不是我负责,所以短时间没能查到太多。”
流淌过来的液体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赤井玛丽因为这句话分心而停顿的刹那,她看见卷发青年低笑:
“下次再说吧。”
他向桥外倒下。
“白兰地——!”
他坠落。
半昏迷的红发男孩眉头动了动,不安地皱起。
赤井玛丽试图抓住白兰地的手停在空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下坠得越来越快,最后化为一个黑点,融化在漆黑的河水中。
同样看见这一幕的,还有远处的琴酒。
他把帕波米特扔给了贝尔摩德他们后,就换了车,来到泰晤士河边。并非被警车包围的河段,而是更远的下游。
“白兰地那边怎么样,他不会真的被抓了吧?”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隐隐焦躁,“我让他放烟花,可没有说让他将自己也放进去。”
琴酒按下打火机,火苗被河岸上的微风吹着,不情不愿地凑近灰白的烟体。
“Gin?”
“他没有被抓。”
女人在电话中悠悠地吐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那就好,我还以为要在伦敦劫一次警……”
“他从塔桥上跳下去了。”
贝尔摩德的声音消失了。
半秒后,她才再次开口:
“Gin,你在开玩笑吗?塔桥有四十多米高,跳下去后十有八九会脊椎骨折,甚至内脏破裂,甚至有可能直接死亡。”
“只是让他做一次支援而已,这种事情,谁都知道要看情况行动……”
贝尔摩德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白兰地真的知道吗?
他敏锐、强大。他能一眼看破陷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困局。
但他懂审时度势、量力而为吗?他知道应该惜吗?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联系驻守在伦敦郊区据点的代号成员。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贝尔摩德都没有说话。
直到手里的烟燃尽,琴酒才道:“我要先将这边的情况告诉BOSS。”
“……那我先离开, MI6应该已经怀疑我当时出现在街上引起拥堵是故意的,我要作出莎朗温亚德没有过来的假象。”
贝尔摩德极少见地直接说出了自己后续的安排。
“嗯。”
琴酒将手机从耳边移开,调到邮箱的界面。
和白兰地的邮件还停留在半小时之前。
【真麻烦,贝尔摩德就算了,你也被困住了?——白兰地】
【调人过来。——琴酒】
【先等一个小时,然后让召集据点的代号成员赶过来后劫你们的警车?——白兰地】
【让贝尔摩德等,你也等着。没看到信号前,别擅自行动。——白兰地】
【什么信号——琴酒】
【?——琴酒】
琴酒沉默地看了几秒,就在他打算退出联系boss的时候,页面忽然闪了下,一封新的邮件传了进来。
上面是一串地址和简短的几个字。
【来接我。——白兰地】
琴酒按照地址来到荒僻的岸边, 就看靠坐着河边的树的白兰地。
他半阖着眼睛,身上仅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磨毛T恤,黑色的皮衣被扔在脚边。本来蓬松的卷发耷拉着贴在脸侧,透明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 又没入T恤的领口。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 青年略有些疲倦地睁开眼, 琴酒注意到,他手上还攥着一点白色。
“你的药?”
“全泡水了。”
大概是因为先高空跳下又游了太远,导致体力耗费太过,再加上今晚一连串的爆炸, 松田阵平总觉得有些打不起精神。
他对着琴酒抬起攥着药瓶的手,轻微晃了晃,一点混着白沫的水滴从瓶底的缝隙甩了出来。
但是琴酒依然警惕地站在几步远以外的位置:
“你没受伤?”
松田阵平不耐地掀起眼皮, 对上银发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以为MI6也有一个能易容的贝尔摩德吗?还是以为我和你一样脆弱?”
他刚想起身, 感觉腿有些发软,不得已扶着树站起来:
“收一收你的疑心病”
“假如你再晚五分钟过来, 我就打算在邮件里发四年前Boss让你教我体术时,你的右手肘是怎么被我拽脱臼的。”
琴酒:……
被迫以一种自己不太乐意的方式确认了面前的白兰地是本人后,他沉着脸转身, 快步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松田阵平还是感觉没力气,就慢吞吞地跟着,顺便听希拉在他脑中说话:
[假如‘只要有缓冲物或缓冲行为,从高处坠落就不会死’那条规则不能用的话, 你刚刚就死了。]
[你将水认定为缓冲物, 那我跳进水里, 当然不会有事,你总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吧。]
[……]
希拉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跳过这个话题,
[那阿利克莫里斯呢,你把他扔给了mi6,赤井玛丽接下来是不是会查莫里森家?]
[没关系,凯莫里森报警了,到时候推到兄弟争财产上就可以。而且这样一来,凯莫里森会受到mi6的一定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还能老实地把组织的东西都吐出来,再给出组织‘补偿’,那他就不会是组织优先解决的对象。]
[路已经给他铺好了,接下来怎么争取,就是他自己的事。]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救他。]
松田阵平坐进副驾驶,神情隐藏在阴影中,缓慢合上双眼,
[而是为了那两个还无辜的孩……]
他还没说完,就被琴酒的车速惊得重新睁开眼。
具体有多快,只能说上次坐这个速度的车,还是在上辈子的22岁以前。
幸好琴酒不会像hagi一样,搞出各种奇怪的操作,因此松田阵平还能稳稳当当地地发出声音。
“你打算开进泰晤士河里?”松田阵平认真地问。
琴酒看都没看他,“如果你想,我把你的尸体扔进去。”
松田阵平:?
这他就不困了。
“那我一定死到南极,等着你把尸体空运过来。”
琴酒终于瞥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稍稍放缓了车速。
等到了位于市区外的据点,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就被医用担架怼到了面前。
是不是有点过分,他看起来像是不能走路的样子吗?
抗议无效,松田阵平直接被送到了据点内部的小型医院。
检查结果是小腿和右臂轻度骨裂,脚踝软组织挫伤,内脏轻微挫伤以及一系列其他结果。
松田阵平大为震撼。
[为什么我……没什么感觉?]
他撸起宽松的病号服袖子,看到手臂上的大片淤青红肿后,迷惑地问希拉,
[正常受伤,应该是有明显的疼痛吧。]
他试着掐了自己一下,很好,还是疼的,很正常。唯独身上这些和诊断书上那些所谓的内脏挫伤没有什么感觉。
[你之前和我说过,人类受伤有可能会死。]
希拉迟疑地回答,[我不太能判断这个程度,所以你现在的受伤可能是人类概念上伤和我的概念发生的冲突。]
[所以……]松田阵平因为希拉绕来绕去的话,已经开始有些生理上的眩晕了,
[就是说医院不准,原理就和你之前被实验一样。]希拉立刻变得言简意赅。
[这也不准?]他按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真实存在上的淤青。
希拉斟酌了下,说,[在你清醒的时候,还是以你的实际生理感受为准,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慢慢消失的。]
这次松田阵平听懂了。
也就是说如果琴酒没有把他塞进据点医院。那他甚至连药都不用吃。
[但是我感觉有点困乏。]
[这也是因为之前的规则。]希拉心虚地说,[昏睡昏迷这些被认定是安全的,所以不算在受伤,我没办法一起处理掉。]
……这可太合理了。
松田阵平心想。除了每一条规则他都想不通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我真的很好奇这些规则是怎么回事。希拉,假如有一天你摸索清楚了……]
[那也不能全部告诉你。]希拉一本正经地说,[万一你疯了怎么办?]
[好吧。]
松田阵平稍微郁闷了一下,但想的他也算是在其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就坦然接受。
在他养伤期间,伦敦的事情如他所想的顺利结束,苏格兰场的警察从头到尾都只和兰登的人发生了接触,连组织的影子都没摸到。
也不只是苏格兰场,就算是mi6,如果不是收到了佩恩的消息和赤井玛丽那边的情报,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针对组织。最后,组织的人全都已经潜逃,大本钟和伦敦塔桥的事情也只能推在了兰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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